第110章 內幕(1 / 1)

趙向晚並沒有驚動閔成航,而是花了兩天時間揪出一個與劉商軍聯係緊密的市局警察。

這個警察的妻子在金穗銀行上班,喜歡找他打聽局裡的案子。大大小小、零零碎碎,什麼都要問個清清楚楚。為了迎合妻子,這個警察便也沒事就和人閒聊,今天審訊室裡坐的是哪一個,犯了什麼事?有什麼進展?

雖然重案組審訊的內容絕不會外傳,但架不住旁邊還有負責看守、押送的其他公安乾警,站在一旁聽了個一二三四,內部討論一下也是有的,就這樣消息被傳遞出去。

高廣強連續提審了閔成航幾次,每一次都隻在審訊室內留下重案一組的人,保證所有內容隻有重案一組的人知道。

連續幾次之後,劉商軍坐不住了,主動來到市局詢問:“閔成航到底是什麼情況?到底定了罪沒有?如果定了罪,那我們單位就得把他開除了啊,現在頂替他崗位的小梁同誌問了好多回,哦,對了,他老婆又打電話來了。"

高廣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反問了一句:“他老婆說什麼了?”

劉商軍說: "他老婆說明天回來,也托我問問你們,能看看他不?"

高廣強點點頭: “按理說,在案件偵查過程中,他是不能見家屬的。不過……他現在認罪態度不好,你讓他家屬直接過來吧,我來安排。"

除了“閔成航認罪態度不好”,劉商軍什麼消息都沒有得到,隻能悻悻然走出市局。

第二天下午,劉商軍帶著閔家槐來到市公安局。

閔家槐臉有病容,眼中含淚,一看到身穿製服的警察就站不住,恨不得馬上給人跪下去,要不是劉商軍死死拉著,恐怕她早就跪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劉商軍咬著牙在她耳邊說了幾個字: "想見你女兒,就給老子聽話!"

閔家槐深身顫抖,喉嚨口發出一陣嗚咽,但女兒是她的全部希望,她努力站直,連連點頭: “好好好。"

女兒被他們的人帶走,現在不知何處。他們說了,隻有聽話配合,才能保證女兒的安全。閔家槐一生下來就被拋棄,好不容易結婚生女有了自己的家,這個家的完整對她而言比眼珠子還重要。女兒被人強行帶走,她的心便像被剜了一樣痛。

高廣強

走進接待室,正看到閔家槐一臉呆滯惶恐,瞪了劉商軍一眼: “這怎麼回事?你就這樣對待同事的家屬?"

劉商軍慌忙擠出一個笑容: “沒有沒有,是她膽子小,一進警局就害怕。高警官你看,就讓我陪她一起進去吧。"說完,他看了閔家槐一眼。

閔家槐條件反射: “是是是,讓他陪我去吧,我怕。”

高廣強冷著臉,對劉商軍說:“開什麼玩笑!讓家屬見嫌疑人我請示了幾遍局長才同意,現在你這個單位領導要進去,算怎麼回事?你當我們公安局是什麼地方,旅館嗎?!"

高廣強平時看著和藹,但畢竟是幾十年的老刑警了,嚴肅起來模樣還是很嚇人的。被他這麼一吼,劉商軍心裡一咯噔,沒敢再提要求,陪笑道: “是我想錯了,抱歉抱歉。”

無奈之下,劉商軍隻得鬆開抓著閔家槐的手,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暗自咬牙。幸好龔長水那小子聰明,知道把閔雙雙留在灣子裡,不然兩個一起過來,警察要是把她們都保護起來,那還拿什麼要挾閔成航?

劉商軍在接待室等了兩個小時,一直沒有見到閔家槐出來,心裡發慌,有心想要問問情況,可是警察態度禮貌而客氣,卻一問三不知。眼看著就要下班了,劉商軍不好意思再等下去,隻能守在市局

門口,候到高廣強出來,這才攔住了問: “高警官,人呢?”

高廣強奇怪看了他一眼: "什麼人?"劉商軍忍著脾氣: "閔成航的老婆啊。"

高廣強“哦”了一聲, "你也知道那是人家的老婆?以後彆惦記了。"

劉商軍一聽,火冒三丈: “我哪裡惦記她了?我是和她一起來的,肯定得一起回去啊。”高廣強擺了擺手:“那我就不清楚了,她見過閔成航之後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她沒回去找你嗎?"

劉商軍臉色變了: "真走了?她沒回來找我啊。"

高廣強看了他一眼: “她不找你很正常吧?你又不是她丈夫,也不是她朋友,隻是個同事而已。再說了,你不說了銀行要開除閔成航嗎?那就連同事都不算。"

劉商軍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有些失魂落魄地離開,心裡空落落的。不是說閔雙雙是閔家槐的命嗎?怎麼她連自己的

命都不要了呢?

時間倒推到兩個小時前。

審訊室裡,閔家槐隔著柵欄看著閔成航,眼淚不斷往下流。和閔雙雙一樣,她流淚時沒有聲音,眼淚安靜地、默默地順著面頰往下流淌,很讓人心疼。

閔成航身旁站著朱飛鵬,負責看守的公安乾警則候在走廊。柵欄這頭,坐著高廣強、趙向晚、祝康、閔家槐。

看到妻子流淚,閔成航安慰她: "不是見到娘家人了嗎?應該高興,哭什麼。"閔家槐被他這一提醒, “啊啊”了兩聲, "可是,你怎麼被警察抓了?"

閔成航苦笑: "我醉酒之後當街砍人,應該算是故意傷害罪吧。對不起,我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閔家槐搖頭,眼中滿是痛苦: “沒事,是我拖累了你。”

閔成航問她: "雙雙呢?"

閔家槐: “她外婆喜歡她,把她留在那裡了。'

閔成航眸光黯淡,努力安慰妻子: "家槐,你莫慌,雙雙會回來的。"

閔家槐信任地看著他: "好,我等著她。"

閔成航將目光投向高廣強: “警察同誌,我妻子身體不好,能不能在你們派人把她送回家,每天再派一個人上門查看一下,免得她死在家裡沒有過問?"

高廣強搖搖頭: “這不在我們刑警職責範圍內。”

閔成航: “不用你們重案組直接出馬,請您和新華路派出所的人打個招呼,讓他們每天去看一眼家槐就行。如果家槐不見了,就傳個消息給我。"

高廣強真佩服閔成航是個人才,為了保護妻子竟然能夠想出這麼個招來——他並不是真的要警方保護閔家槐,隻是想借用警方的力量震懾“他們”,讓做賊心虛的他們不敢再綁架閔家槐。

一方面,他信任警方;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信任警方。信任的是絕對力量,不信任的是保密性。很矛盾的一個人。

高廣強早有準備,好整以暇地往椅子後頭一靠,悠哉哉問: “可是……我們為什麼要聽你安排?"

閔成航道: "不是說,警民—家親?"

高廣強笑了,反問一句: "你也知道警民—家親?"閔成航錯估了重案組的反應,愣了一下。不過,他反應很快,迅速說: “我願意承認所有罪行,隻求你們能夠幫這個小忙。”

閔家槐緊張地問: “什麼罪?”

閔成航看了她一眼:"這個你彆管。你回去之後,記得每天到社區居委會坐一坐,就說雙雙在外婆家住著,挺想念的。三個月之後如果雙雙還沒有回來,你就報警,記住了嗎?"

閔家槐閉了閉眼睛,淚水順著面頰滑過,她哽咽著說: "好。"

高廣強忽然說: “如果我安排人手24小時保護,你願意信任我們嗎?”

閔成航抬頭看著高廣強,似乎要從他臉上發現些什麼,可是,除了那雙慈愛睿智的眼睛,閔成航什麼也看不出來。

他忽然笑了: "警察同誌,你是個好人。"

【信任?在孤兒院長大的我,從來隻信我自己。】【警察是不是也看出來了什麼?】

【家槐雖然安全,可是還有雙雙,我不敢冒險。】【等邱三勇放出來,等他們精神鬆懈下來,我才能把他們一網打儘。】

趙向晚坐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但精神高度集中,認真傾聽著閔成航的心聲。

見到妻子,閔成航的情緒一直很激動,心聲並沒有泄露出來多少。直到剛才高廣強希望閔成航信任警方時,閔成航的心門才打開。

趙向晚終於開口說話。

"閔成航,我們組長的意思是,如果他能派人24小時保護閔家槐與閔雙雙,你願意信任我們嗎?"

閔成航的眼睛裡忽然閃過無數光芒,就仿佛黑夜裡獨行的人,陡然眼前出現一盞燈,他不敢相信,但忍不住向那光亮靠近。

閔成航的聲音裡閃過一絲試探: “你們,知道雙雙在哪裡?”趙向晚微笑點頭。

閔成航緊張地左右看看,發現眼前除了高廣強、趙向晚、祝康、閔家槐之外,再沒有其他人。【負責看守我的人,從兩個換成了一個。這一個,也是重案組的人。】【是了,先前還有兩個帶我進審訊室的公安乾警,但這幾天都沒有了。】【警察是不是也覺察到了什麼?】【不愧是重案組!】

閔成航看著趙向晚,

聲音裡有一絲顫抖: “我傷了你,你還願意幫我找雙雙?”

趙向晚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兩碼事。"

閔成航面露不解,趙向晚隻得再多說兩句: “你傷我,所以被抓進來,也將接受法律的製裁,犯罪、伏法,這是一碼事。保護百姓平安是我們警察的職責,身穿製服,肩扛重擔,這是另一碼事。"

閔成航的眼中突然迸射出無比的熱烈。

他這輩子過得苦,自小被父母家人拋棄,在孤兒院爭奪食物、爭搶關注,所有一切都得靠自己,唯一的親人是妻子和女兒。

他愛妻子,因為她是他唯一的依戀;他愛女兒,因為她是他唯一的血緣親人。可是,他承認他是自私的。除了妻女,他心裡沒有彆人。

沒想到,眼前的警察胸懷比他寬廣、博大,即使被他砍傷,依然願意幫他找回雙雙。

可是,一想到對方的手段,閔成航痛苦地閉了閉眼。【如果我說出一切,對方把雙雙害了怎麼辦?】【她再聰明,也隻有八歲半。】

不等閔成航繼續糾結,趙向晚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隨身聽,按下播放鍵。

一陣"呲…吡……"空轉之音後,一個甜美的童聲出現, "爸爸,媽媽,我是雙雙。"閔成航、閔家槐同時屏住呼吸,緊盯著這個小小的袖珍收錄兩用機。

"爸爸,我被警察姐姐救了,現在很安全。""媽媽你要記得吃藥,早點睡覺。"“爸爸你一個人在看守所,害不害怕?”"爸爸,你一定要讓警察把壞人都抓住!千萬彆讓他們再去拐其他的小朋友。"

當閔雙雙的話語停下,閔家槐、閔成航夫妻倆依舊目光貪婪地看著那個隨身聽,仿佛女兒就藏在那個小小的收錄機裡。

閔家槐喜極而泣: "雙雙被警察解救了!"

閔成航也笑得很歡喜: “我就知道雙雙聰明。”

趙向晚將隨身聽放回口袋,看著閔成航: "你,願意配合我們了嗎?"閔成航毫不猶豫點頭: “願意!”此刻妻子就在眼前,女兒已經被警察解救,閔成航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呢?

終於等到閔成航開口說願意信任配合警方,高廣強暗自點頭,果然還

是趙向晚說得對,閔成航的軟肋是妻女,隻要幫他找回妻女,一切便迎刃而解。

閔成航道: “9月10號那天下班之後,劉經理找我談話,對我的業務水平、加班態度、家庭情況說了一大堆。我看著手表提醒他,說我還得回家做飯,他卻像是故意拖延時間一樣,一直說到六點多才放我回去。回家的路上,我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的這種預感非常強烈,也很靈驗。當年家槐生

雙雙、第一次發病,雙雙上學後發高燒……我都會有感應,第一時間趕到她們的身邊。"

閔成航與妻子對視一眼,視線裡滿是纏綿之意。

看得出來,這對夫妻的感情真是的非常、非常好。一對泡在黃連水裡長大的苦命孤兒,結為夫妻之後分離的時間從來沒有超過三天,兩人就像藤纏樹、樹纏藤,相依相伴。

一眼之後,閔成航並沒有耽誤時間,繼續往下講述。

“我家住在銀行分配的老宿舍,位於書院路。我們銀行要求輪崗,一般三年左右就得換一個儲蓄所,現在的新華路儲蓄所距離以前分配的老宿舍有一點距離,騎自行車的話大概十五分鐘。我匆匆趕到家裡,打開門之後發現屋子裡空空的,隻在茶幾上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不要報警,一切聽從安排,等我們的人和你聯係。"

說到這裡,閔成航看向妻子,一臉的擔憂: “他們怎麼把你帶走的?有沒有受傷?你帶藥了沒有?"

閔家槐身體病弱,說話中氣有些不足,但聲音非常溫柔。

“你平時都是準點下班,可是那天雙雙都放學回家了你還沒來,我有點擔心,正準備到樓下電話亭那裡給你打個電話問問,就聽到敲門的聲音。當時我也沒想那麼多,就開了門,沒想到是兩個陌生男人。有一個模樣很凶悍,一把就將雙雙抱在手裡,他手裡有一把刀,威脅說如果我敢出聲就把雙雙捅死。"

說到這裡,閔家槐的身體開始哆嗦。雖然過去這麼多天,她依然有些後怕。

閔成航安慰道: "莫怕,現在都好了,我們現在公安局呢,這裡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高廣強、趙向晚、祝康三人對視一眼,深感責任重大。

閔家槐柔順地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的,我看到了你,又知道雙雙安全,我

不怕。"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那男人手裡有刀,用件衣服裹著,但露出來一點刀尖,很亮很鋒利,他一隻手抱著雙雙,刀口抵著雙雙的背,我哪裡敢反抗?我連叫都不敢叫。雙雙那麼小,背又薄,一把刀子捅進去,多半就是個死。我們倆隻有這一個孩子,我不敢賭。我就問了他,要把我們帶到哪裡去?我說我身體不好,女兒年紀又小,對他們沒有什麼用,帶著反而是個累贅,不如提個條件,大家坐下來商量商量。"

聽到這裡,趙向晚看著閔家槐的目光變得不一樣。先前以為她是個菟絲花一樣的弱女子,沒想到竟然有這樣的膽色,敢和歹徒談條件,還說坐下來商量商量?

閔家槐說:“可是對方沒有理睬我,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帶走我們。他們說需要你幫他們做事,所以隻能得罪了。聽他們的口氣,似乎暫時不會要我們的命,再加上雙雙在他們手上,所以我就和他們走了。"

閔家槐忽然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著驕傲: “雙雙真乖,我先前還擔心她被陌生人那麼抱著會哭鬨,一旦她哭鬨,恐怕對方真的會下手。沒想到雙雙比我想象的更勇敢,她乖乖地伸出手放在那個男人的肩膀上,輕聲喊了一句叔叔,說:我媽媽每天要吃藥的,可不可以等一下,讓我媽媽把那藥帶上?不然要是路上發起病來再買藥會很麻煩。她說她保證聽話,不哭不鬨,她還說爸爸很疼她,要是知道我們在叔叔這裡,一定會聽話會配合的。"

趙向晚眼前浮現出閔雙雙面對歹徒尖刀威脅時鎮靜自若的模樣,不由得讚了一句:"雙雙真的很聰明。"

閔成航眼神熱切地看著趙向晚: "對吧?我也覺得是!我家雙雙聰明、懂事、孝順,是最好的孩子。"這一回,他沒太好意思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其實他更想說雙雙是全世界最好的孩子。

閔家槐說: “是的,雙雙的乖巧讓他們沒有那麼凶了,允許我回屋拿了藥,然後帶我們出去。路上其實也遇到過人的,但是雙雙在他們手上,我不敢賭。雙雙是我拿命換來的孩子,我絕不能讓她受一點傷。"

閔成航肯定地點頭:“你是對的。你們不要反抗,等著我來救你們。”

閔家槐長籲了一口氣: “因為我和雙雙很配合,所以他們一路上沒有打罵、沒有喂安眠藥,到了羅縣之後,他們把我和雙雙關在一間屋子

裡,有飯吃、有床睡,並沒有苛待我們。14號那天其中一個姓龔的男人帶著我去汽車站副食店那裡打了電話,我聽到了你的聲音,你讓我不要怕,那我就不怕。23號有人強行把雙雙抱了出去,然後今天一早他們就把我帶回星市。”

閔成航問她: "18號中午你出來打過電話沒有?"

閔家槐搖頭: “沒有,我隻出來過一次,那是一個城中村,村民們的目光不太友善。雖然負責給我送飯、倒尿桶的是個老人,但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敢跑。"

閔成航再問: "知道雙雙去哪裡了嗎?"

閔家槐繼續搖頭:“23號下午,有個陌生女人進來,抱走了雙雙,我當時感覺不對想要搶,可是她力氣很大,把我推開,然後鎖上了門。"

高廣強指了指趙向晚: “是我們的同誌,深入虎穴把閔雙雙帶了回來。不過,為了一網打儘,我們把閔家槐留在了那裡。"

閔成航與閔家槐同時感激地看著趙向晚:"謝謝謝謝,謝謝你!"

歹徒凶悍,連閔家槐都不敢輕舉妄動,這個女警卻敢深入虎穴,夫妻倆對她充滿感激。趙向晚沒有居功,擺了擺手: “職責所在。”

一句“職責所在”讓閔成航內心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愧,他將目光轉向高廣強: "警察同誌,我說,我都說!我來告訴你們,10號那天我看到紙條之後,我是怎麼想的,又是怎麼安排的。"

閔成航在銀行一直是個老實本分、沉默寡言的人,但事實上,他非常聰明,觀察力極強。知道妻

女被綁,他的第一時間不是報警,不是出去尋找,而是找到劉商軍的BB機號碼,到電話亭給他留言,約他見面。

劉商軍與閔成航在新華路儲蓄所對面的咖啡廳見了面。一落座,閔成航單刀直入: "你們要我做什麼?"劉商軍還想裝糊塗: “你下了班叫我出來做什麼?”

閔成航冷笑道: "行了,劉經理,彆裝了,你們要我做什麼,直說吧。我老婆孩子在你們手上,我肯定會配合,不過……你得先讓我知道內情。我一個小小櫃台業務員,每天經手的鈔票雖然多,但沒有一張是我自己的,我能為你們做什麼?"

劉商軍有

些好奇:“你怎麼知道是我?”

閔成航像看傻瓜的眼神瞟了他一眼: "誰會知道我的家庭地址?誰會這麼了解我家裡的情況?隻能是我的同事。今天你沒油沒鹽地扯著我說了那麼多,不就是要拖時間保證我女兒放學回家好一網打儘?再說了,冒這麼大風險綁架來要挾我做事,肯定是要乾一票大的,能有多大?不就是搶銀行唄。搶銀行一般都有內應,答案呼之欲出了,還不明顯?"

劉商軍重新審視了閔成般一眼:"沒想到啊,你竟然是個聰明人。"

閔成航並不在意他的評價,隻關心自己妻女的安全: “說吧,需要我做什麼。”劉商軍取出一份報紙,放在桌上。

這是一份兩年前的舊報紙,報紙上詳細介紹了11·6搶劫案,並將邱三勇稱為“悍匪”。劉商軍再取出一張邱三勇的照片,擺在閔成航面前。

好消息:有了親人下落。

壞消息:這個親人是個凶殘的犯罪份子。

看到照片上的人,閔成航內心升起一陣悲涼:這個悍匪,竟然與自己生得有八、九份像。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那自己多半與他有血緣關係。

劉商軍也沒有拐彎抹角: “我要你去公安局自首,把他換出來。”

閔成航問: “為什麼?”

劉商軍收回照片,不耐煩地說: "讓你換就換,問那麼多做什麼。"

閔成航明白他讓自己做的事情之後,仔細報紙上的犯罪細節,然後問了劉商軍幾個問題。

"第一,作案時間。1993年11月6日晚上,我在家裡看電視,當時放的是《新白娘子傳奇》,雙雙很喜歡看,我每天陪她看電視。晚上八點突然停電,一棟樓的人都在罵,是出去查看電表,發現是樓道保險絲燒壞了,於是換了保險絲。這件事,整棟樓的人都知道,人證均在。請問你,11月6日晚上我怎麼從星市趕到珠市搶劫殺人?"

"第二,作案工具。報紙上有凶器照片,看得出來是一把開路型砍刀,刀身薄,刀刃長,這種砍刀屬於管製刀具,一般人根本買不到,我從哪裡弄來的?"

"第三,犯罪動機。我家有賢妻、愛女,我有正式工作,我有單位住房,這樣的我,為什麼會在兩年前搶劫?&#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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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商軍被閔成航問得張口結舌,不耐煩地說:“自首就是自首,警察哪裡會問這麼多?隻要有人認了,不就行了?哪有你這麼麻煩!"

閔成航搖搖頭: “劉經理,你們綁人之前難道連警察辦案的流程都沒有了解過嗎?就算沒有當過警察,好歹也提前看看破案的電視吧。《便衣警察》那麼火,你們就沒有好好學習學習?"

劉商軍被他說得沒了底氣,不知不覺地被閔成航牽著鼻子開始走: “那你說,應該怎麼辦?”閔成航說:“你放心,我妻女在你們手上,隻要你能保證她們的安全,我一定會儘力配合你們,保證一定把邱三勇撈出來。"

接下來,就是閔成航的安排。

"作案時間簡單,你來當證人,證明我當時與你一起出差到了珠市。我記得93年11月初你的確是出過差的,不過當時是與小楊一起去的。小楊反正已經離職,隻要你一口咬定,警察就會相信。"

"凶器也簡單,你到火車站小商品市場去買一把同樣的砍刀來給我,記得把收據寫在7月初。"

"至於作案動機嘛……我記得兩年前我老婆做過一次手術,就說家裡急需錢,也是沒辦法。"

劉商軍竟然有些佩服閔成航,早如果把他拉入夥,有這樣一個思維縝密、滴水不漏的死黨,說不定大事已成。

閔成航思考片刻,又搖了搖頭: "不行,這樣自首還是不行。"

劉商軍當兵複員回來之後工作,作風雷厲風行,行事簡單粗暴,要不是有一個銀行係統的親戚,根本不可能混進儲蓄所當業務經理。他做事最煩婆婆媽媽,聽到閔成航這不行那不行,腦袋開始疼:"怎麼還是不行?"

閔成航瞪了他一眼:“你以為警察辦案那麼簡單?你跑到公安局去自首,人家就會馬上受理,然後二話不說就放邱三勇出來?不是這樣的!我告訴你啊,首先是警察偵破,證據收集齊全之後提交檢察院,由檢察院提起訴訟,再由法院審理。這三個環節完成之後,才會回到警察這邊負責執行,送到監獄服刑,或者直接槍斃,總之……複雜著呢。我看這案子,雖然邱三勇沒有認罪,但證據確鑿,豈能隨意翻案?就算我自首,就算我和邱三勇長得像,警察一樣要審理,再到檢方、法院,定了我的罪之後,

邱三勇才能出來。"

劉商軍一聽這麼複雜,腦殼又開始疼。

閔成航再一次表忠心:“我可以幫你們謀劃,但前提是保證我老婆孩子安全。要是有一個出了問題,我立刻向警察舉報。"

劉商軍與邱三勇一樣,同在N軍區服役。隻不過劉商軍是通信兵,84年複員後分配到珠市郵政局,後來幾經調動來到星市金穗銀行,92年輪崗到新華路儲蓄所當業務經理。邱三勇則是汽車兵,1983年複員,複員回鄉之後不甘心窩在一個小縣城,於是到珠市開起了出租車。

邱三勇之所以被稱為悍匪,就是因為入室搶劫既不蒙面,也不遮掩,姿態極為囂張,行事快、猛、狠,粗暴、血腥。

劉商軍的骨子裡也是一樣的人,簡單而粗暴,不耐煩這些細枝末節,對他而言,最爽快的犯罪就是拿著槍一陣突突,搶一大筆錢然後逍遙快活。能夠想出綁架威脅閔成航的人,是擅長坑蒙拐騙的龔長水而不是劉商軍。

因此聽到閔成航講了這麼半天,劉商軍被他繞得糊塗,一拍桌子: “你就直接說吧,應該怎麼做才能讓警察相信搶劫的人是你而不是邱三勇?"

閔成航道: "第一步,我主動犯罪,讓警察來抓我。第二步,我埋下一些線索,讓警察懷疑我。

第三步,你們把證據送到警察面前,我再假裝扛不住審訊壓力,主動認罪。這樣一來顯得自然,警察一定會相信我。"

劉商軍正準備說話,閔成航打斷他: “我全力配合你們,但我也有條件。第一步之前,我要與老婆通話,確保他們安全;第三步之前,我必須見到我老婆孩子,否則我絕不認罪。"

劉商軍惡狠狠地看著他: “你不認罪,我就撕票。”

閔成航與他目光相對,冷靜異常: "你撕票,我舉報。"

劉商軍終於露出他的獠牙: "一切隻是你的猜測,你舉報什麼?"

閔成航指了指自己的臉: “有我這張與邱三勇八、九分像的臉,你覺得警察是信我還是信你?就算警察不相信,我妻女被綁架難道是假?你的人傍晚帶她們出去,一定會有人看到,到時候隻要警察用一點點心開展摸排,一定能發現問題所在。退一萬步講,你沒有參與綁架可以全身而退,可是那兩個綁架我老

婆孩子的人一定會被警察抓住。你的團夥成員被捕,你們要乾的大事再也沒有可能,豈不是功虧一簣?"

就這樣,劉商軍與閔成航達到一致,14號閔家槐與閔成航通過電話之後,閔成航喝了點酒,帶上阿強給的砍刀,衝到離市局最近的小學胡亂砍人。

閔成航苦笑道: "對不起,我隻有這樣,才能被重案組的人盯上。我必須保證我第一時間與重案組的人接觸,才能讓他們警醒。"

趙向晚站起身,將閔家槐帶出審訊室,安排她在重案一組辦公室等待。等到趙向晚回來,閔成航已經將所有過程都陳述完畢。

"關於他們,我知道的,劉商軍是一個,阿強是一個;綁架我老婆的人,一個姓龔,一個叫阿亮。至於還有沒有其他人,我並不清楚。"

"他們到為什麼一定要營救邱三勇,我也不清楚。"

“我本來是想等到他們動手之後再舉報,因為這個時候他們肯定已經遠走高飛,不會再來計較我妻女的死活。"

講到這裡,閔成航抬起頭,看向趙向晚:"警察同誌,真的很對不起,我也是為了妻女沒有辦法。現在她們既然已經安全,那我也放心了,謝謝你,謝謝你們,你們都是好人。"

趙向晚抬手製止他繼續感謝,目光冷靜:“剛才你妻子在,有些話我沒有問。現在她在我們辦公室等待,那我就不客氣了。"

迎上她的目光,閔成航後背開始發涼。

趙向晚問:“第一,你說必須保證第一時間與重案組的人接觸,才能讓他們警醒,所以才會選擇當街砍人,這一點我是不認同的。想要讓我們重視,想要直接與重案組接觸,其實自首就可以做到。我請問,你為什麼一定要揮舞砍刀,砍向從學校出來的無辜孩子?"

閔成航面色發白,嘴裡發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個警察眼睛好犀利,可是這個問題連我自己也回答不出來。】

趙向晚道:“如果說,你一定要亮出砍刀吸引重案組警察的注意力,你可以衝到公安局對面、旁邊的住宅小區,和居民、保安對抗;你可以站在公安局門口砍下班的警察,我請問你,為什麼你要去小學砍孩子?"

閔成航被動地抬起頭,呆呆地看著趙向晚: “我,我喝醉

了酒,我也不知道……”趙向晚冷笑一聲: "不,你知道!"閔成航被她這一聲喝斥,整個人一激靈,我知道?我知道什麼?

趙向晚道:“因為……孩子們最沒有反抗力,孩子們對陌生人最不設防,孩子們最天真可愛。他們那無憂無慮的笑臉,是你心裡的一根刺吧?因為你從來沒有享受過被父母寵愛,所以你憎恨那樣的天真。當你計劃犯罪吸引警察目光時,你下意識的第一選擇,便是砍殺孩子。"

頓了頓,趙向晚輕聲說出兩個字: “無恥!”閔成航手腳發涼,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