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盛載天(1 / 1)

晚上六點,趙向晚留在季家彆墅吃飯。

季宅與盛宅的平面格局差不多,隻是裝修有所區彆。

自門廳、玄關進入客廳,偏中式風,紅木家具,墨綠軟裝,煙雨迷蒙的山水畫,讓人一進就有一種如入江南美景的感覺。

讀大學這幾年,趙向晚漸漸和季家人熟悉起來。

季家奶奶周芳溪樸實熱情,季昭媽媽洛丹楓隨性淡然,都不是那種心眼多的人。季錦茂雖然有心眼,一開始的討好有算計之嫌,但他護短,確認過趙向晚是自己人之後,便對她處處維護,令趙向晚感受到了濃濃的父愛。

一來二去的,趙向晚由最初的拘謹到現在的熟稔,她漸漸放下心防,融進了這個家。

像今天,周芳溪在盛家彆墅門口看到趙向晚,第一時間就和季錦茂打電話,讓他把季昭接回家裡來,說趙向晚在附近辦案子,吃完飯還得加班,趕緊回來飯桌上聚一聚。

知道趙向晚喜歡吃臘味,周芳溪燉了一鍋臘豬腳,親自下廚做好青椒炒臘腸、酸菜炒筍乾、小蔥煎雞蛋、土豆絲、蒜蓉空心菜,滿當當一桌農家菜,鄉土氣息濃厚,香氣撲鼻。

洛丹楓為人清雅,以前在家當小姐的時候很挑嘴,從來不吃臘味。但後來在鄉下當知青,什麼苦都吃過,也變得接地氣了許多。她身穿一襲真絲家常服,示意保姆掌來趙向晚的專屬餐具,微笑道:“今天晚上還要加班嗎?真辛苦,晚上多吃點兒。”

季錦茂端來兩碗甜酒衝蛋,撒上枸杞、紅棗、桂圓,一碗放在趙向晚面前,一碗放在周芳溪面前: “來來來,家裡就你們倆喜歡吃這個甜酒。”

【今天上班累嗎?】

季昭坐在她的左手邊,轉過臉專注地看著她,那雙黑呦呦的眼睛裡寫著關懷與眷戀。濃濃的,家的味道。

這就是趙向晚一直渴望的家。慈愛的奶奶、溫雅的媽媽、和善的爸爸,還有一個不離不棄的愛人。

季家吃飯以前很安靜,因為季昭太過沉默,大家都不敢開口,怕驚擾了他。現在有了趙向晚,季昭想什麼她都知道,餐桌上也熱鬨了起來。

周芳溪挾了一大塊臘豬腳放在趙向晚碗裡,打聽案子: “今天你們每家每戶地詢問,是因為什麼?盛老虎死了,誰殺的?"

臘味的香氣鑽進鼻子,喚醒了趙向晚的童年

記憶。

臘豬腳,往年在老家,隻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上一兩回,口味特彆筋道,肉香味混著鬆柏枝的煙熏味,這就是過年的味道。

一邊啃豬腳,趙向晚回了一句: "細節不能透露給你。"

周芳溪有點著急: “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彆搞得那麼死板好不好?好歹說一點,讓我也心裡明白一點。"

季昭抬眸看了周芳溪一眼。

被孫子這麼一看,周芳溪頓時就老實下來: “好吧好吧,我懂了。你是刑警,是破大案子的刑警,是要遵守規定。"

看老太太那悻悻然的模樣,趙向晚笑了: “有些事,您隨便打聽一下就能知道的事,我可以告訴你。"

周芳溪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那你說。”

趙向晚說: "盛承昊被害,目前我們正在調查。"這一點,周芳溪其實已經猜到了。

盛家彆墅門口圍了那麼多人,有人抬著一具屍體上了警車,謝纖雲、盛載中站在門口目送警車離開,警察走訪詢問周邊住戶,詳細詢問盛家的基本情況……

——所有信息彙總,多半是盛老虎死了唄。如果是小兒子死了,隻怕謝纖雲連站都站不起來。

季錦茂消息靈通,早就聽說盛承昊被害的消息,但再一次在飯桌上聽到,依然有些唏噓: “唉!盛總死了,這可真是……"

洛丹楓淡定道: “我早說過,家和萬事興。盛家四口,也就那個小的是個乖的。”

剛才同事們沒調查洛丹楓嗎?沒聽到有誰反饋過這個信息。

洛丹楓迎上趙向晚略帶疑惑的眼神: “剛才警察上門的時候,我正在畫室沒有出來,是你奶奶接待的。"

趙向晚便問: “那您說說,為什麼盛家四口,隻有小的是乖的?”

洛丹楓慢悠悠說起一些舊事。

“盛家是兩年前搬過來的,以前他們住京都,生意做大了,想著葉落歸根這才慢慢將公司遷到星市來。盛承昊剛來的時候,也曾到我們家裡拜訪,當時向晚也在,還記得嗎?"

趙向晚點了點頭,順便往嘴裡塞了一筷子青椒炒臘腸。

青椒是奶奶在彆墅門前

菜園種的,臘腸是奶奶托鄉下親戚做的,加了豆豉和蒜末,地道的農家風味。

趙向晚衝奶奶比劃了一個大拇指,周芳溪頓時眉開眼笑。

【我家孫媳婦就是好,這口味和我一個樣兒。以前在家不好意思常吃老家臘味,怕熏到丹楓,現在好了,名正言順地吃!】

祖孫二人悄悄交換過眼神,那邊洛丹楓依然在慢慢講述。

“盛承昊對他夫人半點尊重都沒有,我當時很看不慣,覺得這個人高學曆、高智商,怎麼就生了個豬腦袋?可是後來聽到的消息越來越多,我有了一點新的想法。"

這話成功地吸引住了趙向晚的注意力。

“固然,盛承昊人前人後不尊重夫人,但她夫人也沒有維護他的形象。盛承昊為人強勢、家暴、偏心……這些話,如果不是謝纖雲說出去,我們小區的人怎麼會知道?"

周芳溪覺得媳婦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丈夫都打人了,難道還要維護他的形象?這要是在我們鄉下,早就娘家人上門鬨騰,雞飛狗跳了,謝纖雲能夠忍到現在沒有離婚,夠不容易了,你還要求她閉口不言,難道要她昧著良心告訴我們,盛承昊特彆好,對她關愛有加?我們又不是沒有眼睛,他對老婆好不好,難道看不出來?"

洛丹楓性子柔和,面對婆婆的嘲諷依然不急不氣: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芳溪守寡帶大季錦茂,骨子裡也是個要強的老太太。她向來同情弱者,聽到媳婦說謝纖雲沒有維護好盛承昊的名聲,立馬來了脾氣: "那你說,你是什麼意思。"

季錦茂聽她口氣有點衝,往母親碗裡挾了一筷子臘腸: “來,媽,吃吃這個,這個菜也就你和向晚愛吃。"

季昭有樣學樣,挾了一筷子筍乾放進洛丹楓碗裡。趙向晚道: "奶奶,都是彆人家裡的事情,我們背後討論幾句,彆較真。"

趙向晚這一聲“奶奶”成功讓周芳溪愉悅起來。想著這一輩子,養了季昭這麼多年,沒聽他喊過一聲奶奶,背著人的時候不曉得掉過多少眼淚。可是自從季昭認識趙向晚之後,腦子漸漸靈光起來,家裡多了歡聲笑語,也多了個叫她“奶奶”的人。多好的姑娘啊,就衝這個好姑娘,周芳溪決定不再計較洛丹楓說的那些話。

周芳溪轉嗔為喜

,衝洛丹楓說: “向晚想聽,那你就說吧。”

洛丹楓與周芳溪相處了二十多年,早就摸熟了她的脾氣,老太太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吃了一口季昭送過來的筍乾,洛丹楓心裡也挺美,含笑道: “好,那我就再說點彆人的事。”

“我有一種感覺,謝纖雲有時候是有意為之,故意引得盛承昊動怒,在人前展示出盛承昊的強勢,努力營造一種弱者的姿態,從來博得眾人的同情。我曾有一次看到她在院子裡除草種花,她身手矯健,動作利索,眼神狠厲,與平時和盛承昊在一起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趙向晚停下吃飯的動作,認真看著洛丹楓。一個畫家的觀察力,趙向晚是絕對相信的。如果謝纖雲人前人後兩張面孔,那……就有意思了。

趙向晚問: "那,她為什麼要扮演弱者?"

洛丹楓搖搖頭: “不清楚。我隻是客觀陳述,不持任何觀點。”趙向晚陷入沉思。

有一種可能,謝纖雲扮演的角色,是盛承昊喜歡的女性形象。因為一個強勢的男人,對柔弱、聽話的女人更感興趣。

但如果是這樣,那盛承昊應該很受用、很喜歡,不至於人前有尊重,人後家暴。

還有一種可能,謝纖雲刻意扮演受害者形象,就是故意膈應盛承昊。她是盛承昊的枕邊人,當然知道他的喜好,她故意在人前裝出一幅畏畏縮縮的模樣,氣得盛承昊牙癢癢,忍不住脾氣喝斥。至於家暴,也可能是她挑起事端,引得盛承昊動手,然後報警。

當然,還有第三種可能,那就是謝纖雲並沒有刻意扮演,而是正常狀態。

她有社交恐懼症,與外人交流時膽小、怯懦,即使是和丈夫在一起也內向、老實,讓開公司創業、雷厲風行的盛承昊看不慣。但隻要是單獨一個人的時候,她便會感覺自在舒服,表現出洛丹楓所看到的利索模樣。

到底是哪一種情況,目前還沒辦法下結論,得做進一步的觀察。

趙向晚抬眸看著洛丹楓: “您剛才說他們家隻有小的是個乖的,現在隻說了一個謝纖雲。其餘三個呢?"

洛丹楓是大家族出身,家教很嚴,吃飯的動作非常優雅。如果不是因為下鄉當知青,根本不可能與在公社當廚師的季錦茂認識、相戀、結婚。

雖然旁人可能會覺得明珠暗投,可惜了洛

丹楓這個仙女一般的人物落在季錦茂這個俗人之手,但季錦茂用行動證明了洛丹楓的選擇是正確的。

洛丹楓非常喜歡趙向晚,也很懂得尊重人,對於趙向晚對警察工作的熱情與執著,洛丹楓表示尊重、理解、支持,從來沒有一點豪門闊太太的趾高氣昂。

聽到趙向晚的問題,洛丹楓笑了: “向晚,你這是開始工作了嗎?”

趙向晚也笑了: "也算是吧,誰叫你剛才警察上門的時候忙著畫畫呢。"

洛丹楓道: “盛承昊這個人,我不了解,但能夠在八十年代從華夏科學院辭職出來創業,這需要眼光、勇氣與能力,從這一點來看,他很成功。如果就家庭情況來看,他人前不尊重妻子、人後家暴妻子,對兩個兒子沒有做到一碗水端平,他沒有處理好家庭關係,從這一點來看,他是個失敗者。"

趙向晚歎了一聲: “人,真的很複雜。”

洛丹楓晚上吃得少,吃了點青菜、雞蛋、米飯之後便放下了筷子。她知道趙向晚想要破案的心情,便將自己看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盛家大兒子,整個人透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在小區裡見了誰都會客氣地打招呼,態度非常和氣,笑起來也讓人覺得如沐春風,隻是……太過八面玲瓏的人,我不喜歡。"

季錦茂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洛丹楓與他結婚二十多年,早已默契無比,轉頭看了他一眼: “你不一樣。你做生意八面玲瓏那是沒辦法,但是對家人,你很真誠。"

季錦茂嘿嘿一樂,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洛一輝……”那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怎麼沒見洛丹楓說不喜歡?

洛丹楓眼中眸光一黯: “唉!我待他以誠,但他心思太多,可惜了。隻是,他終歸是我哥的孩子,小時候父母離異讓他沒有安全感,所以想拚命抓住更多有形的東西,這才走偏了。算了,季昭也沒什麼,反而還因禍得福認得了向晚。把他打發到珠市酒店,當個大堂經理就行,以後少來往吧。"

想到洛一輝曾經對季昭表現出來的惡意,趙向晚若有所思。

洛丹楓察覺到趙向晚的目光,笑著說:“季昭是我兒子,一輝是我侄子,親疏有彆,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放心吧。"

說了兩句閒話,洛丹楓言歸

正傳: “還剩下最後一個小兒子,對吧?那孩子我見過,沒什麼心機,見誰都是一臉笑,陽光燦爛的。聽說他成績很好,參加全國數學競賽拿了金獎,又愛運動,回到家就和遊家、李家那幾個小子一起打籃球,在他眼裡什麼貧富,什麼貴賤,都沒什麼區彆。"

聽到這裡,趙向晚對盛家有了更全面的認知。

吃過飯之後,趙向晚回到市局。

重案組成員也已經吃過晚飯,準備開會。趙向晚一進辦公室,朱飛鵬便站了起來: “來來來,師妹快來,就等你開會呢。"

已經是晚上八點,但重案組辦公室裡卻燈火通明。有案子來的時候,加班加點是常態。

盛承昊是全國知名企業家,他創辦的計算機集團公司開發創新了不少產品,漢字顯示技術世界領先,他的死亡是市裡的重大損失,因此市長親自發話,必須儘快破案、抓出真凶,以慰亡者在天之靈。

所有的壓力,都壓在重案一組頭上。

市局副局長許嵩嶺親自坐鎮,高廣強組織會議,大家開始整理今天的發現。高廣強一邊在小黑板上記錄,一邊理順時間線。

6月18日。

傍晚,謝纖雲報警。晚上八點半,兩個兒子陪她去省人民醫院辦理住院手續,住單人間。

據了解,當時警察到達彆墅,謝纖雲滿臉是傷,嘴角、眼角出血,坐在沙發上流淚。盛載中、盛載天一左一右守在母親身邊,與父親盛承昊怒目相向。

盛承昊非常客氣地解釋地幾句,說隻是家庭糾紛,不好意思讓派出所的警察跑這一趟。警察看盛承昊態度良好,征詢謝纖雲的意見之後,口頭教育了盛承昊幾句便離開了。

許嵩嶺冷著臉問: "出警記錄呢?盛承昊為什麼動手?有沒有異常?"

高廣強取出當天的出警記錄複印件,擺在桌面: “有記錄,盛承昊沒有提原因,隻說是家庭糾紛,兩個兒子也沒有說話,基本都是盛承昊一個人與警察溝通,謝纖雲隻在最後點了點頭。"

一眾刑警都搖了搖頭:盛承昊太強勢了。隻有趙向晚,因為洛丹楓提到謝纖雲的多面性,暫時沒有表態。

6月19日。傍晚,盛承昊宴請親朋好友,慶賀盛載天順利保送京都大學,兩個兒子出席。

趙向

晚舉手補充了一句: “當時我們也在四季大酒店吃飯,我記得盛載天滿臉不高興,盛載中倒是笑容滿面,一臉憨實。另外,給盛承昊敬酒的人,有稱呼他姐夫的,有稱呼他大哥的,不知道是不是親戚。"

這句話裡,信息量很大。不等眾人發表意見,許嵩嶺說: “彆繞彎子,直接說結論。”

【許局長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市裡給的壓力不小啊。】【看來最近都彆想按時下班,啊.…】

聽到同事們的嘀咕,趙向晚站起身,聲音清亮而利落: “報告局長,我的結論是:盛載天對母親感情深厚,對父親的權威不以為然;盛載中雖然也心疼母親,但因為在公司上班,努力討好父親。另外,盛承昊的親戚朋友還有哪些,我們應該進行調查走訪。"

趙向晚的端正態度,令許嵩嶺面色稍霽,他讚許地點了點頭: “很好。”他掃了一眼眾人, “就應該像向晚這樣彙報,打起精神來。"

朱飛鵬幾個交換了一下眼神,抿著唇沒有說話。

【小師妹是你徒弟,你當然護著她。】

【這是嫌我們聲音不夠響亮,得嘞,等下我扯著嗓子說話。】

【老許在搞什麼鬼,今天才接手的案子,連家庭關係都沒有理順,哪能馬上破案?這麼著急做什麼。】

趙向晚再一次挺直腰杆,大聲道: “報告許局,您在這裡,官威太盛,大家有點緊張。不如先等我們內部討論之後,再來一次性彙報?"

許嵩嶺瞪大眼睛看著趙向晚,半天沒有說話。

半晌之後,他自己沒憋住,笑了起來: “你這丫頭!行吧,我在辦公室等你們彙報。”說罷,背著手離開辦公室,走到門口的時候還伸出手指,遙遙指著趙向晚,虛空點了點。

等到走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朱飛鵬走到門口探頭查看了一下,轉回頭道: "走了!"辦公室裡所有人都往椅子靠背一癱,發出一聲長歎: "唉!媽呀——"隨即爆發出一陣笑聲。

“哈哈,也虧得有向晚在這裡。”

“可不是?官威太盛?哈哈!也隻有向晚你敢這麼說。”

“許局以前在當重案組組長的時候,我就怕他。當了局長之後,更怕了。”"好久沒有見到他冷著臉,真

不愧許黑臉這個外號。"

趙向晚微微一笑: "好了,許局回辦公室了,咱們可以暢所欲言。"

高廣強咳嗽一聲,敲了一下小黑板,在6月19日這條時間線下劃了一道橫杠,再引出一個圓圈,裡頭寫上剛才趙向晚所提到的兩點。

“第一,關注兄弟倆與父母之間的關係”

“第二,梳理盛承昊、謝纖雲的親戚關係。”

許嵩嶺不在,大家都自在多了。

朱飛鵬舉手道: “沒有失竊,沒有門鎖撬動痕跡,彆墅四周沒有攀爬痕跡,是熟人作案。我個人覺得,謝纖雲、盛載中、盛載天,還有經常來盛宅、有機會拿到鑰匙的那些盛承昊的親朋好友,都有可能。"

這樣一來,就需要一個一個地排查,工作量不小。

高廣強點了點頭: “小朱說得對,今天晚上我們先梳理一下時間線,縮小調查範圍。”眾人都端正坐在會議桌旁: “老高,你繼續。”

高廣強繼續在小黑板上寫下一行數字。8月21日。傍晚,盛承昊與盛載中回到彆墅,一小時之後,盛載中離開。

黃元德道: “我調查過航空信息,21號盛承昊的確訂了下午五點的航班。”

劉良駒也說: “保安的口供與盛載中的口供對得上。”

按照盛載中的說法,盛載中原本打算坐飛機去京都,但對方臨時取消專利轉讓,於是盛承昊取消航班,很不高興地回了家。父子倆在彆墅商量了一陣公司事務之後,盛載中離開。

趙向晚一直很疑惑送蛋糕這一個細節: “8月21日盛載中出門前送給保安一份精美包裝的蛋糕,我當時問他為什麼要送蛋糕,他回答說是臨走時看到冰箱裡母親做的蛋糕,想著母親住院,怕蛋糕過期,便順手帶了出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有所隱瞞。"

祝康道: “鄰居們說,謝纖雲手很巧,會做蛋糕。她提前做好放在冰箱,因為住院沒辦法吃,所以送人,很正常,你為什麼覺得不對?"

趙向晚回憶著當時問話時的場景: “如果隻是順手送出去一份家裡可能會過期的食物,一般人都不會放在心上,被人問到的時候通常都會思考一下。可是你們注意到了嗎?盛載中不假思索地回答,仿佛早就背熟了一樣。"

朱飛鵬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這麼做就是要刻意加深保安的印象,讓保安記得他這個時間已經離開彆墅?"

其餘幾個同時道:“你們懷疑盛載中?可是他沒有作案時間。”

艾輝道: "對,我們趁著晚飯時間到昊天公司走訪了一下,員工都表示盛載中22、23號都在公司。隻有22號下午三點吧,盛載中開車出去,說是前往醫院探望母親,大約晚飯時間就回來了。"

趙向晚、朱飛鵬異口同聲:“22號下午三點到六點,這個時間段他不就有作案時間嗎?”

祝康說: “醫院那邊我還沒有時間調查,明天去核實情況。”

高廣強: "行,那明天祝康、朱飛鵬跑醫院這條線。彆忘記了,醫院對面的天喜樂酒店,也查—查盛載天的住宿出入情況。"

時間線繼續向下。6月22日、23日。

22號中午盛載中曾與盛承昊通話,這說明他在那個時候是活著的。黃元德冷靜地說: “電信局、電話記錄這條線我來跑。”

6月25日。上午11點,謝纖雲出院回家,發現屍體報警。

這代表,從22日中午到25日上午11點,足足71個小時,盛宅一直沒有人,而且也沒有人與盛承昊聯係。

用盛載中的話說,盛承昊是一言堂,非常強勢,底下人都怕他。隻要他不找人,沒人敢主動找他。或許這三天時間裡沒有他的聲音,大家都暗自慶幸,覺得終於可以偷偷懶、放鬆放鬆。

理順了時間線之後,高廣強在小黑板上劃分工作內容。目前,盛家母子三人列為重點懷疑對象。醫院、酒店、公司、電信局、彆墅,一定要把盛家母子三人的行蹤調查得清清楚楚。

眾人正在熱烈討論之時,重案一組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許嵩嶺推開門,臉上帶著一絲不敢置信: “盛載天,自首了。”

"自首?"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許嵩嶺: “盛載天承認,是他殺害了父親,現在人已經被抓捕,準備審訊吧。”

趙向晚腦中突然閃過洛丹楓的話: “盛家那四個,就小兒子是個乖的。”因為乖,所以他來自首了。

已經保送到京都大學,前途一片光

明的少年,承認是他殺害了父親。真的,還是假的?

高廣強很歡喜。

這麼大的案子,市裡給局裡壓力,局裡把壓力傳遞到重案一組,說實話,高廣強真有點緊張。

案發第一天,有人來自首,真是太好了。

他馬上將手中資料一收,點名道: “朱飛鵬,趙向晚,祝康,你們三個跟上,和我進審訊室。其餘幾個,把今天的照片洗出來,資料整理好,再催一催法醫那邊,儘快出屍檢報告。"

晚上九點,趙向晚在審訊室見到了盛家最優秀的小兒子,盛載天。

盛載天顯然是剛剛洗過澡,身上帶著淡淡的香皂氣息。頭發修剪得很有型,劉海自然下垂,寬闊的額頭、漂亮的臥蠶眉,一雙眼睛黑眼仁多、白眼仁少,看上去有幾分稚氣,透亮清澈。

他裡頭穿一件簡單的黑色圓領T恤,外面穿了件薄牛仔外套,牛仔褲、球鞋,衣袖挽起,露出半截小臂,小麥色的肌膚,流暢的肌肉線條,看著就是個運動、陽光型的少年。

他個子高,坐在鐵椅中腿彎著感覺有點不適,便歪了歪身體,一條腿伸直了一些。見到有人進來,馬上收回腿,坐得端端正正。

察覺到這個細節,趙向晚有點明白為什麼洛丹楓要感慨盛家就盛載天一個是乖的。他這模樣,完全就是個見到老師進教室的好學生,乖巧而單純。

幾名刑警坐下之後,祝康負責做筆錄。

高廣強的態度很溫和: “盛載天?”盛載天垂下眼簾: "是。"高廣強問: “多大?”盛載天很老實: “十七。”趙向晚皺了皺眉,今天高三的他,還不到十八歲?

不滿十八周歲的未成年人犯故意殺人罪,會被從輕或減輕處罰。但即使是這樣,他的前途、未來也將毀於一旦。

高廣強問: “你前來自首,因為什麼?”

盛載天的眼睛裡噙滿淚水,眼眶紅紅的,忍了半天,也沒有忍住,忽然就哭出聲來。

可能意識到這裡是公安局,對面坐著的是警察,他隻哭了一聲,便緊緊閉住嘴,拚命眨眼睛,努力控製著眼淚。

【這裡好嚴肅,我好怕。】

【爸死了,爸爸真的死了。】

【爸爸,嗚嗚嗚……】

聽到

盛載天的心聲,趙向晚鬆了一口氣。終於,盛家這三個人裡,她能清楚聽到盛載天的內心所想。

謝纖雲的內心非常封閉,一絲心聲都沒有泄露。盛載中的心聲偶爾會漏出來一些,但卻都是細微末節。

隻有盛載天,他的內心坦誠而簡單。

感受到盛載天濃烈的悲傷,趙向晚的眼神裡多了一絲憐憫。這個可憐的少年,他是在替誰頂罪呢?

高廣強沒有催促,他走上前,給盛載天遞上一張紙巾。盛載天接過紙巾,哽咽著說了一句“謝謝”,這才擦拭淚水。真的,非常禮貌。

深吸了幾口氣,盛載天的悲傷情緒終於平靜了一些,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凶狠一點: “我爸,在家裡對我媽不好,經常打她。"

【我爸對我那麼好,為什麼要那樣對媽媽?我和他吵過的,可是勸不住。有一回,我攔住了他的拳頭,將媽媽護在身後,結果……我被爸打了一拳頭。】

“18號那天,我爸又打了我媽,我媽報了警。我和我哥趕到家的時候,媽媽被打得鼻青臉腫,我吼了我爸,可是我爸根本不聽我的。警察過來,教育了他,可是他卻惡狠狠地說我媽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就該受著這份苦。"

“我和我哥沒有和他吵,帶著我媽去了醫院,辦了住院手續。第二天檢查,我媽的鼻梁被他打骨裂了,需要靜養。我媽躺在床上的樣子,真的很可憐。我那個時候就在想,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這一切。"

“22號下午,我哥過來看望媽媽,趁著我哥在醫院陪我媽,我管他要了車鑰匙,開車回了彆墅,直接衝上二樓書房。我爸見到我的時候還挺高興,可是當我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媽媽的時候,他冷冰冰地說,讓我不要管他的事。說我媽是咎由自取,他讓我好好讀書就行,彆的什麼都不要管。"

“我生氣了,我真的很生氣。我雖然還沒有成年,但我馬上就能上大學,離開家獨立生活,如果我不在家的時候,他再打我媽,怎麼辦?難道讓他打死我媽媽嗎?於是,我大聲對他說,我非常嚴肅地說,我說如果你再敢動手打媽媽,我就揍他。我現在個子比他高,力氣比他大,我必須保護我媽媽。"

“我爸聽到我的話,臉氣得通紅,他從書桌那裡走出來,上來就扇了我一巴掌,說白疼了我一場,罵我是個白眼兒狼。我並不想的,我真的沒有想過要

殺他,我就是被他打得腦袋一片空白,正好我站在陳列櫃那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抄起櫃子上的那個獎杯,一下子砸了下去。"

“那個獎杯,是我參加省數學競賽拿到金獎的時候,省裡獎勵的一個水晶獎杯,有機玻璃做的,很重,棱柱尖銳,隻一下,我爸就捂著腦袋,我看到鮮血從他頭頂滲出來,我嚇壞了,拿著獎杯就匆匆跑出來,開車回到醫院。"

“我一直存著僥幸心理,我希望那一下不要緊,我爸沒有事。我沒敢告訴我媽,更不敢告訴我哥,我就忐忑不安地等著。25號我媽出院,我都不敢跟著回家,就扯了個謊,說酒店那邊還有事情要處理,其實……我是在逃避,我害怕一回家就會看到我爸被我打死了。我躲在酒店,一直等著我媽和我聯係,我希望她打傳呼過來,叫我回家吃飯,說我爸已經原諒我了,一切都沒事了。"

“可是,我錯了。”說到這裡,盛載天抬起頭。

"警察叔叔,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害死我爸,我就是失手。我爸對我很好,以前在京都的時候,他哪怕工作再忙,也會抽時間帶我去遊泳、溜冰、騎自行車、打籃球,我愛運動的習慣,就是我爸培養出來的。

他是個非常成功的人,他以身作則,教我做什麼事都要專心專注,讀書要讀通、讀透,要一邊學習一邊思考,要不斷努力拚搏向上,要不畏艱苦困難。我什麼都聽他的,我認真學習、參加各種比賽,我待人以誠,友好團結同學,我懂得感恩,我真的非常崇拜我爸。"

一行淚水,順著盛載天的臉頰流下。

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說: “可是,錯了,就得自己擔著。我來自首,你們……把我抓去坐牢吧。"

審訊室裡,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邏輯清晰,非常合理。

因為要保護母親,在與父親理論之時,失手打死父親。因為不敢面對,因為存著僥幸心理父親沒有死,所以不敢回彆墅,不敢面對這一切。

直到發現父親已死,母親報了警,知道躲不過去了,所以來自首。

真的是這樣嗎?

高廣強舉起手中用證物袋裝好的水晶獎杯: “用來擊打盛承昊頭部的,就是這個?”

一樽三十厘米高的水晶獎杯,說是水晶,其實就是有機玻璃,下窄上寬,呈風帆狀,四邊棱角的確尖

銳。如果用這個擊打頭部,尤其是後腦,極容易造成致命傷。

盛載天抬頭看一眼: “是的。”高廣強問: “你打了幾下?”盛載天: “一下。”

高廣強: "為什麼要把它帶走?"

盛載天: "當時害怕,所以順手就帶走了。""帶著上車的?"“是的。”

"當時獎杯上有沒有沾上血跡?""血跡?"盛載天的表情有些茫然。

趙向晚知道高廣強問這句話的目的是什麼。

從現場情況來看,盛載天頭部出血較多,地板、牆面均有噴濺式血點。他要確認一點,如果當時就是這個獎杯砸中盛承昊頭部,造成這種噴濺式血點,那一定力氣非常大,並且上面一定沾滿了鮮血。

盛載天的目光朝向視線的右上方,眼珠左右轉動了一下:“有,肯定有。”

高廣強繼續詢問: “拿回去之後,你清洗過獎杯嗎?”

盛載天點頭: "洗了,我洗了好多好多遍。"

高廣強皺眉: "在哪裡洗的?"

盛載天: “酒店的水池。”

高廣強問: "有沒有發現水變紅?"

盛載天的目光再一次移向視線的右上方: "有,肯定有。"

好吧,不用傾聽他的心聲,趙向晚從他的微表情就能確認,他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