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請教(1 / 1)

如果說,簡騰是同性戀,可能說明不了什麼。如果說,鮑嘉俊也是同性戀呢?那問題就大了!

如果說,兩人是同夥,一個做偽證、打掩護,另一個抽時間去殺人呢?那這個案子先前的偵破方向完全是錯誤的!

圍牆處的攀爬痕跡——說明凶手是校外人員;

一周前丟掉的鑰匙、房間裡丟失的金器——說明凶手可能是撿拾在鑰匙、並入室搶劫的人;夫妻倆在事業蒸蒸日上的同時不斷樹敵——說明凶手可能是曾經得罪過的人。

這些線索牽著偵查人員的鼻子走,疲於奔命。可是,如果這些都是障眼法呢?越想越氣,重案組幾個年輕人同時一捶桌子: “狗東西!”

抓緊時間提審曲又哲。

曲又哲向來遵紀守法,平生第一次進公安局,被周邊的嚴肅氣氛所影響,一顆心七上八下。被板著臉、默不作聲的警察帶進審訊室,曲又哲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事,慌得兩條腿都要發抖。見到兩名面容和善、一男一女兩名警察走進來,簡直如同看到親人,撲過去就喊: “我沒有犯法,我隻是談個戀愛而已,能不能讓我打個電話?我要和家人聯係。"

朱飛鵬、何明玉對視一眼,何明玉微笑道: “你彆急,我們有些問題要問你,你如果老實回答,就放你回去。"

曲又哲的內心頓時升騰起濃濃的希望,連連點頭: “好好好,你們問。”

何明玉坐下,拿出筆錄本,準備做記錄。朱飛鵬也坐在曲又哲對面,雙手放在桌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似乎在等待什麼。

曲又哲有點慌,催促道: “有什麼問題,你們問啊。”

隨著他的話語,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一身製服的趙向晚英姿颯爽地走了進來。她腰細腿長肩平,脖子細長,穿上警服有一種柔美的力量感,讓人眼睛一亮。

曲又哲卻絲毫感覺不到趙向晚的美,瞳孔一縮,脫口而出: “你是警察?”龔安怡姐妹倆騙了他!趙向晚根本就不是什麼公安大學的學生,她是個警察!

【早如果龔安怡有個這麼厲害的警察朋友,我何苦要找她?找個農村出來打工的妹子,分分鐘搞定。隻怪簡騰說,找老婆還是找個老師的比較好,一來老師要面子發現問題之後不敢嚷嚷,甚至還會幫你遮掩;二來老師有寒暑假可以管孩子,能夠把家庭打理好。如果找個農

村打工妹,結婚倒是容易,但脫身難。】

聽到曲又哲心中所想,趙向晚眼中寒意更盛。

曲又哲固然可惡,但他的男友兼“人生導師”簡騰更加該死。他們真是步步為營,事事考慮得周周全全。

女性教師社會地位高、受人尊敬,這也造就了她們愛惜自己的羽毛、重視名聲。發現丈夫是同性戀,大多數人不會嚷嚷出去,要麼為了家庭的完整選擇隱忍;要麼默默、堅定地選擇離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女性教師其實也是弱勢群體。她們沒有社會資源,不掌握權力,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再加上有些人書讀多了思想受到束縛較多,校園人事關係又相對單純,一旦發現真相,沒有什麼辦法懲治丈夫。

曲又哲他們這類人敢招惹女性警察、法官、律師、拳擊、柔道教練嗎?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柿子專撿軟的捏,這些人打的算盤可真響。

趙向晚穿的是實習警察的製服,但曲又哲顯然分不出來區彆,一看到她穿的是製服,立馬緊張起來。吃飯的時候她不斷逼問他男友是誰,曲又哲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一顆心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簡騰說過,千萬不能把他說出去,不然後果很嚴重。我說了什麼嗎?我好像什麼也沒有說,都是這個警察猜出來的,她,她是怎麼猜出來的!我以前是不是對龔安怡說過一些細節?她連網球班都知道,太可怕了。】

趙向晚特地換上警服,就是要營造出一個嚴肅、端正的審訊環境。製服挺拔英武,警徽閃閃發亮,對作惡者是一種巨大的威懾力。

趙向晚坐在一旁,目光炯炯,緊緊盯著曲又哲的一舉一動。

朱飛鵬單刀直入: "你認識簡騰?"

曲又哲不敢說謊,隻能點頭: “是。”他認識簡騰並不是秘密,隨便一打聽都知道,說謊很容易被揭穿。

第二個問題,就很讓他難受了: “你和簡騰是什麼關係?”曲又哲嘴唇緊閉,一個字不說。

朱飛鵬將臉一板,面孔肅然,提高音量: “你和簡騰是什麼關係?”曲又哲受不住這氣氛,囁嚅道: “朋友。”

朱飛鵬繼續問: "什麼意義上的朋友?"曲又哲的聲音像蚊子叫: “就是一般的朋友。”

朱飛鵬看到他那

扭扭捏捏的模樣,想到他是個同性戀,就覺得刺眼睛: “是那種上床的朋友吧?"

曲又哲的心臟一陣急跳,他深吸了一口氣: “沒有,就是普通朋友。”

朱飛鵬想到趙向晚所說的話,諄諄善誘: “你每周要去參加一次網球培訓,那是你們這類人聚會的地方,是不是?"

曲又哲不承認: "沒有,就是正常地訓練、練習。"

朱飛鵬挑了挑眉: “你們經常去參加的網球培訓,最近還在舉行嗎?”

這題曲又哲會答: “那是個網球俱樂部,定期舉行網球訓練,不過最近停了兩周。”"從哪一天開始停的?"

"好像是從10月27號開始的吧?我們一般周二、周五晚、周日下午聚。"

烏菱容10月26日早晨發現被殺,警方立刻介入,27號停止訓練,也正常。隻是,10月26日是周一,頭一天是周日,他們聚過?

朱飛鵬繼續問: “知道原因嗎?”

曲又哲遲疑了一下: "聽說,是三泰路小學那邊出了人命案,警方要搞調查。""10月25日下午,你參加網球訓練嗎?有哪些人?"曲又哲點頭說自己參加了,並列出了幾個人名。

朱飛鵬問: "有鮑嘉俊嗎?"

曲又哲不知道為什麼警察要問這個人,不過他依然老實地回答說: “他沒參加訓練,隻是中場休息的時候過來說了幾句話,讓簡騰晚上加班,迎接檢查準備資料。"

何明玉插話: "鮑嘉俊和你一樣,是同性戀?"

曲又哲沒有說話。

朱飛鵬冷笑: “你不說,旁人一樣會說。我們隻要把網球培訓班的名單拿過來一個一個地調查,總能問出來。你現在說呢,還能戴罪立功,如果有意隱瞞,那後果就嚴重了。"

場上一陣安靜,隻有呼吸聲可聞。日光燈發出絲絲的電流聲,更引人焦躁。秋日的晚上,微微的寒意襲來,曲又哲的內心一片冰涼。

【如果我說出去,我在這個圈子還怎麼混?我在這個城市還怎麼待得下去?簡騰說過,我們是一群可憐人,更需要守望相助。可是我今天已經說了好

幾人的名字,在餐廳,當著龔安怡的面已經默認,騎虎難下,怎麼辦?】

趙向晚聽到曲又哲的心聲,知道他為什麼要隱瞞。說穿了,還是社會輿論壓力,他不敢承認自己的性取向。

趙向晚欠了欠身,開口說話。她的聲音不複西餐廳裡的強勢、冷硬,反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和煦之感。

"曲又哲,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的性取向和旁人不一樣的?"曲又哲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敢隨便回答。

趙向晚微微一笑: “你彆緊張,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這個人。其實有時候,我們恐懼的,並不是事情本身,而是這件事情可能造成的後果,是不是?"

曲又哲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一絲愁苦: "是的。"

同性戀怎麼了?同性戀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嗎?為什麼當他誠懇地告訴父母自己是同性戀時,他們如臨大敵,驚慌失措?

曲又哲能夠接受自己是同性戀,但是他接受不了旁人的眼光,更害怕自己會成為父母心中的恥辱、成為同事朋友嘴裡的笑話。

趙向晚說: “其實,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為什麼不把眼界放開一點?”

曲又哲的眼中多了一點亮光: “你什麼意思?”

趙向晚說: “我聽說M國1969年發起了一場石牆暴動,同性戀者舉行遊行,反對歧視,直到今天,同性戀者反歧視的運動一直沒有停止。"

第一次聽到從一個姑娘嘴裡說出“同性戀反歧視”這五個字,曲又哲眼眶有些濕潤,他轉過臉,半天沒有說話。

趙向晚知道他已經意動,繼續在他心上添上一把火: “說不定有一天,同性戀者能夠得到尊重,男男、女女也能走進婚姻?我們國家雖然思想傳統,長輩們無法接受男人與男人談戀愛,但世界那麼大,難道就沒有你容身之處?"

曲又哲眼中有淚光閃動。

【如果能夠得到尊重,如果大家不再歧視同性戀,我何苦要騙人和我結婚?我從青春期開始就隻對男人產生衝動,對女性帶目的的觸碰感到惡心。根本沒辦法想象怎麼和一個女人組建家庭、生兒育女。可是我父母不這樣認為,他們覺得我這是有病,隻有結婚生子了才能治好。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

趙向晚說: “你見識淺,認識的人的不多,所以才會覺得自己圈子裡那些人是你真心實意的朋友。據我聽知,很多同性戀圈子對性非常隨意,濫.交、吸.毒、聚眾淫.亂的事情並不在少數。我看得出來,你是個潔身自好的人,真的要為這樣一群不值得結交的所謂朋友,丟掉你的節操、道德底線、前途未來嗎?"

曲又哲聲音有些哽咽: "我這樣的人,還有前途未來?"

趙向晚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蠱惑: “怎麼沒有?你換個城市重新開始,積攢力量,等到將來M國的同性戀結婚合法化了,乾脆移民出國,誰能管得了你?誰能知道你的過往?"

曲又哲被趙向晚的話語所吸引,不由自主地身體前傾,眼睛渴望地看著她: “未來,真的有可能同性戀不被歧視?能夠當著所有人的面坦誠地說自己是同性戀?能夠與真心相愛的男人一起結婚?"

趙向晚肯定地點頭: “當然,這是一種社會的進步。隻是,相互尊重、不傷害、不欺騙、不迫害,不應該隻是要求彆人這樣對自己,你也應該這樣對彆人,是不是?"

聽到這裡,曲又哲慚愧地低下了頭。

趙向晚知道已經喚醒他的良知,便輕聲道: “很多事情,我們已經開始調查,很快就會得到反饋。但我想給你一個機會,請你告訴我們真相。"

曲又哲加入簡騰那個圈子的時候尚短,洗腦還不徹底,趙向晚給他指明了未來努力的方向之後,他覺得前途一片光明。是啊,好男兒誌在四方。離開星市重新開始,不用擔心會成為父母的恥辱、朋友的笑話,何必在這裡作繭自縛?

想到這裡,曲又哲歎了一聲: “那,你們問吧。”

朱飛鵬大喜,抓緊時間開始訊問。"鮑嘉俊是同性戀嗎?"“是的。”“他與妻子關係怎樣?”

“他很會做人,是簡騰經常和我們說起的成功範例。說他的妻子沒有一點懷疑,經常當著朋友、同事、家人的面誇獎鮑嘉俊。"

"簡騰是什麼人?"

“他是我們圈子的發起人,也是核心人物。我們一周聚三次,打完網球之後都會去酒吧喝喝酒放鬆一下,他會和我約會、聊天,還有……那個。"

"你什

麼時候認識他的?"

“兩年前吧,在一個酒吧,他說他嗅得到同類的氣息。”"他在此之前,還有其他男友嗎?"“我不知道,應該有吧,畢竟,他那麼出色,又是少有的主動型。”

“鮑嘉俊呢?主動型還是被動型?”“主動型。”

"命案發生之後,你與簡騰見過面嗎?"“見過。”

“他和你說了什麼?”"沒,沒什麼。就一些日常,警方調查問了些問題之類。"

曲又哲的眼神有些遊離,朱飛鵬看得出來他在說謊,提高音量道: “曲又哲!這件事情非常重要,關乎一條人命!你們渴望旁人不要歧視,可為什麼視旁人性命如草芥?"

何明玉拿出現場照片,一張一張擺在曲又哲面前。

鮮血迸射的床頭、死狀慘烈的屍體、死不瞑目的眼睛、微微張開的嘴唇,仿佛在向蒼天呐喊:為什麼?我一退再退,為什麼還要殺了我?

何明玉歎息道: “對一名弱女子都能下手,拿棍棒重物擊打頭部,顱骨凹陷致死,你覺得……這樣的人能夠和他共度一生?說不定,因為你吐露出圈子秘密,下一個被殺的人就是你!"

曲又哲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抬起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流出,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哽咽。

"簡騰說,要不是因為他與鮑嘉俊在一個單位,這件事情解決起來更加容易。他說想要一個人閉

嘴,最好的辦法就是死亡。我沒敢仔細問,但他當時喝了點酒,很興奮,一邊和我歡好,一邊在我耳邊暢想著未來。

他說隻要我找個女人結婚,生下兒子,再把那個女人趕走,就能永遠和他生活在一起,他讓我不要擔心被人知道,凡是那些不老實的女人,都被他處理掉。我們隻要小心一點,不要讓人發現我們是這類人,那就不怕,警察也好,家屬也罷,誰也不可能追查到這條線上來。"

朱飛鵬追問: "簡騰用什麼凶器打死烏老師?"

曲又哲搖頭: “他沒有講這麼細,他那天精神很亢奮,說的都是些對未來的暢想,偶爾提到那起凶殺案的時候,他的動作幅度會加快。那一天我的感覺並不好,很痛,但他並沒有察覺。我想,他可能殺了人之後情緒需要發泄,也沒敢

說什麼。"

想象著男男doi的畫面,何明玉想吐。可是為了審出烏菱容的案子,必須得忍著。何明玉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這才提問: "鮑嘉俊的圈內愛人是誰?"

曲又哲猶豫了一下: “我加入的時間不長,隻知道鮑嘉俊喜歡年輕的,年紀超過二十歲他就不和對方交往。而且,他有施虐傾向,所以每一個都交往不了多少時間。最近的那一個,叫席常,還在讀大學。"

隨著曲又哲的講述,一個星市同性戀圈子的混亂現象展現在警察面前,彆說何明玉、趙向晚這兩個沒有結婚的年輕姑娘,就連身為男人的朱飛鵬都有些生理不適。

得到想要的信息之後,朱飛鵬讓曲又哲在筆錄供詞上簽字,囑咐道: “為了你的人身安全,千萬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今天對警察所說的一切。如果有人問你,你知道怎麼回答嗎?"

說謊,對曲又哲而言並不是件難事。他順從地點頭: “嗯,我知道應該怎麼做。”西餐廳裡並沒有熟人,誰會知道他進了一趟公安局?家裡人隻知道他在與龔安怡約會吃飯,圈裡人也都知道他打算結婚,就算是簡騰追問,他隻需要打個馬虎眼就能混過去。

曲又哲打算明天就出差,去北方采訪幾天,避過風頭再說。

曲又哲離開之後,看著筆錄中密密麻麻的名單,朱飛鵬內心有些沉重: “我們市裡,同性戀竟然有這麼多嗎?"

何明玉終於可以吐槽,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之後,她憤憤然開口: “咱們是不是得搞個宣傳,讓女孩子們警惕同性戀騙婚啊?誰能知道,外表看上去乾淨清爽的小夥子,竟然是同性戀呢?"

朱飛鵬辦這樣的事情有經驗: “等這個案子偵破,可以聯係一下報社記者,做一期宣傳,多一個人看到,就少一個受害。"

何明玉、趙向晚同時肯定: "好主意。"

拿到曲又哲的口供之後,重案一組重新明確了偵查方向。

第一,鎖定嫌疑人為鮑嘉俊、簡騰。

第二,重新核實兩人的不在場證據。

第三,對鮑嘉俊的男友席常進行調查,了解鮑嘉俊的情感生活,明確殺人動機。

第四,對網球培訓班的學員進行全面調查,全面清查市內

男同性戀圈子。

這一回,重案一組的人興致高昂。

先前無用的信息實在太多,讓偵查人員疲備不堪。追查校外翻牆人員、調查鑰匙丟失情況、走訪所有與烏老師、鮑嘉俊有嫌隙的同事或學生家長,還要對兩人所有社會關係進行梳理,真的是千頭萬緒,太難太難。

可是現在,有了趙向晚帶過來的證人,撥雲見日,案件一下子便清晰起來。

不到一周,證據到手,重案組正式批捕鮑嘉俊、簡騰兩人。趙向晚作為見習警察,參與審訊。

終於見到鮑嘉俊,趙向晚與何明玉交換了一個眼神:真是一個謙謙君子。即使是被警方從學校辦公室帶走,即使是戴著手銬坐在冰冷的審訊室,他依然看不出一絲慌亂與狼狽。一身淺灰中山裝,頭發三七分,戴著金邊眼鏡,鮑嘉俊的外表看著儒雅和善。

高廣強是主審,率先開口詢問: "鮑嘉俊,知道我們為什麼把你帶來嗎?"

鮑嘉俊不慌不忙地回答: “高警官,咱們已經打過很多次交道。有什麼事直接問就是了,怎麼搞出這麼嚴肅的陣仗?我是受書人家屬,不是嫌疑犯吧?為什麼要給我戴手銬?"

高廣強冷笑道: “你是受害人家屬沒錯,可也是始作俑者吧?”

重案一組的調查一直在他們外圍進行,圈內人受過警告,不敢吭聲,再加上風聲緊一直沒有聚,以至於鮑嘉俊還真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戀的事情已經曝光。

鮑嘉俊一臉無辜: “高警官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與菱容夫妻感情深厚,又有共同的孩子,我怎麼可能是始作俑者?"

高廣強為人正直,最恨欺騙,一拍桌子: “席常是誰?”

鮑嘉俊的眉頭抖了抖,面色有了變化。【警方怎麼會知道席常?難道我們的事情真的都被他們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強裝鎮靜,但越跳越急的心跳聲卻暴露出他的心虛。高廣強拿出證詞,示意朱飛鵬展示。

朱飛鵬歎了一口氣,接過證詞。

"鮑嘉俊是今年年初和我好上的,他是小學校長,權力挺大的。我是縣城考上來的,讀的是師範類數學專業,如果畢業後能夠留在市裡,分到三泰路小學,當然最好。就算到不了三泰路小學,將來幫忙安排一所好小學任教,也不過就

是他一句話而已。所以……我就和他交往,加入了那個網球俱樂部。"

“我其實也不想的。我不算是同性戀,我喜歡女孩子。不過因為鮑嘉俊有一回到我們學校來講座的時候,他看中了我,和我私下裡聯係,帶我去高檔餐廳,送了我很多衣服、鞋子,再加上簡騰在一旁說了不少話,我沒頂住誘惑就和他發生了關係。"

"鮑嘉俊很粗魯,做的時候會掐我、打我,但事後會哄我,給我很多錢。我聽說他不喜歡二十歲以上的男子,想著再熬一年我滿二十他應該會把我拋棄,到時候我就能得到自由。"

朱飛鵬的聲音很平穩,沒有一絲感情,但字字卻像鞭子一樣,抽打著鮑嘉俊那顆敏感驕傲的心。他怎麼敢?怎麼敢這樣說!

“鮑嘉俊上一周見過我,他好像很興奮,說終於把他家黃臉婆處理掉,從此可以掛著悲傷的面具名正言順地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問我要不要畢業之後過來當校長助理。我當時有點害怕,說處理是指什麼。鮑嘉俊狠狠地在我大腿上掐了一把,讓我不要再問。"

聽到這裡,鮑嘉俊一張臉脹得通紅,原本儒雅和善的面孔變得猙獰,雙手被銬活動不便,隻能小幅度地扯動,頻率非常高地上下揮舞,發出“哐!哐!”的聲響。

"信口雌黃!胡說八道!豎子敢爾!"

聽鮑嘉俊在那裡文縐縐地抗辯,高廣強假裝聽不懂: “你的意思,是他說的是對的是吧?我也想知道,把你家黃臉婆處理掉,是怎麼處理的?"

鮑嘉俊擰過臉去,薄唇緊閉。

【這是要命的事,我怎麼可能告訴你?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你們警察也查了半天,怎麼能因為我是個同性戀就認定我殺人?我有不在場證據,隻要我不承認,誰也不能定我的罪。】

聽到他的心中所想,趙向晚暗自思索。

先前審曲又哲的時候,曲又哲剛入這個圈子不久,還沒有完全被簡騰洗腦,良知尚在。再加上曲又哲是被動型,易感、情緒化,容易被周邊環境、彆人的話語、圖片等影響,這才使得審訊相對順利,很快就撬開了他的嘴,讓他說出所知道的一切。

可是鮑嘉俊完全不一樣,他年紀大了,又是領導見慣各種場面,心腸冷硬,熟悉法律,深知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完全是死路一條。

之一句話,這是個硬茬。想要讓他說出實話,除非有實錘證據。

高廣強甩出曾禱的證詞,冷冷道: “你的不在場證據,根本就是謊言!你們三個雖然在一間大辦公室工作,但裡面有一間小小檔案室。曾禱說了,晚上加班到十一點左右,你便安排他到檔案室找資料。然後你便與簡騰一起上廁所,出去了大約三分鐘,回來的時候隻聽到你的聲音,簡騰似乎輕聲回答了幾句,但那都是你壓低聲音幫他說的話吧?大概十分鐘之後,曾禱曾經出來了一下,沒有看到簡騰,還奇怪地問了一句,你當時怎麼回答的還記得嗎?"

鮑嘉俊漸漸鎮定下來: “高警官,我當時說簡騰累了,在走廊站站,有什麼問題嗎?事實就是這樣。曾禱問過之後又回了檔案室,左右他出來,我們三個一起整理材料,差不多十二點半了才把所有工作完成。周二專家組進校,這些事情都得在周日準備好,不然周一大家都要上課哪裡有時間?

菱容被害的時候是晚上十一點到十二點,我那個時候一直留在辦公室,這一點門衛師傅、曾禱、簡騰都能證明,你們非要說是我殺了妻子?是不是過分了一點?我妻子這麼年輕就喪失生命,兒子還隻有五歲,我作為受害人已經非常痛苦,你們警察不抓緊時間破案、抓獲凶手,莫名其妙地來懷疑我,有什麼意義?"

高廣強一直掌控著問話節奏,不急不忙: “你是同性戀,這總沒有冤枉你吧?”鮑嘉俊沒有吭聲,呼吸聲變粗。

高廣強晃了晃手中多份證詞: “這一點,你沒辦法狡辯,我有多名證人。你不僅是同性戀,還是主動型,喜歡二十歲以下的男孩……"

鮑嘉俊掙紮了半天,目光盯著那一迭子證詞。

【警察已經把我們那個圈子的人都揪出來了?簡騰不是說這群人什麼都不敢說嗎?怎麼就這樣被警察全翻了出來?該死!】

【怎麼否認?我就算否認,這麼多人證明,還有誰信我的話?】【除了席常這個狗東西,還有誰?會不會是去年簡騰看上的那個姓曲的?還是……】

一連串的名字從鮑嘉俊腦中閃過,他迅速做出決策,鎮靜以對: "是。"

高廣強冷笑一聲: “既然是同性戀,為什麼娶烏菱容?”

鮑嘉俊等的就是這句話。

“警察同誌,你可能不了解同性戀群體。其實,我

是雙性戀,我既可以愛男人,也可以愛女人。我雖然在外面花,但對妻子非常好,這一點,菱容的娘家人都能作證。"

審訊室裡一片寂靜。

重案組的成員們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怎麼接下去。

九十年代思想相對傳統,同性戀都不被接受,哪裡還能容忍雙性戀的存在?太無恥了!

高廣強當然有烏菱容家裡人的證詞,烏菱容是家中老大,底下有一個弟弟,父母、弟弟都一邊倒地說著鮑嘉俊的好話,都說他出手大方,不僅出錢幫父母在老家蓋了房子,還為弟弟解決了工作問題,是個大大的好人,是全村人最羨慕的好女婿(好姐夫)。

可是,這樣的證詞有意義嗎?烏菱容家在農村,在娘家人眼裡,女兒能夠留在星市當小學老師,找個校領導當丈夫,還能幫助娘家人,已經是頂頂好的安排,有什麼不滿意的?現在被殺,烏菱容娘家人沒一個懷疑鮑嘉俊,聽警察問起都說他對女兒(姐姐)非常好,好得不得了。

高廣強深吸一口氣,準備結束這次審訊。

這才第一個回合,隻要他承認是同性戀,就達到了目的,不著急。

警察的反應令鮑嘉俊鬆了一口氣,這一放鬆,心門便打了一些,不自覺地帶出一線往事。

【要我說,找老婆就應該找這種娘家人貪財、無知、重男輕女的家庭。出了事,隻要錢到位,屁都不放一個。】

【當年朵朵意外去世,烏菱容要死要活,非說是我媽害死了朵朵。要不是我把丈母娘請出來,她還得不依不饒。】

【不過才半歲,死了就死了,死了正好再生一個。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放不下,國家這計劃生育政策真是害死人。她要是肚子不爭氣,一舉得男,我何必費儘心機弄死那礙事的小丫頭?】

趙向晚雙手死死捏住,這才控製住自己想要上前打死他的衝動。這個人,是畜生!不,說他是畜生都是汙辱了畜生!

高廣強站起身,合上自己的筆記本。何明玉起身,讓鮑嘉俊在筆錄上簽字。

眼見得審訊已經結束,趙向晚站起來,蘋果小臉上布滿寒霜: "鮑老師,我有個問題不太懂,想向你請教一下。"

鮑嘉俊看她面容稚嫩,便有了一絲輕慢: “請教不敢當,你請說。我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r />趙向晚目光似電,牢牢盯緊他的眼睛: “上男人,和上女人,有什麼區彆?”

一語既出,驚掉了在場所有人的下巴。這這這,這也太敢問了吧?!

鮑嘉俊剛剛放鬆的情緒,再一次緊繃,斜著眼睛看著趙向晚: "這和案件有關係嗎?"

趙向晚的目光下移,看向他的檔部: “所謂的雙性戀,一般都是精神障礙疾病。在與女性發生性關係的時候,因為獲得不了快感,所以才會希望從男性身上獲得。難得遇到一個自稱是雙性戀的男人,所以我要向你請教,到底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區彆?要讓你流連其間、不能自拔?"

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被一個年輕姑娘羞辱,這是鮑嘉俊的平生第一次。

鮑嘉俊努力控製住自己暴怒的情緒,轉過頭看向高廣強: “高警官,你就這樣讓你的手下胡亂說話嗎?我隻是嫌疑人,我也有自尊!我拒絕這樣的言語汙辱。"

趙向晚冷笑一聲: "你做得,我卻說不得?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何明玉激動得眼睛裡恨不得冒出無數顆小星星,悄悄揮舞了一下緊捏拳頭的手:太痛快了!果然遇到這樣無恥的人,還得趙向晚出手。

趙向晚要是想刺激誰,保證幾句話就能讓對方跳腳。“哐!哐!哐——”鮑嘉俊被氣得雙手死命捶打著鐵椅,發出的聲響充滿整個審訊室。

趙向晚的聲音清晰而嚴肅,仿佛在做一項科學實驗,非要在他身上探索出偉大真理: “我想,唯一的區彆,隻是某些地方的匹配問題吧?尤其像你這種有施虐行為的男人,多半都是因為能力不行,需要在過程中增加更多刺激,否則,不管是哪一個方面,都無法讓人滿足……"

趙向晚的目光,一直在鮑嘉俊的身體掃描,仿佛下一秒她就要上前驗證一下他的大小問題。

鮑嘉俊是個斯文人,人前人後極重名聲,從農村讀書出來,一步步走到領導崗位,圍繞在身邊的全是阿諛奉承,一顆心早就膨脹,聽不得半點貶低之語。

第一次有人當眾言語貶低,尤其還是最最隱私的、質疑他的性能力,他那顆膨脹的心仿佛被人用針狠狠一紮,頓時漏了氣,萎了。

他再也顧不得維持儒雅之態,額角、頸脖間青筋暴露,渾身直打哆嗦,尖聲叫了起來: “我要殺了

你,你給我閉嘴!"

無端指責,這不就是你們這群人慣用的伎倆嗎?不斷打擊對方自信,讓對方陷入不斷自證的怪圈,這不就是你們這群人控製人的手段嗎?趙向晚的目光裡帶著噴湧而出的怒火,仿佛要將鮑嘉俊這個殺妻、殺女的無恥惡徒燒成灰。

"殺了我?"

“沒用的男人,才會通過殺戮來獲得滿足。”"無能的男人,才會通過虐待來獲得快感。"

"既然喜歡男人,覺得男人才能滿足你那可笑的尺寸大小,為什麼要結婚禍害彆人?"“口口聲聲想要彆人的尊重,為什麼你卻對妻子沒有半點尊重?她和你一樣,也是農村讀書出來,費儘艱辛萬苦才在城市立下腳跟,你怎麼就忍心利用一個和你有著同樣境遇的女人?""你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肯放過,你這樣的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去死吧!"

最大的秘密被人戳破,鮑嘉俊那敏感的神經根本受不住這樣的刺激,開始嘶吼: “沒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