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又哲生來愛潔,發現自己性取向有異之後,在男友的帶動之下,生活愈發精致起來。衣服乾淨整潔、指甲修剪整齊、胡子天天刮,頭發天天洗,出門搽香水,似乎隻有這樣,他才感覺
自己是活著的,活得像個女人一樣活得有滋有味。
現在被孟安南二話不說捶了三拳頭,眼角、口角火燒燎燎地痛,嘴裡有一股血腥味湧上來,他又乾嘔了兩聲,
他乾嘔的時候,嘴唇微張,下巴前伸,右手撫胸,行動舉止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嬌媚。
龔安怡第一次見到他這個模樣,神情有些呆滯。她沒有聽到趙向晚在孟安南耳邊說的三個字,但“騙婚”二字卻聽得清清楚楚。看到表妹突然動手,她沒有說話沒有動——搽香水、過分愛乾淨、動作這麼娘,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龔安怡和曲又哲談戀愛這兩個月,他表現得彬彬有禮,進退有度,行事大方,再加上外形俊秀、學曆高、工作好、家庭條件好,各種條件疊加,讓龔安怡有些迷失自己,以為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理想對象。
但她猶豫的地方在哪裡呢?有些話不好和表妹講,但龔安怡自己心裡清楚。曲又哲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太生疏、太客氣、太守禮了。
雖然說婚前發生性行為是件醜事,會被父母臭罵、朋友指責,但既然是戀人,有些親密行為總是可以的吧?兩個人也有單獨相處的時候,拉拉手、搭搭肩、親吻、擁抱總會有的順?偏偏曲又哲不知道是羞澀還是太過君子,即使是壓馬路都不曾主動牽她的手。
看過的愛情電影、愛情那麼多,不都說男人對性更為主動嗎?
龔安怡看到清爽、乾淨、俊秀的曲又哲,有時也會試探著伸手想要挽住他胳膊,可是卻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開。每周他去打網球,也從來不帶她,理由是她不會打球,一起過去沒辦法照顧到她,怕她覺得無聊。
可是除了這一點之外,曲又哲各方面又表現得很好。上班期間會打電話和她閒聊,工作上的煩心事願意和她交流,帶她到不同餐廳嘗試各種美食,給她買花、送小禮物,隔兩天就會來接她下班、和她一起晚飯、閒聊、逛街,沒有一絲不耐煩。
所以,龔安怡才會猶豫。
一方面,曲又哲的暗示、他父母的言語、身邊人的羨慕,無一不在給她施加一種壓力,勸她接受這段婚姻:她不是大美人,學曆也不算很高,家在
小縣城,父母是普通職員;曲又哲外形氣質佳,重點大學本科生,父母是星市機關的中層乾部。難得遇到一個各方面條件都比自己好很多的男人,得抓住機會。
可是另一方面,理智卻在不斷提醒自己,不要著急、不要著急,再看一看。也許他還沒有愛上自己,也許他被父母逼婚不得不應付,也許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言情裡不是也有寫嗎?男人有一個生死契闊的初戀情人,可是這個情人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了他,於是男人心如死灰,在父母的安排下相親結婚,但隻要那個情人出現,男人立刻就會拋妻棄子。
就因為這個擔憂,龔安怡沒有馬上答應曲又哲的求婚。哪怕曲又哲委屈地指責她不真心實意,哪怕曲家父母對她百般嗬護,又是新衣又是金器,她依然沒有馬上同意,隻說再緩緩,要和家裡人商量。
今天表妹把同寢室的女生趙向晚帶過來,說她很厲害,能夠通過人們的微表情行為看透人心,已經協助警方破了幾起疑案,這次特地帶她過來掌掌眼,看看曲又哲能不能托付終生。龔安怡與孟安南一起長大,自然是信任她的,正好自己也心存疑慮,便欣然同意。
哪裡知道,飯還沒吃呢,已經動上手了!
龔安怡第一時間選擇站在表妹這邊,問孟安南: "怎麼了?為什麼說騙婚?"
餐廳裡那麼多人都在看著,孟安南顯然也不想把事情鬨得太大,壓低聲音在表姐耳邊說: “他是個同性戀。"
什麼?
同性戀不是隻喜歡男人嗎?為什麼要和自己結婚?
龔安怡像見到怪物一樣,快速站起來,繞過桌子和孟安南站在一起,死死盯著臉上滿是青紫淤青的曲又哲,聲音顫抖: "你,你為什麼要騙我?"
曲又哲聽到了孟安南的話,恐懼感令他腦中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個念頭。
【她知道了,她們知道了!怎麼辦?不能讓她們說出去,要是說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我還怎麼做人?雜誌社會把我辭退,爸媽在親戚朋友面前也抬不起頭,不能,絕對不能!】
曲又哲顧不得臉上被打,頹然地伸出手,哀求地看著龔安怡: “我沒有打算騙你的。我……我會對你體貼,對家庭負責,我們一樣會幸福的,是不是?"
龔安怡恥於說出“同性
戀”這三個字,眼眶裡有淚水在滾動: “幸福?沒有一絲愛,怎麼可能幸福?"
哪怕九十年代的女性很少接受性教育,哪怕龔安怡家教很嚴,但感謝電視劇、電影、,龔安怡知道,沒有愛情的婚姻,也許男人可以,但女人卻不行。對於感性、重情的女人來說,不愛那個男人,怎麼可能與他一起養兒育女、同一桌吃飯、同一張床睡覺?
哦,不,也許對曲又哲來說,同睡一張床都不可能,他會想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回避上床吧?對他而言,娶個老婆,就是為了傳宗接代,為了應付父母的催促,為了堵住親戚朋友的嘴。
至於這個老婆會不會孤枕難眠、會不會有情感需求,會不會寂寞無助,全不在他考慮的範疇。為了讓未來的妻子不把他的秘密說出去,他學會了很多控製老婆的方法,比如眼神打壓、無端指控、各種找茬,讓她以為是自己在婚姻中做得不夠好,不斷努力、拚命改變自己,為了讓他滿意,讓他回家,讓他多看自己一眼,將自尊放在地上任他踐踏。
龔安怡越想越氣,到最後氣得渾身哆嗦,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你這個畜生!你這個畜生!”被這樣一個人欺騙感情,憤怒、羞恥、羞愧……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龔安怡完全忘記這裡是公共場所。
旁邊桌有人指指點點,悄悄議論。
"怎麼這個男的會被打?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那女人的事情?""你看那個女的在哭,還罵他是畜生,肯定是男的有問題。"“男的看著倒是挺紳士的一個人,怎麼就……唉!”
旁人的議論聲鑽進耳朵,曲又哲臉皮火辣辣地痛。害怕被人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的恐懼感將他的心臟死死捏住,讓他喘不上氣來。
半天,他低下頭,啞聲道: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們就分手吧。我以前送你的那些首飾、金器、衣服鞋子我都不要,另外我補償了兩千塊錢,行不行?我隻求你,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我還要做人,我爸媽還要做人呢。"
【不能讓她們再說下去,現在能夠做的就是堵住她們的嘴。剩下的事情,讓簡騰去處理。他處理這樣的事情很熟練,一定會有辦法的。三泰路小學的事,不就是他辦的嗎?雖然血腥,但好歹沒有後顧之憂,不會有人知道我們這群人的存在,我們依然可以活得逍遙自在。】
三泰路小學的事?
r />趙向晚腦中警鈴大作,忽然想起自己十月底從京都回來之後,在重案組聽到的一件案子。
——三泰路小學宿舍發生命案,受害人是一位女性。
再結合剛才聽到曲又哲所說的話,趙向晚有理由懷疑,這件事與簡騰有關係!處理這樣的事情?雖然血腥、好歹沒有後顧之憂?有沒有一種可能,一名同性戀騙婚,婚後被妻子發現,妻子憤怒要揭穿,於是找來簡騰幫忙處
理。
什麼處理?那是殺人!
顫栗感,自腳底升起,順著後脊那一條線直衝上頭頂,趙向晚整個人都被震驚與憤怒包裹。這世間,竟有這樣的罪惡!
為了掩蓋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騙婚騙生子;被人發現之後,讓同夥出手,把妻子殺害。這已經超出趙向晚對人性之惡的認知。
那邊龔安怡聽到曲又哲的話,眼前閃過他父母那兩張慈愛的面龐,於心不忍,長歎一聲: “算了吧,你的東西我不要,從此以後不要再見。"
曲又哲大鬆了一口氣,滿臉感激: "謝謝你,謝謝你,安怡你是個好女孩,隻怪我沒有這個福氣,你以後一定會幸福的。"
趙向晚冷靜下來。
絕對不能讓曲又哲回去,更不能給他有機會與簡騰聯係。否則,不僅自己和孟安南、龔安怡有危險,三泰路小學命案的偵破也會受阻。
服務員送上四個人的餐食,食物的香氣彌散開來,服務員有些緊張地問: "還,還上菜嗎?"曲又哲哪有心情吃飯?正想買單走人,卻聽到趙向晚點頭道: “上吧。”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曲又哲隻得點頭,食不知味地吃著。
煲仔飯的湯汁淋在香軟的米飯之上,被滾燙的煲邊激出“滋滋”聲響,辣椒炒肉的香味襲入鼻端,趙向晚拿起筷子、勺子,開動。
熱乎乎的飯菜下了肚,湯汁濃鬱、口味獨特,趙向晚的心情好了許多。
孟安南是個直腸子,原本窩了一肚子氣,不過看趙向晚吃得高興,也就跟著坐下來,安安心心地吃晚飯。
龔安怡想著自己好不容易找到長得俊、能力強、性格好的男人,沒想到卻是個同性戀,這種感覺實在糟糕,實在沒有胃口,隨意扒拉了兩口便放下了刀叉。
趙向晚吃得
快,三下兩下吃完,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起身道: “我上個洗手間,你們等我一下。”
曲又哲有心要提前離開,卻被趙向晚一眼釘在座位上: “你要是敢走,我就在這裡喊……”曲又哲現在對趙向晚真是又怕又恨,偏偏自己短處被拿捏住,無計可施,隻得一邊保證自己不走,一邊招手叫服務員過來買單。
趙向晚很快就回來。
曲又哲再一次問: “我們可以走了嗎?”趙向晚悠然坐下: "急什麼?我們聊聊吧。"曲又哲緊張地問: “聊什麼?”
趙向晚抬眸與他目光相對: "你爸媽知道嗎?"曲又哲目光閃躲: "不知道。"
趙向晚嘴角微勾: “哦,那就是知道。”
兒子隻愛男人不愛女人,當父母的怎麼可能不知道?隻不過是捏著鼻子哄眼睛,隻求兒子早點結婚生子,以為這樣就能修正他的“錯誤”。
曲又哲如坐針氈。
【這丫頭到底想問些什麼?有些事能說,有些不能說,打死也不能說。簡騰說了,我們是一群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他就是我們的光亮,聽他的準沒有錯。什麼時候能夠離開?我得馬上去找簡騰,讓他幫我出出主意,實在不行……也隻能對不起她們了。】
趙向晚問: “你有男朋友嗎?”
此話一說,所有人都有些坐不住。龔安怡、孟安南一陣惡寒,摸了摸胳膊,感覺寒毛都豎了起來。
曲又哲的臉脹得通紅,紅得似乎要滴出血來: “你,你什麼意思?!”
趙向晚若要問話,那絕不會讓對方有喘息機會。她微笑道: “彆急眼。做了,就不要怕人說。看來,你是有男朋友的。”
曲又哲想站起來,又有些不敢,冷著臉道: "請你,尊重一下人,好嗎?"
趙向晚臉上笑意不變,眼中卻閃過一道寒光: “尊重?你也知道要尊重彆人?騙女孩結婚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要尊重?"
曲又哲剛剛好不容易升起來的怒火,瞬間又被她撲滅,苦笑道: “是是是,是我有錯,是我有罪。你們罵吧,隻要能夠讓你們消氣,怎麼罵都行。"
趙向晚問: "你男友,是誰?叫什麼名字?做什麼工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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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又哲整個人頓時緊繃起來,牙槽緊咬,目光中投射出怨恨: “你,什麼意思?”
趙向晚聳聳肩:“總得把你這些人都揪出來,我才能安心。聽說像你這樣的同性戀,都隱藏得很深,將來有人給我介紹對象,萬一又是一個同性戀,我怎麼辦?"
曲又哲聽她毫不避諱,一口一個同性戀,感覺內心被趙向晚深深地紮了一刀,鮮血淋漓。他氣得渾身哆嗦:"這是我的隱私,我拒絕回答!"
趙向晚將身體前傾,與曲又哲的臉龐更近了一寸,壓低了聲音: “讓我來猜一猜,怎麼樣?聽說你喜歡打網球?我看你胳膊上一點肌肉都沒有,隻怕是借著打網球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吧?很好,我猜對了。你的男友是網球愛好者?網球教練?哦,看來是網球教練。"
孟安南第一次見識到趙向晚的審訊手段,感覺到目眩神迷。龔安怡有一種喘不上來的逼迫感,攀著孟安南的胳膊,暗自慶幸被趙向晚問話的人不是自己。
曲又哲嘴唇緊閉,什麼也不肯說,但他粗重的呼吸,憤怒的眼神,緊繃的肌肉,無一不彰顯著他的緊張與恐懼。
——她是怎麼做到的?她什麼都知道!
趙向晚還在繼續: “三泰路小學有一個網球場,聽說你經常去那裡?那裡是不是你們經常聚會的地方?你男友在那裡教體育?嗯,我又猜對了。三泰路小學的體育老師有應該不少吧?六個,七個,八個?哦,原來是八個。你男友今年多大?二十六、二十八、三十?很好,原來已經三十歲。他是哪裡人?本地?外地?哦,原來是本地人……"
八選一,三十歲,本地人,信息量如此巨大,分分鐘就能把這個簡騰揪出來!
曲又哲越聽越怕,巨大的恐懼感席卷而來,他再也無法在這裡多待一秒,他從椅中站起,二話不說就要離開。
趙向晚鳳眼一眯,從西餐廳的雙人沙發走出,長臂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曲又哲從椅中拖下。
“哐——”地一聲響,曲又哲哪知道趙向晚會突然出手。他剛要反抗,卻被趙向晚左肘一頂,左腿一壓,右手一擰,一把將他雙手反剪,整個人撲在地上像隻王八。
“啊——”胳膊反剪,肩胛處劇痛襲來,曲又哲再也顧不得被人關注,慘叫起來。趙向晚彎腰在他耳邊低聲警告: “閉
嘴!”
眼睛餘光看到朱飛鵬、祝康等人在餐廳門口出現,趙向晚這才直起腰來,安撫臉色蒼白的龔安怡:“彆怕,我已經報警,不能讓其他姐妹被他禍害。”
孟安南一點也不怕,眼裡跳動著興奮的小火苗: “報警好,報警好,這狗東西皮囊好,留著也是個禍害。"
曲又哲聽到趙向晚已經報警,恐懼似潮水一般將他淹沒,他終於崩潰,狂叫起來: “你敢報警?你敢報警?你這個騙子!你明明答應過我,什麼也不說。龔安怡,你答應過我,什麼也不說的。我對你那麼好,我爸媽對你那麼好,你不能這樣毀了我,我還要做人啊……"
看到曲又哲被趙向晚壓在地板,嘴裡狂喊亂叫,和平時文雅模樣完全不同,龔安怡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拉了拉孟安南的胳膊: “咱們報警,是不是有點過了?他,其實也沒騙到我,要不就算了吧?"
孟安南“喊!”了一聲, “不報警難道讓他繼續害彆人?你是運氣好沒有上當,萬一他以後學乖了先霸王硬上弓,彆的女孩不得不和他結婚怎麼辦?咱們隻管報警,至於他有沒有問題,需不需要坐牢,讓警察處理去。"
等把人帶回市局,一問,朱飛鵬頓時傻了眼: “什麼?同性戀騙婚?這事兒……轄區派出所處理不就行了?哪裡輪得到我們重案組出馬?"
趙向晚擺擺手:“你們先把他控製起來,不要讓他聯係任何人。我把他帶過來,自然有我的用處。"
趙向晚篤定自信的態度,令朱飛鵬下意識地聽從,安排好一切之後,幾個住在市局的單身漢們圍坐在辦公桌旁,問趙向晚: “到底怎麼回事?要不要把老高、劉師兄叫過來?”
高廣強、劉良駒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沒有住在市局。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因為趙向晚的召喚,其他幾個都在辦公室,但老高和劉良駒下班回家了。
趙向晚笑笑: "不急,我想先了解一下上次你們接手的三泰路小學發生的命案。"
朱飛鵬看著趙向晚,總覺得她今天的行為有些神神秘秘,心裡有點癢癢的,湊近她身邊: “喂,一個多星期不見你,怎麼說話吞吞吐吐起來?有什麼事,不能直接說嗎?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命案線索?我告訴你,最近我們大家都焦頭爛額。難怪三泰路派出所要請求支援,這個案子實在
是離奇得很。"
趙向晚示意他安心: “今天讓你們抓回來的這個人,絕對是案件突破口,你們相信我就對了。但到底如何突破,總得先讓我了解一下案件全過程吧?"
何明玉挨著趙向晚坐下: “向晚,我來給你介紹案情吧。”
案情發生在1992年10月底的一個晚上。
三泰路小學位於市委所在地,面向多個政府機關招生,規模很大,是三泰路轄區最大的小學,師生一共兩千多人,教學樓、辦公樓、體育館、圖書館、操場、籃球場、網球場……配套齊全。
教職員工一共一百六十二名,共建了四棟宿舍樓。
一棟宿舍樓被稱為領導樓,住的都是校領導、高級教師,一共兩個單元,三房一廳,南北通透,戶型設計很超前。
兩棟宿舍樓被稱為老師樓,每棟都是三個單元,兩房一廳,每戶建築面積六十平方米,也很寬敞適用。
一棟單面走廊式單身宿舍樓,每一層有八個房間,每個房間十八平方米,廁所分設於東、西兩頭。
四棟樓都是五層,磚混結構,斜屋頂,不上人屋面。這在當時來看,住房條件非常優越,吸引不少優秀教師前來,因此教學質量非常好,遠近聞名。
烏菱容,就是其中一名優秀的語文老師。
烏菱容今年三十二歲,丈夫鮑嘉俊是學校副校長,今年三十五歲。兩人住在領導樓的五樓,夫妻
倆生了兩個孩子,第一個是女兒,半歲時意外身亡,後來生了個兒子,今年五歲,就在三泰路幼兒園上學。
烏菱容帶的班級今年進入四年級,她不僅書教得好,嚴中有愛,春風化雨,而且為人和藹可親,被孩子們親切地稱為烏媽媽。
這樣一位好老師,卻在10月26日發現被害。
那一天是周一,他丈夫鮑嘉俊早上七點起床,走出房間之後發現妻子沒有像往常一樣做好早餐放在桌上,孩子在房間裡喊媽媽,推開妻子臥室,竟發現她倒在血泊之中。
鮑嘉俊嚇得魂飛魄散,打電話報警。
三泰路派出所的刑警出動,對現場進行勘查,發現床頭處、衣櫃上有大量噴濺式鮮血,烏菱容倒在床與衣櫃之間的狹長通道,打著赤腳、穿著睡衣,頭朝門邊,一隻手死死抓住床沿。
從這個死亡姿勢推測,應該是烏菱容聽到動靜想要起床查看,卻被衝進來的凶犯用重物擊打倒在地上,她掙紮著想要爬起來,一隻手抓住床沿,但顯然凶手沒有給她機會,繼續擊打她的頭部,這才導致她死亡。
現場門鎖沒有撬動痕跡,沒有發現陌生人指紋,應該是配了鑰匙,並戴手套作案。找到一組穿著拖鞋的腳印,客廳也有帶血的腳印,但在門口這雙帶血的腳印隨即消失,這說明凶手是穿拖鞋進來,到了門口之後換上自己的鞋子出門。
因為是拖鞋,沒有辦法確定鞋碼大小,隻能從步距與步幅大致推測,凶手是一名成年男子,身高
1.70-1.80米之間,體重65-75公斤之間。從床頭、櫃門上的血跡來看,對方力氣很大,使用的重物為長柄狀物體,可能是棍棒之類。
三泰路小學晚上封閉式管理,大門禁閉有門衛住在傳達室,四周有圍牆,如果有外人進出一定會留下痕跡。門衛表示自己晚上沒有聽到什麼動靜,應該不是從大門進出。沿著圍牆勘察,在操場東南角發現一組球鞋腳印,並有攀爬痕跡,可以肯定有人從這裡進出。
經法醫檢測,死亡時間為晚上十一點至十二點之間,這個時候一般人都已經熟睡。三泰路小學宿舍樓的樓道間裝的是感應燈,如果有人上下樓,燈光會亮。樓梯間是那種開敞式的,休息平台裝有一米高的欄板,也就是說,隻要有人從樓上下來,對面樓的人就能看到。
隻是四棟家屬樓呈行列式布局,領導樓位於宿舍區的最南面,其他三棟樓都在領導樓的北面。領導樓的樓梯間正對著一大片樹林,除非刻意站在樹林裡觀察,沒有人能看到樓內的動靜。
用學校普通老師的話說:領導樓嘛,進進出出送禮的人多,哪願意被對面樓看得清清楚楚?正因為這樣特殊的地理環境,警方沒有發現那天晚上十一點至十二點有目擊者。
聽到這裡,趙向晚問: "鮑嘉俊那個時間段在哪裡?"
何明玉說: “他在辦公室加班,一起還有兩個老師。據說是為了迎接市裡的大檢查,需要準備很多材料,一起加班的一個是辦公室主任,還有一個是體育老師。校長辦公室在二樓樓梯間東側,那天晚上燈一直亮到一點鐘,傳達室門衛師傅說的確能夠看到裡面有人在加班。"
體育老師?趙向晚瞬間警惕起來: “辦公室主任參與材料整
理很正常,體育老師湊什麼熱鬨?他叫什麼名字?"
何明玉回答: “他叫簡騰。因為這回市裡檢查德、智、體三項,簡騰是體育組組長,所以參與了這次的材料整理。"
簡騰!
這麼快就露出形跡,不必自己一點點引出這條線,很好。
趙向晚繼續追問: “加班的辦公室與領導樓有多遠?”
何明玉拿來一張簡易地形圖,這是三泰路小學的地圖,地圖上顯示,辦公樓二樓到家屬區五樓如果抄近路,需要穿過操場、樹林,五、六分鐘路程。如果走水泥路,則要繞一點路,十分鐘左右。
趙向晚道: "能確認,簡騰、鮑嘉俊兩人一分鐘都沒有離開辦公室嗎?"所有人都看著趙向晚: "你懷疑他們?"趙向晚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朱飛鵬搖頭: “應該不是。一來簡騰、鮑嘉俊、辦公室主任曾禱這三個人當時都在校長辦公室裡埋頭整資料,互相證明,三人都沒離開。二來,圍牆處有攀爬痕跡,應該是外人偷偷進去小學,殺人之後從容離開。這說明凶手很熟悉學校地形,也了解鮑嘉俊在加班。三來,上周烏老師掉了鑰匙,有可能被凶手撿了去。四來,烏老師房間有翻動痕跡,據鮑嘉俊說,床頭櫃有一套金首飾被偷,可能是求財。"
仇家報複?意外撿到鑰匙闖進搶劫?線索太多,太混亂了。
趙向晚問: "三人沒有離開辦公室,連上廁所都沒有嗎?"
祝康皺眉道: “上廁所的話,那天晚上東邊廁所燈壞了,要兩人結伴同行,其中一個打手電筒照亮,所以都有不在場證明。"
趙向晚繼續說: “如果簡騰、鮑嘉俊是一夥的呢?”他倆互相證明,那不場證據就是張廢紙。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朱飛鵬道: “那要是這樣的話,這個證據暫且可以不管。可是,為什麼鮑嘉俊要殺害妻子,簡騰又為什麼要幫他?"
趙向晚問他們: "你們這段時間調查了一些什麼?最終給出的結論是什麼?"
何明玉說: “因為簡騰、鮑嘉俊有不在場證據,也找不到殺人動機,所以我們把這兩人排除,並對烏菱容的社會關係進行梳理,對小學教職員工
進行走訪調查,找出疑點。最終將嫌疑人鎖定為:與烏菱容或鮑嘉俊有仇的人,親自動手或者雇凶殺人。
鮑嘉俊提供了一些與他們夫妻倆關係不好的人,包括與烏菱容競爭語文年級組組長、高級教師職稱的六名語文老師,其中兩名已經調離;鮑嘉俊主管學校基建工作,曾因為新教學樓、網球場等項目與施工單位有爭執。"
聽到這裡,趙向晚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這麼多嫌疑人,你們調查得很辛苦吧?”
何明玉點頭: “腿快要跑斷了,筆錄本足足寫了兩本。”
趙向晚問大家: “是什麼原因,讓你們迅速消除了對鮑嘉俊的懷疑?”這個問題大家都能答,便你一言我一語地告訴趙向晚。
“鄰居們都說他們夫妻感情很好,從來沒有紅過臉。鮑嘉俊溫和謙遜,事業有成,人前人後提起烏菱容都笑眯眯說我家烏老師。烏菱容有兩個關係很好的女友,也都證明了這一點,說烏菱容從來沒有說過鮑嘉俊一句壞話,每次提起自家老公都是一臉的幸福,讓她們羨慕不已。"
“烏菱容前面不是生了一個女兒嗎?鮑嘉俊的母親過來幫忙帶孩子,結果在女兒六個月的時候,烏菱容和婆婆一起,將女兒放在嬰兒車裡推著出去散步,經過一段下坡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烏菱容手滑鬆了手,嬰兒車滾落下坡,意外而死。因為這件事,烏菱容有一年時間走不出來,整個人糊裡糊塗地,鮑嘉俊不離不棄,帶著她一起去醫院做心理輔導,直到懷上二胎之後,烏菱容才慢慢好起來,開始帶班上課。"
“我們調查了鮑嘉俊的社會關係,他潔身自好,從不與女同事嘻笑打鬨,也沒有出軌跡象。因為是副校長,又主管基建,鮑嘉俊手中權力不小,偶爾出席一些酒會或者其他一些應酬,曾經有承包商想用女人賄賂他,也被他嚴詞拒絕。我們還聽學校老師說,有長得漂亮的女老師想和他親近,也被他拉下臉訓斥。
說到這裡,趙向晚再一次看到一個完美男人。
愛老婆、愛家庭,事業心強,尊重女性。哪怕妻子害死親生女兒,哪怕妻子精神狀態出了問題,依然守在她身邊,真正做到了"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真是無數女人夢想中的好男人。
可是,真是這樣的嗎?如果不是聽到曲又哲的心聲,趙向晚真的就相信了這一切。
/>幸好老天有眼,讓趙向晚知道真相。
——鮑嘉俊是同性戀,騙婚、騙生子,被妻子發現之後他找來簡騰,兩人合夥謀殺了烏菱容。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才能引導眾人發現他們的問題,揪出這一對無恥之徒!
趙向晚耐心聽大家說完對鮑嘉俊的調查結果,問: "鮑嘉俊與他妻子分房睡?"
何明玉點頭: “我當時也覺得奇怪。恩愛夫妻,為什麼要分房睡?鮑嘉俊解釋說烏菱容睡眠輕,容易被聲響吵醒,一旦醒過來就難再入睡。那幾天因為他加班得比較晚,怕吵到妻子,所以臨時搬到客臥休息。他們家一共三間臥室,一間主臥、一間兒童房朝南,另有一間客臥朝北。"
這個解釋倒也合理。
但趙向晚知道並不是這樣: “有人進過他們家,證明他們夫妻倆平時住一間房嗎?”何明玉道: “知識分子注重隱私,不可能推開臥室去查看。不過孩子說了,爸爸媽媽住在一起。"
趙向晚換了個問話方向: "簡騰,在學校的口碑如何?"
回答有點五花八門。
"科班出身,能力突出,帶的學生參加全市小學生運動會,次次名列前茅。"“長得很俊,眉眼特彆乾淨,一看就是那種陽光、開朗型。”
"身材不錯,非常結實、健美,聽說還開了個成人網球培訓班,經常組織活動。"
“唯一不足的一點,是他一直沒有結婚。聽說以前在大學裡有個初戀情人,後來初戀出國了,他情深難忘,彆人介紹了好多個他都不滿意。”
好吧,這是趙向晚今天遇到了第三個完美男人。
就連何明玉都一臉的向往: “重情重義,長相、能力、性格都是上佳,好男人啊。”
朱飛鵬拉下臉: "喂,何明玉,簡騰那麼好,難道我就差了?"
何明玉故意白了他一眼: “你呀,一身的臭汗,喝起酒來像喝水,看到電視上的泳裝美女眼睛就發亮,哼!"
旁邊幾個開始擠眉弄眼,拍桌子起哄: "換!換!換!把小朱朱換掉!"
/>
朱飛鵬突然意識到什麼,眉頭緊皺: "鮑嘉俊的確可疑,他在婚姻裡表現得太過完美。"
也是啊,夫妻相處,哪有不拌嘴的?每個人的脾氣、性格、處理問題的方式不同,想要捏攏在一起過日子,肯定少不了有矛盾。真正的恩愛夫妻,都經曆過爭吵、談判、妥協的階段,最後因為愛各退一步,尋找到一個合適的方式在一起。
怎麼左鄰右舍從來沒有聽過鮑嘉俊、烏菱容爭吵?連一句埋怨都沒有?除非……是假的。除非……是演的。
這個念頭一起,重案組的所有人都感覺眼前現出一道曙光。
鮑嘉俊這是故意布下迷陣,引得眾人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一條線索追一條線索,但條條線索都是錯誤的。
想到這裡,大家都恨得牙癢癢。
這個案子從三泰路派出所轉過來,就是因為鮑嘉俊提供的仇家名單太多,再加上鑰匙丟了之後到底是誰撿了去,要追查的東西千頭萬緒,他們實在人手不夠。重案一組接手之後,順著先前三泰路的調查思路,繼續調查走訪,可是依然一無所獲。
這兩天大家正在討論是不是調查方向出了問題,趙向晚便來了。來得好,來得妙!
朱飛鵬說: "既然鮑嘉俊的嫌疑仍在,那重點就該放在那天晚上十一點至十二點之間,他到底有沒有離開辦公室。"
何明玉補充一句: “還有簡騰和曾禱,這兩個人也非常可疑。如果人是鮑嘉俊殺的,那他倆就是在為鮑嘉俊作偽證!"
趙向晚微微一笑,站起身來:“你們得謝謝我,我為你們找來了一個很有用的證人。”
朱飛鵬反應最快: "曲又哲?"
趙向晚點頭: “曲又哲是個同性戀,他的男友在三泰路小學當體育老師,那個所謂的成人網球培訓班,就是圈內人聚會的場所。"
何明玉霍地起身,脫口而出: "簡騰,是同性戀?我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