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施啟燕(1 / 1)

顧之光的好奇心被牽動,開始詳細詢問。

路芝英欲言又止: “我先生是星市建築設計院的高級工程師,負責主持過很多大型建築項目,他曾留學D國,畫出來的圖紙特彆漂亮,他對曆史建築保護也很有研究,還出過一本書,叫做《曆史,藏在美妙的建築符號裡》。"

顧之光也是建築學專業的本科生,當時便瞪大眼睛、張大嘴: “施桐先生?施啟燕是施桐先生的女兒!"

路芝英見他知道自己先生的名字,眼睛裡漸漸有了光彩,喃喃道: "原來,還有人記得他呀。"

顧之光站起身來,大聲道: "當然記得。施先生主持桂河街曆史街區修複,重建宋代建築摘星樓,他寫的那本《曆史,藏在美妙的建築符號裡》圖文並茂,是我高中時最愛看的一本書,我之所以填建築學專業,就是受了施先生的影響。沒想到啊,沒想到,施啟燕原來是施先生的女兒!難怪,難怪她那麼優秀,難怪她一心撲在曆史建築保護中。"

路芝英感覺眼眶有些發熱,有一種既滿足、又驕傲,還有些感動的情緒湧上來,令她的腰挺直了幾分: "謝謝,謝謝你們還記得施先生。"

顧之光問: "施先生跳樓了?身體原因還是彆的什麼?"

路芝英道: "施先生是個自我要求非常嚴格的人,事事力求完美,對工作尤其如此。啟燕68年出生,在她十二歲的時候施先生跳樓身亡,臨死之前他夜夜失眠,揪著頭發罵自己對不起國家對不起黨,更對不起啟燕的親生母親,不配活在這個世界。"

聽到這裡,顧之光不懂就問: “啟燕的親生母親是?”

路芝英說: “啟燕的親生母親秦池荷是施先生的大學同學,在生啟燕的時候難產……就這樣走了,走的時候才二十幾歲。"

顧之光問: “那您是?”

路芝英說: “啟燕三歲的時候,我與施先生領證結婚。施先生與秦池荷感情深厚,原本不打算再婚,想一個人撫養孩子長大,可是到了第二年,也就是69年大運動熱火朝天,秦池荷是地主出身,組織要求施先生與秦池荷劃清界限,哪怕人已經死了,也必須表明態度。在組織的安排下,施先生和我見了面。

我家裡三代貧農,我初

中畢業考上技校,分配到縫紉機廠當工人,在那個時候算是又紅又專吧。我對施先生很滿意,但施先生並不情願。後來組織和他一再談話,施先生隻能和我挑明,說如果我願意嫁他,他一定會尊重我、善待我,但卻沒辦法給我專一的愛,因為他心裡藏著秦池荷。如果我同意,那就結婚,如果不同意,那就罷了。"

顧之光聽得入了迷: “後來呢?”

路芝英道: “我那個時候已經二十六歲,在農村長大,家裡人重男輕女,有短暫婚史,身邊男人多數粗魯,施先生風度翩翩、溫文爾雅、很有紳士風度,和旁人都不一樣,不管他愛不愛我,我都想嫁他。"

顧之光是個合格的聽眾: "後來呢?"

路芝英受到鼓勵,繼續往下說: "後來,我就嫁給了施先生。施先生因為娶了我,算是和秦池荷劃清了界限,生活也暫時得到安寧,我們一家三口過了段幸福的日子。"

顧之光問: “一家三口?您後來沒有生孩子嗎?”

路芝英搖頭: “我嫁給施先生之前,結過一次婚。那個男人和我在一個廠上班,喝醉了酒就打人,我懷孕到了晚期被他打得子宮破裂,隻能拿掉子宮,從此沒有辦法做母親。"

顧之光“唉呀”了一聲: “抱歉,我不應該這樣問您。阿姨您還好吧?其實生不生的,也無所謂。"

路芝英看了他一眼,反過來安慰他: “我沒事。雖然說我不能生孩子,但我嫁給施先生之後,啟燕就是我的孩子,叫我媽媽。從啟燕三歲開始就是我帶的,她是個非常聽話的孩子,和我關係也親近,所以,關於孩子這方面,我並沒有遺憾。”

顧之光今年二十一歲,父輩很少給他講這些家長裡短的故事,偏偏他是個很愛聽八卦的個性,現在聽路芝英和他講這些過去的事情,興致盎然,好奇地追問: “您那個酒鬼前夫後來怎麼樣?”

路芝英沒想到現在年輕男孩子竟然有耐心聽她講這些: “他在廠裡名聲壞了,沒有姑娘願意嫁他。後來他肝臟疼痛到醫院檢查,發現是肝癌晚期,不到一年就死了。"

顧之光感覺很解氣: "活該!"

說完之後,顧之光意識到自己歪了樓,生硬地將話題引回來: “對了,你說施先生跳樓之前失眠,到底是

什麼情況?"

路芝英說: “那是啟燕十二歲時候的事,80年,國家政策好了起來,施先生所在的建築設計院接了不少設計項目。星市要建一個體育館,施先生是項目負責人。隨著項目的興建,他一天比一天緊張,整晚失眠,到後來……體育館出現不均勻沉降,施先生認為這都是自己的錯,跳樓了。"

顧之光萬萬沒有想到,撐過了十年運動的施桐,會因為建築項目設計失誤而自殺,霍地站起身:"怎麼會?!"

路芝英眼中滿是淒然之色: “旁人罵我,罵我是個克夫的命。前頭嫁的得肝癌去世,後頭嫁的也跳了樓。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不嫁給施先生,他娶一個懂建築、會生活的女人,是不是他就不會死呢?"

顧之光擺擺手,安慰她說: "這個不能怪你。酒鬼得肝癌,是因為酒喝多了傷肝,自找的;施先生跳樓,或許也有你不知道的隱情。依他對建築的熱愛,親手設計的建築項目在建造過程中出現問題,一定會努力去解決問題。建築出現不均勻沉降,應該與地基情況有關,不一定是設計問題。再說了,他是建築設計師,又不是結構設計師,出了問題也應該是結構設計師的錯,他跳什麼樓?"

聽到顧之光這麼說,路芝英忽然愣住: “不是他的錯?那為什麼設計院的人都說,是施先生責任心太強,鬱結在心,所以跳了樓?"

顧之光皺起了眉毛,腦子裡閃過無數個念頭: “阿姨,我有一個不太好的想法。會不會……施先生不是自殺,而是他殺?是不是施先生知道了些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情,所以被人害了?你當時有沒有報案?警察怎麼"

路芝英的臉色變得煞白,喃喃自語: “他殺?應該不會吧。施先生人很好,禮貌、克製、遇事總是先反省自己,從不責怪他人,沒聽說他得罪了誰啊。

當時施先生在上班,設計院辦公樓一共六層,屋頂可以上人,他是獨自一個走上頂樓跳下去的。等我在廠裡接到通知趕過來,警察已經趕到,施先生的身上蓋著塊白布,剩下的事情都是設計院的領導們處理,我什麼也不知道。

施先生當年整晚失眠,後來警察給出的結論是抑鬱症加上外部刺激,自殺身亡。我沒讀過太多書,也不懂這些,警察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不懂這些、什

麼也不知道、沒讀過太多書"這是路芝英一直在強調的事情。

可以看出,她是個有些自卑的人。遇到大事發生,她腦子一片空白,權威說什麼那就是什麼,從來不曾有過半點懷疑。

即使施桐真是他殺,但1980年發生的事情,已經過去十二年,再要追查,很難。抑鬱症導致自殺?顧之光沉默下來。

路芝英回過神來,呆呆地看著顧之光: “怎麼辦?啟燕現在也和她爸當年一樣,整晚失眠,時不時一個人坐在那裡看著窗外,嘴裡不知道嘀咕些什麼。抑鬱症是什麼?我不懂啊。啟燕和她爸爸一樣,都是有事情都悶在肚子裡的人,我跟他們都說不上話。我隻知道買菜、做飯、洗衣服,我不懂建築、不懂藝術,我隻知道關心他們的身體、關心他們吃不吃得好、穿不穿得暖和,我是不是很沒有用?一點忙也幫不上!"

顧之光問她: “你有沒有問過施啟燕,她最近遇到了什麼事?”

路芝英不是施啟燕的生母,對施桐又帶著天生的仰望崇拜,因此在施家父女面前有些唯唯諾諾,她苦著一張臉,看著顧之光: “我不敢問,所以才會來找你。”

顧之光很好奇,這樣一位老實巴交的學生家長,是怎麼想到來偵探社找他的: “您怎麼知道我這裡的?"

路芝英說: “我們縫紉機廠有一個同事,她女兒也在湘省大學讀書,說現在學校最有名的就是顧之光偵探社,同學們有什麼疑難事都會找你。所以……我就問清楚地方來找你了。"

顧之光問: “那您的委托,是要我幫忙調查一下,施啟燕最近遇到了什麼為難事?”

路芝英連連點頭: “是的是的。你和她都是年輕人,肯定好溝通。我問過警察,得了抑鬱症的人可能會有自殺傾向,施先生跳樓也和這個病有關。怪隻怪我當時關心不夠,不懂得這個病。如果我問清楚原因,好好開解他,施先生說不定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所以,我這回一定要好好關心啟燕,絕對不能讓她走她爸的老路。"

顧之光看著眼前打扮得樸素無華的中年女人,有些動容。身為繼母,卻能真心實意關心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真的很善良。

顧之光說: “行,那您這個委托我接了。現在是暑假期間,我想辦法和施啟燕的研究生同學取得聯係,先側面打聽一下。您說施啟燕是和導師一起做項目之後

變成這個樣子的,那我也去問問她導師。如果有什麼發現,怎麼和您聯係?"

路芝英在來訪本上寫下縫紉機廠的辦公室電話,又寫下家庭住址,反複叮囑: “孩子,你可千萬彆驚動啟燕啊。她的性格和她爸爸一樣,好強,不願意旁人知道她的一點點不足。如果讓她知道我自作主張找偵探調查,她肯定會很生氣的。她生氣起來和她爸爸一樣,不打不罵,就是沉默不語,把你當空氣一樣,真的好嚇人。"

和她爸爸一樣、和她爸爸一樣。路芝英翻天覆地說過好多遍,她對施桐、施啟燕是憐惜中帶著崇拜,態度近乎卑微。

顧之光說到這裡,抬起頭來看著趙向晚: “我就是感覺有些棘手,所以才想著來找你。正好我哥和清溪回來,他們也好久沒有見到你,索性就一起來。"

趙向晚沉吟不語。

費思琴的案子讓她深深感到家庭教育的重要性。成年之後的心理疾病,多多少少都與童年經曆有關。好的童年、有愛的父母,會讓人陽光、單純、堅強,比如季昭;悲慘的童年、嚴苛的父母,則可能會使孩子敏感、自卑或者抑鬱。

從顧之光、路芝英的描述來看,施啟燕與施桐一樣,都是敏感、自律、骨子裡帶著清高的人。如果說都有抑鬱症的話,那還真的有點麻煩。

顧之光見趙向晚不說話,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便繼續往下講: “我是前天接的這個任務,昨天找到兩個施啟燕的同學聊了很久,又打聽到了賈慎獨教授的工作時間,跑到他辦公室側面打聽了下,我現在有一點點想法,不知道對不對。"

趙向晚道: "講吧,我聽著。"

顧之光說: “路姨叮囑過不要驚動施啟燕,所以我找她同學打聽的時候,說我對施啟燕暗戀已久,不知道怎麼表白,想找他們請教一二。施啟燕是我們學校的名人,長得漂亮、學習成績好,追求者無數,但她聲稱是獨身主義者,高傲地拒絕了所有追求者。她和同學們之間的關係並不算融洽,平時總是獨來獨往。她現在住的是研究生宿舍,雙人間,室友邵一凡和她是同一級、同專業的同學,隻是導師不同,按理說應該和室友朝夕相處應該親如姐妹吧,可其實她與室友邵一凡關係很冷淡,很少聊天說話。"

上一次湛曉蘭的案子,趙向晚就察覺到了顧之光的優勢

——他是極

好的“包打聽”,上至教授、校領導,下至同學、校友,就算是普通的運輸公司員工、掃大街的環衛人員,他都能和人家聊到一起去。在聊天中了解八卦,找到對案件有用的線索。

這才一天時間過去,顧之光已經開始對施啟燕的社會關係展開調查,掌握這麼多旁人很難接觸到的信息,真的是個人才。

趙向晚道: "顧之光,有沒有人誇過你,很有當偵探的潛質?"

趙向晚的肯定與表揚成功讓顧之光興奮得找不著北,嘻嘻一笑: "還好、還好。"

朱飛鵬在一旁聽故事聽得來了興致,催促道: "然後呢?同學說施啟燕清高冷傲,導師怎麼評價?"

顧之光說: “賈教授那裡,我也不敢提施啟燕,隻說我想報考本校研究生,想向他請教一些專業問題,了解到這個暑假他正在開展的科研項目,當然,也順路問了問他有幾個研究生,大家好不好相處之類。"

顧之光這個“和誰都能聊成知己好友”的長處,雙胞胎哥哥顧之星自愧不如: “小光,你可真是能忽悠,膽子也大。我和清溪都不太敢和老師說話,你倒好,找上門和人家扯閒篇,賈教授竟然還不嫌煩!"

顧之光笑得得意洋洋: “我就說過,我像媽,你像爸。咱媽是不是朋友特彆多?以前物資困難的時候咱們家從來不缺吃的,媽媽坐在家裡都有人上門來遞話:今天供銷社有瑕疵布,便宜,趕緊來;公社水塘裡撈了一批魚,快來拿。所以……我和誰都能聊,這是遺傳。"

顧之星有點受不了他這得意勁,白了他一眼: “行了,彆吹牛,趕緊往下說吧。剛才你說你有一點點想法,可是說這半天,我都沒聽到你的想法是什麼,光聽你講和這個聊天、和那個聊天了。"

經哥哥提醒,顧之光終於發現自己又扯遠了,忙說: “彆急,馬上就要說到我的想法了。”

顧之光喝了一大口冰可樂,打了個大大的汽水嗝,在顧之星忍耐的目光中,繼續開始他的講述。

“賈教授向來以嚴厲出名,批評多、表揚少,這一點他的研究生都知道。但賈教授對施啟燕非常欣賞,多次當眾表揚她,說她是他帶過的、最優秀的曆史建築傳承者。因此,高傲的施啟燕對賈教授言聽計從,無論是做項目還是寫論文都全力以赴,生怕讓賈教授

失望。"

“今年暑假的項目,是一個關於湘西危縣吊腳樓保護與利用的科研項目,賈教授主持,省科委下拔資金50萬,要求將湘西吊腳樓打造成展示樣版,推向全國。賈教授一共有六個研究生,不過研三的已經畢業,手上隻有四個研究生,施啟燕是唯一的女生。賈教授帶著四個研究生剛從湘西危縣回來,一個個曬得脫了皮,聽說今年十月份就要彙報,都說累得要命。"

趙向晚、朱飛鵬、何明玉都不懂高校科研,但梅清溪因為被老師看中想收他讀研,大四曾參加過老師的科研項目,多多少少懂一點,便問: “五十萬的科研經費,已經算是非常高了。這麼多的科研經費,要求高、時間緊,賈教授為什麼隻帶了四個研究生去做?建築學院那麼多教授、副教授,大家一起合作不好嗎?"

顧之光道: “我聽施啟燕的室友邵一凡吐過槽,賈慎獨在學院有兩個外號,一個外號是賈百萬,另一個外號就是賈獨食。"

“哦——”

所有人都發出會心的這一聲哦。能賺錢,還小氣,說的就是賈慎獨了。

科研經費就是這麼多,多一個老師參與就要多分出去一部分錢,賈教授不舍得,所以就死命地用自己的研究生。

顧之光打了個寒顫: “賈教授聽說我想報他的研究生,又知道我爸是珠市星光建築公司的老總,當時那雙眼睛都在放光。為了籠絡我,甚至說他可以幫我爭取一個推薦指標,不用參加考試,畢業就進他的團隊。"

顧之星幸災樂禍地說: “那你就讀吧,爸要是知道你能讀研,向來重視學曆的他肯定會漲你的零花錢。"

顧之光連連擺手: “不要不要。這四年本科我都快讀吐血,好不容易隻剩下一年就能畢業,我乾嘛要自討苦吃?賈慎獨那個吃獨食的相太難看,我不要讀他的研究生。"

朱飛鵬拍了拍桌子: “說正事!”他算是看出來了,如果沒有人控場,顧之光能把話歪到喜馬拉雅山脈去。

顧之光忙點頭: “是是是,說正事。我的懷疑就是,賈教授一味壓榨研究生,給了施啟燕很大的精神壓力。施啟燕又不像我是個樂天派,她是個自我要求很高、事事力求完美的女孩子,抗壓能力差。如果遇到賈教授批評或者打擊,就有可能出現她媽媽所說的整晚失眠、一個人喃喃自語的精神問題。

"

趙向晚覺得他分析得很有道理: "既然你已經找到問題症結,那告訴路媽媽不就行了?找我做什麼?"

顧之光歎了一口氣: "可是,老師要求嚴格好像沒有什麼錯,施啟燕現在隻是失眠,並沒有造成嚴重後果,路媽媽知道之後,又有什麼辦法解決呢?難道能夠退學?施啟燕馬上研二,小論文已經發表了一篇,隻要按時完成學分和畢業論文,就能如期畢業,和導師把關係搞僵了對她又有什麼好處?我頭痛的就是這個。再說了,同學們對賈教授的議論與埋怨,都是私底下的話,不可能拿到明面上來說。我剛剛請教過朱警官,他說我這個偵探純屬玩票性質,與同學的交流也沒有記錄,算不得什麼證據。唉喲~當個偵探好累哦。"

朱飛鵬聽他前面說的,還算明白。但到了後頭說什麼算不得證據,趕緊開口說明白。

“喂,顧之光,我們剛才是這樣說的嗎?你問的是,私下取證能不能作為有力證據,比如偷拍的照片、聊天記錄這些,我回答你說不行。比如有些人請私家偵探跟蹤丈夫出軌,拍那個床照,強逼對方寫認罪書,這些肯定都不行。至於你受同學家長委托了解對方在學校的表現情況,要本就沒有達到要動用警察的地步,談什麼證據不證據的?"

顧之光嘿嘿一笑。

【我爸想讓我畢業後回家裡公司幫忙,我肯定不乾的。顧之星不肯回去,怕聽那些叔叔伯伯嘮叨,我還不是一樣?顧之星開房地產公司,我就開偵探社,反正不回珠市。一個好漢還得三個幫呢,我現在既然和向晚和重案組的人搭上了線,那肯定要搞好關係嘛。我媽說過,最好的關係就是你幫我、我幫你,隻有互相麻煩,才能結成一個團體。】

趙向晚瞟了顧之光一眼: “你將來要開偵探社,所以想提前和警察打好關係,跑到這裡來扯東扯西?"

顧之光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頸: “也不完全是這樣。一來呢,我的確仰慕警察,雖然學的是建築學,沒辦法進公安局工作,但畢業後開家偵探社總可以吧?提前一點和你們認識,請教專業知識,這是我的私心。二來呢,施啟燕是我們專業所有男生的女神,她要是精神狀態出問題,我心裡肯定不舒服。向晚你心細如發,又是女孩子,說不定能夠出出主意,是不是?"

警察屬於國家機構,調查取證講究流

程組織嚴密、合法,有時候遇到一些需要用非常手段時,便顯得有些無力,私家偵探的存在能夠彌補警察破案的不足。想到這裡,趙向晚點了點頭: “好,那我問你幾個問題。"

顧之光一聽,立馬坐得筆直,像個小學生一樣端正: “你問。”

趙向晚問: "路芝英是施啟燕的繼母,母女關係怎樣?"

顧之光思忖片刻,認真回答: “兩個人外型相差很大,施啟燕美如天仙,而路芝英樸實無華。路芝英擔憂施啟燕的精神狀態,並想儘辦法介入;施啟燕在學校裡從來沒有提起過父母,也不對路芝英敞開心扉。從這些地方來看,她們母女的關係並不是很好,至少……不平等吧。路芝英仰望施家父女,而施家父女都對她並不尊重。"

趙向晚繼續問: "施啟燕難道沒有一個朋友?"

顧之光搖頭: “從她同學的講述來看,一個朋友也沒有。不過……我聽到一個挺有意思的事,施啟燕據說會寫日記。"

日記?一個把心事傾訴在日記本裡的女孩。

趙向晚問: "施啟燕在宿舍裡寫日記?說這話的人是誰?她偷看了嗎?"

顧之光說: "就是邵一凡說的。她說施啟燕有一個上鎖的抽屜,平時都關著,從來不當著她的面拉開,不知道裡面有什麼。施啟燕的飯菜票、證件什麼的都放在另一個不上鎖的抽屜裡,這讓她有些好奇。後來有一回,她推開宿舍門進去,看到施啟燕神色慌張地將一個硬殼子的日記本塞回抽屜,邵一凡便有了個懷疑。不過邵一凡說她隻是好奇,並沒有偷看。"

趙向晚: “日記是彆人的隱私,她寫就寫吧,並不影響旁人。”

顧之光說: “沒錯。我的意思是,既然施啟燕沒有朋友,也從不和繼母交流心事,我們是不是可以從日記本入手,去了解她的內心?"

朱飛鵬斷然否決了他這個提議: “現在一切正常,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你要是去偷看或者讓彆人偷看,屬於侵犯隱私,如果對方報警,你肯定要受到懲罰。"

顧之光慌忙擺手:"不不不,我肯定不會偷看。我是說,如果出了問題呢?如果出了意外呢?警方可不可以查看日記本?"

如果出了

意外?朱飛鵬毫不猶豫地回答: “當然可以,這屬於重要物證。”潘國慶殺妻案中,正是翁萍芳的日記本立了功勞,撬開潘國慶的嘴,讓他承認殺人事實。

顧之光神色有些鬱鬱:“說實話啊,我昨天調查了一天,感覺有些喘上氣來。施啟燕看著光鮮亮麗,可是活得好辛苦啊。她一個朋友都沒有,把時間和精力都獻給了學業,如果導師否定她的努力,她真的可能會抑鬱。她繼母路芝英雖然關心她,但畢竟不是親生的,兩個人文化層次相差很遠,無法溝通交流,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她想不開,怎麼辦呢?"

因為費思琴的緣故,趙向晚最近找了不少心理學相關的書籍來看,對抑鬱症有了一定的了解。再一次聽到抑鬱二字,她有了些警惕。

“大家對抑鬱症不太重視,總以為隻是一時之間的情緒低落,是內心太過脆弱,隻要堅強一點、樂觀一點,就不會有事。實際上,抑鬱症是一種精神疾病,輕的可能表現為情緒低落、興趣減低,重的話就是思想悲觀、思維遲緩,缺乏主動性,再嚴重一些,那就可能會自責、自罪,飲食、睡眠差,嚴重的可能會出現自殺念頭和行為。"

聽到這裡,飯桌旁的人都愣愣地看向趙向晚。

"這麼嚇人的嗎?我有段時間也情緒低落,乾什麼都不起勁,難道是抑鬱症?"“是病嗎?我一直以為是矯情。”

“我以前的鄰居整天嚷嚷活著沒什麼意思,被他爸打過幾回,後來送到鄉下勞動,慢慢好了起來,這難道是抑鬱症?"

聽完眾人的話,趙向晚安撫道: “也不是說情緒低落就都是抑鬱症,有時候天氣不好、身體不好,或者遇到點挫折,正常人也會心情不好。我說的是那種因為遺傳因素、生化因素、心理或社會因素所造成的功能性疾病,具體應該怎麼檢查怎麼確診,那是醫生的事,我今天說這個,是想提醒顧之光,施啟燕如果有家族遺傳的病史,的確要注意自殺傾向。"

聽趙向晚這一說,顧之光有點坐不住了,站起身說: “那我等下直接到施啟燕家裡拜訪,先陪師姐說說話,如果她有什麼想不開的,先幫她開解開解。導師給精神壓力什麼的,不要怕,擺爛就行了嘛,反正那個項目是導師的又不是她的,做不好就做不好,導師才是第一負責人。"

他這話一說,趙向晚搖了搖頭: “陪伴與開導的確有用,但如果你

沒有找對引起抑鬱的原因,一味地勸她擺爛可能會適得其反。事實上,抑鬱症患者都是善良的人,也就是當遇到生活中的問題,他們不怪環境、不怪彆人,而是不斷反省,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因此陷入一種不斷自責的困局之中。我聽你講路媽媽陳述施桐先生的情況,似乎就是這樣。所以……你還是先觀察一下,讓路媽媽隨時關注她的情況吧。"

顧之光越聽越怕,再也坐不住了,拱拱手告辭: “季昭,多謝你今天謝我們吃飯。朱警察、何警察,改天再來向你們請教。向晚,我先走一步,不管怎麼說,我接受了路媽媽的委托,這事我就有責任,我得去看看情況。"

趙向晚揮揮手: "行,快去吧。"

中午這頓飯結束,梅清溪與顧之星為房地產公司開始忙碌,趙向晚四人回市局繼續工作。天氣依然炎熱,重案組辦公室的吊扇依然吱吱呀呀地轉著。電話鈴忽然響起,聲音急促而響亮。

趙向晚似有所感,抬起頭看著紅色電話機,看著接起電話的朱飛鵬臉上笑容凝滯,大聲道: “向晚,顧之光找你。"

趙向晚快步奔過來,一把拿過話筒: “什麼事?”

電話那頭傳來顧之光顫抖的聲音:“向晚,快來,施啟燕,要跳樓。”

趙向晚的聲音冷靜而清晰: “跳了嗎?”"沒。""在哪裡?"

"湘省大學,南3樓,建築學院大樓,樓頂天台。""她現在情況穩定嗎?"

“已經報警,通知了路媽媽,邵一凡在勸她,但她沒有吭聲,一直站在女兒牆外的天溝那裡,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今天中午才聊到施啟燕可能有抑鬱症,下午就要跳樓,這讓趙向晚的心縮了起來。

顧之光在電話那裡急得要命: “向晚,怎麼辦?怎麼辦?我現在用辦公室電話打給你,你快給我出個主意。"

趙向晚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 “你去,跟她說她媽媽委托你調查施桐當年的自殺案,因為路媽媽找到一本施桐的日記本,裡面寫了一些很要緊的東西,路媽媽懷疑施桐是他殺,而不是自殺。"

顧之光呆了呆: “是他殺嗎?我沒有證據啊。”趙向晚提高了音量: "沒有證

據就現編,趕緊去!"顧之光慌慌張張地重複: "現編?好好好。"哢嗒!電話掛了。

趙向晚轉過臉,對朱飛鵬說: “師兄,送我去湘省大學南3樓,人命關天。”

朱飛鵬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馬上應了一聲: “走!我送你。”

何明玉也跟著:“我也去。”

三人驅車一路狂奔,十五分鐘之後,到達湘省大學。

南3樓的樓底下,聚集了一大堆人。

暑假期間,大學校園裡相對冷清。但現在因為施啟燕跳樓,消防隊的人、派出所的警察、聽到消息的學生、留在學校的教職員工,都湧了過來。

有人在喊: "快快快,我找了床被子,大家扯一下。"

有人在叫: "施啟燕家裡人呢?趕緊通知人過來啊。"

有人在吼: "賈教授來了沒有?趕緊通知他,他的研究生出事了!"

更多的人在議論。

"誰啊?這麼毒的大太陽,跳樓做什麼?"

“是我們學校的研究生?天呐,有什麼事想不開?”“是個女生?不會是因為感情問題吧?”“她站在樓頂已經有半個小時了吧?這麼一動不動,我擔心她就算不跳樓也會中暑。”

趙向晚手搭涼棚,抬頭向上張望。

六層高的教學樓,女兒牆外是挑出去的天溝板。西北角上,站著一個身形苗條的女孩子,一襲白衣白褲,飄然若仙。

"動了、動了!"

人群裡忽然傳來驚叫聲。施啟燕的身形動了。她沒有往回走,而是往外沿踏出一步。

“完了完了,她要掉下去了!”

隨著這一聲喊,從趙向晚身後奔過來一個人,鞋子跑掉了一隻,披頭散發,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啟燕、啟燕,我的啟燕啊……"

來人瘋了一般看著那道搖搖欲墜的身影,撕心裂肺地仰頭大喊: “啟燕,啟燕,不能跳,不能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