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係統出現後, 話癆蘇大頭當場安靜了。
江寂低頭研究著自己的通訊器,異常閃爍之後,通訊器恢複了正常。盤古係統入侵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和破壞, 江寂也不知道它有沒有把通訊器裡的信息全部翻看一遍。
他在腦海裡仔細回想自己用通訊器做過的事。
查過異種相關,但那會處於遊戲係統的新手保護期,盤古係統不會發現異常, 再後面在廢土區搜索過神農白氏,這可能會有一點奇怪,不過既然神農白氏的藥品能在第四區流通, 那知道這個企業,也不算異常。
最後就是一些大筆的資金來往, 這可能會引起懷疑,但也不是不能解釋。
兩人終於走出過渡區,來到金屬網前, 中間有一道小門, 是手動推開的, 沒帶鎖。
蘇大頭推開門, 讓江寂先走進去, 他跟進來後, 小聲跟江寂吐槽:“聯邦政府的超級人工智能也太可怕了,像個偷窺狂, 搞得我都不敢說話了。”
他話這麼說,嘴也沒停下, 又接著說:“聽說聯邦政府好幾個係統呢, 這個盤古什麼在第三區使用,肯定是個低級貨。”
江寂聽著,抬頭看向上空。
剛才的小型無人機盤旋著停在了金屬網上, 並沒有對蘇大頭的話產生反應,看來這個人工智能並不介意挨罵。
也不對,正常的人工智能本就不介意挨罵,因為它們隻是一堆沒有感情的數字代碼而已,跟遊戲係統這種來自另一個未來的超級人工智能不一樣。
不知道罵遊戲係統會怎麼樣。
第三營養液廠的位置還挺遠的,兩人沿著一條筆直的馬路,走了快一個小時,終於在十點半抵達目的地。
和剛進來時看見的白色廠房不一樣,這邊的廠區明顯破舊很多,外牆有些臟兮兮的,位置挨著金屬網圍牆。
進入第三營養液廠前,江寂注意到外面的金屬網圍牆某處有個長方形缺口,應該是小門,但門被拆掉了。
他順著那個缺口,看向百米外的第三區圍牆,意外發現圍牆上的門不太一樣,厚實的密封門上,還疊著一道柵欄式的金屬門,每根柵欄間的距離很大,體型偏小的人可以從中間擠進來。
像是故意在第三區圍牆上開了一個可控製的缺口。
“你倆就是新來的保安吧?”有人從廠裡走出來,是個三十多歲的大叔,長相普通,穿著深藍色保安製服,“趕緊進來,就等你倆了。”
蘇大頭應了聲:“來了哥。哥,就等我倆了是什麼意思,還有新人嗎?”
那人道:“是啊,第一區來的呢,超能力還挺牛,是精神係的催眠。”
江寂抬眼看向說話的人。
蘇大頭好奇問道:“那他怎麼來這裡了?”
那人撇嘴:“還能怎麼,在第一區犯了事唄,聽說是殺了個一等公民,然後被貶了公民等級,發配到這兒來了。”
江寂適當地露出震驚的表情:“第一區殺人還會被受罰嗎?”
那人賞識地瞥了眼江寂,哼著氣,賣弄道:“想不到吧,第一區跟我們這種地方就是不一樣,人家有那個漢莫拉什麼的法典,規定了的呢,一等公民殺一等公民,會被貶公民等級然後驅離第一區。但要是二等公民殺一等公民,那就是死刑了,這叫一命償一命。”
蘇大頭插話:“那要是三等公民殺人了呢?”
那人冷哼:“那就慘了喲,要是殺的也是三等公民,就是單純死刑,要是二等或者一等公民,就要先受刑再死,知道是什麼刑罰嗎?”
蘇大頭無比捧場:“是什麼啊哥,快給我們透露透露。”
那人比劃著說:“先往你頭上罩一個頭盔,然後放電,刺激你的腦子,對了,你知道人的痛覺是怎麼來的嗎?是大腦裡的……裡的……”
江寂在心裡補充:是神經末梢受到刺激後,向大腦釋放的電信號,大腦結合現狀通過判斷,認定為疼痛。
人所有的知覺、情感、記憶,包括至今無法給出具體解釋的意識產生,都來自於大腦。
所以以前有人提出過缸中之腦假設,認為人也許隻是一顆放在缸子裡的大腦,“人”本身產生的一切意識與反應,都隻是這顆大腦給予的欺騙性謊言。
“反正就是你的大腦產生的痛覺,這個頭盔會刺激的腦子,讓你一直疼,渾身疼,疼得生不如死。就這樣不斷折磨你,直到活活痛死。”
蘇大頭誇張地發出聲音:“我靠,太狠了。”
那人又哼了一聲:“第一區稀奇古怪的事多著呢,你們知道最近的大新聞是什麼嗎?”
蘇大頭:“什麼?”
說話間,那人已經帶著江寂和蘇大頭穿過進廠後的院子,來到側邊的一棟小樓。
那人神神秘秘地說了四個字:“玩家入侵。”
*
江寂和蘇大頭被帶進了一間辦公室,屋子裡有兩個人,一個架著腿坐在沙發上,正通過通訊器,在半空中三維投屏著直播。
直播裡,一個身材完美得像是漫畫人一樣的女性,cos一樣穿著粉色的兔子毛絨套裝,在一間純黑色的屋子裡跳舞,剛好這會跳完,她目光上移,似乎是在看彈幕。
鏡頭很清晰地定位在她臉上,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瞳裡分布著星河一樣的亮點,光照過去的時候布靈布靈閃。
“哎呀哥哥們,雖然人家做了全身整形,還換了仿真機械四肢,做了人工胸部,但人家真的是女生啦,不是騙錢的變性男。”
“可以看一下OO嗎?當然可以啦,人家這個也做了的,不過進群才能看哦。”
……
江寂收回視線,看向屋子裡的另一個人,靠牆站著,個子很高,至少一米九五,五官立體,眉眼狹長,長得很帥氣,但留了一個非常殺馬特的彩色雞冠頭。
江寂盯著他的七彩雞冠頭:“……”
忽然想到陸銘初那個同樣殺馬特味道十足的網名,難道在第一區殺馬特是潮流嗎?
果然時尚是個圈,哪怕過了一千多年,殺馬特依舊充滿了代表著個性的魅力。
雞冠頭察覺到江寂的視線,側眸瞥過來,很痞氣地笑了一下,還衝著江寂招手。
江寂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坐著的人又看了好幾分鐘直播,才戀戀不舍的關掉。他看著二十多歲,體型肥胖,有個非常凸出的大肚子。
“既然人到齊了,那就開始自我介紹吧。”他挺著肚子站起來,態度傲慢,“我,二等公民,是你們的保安隊隊長,我叫徐誌,以後你們都叫我誌哥。”
他說完,之前帶路的人接話說:“我叫趙錢。”
而那個雞冠頭就是來自第一區的曾一等公民,現三等公民,名字叫章言。
他們五個人是一隊,負責第三營養液廠白天的安保巡邏工作,其實主要是盯著工人們彆偷懶打架,以及盜竊私藏營養液進行倒賣之類的。
第三廠區的工人裡,其實有超過一半的人來自第四區,月休一天,每天工作十七個小時。他們要看著的就是這部分人。
徐誌說到這裡,表情非常不屑和鄙夷:“這些人手腳最臟了,就算是一條營養液也要想辦法往兜裡藏,你們都記住了,這種人抓住之後,要立馬領到我這裡來。”
說到這裡,徐誌露出興奮的表情:“我要狠狠懲罰他們。”
章言接了一句:“怎麼懲罰啊?我來之前,聽說你們這裡可以把人吊起來隨便打,不會是真的吧?這裡的盤古不管這些事嗎?”
徐誌被冒犯似的皺起眉:“你叫章言是吧,彆以為你以前是一等公民,就可以跟我叫板了,在這裡,你就是個三等人,說話給我客氣點。”
章言挑眉笑了一下:“我隻是好奇,盤古係統是最嚴苛的係統,它不允許違反規則。”
徐誌臉色更加難看,趙錢這時出面道:“我們第三營養液廠比較特彆,小廠長是個很厲害的人,他可以在廠裡的部分區域關閉盤古係統。”
江寂問道:“小廠長是特等公民嗎?”
他剛說話,章言的視線就落向了江寂,似乎對江寂非常感興趣,在江寂看向他的時候,他又挑了一下眉。
江寂面無表情地把視線轉開。
徐誌不屑地笑了一聲,趙錢急忙說:“我們彆在這兒說了,隊長,您是不是該新人們去廠裡轉轉了?”
徐誌不知道想到什麼,不懷好意地掃過江寂和蘇大頭,他搖搖擺擺地往外走,語氣拖拉慵懶:“跟我出來吧,我帶你們在廠裡轉轉。”
第三營養液廠面積很大,分了ABCD四個區,其中BCD三個是生廠區,A區是原材料處理區。去往四個區域的路上,趙錢補充說明了一下他們的日常巡邏範圍。
不僅是第三營養液廠,還有後面的陽光面包廠和隸屬於神農白氏的消炎藥廠。
不過這幾個廠的員工基本都是第三廠區本地居民,或者是從第一區招過來底層三等公民,所以他們隻需要按時過去轉一圈,如果碰見打架的,拉開就行了。
尤其是消炎藥廠,這個廠比較特彆,而且不受盤古係統監管,是由神農係統代管的。
所以他們進去之後,要額外注意自己舉止,不要去禁止出入的區域。非必要情況,也不要跟消炎藥廠的員工接觸,最好不要對話。違規的話,會被總廠長私下處罰。
另外,面包廠和消炎藥廠的產品都不供應給第四區,但他們作為內部員工,有錢的話,可以通過隊長徐誌,走內部渠道小量購買面包。
至於消炎藥,那是嚴格管控的東西,他們保安隊私下裡碰一下,都會被扣錢。
幾人說話間,來到了一條看著有些臟兮的灰白色走廊,江寂抬頭看了眼天花板,上面竟然掛著幾縷蛛網和灰塵塊。
走廊兩端各有一個監控攝像頭。
江寂額外看了一眼。
推開一道門,就是生產D區,規模很大,一共十條流水線,每條一個巨大的漏洞狀容器,裡面裝著成品營養液,灌裝好後成條的營養液會被傳送帶運走,再由工人手動裝箱。
一個生產區一百人左右。
看著很正常,跟現代世界的工廠沒什麼區彆。
“很乾淨吧?”徐誌帶著他們,到D區裡轉了圈,“其他兩個生產區都差不多,不一樣的是原料區。”
他又露出了那種不懷好意的笑:“你叫江寂是吧,你叫蘇大頭對吧,你們都是第四區的人吧?那你們應該沒少喝這個廠生產的出營養液,你們喝著感覺怎麼樣啊?”
蘇大頭捧場說:“不錯啊,有營養還方便簡單,我平時靠它續命呢。”
徐誌笑著點了點頭,又看向江寂。
江寂道:“很難喝。”
徐誌臉色有些不好看:“那你也沒少喝吧?你們在第四區,能天天喝到這個就不錯了。”
江寂像是蘇大頭一樣捧場:“對,你說得對。”
徐誌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他拖著沉重的身體,帶著人往A區走。
“來吧,給你們見識一下原料區。”他拉起嘴角,“保證嚇你們一大跳。”
原料區跟另外三個區不一樣,它不是開放的,而是封閉在處理區裡,由機器操作,進出都需要輸入密碼並驗證指紋。
徐誌打開封閉金屬門,門鎖剛響,一股有些明顯的臭味頓時從門縫裡溢出來,味道很像是發酵的泔水,還混合了一點彆的,腐爛的味道。
章言嫌棄地捂著鼻子,他站的位置剛好跟江寂挨著,於是他一彎腰,湊到江寂耳邊小聲說:“我知道原料是什麼,勸你彆去看。”
江寂忍耐著沒往旁邊移開,這個人來自第一區,江寂想通過他了解更多關於第一區的信息,所以有意跟他建立良好的同事關係。
他配合地問了一句:“原料是什麼?”
“說什麼悄悄話呢!”徐誌生氣大喊,他指著江寂和蘇大頭,“你倆,第四區來的,都給我過來,我可是好心帶你們長見識的,彆不識好歹。”
蘇大頭趕緊上前:“來了哥。”
江寂也隻得跟上去,章言被留在後面,他盯著江寂的背影,舔了下唇。
章言和趙錢被留在了外面。
趙錢心細有眼色,他拍了一下章言的肩:“那個叫江寂的長得不錯吧?我看他身材也挺好,修長勻稱,腿也長。”
章言甩開趙錢的肩膀,混不吝地笑了下:“怎麼,大叔你也看上他了嗎?”
趙錢笑了一下:“我可不好這口,不過這個江寂,是小廠長喜歡的類型。你既然從第一區來,那你應該知道小廠長有個很厲害的爹吧?”
章言無所謂道:“知道啊,能跟神農白氏牽上線,哪能是普通公民啊,我還聽說消炎藥廠裡藏著個秘密呢。”
趙錢詫異地看了眼章言,但他並不想惹麻煩,這是他能在第三區混了五年還平安無事的生存之道,他裝傻說:“什麼秘密啊,我怎麼不知道。”
章言笑道:“趙哥謙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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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原料處理區後,有兩條路,一條通向巨池狀的原料處理區,很深,打眼看去瞧不見裡面的東西,隻能聽見機器震動的嗡嗡聲。
另一條則是鏤空的金屬樓梯,連接著一個類似小型觀光台一樣的金屬平台。
徐誌就帶著江寂和蘇大頭走上了樓梯,他有意讓兩人走在前面。
江寂其實心裡已經大概猜到了原料會是什麼,不過他內心非常平靜,畢竟世間萬物歸根到底,都是普通的物質元素。
蘇大頭走在最前面,越往上,他遮掩在劉海裡的眼睛撐得越大。
因為裝滿原料處理的池子的,是黃黃綠綠的腐爛食物殘渣,以及還活著的,滿池子亂爬的黑色蟑螂與白色的,在垃圾與蟑螂裡密密麻麻翻滾的蛆蟲。
衝天的臭味迎面撲來。
蘇大頭當場乾嘔著吐了出來。
徐誌等的就是這一幕,他扶著欄杆哈哈大笑:“你們吃的垃圾營養液怎麼樣啊?是香的還是臭的啊?”
回答徐誌的是蘇大頭的劇烈嘔吐聲。
徐誌喊著說:“彆吐地上,吐池子裡。”
說完,他這時才注意到旁邊那個背影平靜筆直的江寂。
江寂隻是垂眼看著,沒任何反應。
徐誌頓時大為不滿,指著江寂說:“你這是什麼反應?吃這些垃圾長大,你都不覺得惡心嗎?”
江寂看了眼憤怒到臉色發紅的徐誌,決定配合一下這個惡劣到堪稱惡毒的隊長。
他對著徐誌的臉:“嘔。”
徐誌:“?”
徐誌感覺自己被下等公民江寂侮辱了,他蹬蹬踩著金屬樓梯,伸手就要抓江寂的衣領。
江寂判斷了一下他和自己,以及身後原料處理池的位置,然後退了一步,後腰靠上觀光台欄杆。
下一秒,徐誌惡狠狠地揪住了江寂的衣領,他體重,肚子還異常大,直接撞上了江寂的身體,推得江寂往後一退。
“你他……”
沒等他話說完,他忽然感覺江寂的身體柔軟而無力的在往後倒,接著竟是直接墜向了下方的原料池,而抓著江寂衣領的他,同樣被帶了下去。
直直地落向滿池的垃圾、蟑螂以及蛆蟲。
徐誌發出了一聲驚恐的慘叫。
而江寂在下墜的下一刻,單手抓住欄杆,垂掛在觀光台上。他垂下眼,平靜地看著徐誌肥胖的身體在瞬間被黃色的垃圾和蟲子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