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爺沒興致與他們虛與委蛇, 所以直截了當說了實話,隻想趕緊把人打發了。
可是,此話一出,古啟苗夫妻倆哪裡還願意走?
“爹, 您這話是何意?我娘嫁進門這麼多年, 不說功勞,苦勞總是有的, 如果她還活著, 又確實做錯了事, 您跟她計較女兒也就不說什麼了。可她的人已經不在了, 那些事情有沒有做過還不是隻憑古啟華的一張嘴?爹,古啟華是您兒子,我也是你女兒啊,都是親生的孩子, 您再重男輕女,也不能偏心太過吧?”古啟苗越說越激動, 她也看到了父親臉色難看,繼續道:“女兒知道您身子不適該休息, 但有人要抹黑女兒生母,請您原諒女兒糾纏……”
古老爺疲憊不堪,乾脆閉上了眼睛。
古啟苗沒得到父親的回應, 很不甘心, 扯了扯白康, 示意他幫忙說話。
白康很寵妻子, 至少面上是這樣的,為難道:“是啊,嶽父, 嶽母人已經沒了,人死債消,如今最要緊是讓嶽母趕緊入土為安,休妻……還是彆了吧?”他看了一眼顧秋實,意有所指,“雖說死人不比活著的人要緊,可嶽母給您生兒育女,夫妻一場,您不能在她走後還坐視彆人將臟水往她頭上潑呀!”
“臟水?夫人給父親下毒是事實,更早之前找人追殺我們母子也是事實。”顧秋實接話:“你們放心,大人一定會秉公辦理,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古啟苗:“……”
當初劉姨娘帶著兒子逃走時,她年紀不大,母親也不會把這些事情說給她聽。但是母親討厭庶子她是知道的,曾經有過小小的古啟華來磕頭請安後,母親發了好大一場脾氣,吩咐人把他跪過的地方仔仔細細刷洗十遍的事。
這樣的情形下,母親就算不是害劉姨娘母子的凶手,應該也順水推舟了的。
“爹,你糊塗啊!咱們自己府內的事,怎麼能鬨到公堂上?你還要當著全村人的面休妻……到時不說我娘的臉面掛不住,古府也會被人笑話的。”
“做都做了,怕彆人笑麼?”顧秋實不以為然,“要怪就怪爹眼光不好,這麼多年都沒有發現枕邊人是個蛇蠍心腸的婦人。人活著造的孽也不可能死了就一了百了,該受的指責和謾罵要是省了,苦主的那些罪豈不是白受了?”
古啟苗眼看父親始終不開口,就是這個便宜二弟糾纏,氣道:“你閉嘴,爹還在呢,有你什麼事?”
“實不相瞞,非要把夫人告上公堂是我的主意。”顧秋實在她憎恨的目光中一臉坦然,“當初我們母子從山崖落下九死一生,若不是運氣好,已經沒命了。既然還活著,那就是老天爺有意讓我們為自己討個公道。姐姐可以等一等,稍後大人就到了。”
他目光落到被摁著的古嬌嬌身上:“你們不是疑惑姑姑為何會被如此對待嗎?當年的事,她可是主謀呢。”
古嬌嬌嘴都被堵住了,此時臉色特彆難看。
連古啟苗這個親女兒都勸不動親爹,她這一次的牢獄之災,怕是真的要躲不過。
古府夫人去了,城裡的人得到這個消息後都在暗地裡觀望著,隻為了在靈堂布置好後趕緊上門吊唁。基本上去得越快,就代表自家對古府越是上心,也顯得兩家關係親近。
古啟苗臉色鐵青:“我可從頭到尾都沒有害過你。”
“這個要大人查了才知道。”顧秋實煞有介事地道:“不過,什麼壞事都讓夫人給做了,你可能確實是清白的。”
古啟苗瞪他:“我做不出來傷害彆人的事。以為誰都跟你似的……”
顧秋實揚眉:“你也就是有個好娘,若是你娘護不住你,你要麼死了,要麼就跟我一樣滿是仇人!”
此話一出,古啟苗怔了怔。
說是有人命案子,大人來得很快。顧秋實將早已準備好的狀紙遞上。
古嬌嬌尖叫著喊冤,卻還是被帶走了。就連已經準備擺上靈堂的江氏,同樣被帶走。
江府對於江氏的所作所為興許是知情的,否則不能解釋他們在得知江氏屍首被衙門帶走後,立刻表示自家已經將這個出嫁女除名。
正如顧秋實當初在江氏面前說的那樣,江府不接納她,若是被休,她隻會被葬在郊外成為孤魂野鬼。
江府還親自登門,想要見古老爺。可是古老爺這兩天實在被折騰得夠嗆,是顧秋實出面待客。
不知道江家夫妻倆心裡怎麼想的,反正面對顧秋實時說話客客氣氣,還送了不少禮物,表示江氏做的事情他們不知情,兩家的關係不應該因此受影響。
言下之意,他們還是古啟苗的舅舅舅母,以前怎麼來往,以後還怎麼來往,就算沒有那樣親近,也是比古府彆的親戚要親密的關係。
顧秋實打著哈哈,很快就把人打發了。
關係親不親密,不是嘴上說的,是要看平日的來往走動。
古啟苗追去了,想要打聽那些所謂證據。
當年追殺古啟華母子倆的壯漢還在,他是從古嬌嬌陪嫁丫鬟手中收的錢,另一個就是水姨娘。
當初說劉氏偷人,還說古啟華不是古府血脈之人也已經找到了。正常情形下,這人很難找,但是劉氏認出來了當初勸自己偷跑的婆子,把人招了出來後,婆子為了活命,便把主子招出,還把同為主子傳播流言的丫鬟說了出來。
拔出蘿卜帶出泥,在大人的詢問下,不過短短兩日,當年的事情就已經真相大白。
古府和古嬌嬌都沒想到那麼多年前的事情,這麼快就查清楚了,古嬌嬌在公堂又哭又叫,連聲喊著自己冤枉。
可是,伺候她多年的丫鬟都扛不住大刑招認,甚至連找誰辦的事都說了,那些人也被找到認了罪。古嬌嬌就是板上釘釘的幕後主使。
她不認罪,會被用刑,如果用刑也不認,就會被關在大牢裡,等她認罪了再按律判刑。
古嬌嬌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淪落到大牢中,對這裡面的事情根本不清楚。不過,餘府那邊古啟城兄弟幾個不會坐以待斃,一開始想著撈人,眼看撈不出,就花重金請人給古嬌嬌帶信。
彼時古嬌嬌不肯認罪,大人讓拍她二十板……這打人也是有講究的,不能把人往死裡打,每天最多二十板,如果不認罪,那就隻能第二天再問。
得了大人的令,一群人上前去拉古嬌嬌準備用刑,就在這亂糟糟的情形中,古嬌嬌不知道聽身邊誰說了一句:彆認!隻要扛著不認,大人不能把你打死!先拖時間!
古嬌嬌回頭看向人群中的兒子,心裡立刻有了底,打定主意死也不認罪。
可是,嬌養了幾十年的她,被眾人拉趴下時就覺得他們手重,弄得自己周身都痛。等到板子砸下……隻一下,她就痛得險些暈厥過去。
實在太痛了,她會被打死的!
有了這樣的念頭,她哪裡還扛得住?當即大喊:“我認!”
師爺早已準備好了認罪書,識字的人要寫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指印,不識字的得在至少三個人的見證下摁下指印。
古嬌嬌痛得厲害,覺得自己隨時會昏厥過去,偏偏她又識字,不得不強撐著寫字畫押。
古啟城在門口看著,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他的耳朵還是沒有好轉,那天過後,他新找了一個寫字快的丫鬟。至於為何是丫鬟……他不喜歡讓男人伺候。
古嬌嬌汙蔑女子名聲在前,追殺母子倆在後,雖然沒有得逞,可殺人是事實。被判了□□三十年,至於死了的江氏,她在傳流言還是追殺母子倆在兩件事上,都是出了力的。不算是幕後主使,也絕不清白,不過,和這事比起來,她讓人衝夫君下殺手,不得逞後又下毒,非要置古老爺於死地,害得古老爺九死一生是事實,加上江氏之前害了不少伺候古老爺的女子,幾罪相加,大人判了死罪。可這人已經死了,就是判個形式。
劉氏身為苦主,被傳喚到了公堂上,此時得到大人的判決,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面。她以為母子倆能夠逃得一命已經是老天庇佑,從沒想過自己有報仇的一天。
相比劉氏的驚喜和感動,古啟苗接受不了這樣的後果。母親是一個容不得妾室和庶子,出手害人的妒婦,甚至還對夫君下狠手……這對她來說不是好事。外人會覺得身為江氏女兒的她多半是同樣的歹毒性子。
想也知道,今日過後,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被人“另眼相待”,就算面上與她言笑晏晏,私底下對她也不會有好感,編排她是一定的。
古啟苗越想越氣,知道自己吵不過古啟華,也不想跟個潑婦似的在大街上與人吵架,她冷著一張臉,拽著白康直接去了父親馬車上。
“爹,女兒名聲被毀了個乾淨,這就是你要的?”
其實古老爺並不願意把自家的事情往外說,隻是兒子執意,他壓根攔不住……攔了還會影響父子感情,不得不妥協罷了。
不過,不把醜事往外說,不代表他就願意原諒,看見古啟苗一臉憤恨,他冷笑道:“這是你娘要的。當初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該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被外人知道,會牽累你這個女兒,可她還是做了。啟苗,害了你的人不是我,是你娘,你要恨就恨她!”
古啟苗氣得眼圈通紅,激動得道:“可你是我爹,你該護著我呀。知道我的名聲會因此受影響,你就該攔著古啟華胡鬨!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心裡眼裡隻有兒子,他已經接手了家業,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欠他的是我娘,不是我呀。他待跟仇人一樣,現在您在還好,以後您不在了,他肯定不會護著女兒,女兒沒有靠山,又沒孩子,下半輩子該怎麼辦?
古老爺皺了皺眉,他確實不願意讓女兒嫁出去受苦,所以才會允許女兒女婿在府裡住,可是人都是會長大的。以前他覺得自己很厲害,誰都護得住,可這一次接連受傷讓他明白,自己也是血肉之軀,也需要人護著。
“啟苗,人都是要長大的,都說養兒防老。總不可能我已經七老八十牙齒都掉光了還要護著你呀?”
另一邊,顧秋實飛快將劉氏送上馬車,不快不行,眼瞅著古啟城兄弟姐妹幾個要過來找他算賬。他不是怕了他們,隻是不想在大街上吵架,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劉氏一個女眷,今日來得急,來的時候就是和古老爺一架馬車。顧秋實扶著人過來,剛好聽到父女倆的對話,道:“這話多新鮮呢,靠親爹正常,哪兒有出嫁女靠弟弟的?姐姐,看在姐弟的份上,我勸你一句,這世上誰都靠不住。”
古啟苗也就隻在雙親面前哭哭啼啼,聞言回頭怒斥:“我與爹說話,有你什麼事?”
劉氏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她是不配與府內嫡女吵架的,眼看古啟苗夫妻倆凶神惡煞,她有些被嚇著,握著兒子的手下意識就收緊了些。
顧秋實拍了拍她的胳膊:“娘,彆害怕。”他目光再次落在古啟苗身上,緩緩打量一遍,道:“在我回來之前,爹和夫人是不是有意將你的孩子接在身邊教導?”
確實有這回事。
有人在古家夫妻面前提過,當時古老爺沒反駁,他倒沒有想那麼遠說讓自己教導的外孫子做古府家主,隻是單純的不放心女兒女婿和白府教導孩子,認為自己教的孩子有擔當明事理會做生意。
古啟苗皺了皺眉:“這跟你有什麼關係?爹願意教,你管得著嗎?”
顧秋實失笑:“是沒什麼關係,我也不打算管,就是想以一個大夫的身份說幾句話。正常夫妻,如果沒有喝避子湯,半年內沒有孩子就不太正常,若一年還沒孩子,那指定是有點問題的。”
成親好幾年還沒有生出孩子是古啟苗心裡的
痛處,她臉色當場就變了:“我看過了許多大夫,這話用不著你說。爹,你看他,故意奚落女兒!女兒生不出來孩子已經很苦,外人笑話就算了,他也來說,是怕女兒不難受麼?分明就是戳我的心窩,給我添堵……”
古老爺垂下眼眸,兒子的醫術有多高明,彆人不知,他是見識到了的。不說自己這毒滿城的大夫都解不了,兒子出手卻吊住了他的命,並且傷口已經在漸漸好轉,眼瞅著有愈合的趨勢。還有啟城的耳朵……都這麼多天過去了,沒有一個人能治,甚至沒有人能夠證明是兒子動了手腳。
彆人調理不好女兒的身子,兒子可不一定。
“閉嘴!聽你弟弟把話說完。”
古啟苗挨了訓,更不高興了,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有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她卻故作倔強一般伸手抹淚,哭著道:“都說沒娘的孩子可憐,以前我不明白這話,現在我算是懂了。爹,我娘確實做了不好的事,可我是無辜的呀,再說她人已經不在了,您要把她做的事算女兒頭上麼?”
簡直就是胡攪蠻纏,古老爺看著這樣的女兒,乾脆道:“啟華,不要管她了。”
也不是就此徹底撒手不幫她治,隻是暫時彆搭理她。
顧秋實從來都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再說他以前就發現了古啟苗身上的不對,獨獨今日提出來,自然是有用意的,他不疾不徐地道:“我是想說,她生不出孩子,是被人給動了手腳。”
“誰?”古啟苗以前也懷疑過,甚至古夫人還幫她排查了不止一次,她看的大夫沒有一百也有好幾十,都是同樣的說詞,讓她好好養著,子嗣要看緣分。
因為此,她一直以為是自己不能生,哪怕是低嫁,在白康面前卻始終直不起腰杆。
“反正是有人長年累月的讓你避子,至於是誰,我不知道。”顧秋實提醒,“你要是再不停藥,這輩子都沒有子嗣緣分了。”
古啟苗眉頭緊皺,哪裡還顧得上跟父親哭鬨?
母親死了,她的名聲確實會受影響。可這已經發生過了的事情,再哭再鬨也改變不了事實,她在這裡哭,不過是想問父親討憐,要一些好處罷了。但是跟好處比起來,當然是子嗣比較要緊。
白康扶著她,夫妻二人急匆匆走了。
古老爺靠在劉氏身上,也沒有吩咐車夫離開。不是他想留在這裡,是因為古啟城兄弟已經過來了。
走也走不成,還不如彆折騰。他身上的傷可經不起顛簸,尤其是馬車駛動和停下時,那感覺真的酸爽極了。
古啟城靠了過來,咬牙切齒地道:“古啟華,你害我母親,回去以後洗乾淨脖子等著。”
他那些兄弟站在他身後,沒有出言叫囂,不過臉色很不好。
顧秋實揚眉:“你這是準備殺人?話說,有人試圖取我性命,我能不能報官呢?”
古啟城看向身邊丫鬟。
丫鬟寫字再快,那都是需要時間的。他看完後大怒:“我的耳朵被你害聾了,興許衙門裡的大夫看得出來,你要是不怕,儘管去告!我隻是說說而已,而你卻是真的害了我,咱們再去找大人做主,這一次看誰倒黴。”
古老爺吐出一口氣,看兒子的臉色,他就知道,暫時是走不成了。
“都說貴人多忘事。你如今已不是原先那麼貴了,怎麼還是忘事呢?”顧秋實手一揮,轉身就走。
古啟城看在眼裡,眼皮一跳:“你想做甚?”
“去找大人做主呀!”顧秋實頭也不回,“你不是要與我對簿公堂麼?這就走!”
古啟城自然是不願意的,平白無故的,誰願意去找大人?
要知道,普通百姓在官員面前一句話得不對,就可能會惹得板子上身。對官員不敬,更是可以入罪!
至於怎樣算是不敬……還不是大人說了算?
大人要是看不順眼誰,借口都不用找,一個不敬之罪就能把人關入大牢,再狠一點,在大牢裡動點手腳,哪裡還有命在?
“古啟華,你彆發瘋。”古啟城上前一步,想要把人拉住。
手裡抓了個空,他下意識想找兄弟們幫忙,回頭就看到他們詫異的看著自己。他滿腹疑雲卻顧不上問:“你們快點過來幫忙呀!”
餘府的嫡長子也是古啟城嫡親的大哥提醒道:“二弟,你能聽見了?”
古啟城:“……”
他的耳朵確實恢複了,甚至還能聽到遠處掛在驢脖子上的鈴鐺聲和附近小販的叫賣聲。
耳朵都不聾了,跑去告古啟華害自己,那是自找罪受。他反應過來,飛奔上去拉古啟華。
“二弟,有事好商量。”
顧秋實幾步進了公堂:“我要告餘啟城試圖取我性命!”
方才這大堂站了不少人,大人退堂之後,地上到處都是腳印,此時也隻剩下了打掃的人,聽到這話,婆子一愣,看向了左邊門房。那裡,有衙役在喝茶。
古啟城急得頭頂冒煙:“這是誤會,我們說清楚就好了,這點小事不用麻煩大人。”
顧秋實反駁:“不是小事,當時你打死了五個人。還想要打我們母子,好在我會治病,這才留得一命!”
衙役們聽到“五條人命”,對視一眼,立刻有人起身去請大人。
古啟城當初確實想把人打死,聽到這話的一瞬間心裡很慌,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了。打死的那幾個人都是有賣身契的,彆說高氏不會追究,就算追究起來,大不了賠高府幾個人就是。
大人來了,得知了前因後果,道:“去請高家姑娘。”
古啟城和高氏已經不是夫妻,兩人不算好聚好散,他心裡很慌,萬一高氏不老實,想要置他於死地……隻說那些人是活契,他就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此,古啟城慌張地回頭去看那些親兄弟,希望他們趕緊出面去見一見高家人。無論如何,先把這事糊弄過去,私底下怎麼賠償都行。
高家夫妻在所有富商之中算是功利心比較重的人,做生意恨不能把人刮掉幾層皮,特彆苛刻。古啟城的大哥垂下了眼眸,不止自己沒打算去,甚至不許弟弟去。
去了能說什麼?
想要讓高家夫妻改口,必須得付出足夠的代價。餘府隻剩下一個空殼子了,如今母親入了大牢,也等於沒了古府這棵大樹可靠。本來就已經很慘,要是再保古啟城……憑高氏夫妻的貪心,怕是連祖宅都留不住。
到時他們兄弟幾個不說露宿街頭,肯定也沒有好日子過。啟城當初做了古府的養子,很是看不上他們兄弟,自傲自矜,若是真的入了大牢,也是他自己活該。
他們兄弟不說和妻子相濡以沫,至少也是相敬如賓。古啟城娶到的妻子家世那麼好,卻還是到處亂來……不管他有多慘,也一點都不可憐。
高家夫妻來得很快,高氏自從和離後都不愛出門,想等過了這個風頭再說,但是古啟城這個混賬,沒有一點男人該有的擔當和風度,到處說她善度刻薄。那高氏也不能去扒著彆人的耳朵解釋自己不是他說的那種人啊!
在和離前,她心裡早已對這個男人失望透頂,也就是看在古府當家主母的份上才忍著,甚至她已經有了自己不生孩子抱一個來養的想法,隻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而已。當然了,也是她知道爹娘不會答應她這種荒唐的要求才沒提。
如今好了,隻要證明古啟城草菅人命,她就能自己辯解說是害怕他殺害自己才和離……至於她善妒刻薄,也完全可以說是古啟城的汙蔑。
因此,高氏很快就讓人準備好了活契,到了公堂上後,跪下哭著道:“大人明查,小婦人看他殺了那幾個人後,實在不敢相信枕邊人這樣毒辣,小婦人膽子小,不敢多問,更不敢為那些可憐的人討公道。真的很怕他有朝一日對小婦人動手,所以故意與他吵架和離,更是囂張的提出休夫,目的就是讓他徹底厭棄婦人後和離斷絕夫妻關係!”
她會提及自己說休夫這事,是因為當時圍觀的人挺多。她後來也有點後悔不該那麼衝動,如今有了描補的機會,當然不會錯過。
今日過後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她性格霸道要休夫,而是被嚇得故意這麼說來達到離開古啟城的目的。
那幾張賣身契經師爺看過,確實是真的,古啟城明白殺五個人和五個普通百姓結果完全不同,他心裡明白這一次很難逃脫,興許會死無全屍。
高氏太狠毒了!
這是不弄死他不罷休啊!
古啟城一咬牙,磕下頭去:“大人,那幾個下人是故意挑釁,所以我才一怒之下對他們下了重手……”
顧秋實出聲:“他們沒有挑釁哦。隻是你不高興他們來找桃花的麻煩,囂張地讓人打死了他們!”
古啟城:“……”
他恨不能連古起華一起拉下水,奈何他們相處的時間不多。又多是自己挑釁,加上古啟華滑不留手,跟他糾纏隻有自己吃虧的份,遂隻能放棄。
“我要告高氏翠微殺害良家女子!”
這件事情,彆說顧秋實,就是古老爺和餘府包括高府都不知道,在高氏嫁進來的那年年底,古啟華過年時在酒樓與友人用膳,看中了一個送菜的美貌姑娘,當時就想要把人納回來,姑娘家也願意了,此事被高氏得知後,她派人侮辱了那姑娘。那女子不堪受辱,家人發現時已經自儘。
古啟城知道真相,卻從來沒有找她對質,隻當這事沒有發生過。
高氏聽到他說這事,眼睛瞪大,立刻開始反駁。
而顧秋實靠在邊上再未出聲,心下舒適無比。不用他再出手,這二人就能咬死對方。
果不其然,當天兩人都被收入了大牢,同樣是死罪,還是同一天行刑。
*
古啟苗得了提醒,哪怕不相信便宜弟弟會那麼好心,她還是將自己身邊的丫鬟親自排查了一遍。在沒有提前告知的情形下,讓所有人互相搜身搜房。
然後,她在自己陪嫁丫鬟的房中發現了分成了小包小包粉末狀的避子藥。
她已經二十出頭,還沒有生下孩子,再耽擱幾年,錯過了時間,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因此,接下來一段時間都在求醫。
至於以前那些大夫為何不說實話……皆因為請大夫的都是那個害她的丫鬟。
調養身子這事需要時間,急不得。古啟苗也從丫鬟口中問出了真正的罪魁禍首……正是古嬌嬌。
丫鬟一招認,古啟苗就信了。畢竟,她生不出孩子,就徹底斷絕了父親讓外孫接手家業的可能。
值得一提的是,古啟苗試圖將母親的屍身接回去安葬,結果被白婦拒絕了。她不甘心,又回到古府,試圖說服父親給母親辦喪事,不說葬在哪裡,至少讓人入土為安。
結果連大門都沒能進去,隻得到了一張古老爺親筆寫的休書。
古啟苗算是看明白了,父親狠心起來,那是真的很絕情。
*
一轉眼,過了兩月,古老爺已經能行動自如,洗傷口的那幾天,他真覺得自己會熬不過去,後來傷口雖然漸漸好轉,他也不相信兒子能把所有大夫都束手無策的毒解了……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事實上,兒子就是有這個本事。
古老爺能活蹦亂跳,看到生意上的事情被兒子處理得井井有條,所有的管事都恭恭敬敬不敢鬨妖後,心情就更好了。
這天,父子一起用晚膳,古老爺看著面前身長玉立的兒子,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你都十八了,過完年十九,是不是該議親了?”
顧秋實頷首:“這也是我要跟你說的事,我有了心上人。”
古老爺:“……”
兒子回來之後,對所有的丫鬟都不假辭色,他一度以為兒子還沒開竅,甚至還隱隱擔憂兒子是不是喜愛藍顏。
聽到兒子這話,他有些緊張:“誰呀?隻要出身清白,爹就上門幫你提親!”
“是個熟人。”顧秋實沒有賣關子,“就是還在咱們府上住著的周姑娘。”
聞言,古老爺面色複雜,不是這個姑娘不好,而是周氏玉宜她是夫人的親戚,他擔憂問:“她是夫人養大的,會不會替姨母報仇?”被枕邊人傷害這種事簡直防不勝防,讓人傷身又傷心,他自己受了一遍罪,再不想讓兒子也承受。
“不會。”顧秋實看得出來,周玉宜是真的身不由己,是真的在一片困境中想要找到出路。
古老爺看見兒子這樣篤定,也明白兒子決定的事他改變不了,道:“那總要讓我見一見吧?”
周玉宜長相好,規矩不錯,性子看著軟,其實寧折不彎。
古老爺很快就答應了這門婚事,給二人定了親……說起來這二人並不算門當戶對,周玉宜手中握有大筆嫁妝,可她是個孤女。正經大戶人家都不會願意跟這樣的姑娘結親。不過,古老爺也明白,自己不答應沒有用,兒子喜歡,憑著兒子的脾氣,定會想方設法也要娶到佳人……他對兒子心中有愧,總想要彌補。但兒子已經是大人了,什麼都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兒子順心如意。
一年後,大牢中的古嬌嬌沒了,古啟苗有空就去收拾她,總之不讓她好過。
過去一年裡還發生了許多事,高家夫妻痛失女兒,不敢遷怒古府,痛恨餘府,這一年裡沒少針對。餘府在大半年之後實在撐不下去了,變賣了祖產舉家搬走。
高府試圖和古府重修舊好,還試圖再次結親……古老爺哪裡還敢要高府的姑娘,忙不迭就拒絕了。
*
顧秋實成親那天,古啟苗挺著肚子回來賀喜,姐弟之間感情並不好,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並不會互相牽掛,不過維持個面子情罷了。
古啟苗以前還有過讓夫君去做父親手底下做管事,然後順利接手古府家業的夢。後來看見古啟華那樣精明,又不讓她占絲毫便宜,她漸漸就沒了這種念頭,認了命。
母親死了,她心裡是有怨的。一度還想著與父親斷絕關係,到了中秋乾脆不回……她以為父親會急,結果古府也沒有送禮物過去。她當時沒有多生氣,結果公公婆婆一天三頓的問她為何與娘家生疏,她隨便糊弄了幾次,然後發現婆婆對自己的態度越來越差。一開始她沒反應過來,後來才明白自己在白府過去幾年能夠隨心所欲,全是娘家的面子。
為了自己的處境,為了以後孩子生下來得長輩喜歡,她到底厚著臉皮回了娘家。其實她也發現自己似乎選錯了夫君,選錯了婆家,甚至是從小時候起就不該把希望放在自己未來夫君身上,她後來回憶往昔,恍然發現父親好多次試圖讓她在外書房跟著管事學東西,不過那時候貪玩……現在後悔,早已遲了。
前院熱鬨非凡,顧秋實不愛喝太多酒,他討厭昏昏沉沉腦子不清明的糊塗感覺,因此,天黑後不久就裝醉回了新房。
新房的床上,纖細的女子規規矩矩坐著,顧秋實靠近,掀開蓋頭就看見了一張芙蓉面,他眉眼鬆緩下來,笑著讚道:“真美。”
周玉宜羞澀地低下頭:“我以為……”
顧秋實揚眉:“以為什麼?”
周玉宜以為他心裡一直掛念著桃花,不會娶自己,當初園子裡初見,她一顆心怦怦直跳,後來大著膽子找上他幫忙,沒想到他那樣隨和貼心,她心裡便愈發放不下。
真的是做夢也沒想到他會衝自己提親……這些事,在這新婚之夜,就不拿出來掃興了。
“剛剛表姐來找我,送了我不少東西,我把東西收了,但沒有跟她細談。”
周玉宜說起這事,還覺得如在夢中,古啟苗和她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卻從來不正眼看她,隻拿她當個丫頭使喚,經常開一些過分的玩笑。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表姐會對自己輕言細語……這一切,都是面前的男人帶來的。
顧秋實嗯了一聲:“想理就理,不想理就不理她。”
周玉宜心下一鬆,想到他讚自己美,便打算日後儘量留住這份美貌,讓他留在自己身邊的時間久一點,更久一點。
一片旖旎中,周玉宜在意識恍惚之際,忽然聽到他道:“以後彆送丫鬟給我,我有你就夠了。”
周玉宜訝然,認真看他眉眼,發現他眼神清明,毫無醉態,當即更用力的抱緊了他:“我可要當真的。”
“儘管當真。”顧秋實輕笑一聲。
窗外月涼如水,卻掩不住屋內的溫暖,反而月色都被那溫暖給染上了幾分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