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這就走了,海山長老不必相送。”
司命星君視線掃過站在海山長老身後的北海公主和東海太子,倒是沒想到東海與北海既成姻親,天帝那邊他卻是不太好交代了。
“星君慢走。”
海山長老將人送至大殿門口,直到看著司命星君乘雲遠去,臉上的謙和笑意才一點點落下。
天宮果然是在打北海的主意。
想到這兒,海山長老思緒一轉又回頭看向綺羅跟敖鈺。
司命前來提親,海山長老正不知該如何拒絕,沒想到他家公主就跟東海太子來了潛龍殿,竟說是要聯姻,並自證婚事。
海山長老雖然有點懵逼,但若是將東海跟天宮作比,那自然還是跟東海聯姻較好,索性便跟著兩人順水推舟,將司命星君哄走。
此時大麻煩走了,海山長老這才有功夫質問兩人,是何時何地生了情意,定了婚事,卻不告訴他這個老頭。
綺羅和敖鈺雙雙對視一眼,並沒有把假聯姻的事告訴給海山長老。
聯姻雖是假,但這件事越少人知道,可信度才越高。
敖鈺對海山長老說,東海之後會準備聘禮送往北海,至於婚期不必太過著急,他需得為東海重聚靈源之後才會考慮婚典的事宜。
之前未曾開口提親也是這個原因。
敖鈺的話半真半假,海山長老倒是沒有懷疑。
也不可能懷疑。
他都是活了幾l千年的老家夥了,怎麼可能看不穿兩人身上互戴著對方的逆鱗。
這在龍族,便已然是情比貞堅。
還有重聚靈源的事,說不得也是有風險的,若是東海這小兒出了意外,可不能再將他們北海唯一的公主搭了進去。
但說到底,這東海太子也算是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於是,與之前相比,海山長老對待敖鈺的態度便也少了些客氣,多了些自己人的熟稔。
將人送出殿外後,也沒有多留,隻留下綺羅與其談話。
“你又要走了。”綺羅看著敖鈺道。
“嗯。”敖鈺淡淡應聲,眉間神情比上次離開時更添一份堅定之意。
綺羅:“是要去很危險的地方嗎?”
敖鈺眸光微閃,隻道:“是一定要去的地方。”
綺羅抿了抿唇,圓潤雙眸中星星點點,她緩緩勾起一抹笑,說:“那我等你回來。”
敖鈺心中觸動,垂在身側的手略微搖擺,想要伸出去握住對方的手,卻又克製般地蜷縮。
最終隻是伸手摸了摸人的頭,目光在綺羅發髻上的簪子上略略停留,而後莞爾。
“嗯,等我回來。”
敖鈺這一次是真得走了,綺羅知道。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敖鈺沒說。
但綺羅能猜到,他不說便是因為他也不確定,也許很快,也許很慢。
也許……
“也許是時候把這件事告訴公主了。”
海山長老歎了口氣道。
綺羅疑惑又好奇地看向海山長老,不知他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海山伯伯,到底是什麼事?”
海山長老沉吟一聲,隨即道:“還請公主跟我來。”
綺羅便跟著海山長老去了。
他們一起去了北海的最深之處,也是整個北海最為冰寒之地,是隻有白龍一族才能到達的地界。
在那裡,綺羅看到了一座綿延千裡的冰山。
但除了冰山,綺羅又感覺到一點不一樣。
恰逢海山長老問:“公主可有感到什麼不同。”
綺羅又仔細感受了一番,才說:“海山伯伯,這裡的靈氣似乎要比外面濃鬱許多?”
“公主的感覺沒錯,此處靈氣上行,是因為這冰山下藏了一條靈脈。”
靈脈?綺羅瞳孔微縮,神情十分驚訝。
“書上說,靈脈比靈源更加稀有,是因為靈脈乃是天生地長,需天時地利人和齊聚,曆經千千萬萬年方能生出一條。海山伯伯,這下面真得有一條靈脈嗎?”
海山長老肯定道:“這下面確實有一條靈脈,隻不過被上古寒冰冰封於此,隔絕了大部分靈氣。”
“我族先祖早在仙魔之戰前便發現了這條靈脈,但寒冰難消,空有靈脈卻無用武之地。
我族先輩窮儘畢生之力,才研習出一道陣法,名喚八方潛龍陣,需得我白龍族八名修為高深者同時施法才能消解寒冰,讓靈脈出世。
隻是可惜,先祖研習出陣法沒多久,仙界便與魔族開戰,四海生靈塗炭,我白龍族也就此凋零沒落。”
綺羅默默聽著海山長老的話,想著如今白龍族,剛剛好隻剩下七名族老,而加上她,便是八人。
所以海山伯伯才會讓她努力修煉。
她確是白龍族最後的希望。
綺羅想到其中緣由,又問:“海山伯伯,那陣法是不是要等我修出龍珠才能啟動?”
“是。”
那這便是對上了,之前海山伯伯說等她修出龍珠之後再告訴她為北海重聚靈源的法子。
原是為此。
不過之前海山伯伯還不打算告訴她,如今卻又是突然告知,綺羅心有疑惑,便也問了出來。
海山長老歎了口氣道:“公主可知,這條靈脈的消息雖然一直被我先祖隱瞞至今,卻也免不了可能走漏風聲,讓天宮有所察覺。
但他們無法證實靈脈的存在,所以一直沒有動作。”
“仙魔戰後,清氣上行,濁氣下沉,四海八荒靈源枯竭,唯餘天宮日益鼎盛,天帝權威深重,下界無不臣服。”
“若是讓天宮知道我北海深藏靈脈,便如知小兒持金過鬨市,空空然也。”
綺羅聽到這裡稍有疑惑,“海山伯伯,靈脈也能被搶嗎?”
海山長老捋了一把胡髯,道:“古有愚公移山,凡人之力尚能做到如此,公主又豈知靈脈
不可行?”
“當然這隻是最壞的想法,天宮具體如何想,目前還不得知,但聯姻必然是試探之舉。天宮明知公主是我北海白龍族唯一血脈,若是真與天宮太子聯姻,北海,危矣。”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天宮一朝得勢,決不想再回到數千年前,與四海八荒平起平坐。
如今下界皆要仰天宮鼻息,若將靈脈的消息公之於眾,天宮雖會忌憚,但北海勢必為其眼中釘。
得不到就毀掉,說不定還要阻撓他們開啟靈脈。
靈脈未開,下界未必會信他們一族之詞。
北海本就勢弱,到時又豈有自護之力。
唯有保守秘密,等到將靈脈徹底打開的那天,靈氣上行,北海水族皆受滋養,重喚生機,再予四海八荒,慷慨解囊。
那時,天宮若是再行陰晦之事,必遭下界公憤,群起而攻。
白龍先祖,苦心至此,可歌可泣。
“海山伯伯,你之所以告訴我,不隻是因為天宮,還是因為想讓我在這裡修煉對不對?”
海山長老聞言欣慰地看向綺羅,歎道:“公主聰穎,老夫確有此意。此處雖極端冰寒,但靈氣頗豐,於修行有益。昔年公主剛剛誕生,尚無護身之甲,到不了這冰寒之地,如今卻是可行。”
綺羅回眸看向淵底那一眼望不到頭的冰山,輕抿唇瓣,目光堅毅道:“我也正有此意。”
隨即便化身為一條白龍,逶迤浮遊於冰藍山巒之間。
“海山伯伯,麻煩您幫我帶個信,告訴紅姑姑我就不回去了。”
海山長老看著遠去的白龍,目光感歎,公主還隻是一條剛剛成年的小龍啊。
“此地修行孤苦,公主還請珍重。”
修行確實孤苦。
隻有白龍一族才能到達的極寒之地。
一眼望去除了冰還是冰,想著從前在瑤池,除了大青龍,至少還有池魚作伴。
這裡卻沒有任何的生機。
團臥在上古寒冰之中的小白龍,日日被冰寒淬身。
綺羅感覺自己就像一條快要凍僵的長蟲,隻剩一□□氣在。
但好處是,修為的確一日千裡,身體上的鱗甲也一日比一日堅實。
她也變得更耐寒了!妥妥的耐寒小白龍!
時間在修行中變得不值一提。
轉眼便是百年。
*
一望無際的遼闊冰面上,一隻青色背殼小龜緩緩爬著。
忽然,一抹白色裙裾出現在小龜旁邊,皙白透光的纖纖素手捏住其龜殼,小龜立刻嚇得將肉肉的頭頸和四肢全部縮回了龜殼裡面。
握住小龜的女子,一身素色長裙,墨發及腰,發髻間隻簪著一根白玉花簪,素淨清雅。
淡粉的唇微勾,綺羅看著手裡小烏龜,嘀咕道:“嘴巴都快淡出鳥了,要不烤隻烏龜吃吃?”
手裡的小烏龜一聽這話,連死都不裝了,憤然地伸出了
四肢,
在空中亂刨,
眼睛裡不斷有汩汩的噴泉一樣的眼淚飆了出來。
“這麼能哭??我的眼淚都沒有你多。”
綺羅看著有趣兒,多看了兩眼才把小烏龜給放在地上。
小烏龜四肢劃成了快槳,飛快往前爬出一段距離後,突然變成一個穿著紅肚兜的小兒,顛顛的向海裡跑去,一邊哭一邊大喊:“媽媽,有妖怪要吃我!!!”
綺羅:……
哦豁,惡事又添一樁。
綺羅看著小烏龜遠去,才緩緩抬頭望了望天。
突然柳眉輕蹙,忍不住伸手捂住心口的位置。
逆鱗……
綺羅立即在原地盤坐了下來。
幾l乎每一年,她都會感受到逆鱗的異樣,不隻是敖鈺的逆鱗,也是她的。
綺羅不怕逆鱗出現變化,隻怕逆鱗消失。
因為隻要逆鱗在,敖鈺一定在。
過了許久,心口異樣漸漸消失。
綺羅緩緩睜開雙眼,口中呼出一口濁氣。
抬頭時輕薄白袖揮過半空,原本白茫茫的天開始落下柳絮大的雪。
綺羅怔怔望著天空,身子漸漸後仰直到躺在冰面之上,雪花落進她的眼睛裡。
綺羅任由雪花覆蓋自己,唯用左手蓋住心口。
一百年來,她在此地降了無數場雪。
一如往常般祈願。
一願平安。
二願歲歲平安。
*
此刻,相隔兩界的焱火城。
黃沙漫天,煙塵四起。
此處從前是仙魔交戰之處,蠻荒之地,荒涼無比。
魑魅魍魎,妖魔鬼怪,肆意滋生。
是活城,也是死城。
仙魔之戰中,曾有赤焰落在此處,並生出新的赤焰火苗,也因此鎮壓此界,讓妖魔無法逃出。
外族可進,需得受大火焚身,九死一生之後還要面對滿界妖魔。
無一活者。
敖鈺卻在這裡活了一百年。
“快看,那條青龍又燒起來了,這下該死了吧,烤龍的滋味肯定不錯。”
“這輩子還沒吃過龍肉,若是能讓我飽餐一頓,不枉此生啊!”
“你們就彆做夢了,瞧那龍身上又起冰霜了,一條水龍,竟能以冰霜為甲抵禦赤焰,這冰甲還越來越厚真是奇了怪了。”
“不會真叫它修成三昧真火吧?”
“誰說得準呢,這都一百年了,說不定下一次他就熬不過去,死掉了呢!”
焱火城的小妖談話間,隻見天空一條青色巨龍,渾身裹滿烈焰,在半空翻騰,龍吟不止。
過了許久,龍身大火才漸漸熄滅,青龍也變得不成樣子,滿身飛灰的掉落在地,化成人形。
周圍有垂涎的妖魔蠢蠢欲動,被其掌間揮出的火焰嚇退。
這雖然還不是真正的三昧真火,卻也能將普通妖魔燒成飛灰。
敖鈺防備地看著那些妖魔因為畏懼又隱到暗處,這才拖著滿是傷痕的身體,倚靠在一殘垣斷壁之處。
身上的衣衫已然破碎得不成樣子,黑色發絲淩亂,白玉般的臉頰上也多處劃傷,整個人狼狽不堪,唯餘一雙鳳目神采奕奕。
修三昧真火,需鍛九重身。
每每瀕死之際,總能感覺到一股冰寒之力在護著他。
撫他疼痛,也讓他清醒。
敖鈺緩緩垂眸,被赤焰灼傷的手掌輕輕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目間神色溫柔無比。
小白,再等等我。
隻剩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