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清的手術安排在周三的下午。
綺羅上午去了一趟公司, 回來的時候就在三樓看見了李睿跟李薇。
李薇早就聽李睿說起過司徒清的這個聯姻對象,聽說兩人感情發展神速,司徒清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
李薇感到十分好奇, 她雖然是司徒清的私人眼科醫生,但也是因為李睿,才答應一直幫司徒清診治。
司徒清這個人, 說實話,相處是沒問題的,但很難有人能走近他心裡。
但是,這位關小姐卻能在短短時間之內,獲取到司徒清如此深厚的信任,她身上是有什麼魔力嗎?
綺羅沒有魔力, 她隻有情力。
司徒清要做手術的事,他也沒瞞著綺羅。
手術是為了緩解他的視神經持續萎縮的情況, 也是療愈頭疾的一個手段,跟恢複視覺的關係不大。
也就是說, 即便做了手術他依舊是個瞎子。
司徒清說這些話的時候, 語氣一如往常平淡, 卻又夾雜著些許小心翼翼。
他知道自己沒有希望, 也不想讓綺羅失望。
本來已經接受,打算一輩子就這樣一個人, 可是現在身邊有了她, 司徒清心下突然生出一抹不甘。
隻是再不甘,又能如何呢?
李睿見他們都站著不說話,於是開口道:“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關綺羅關小姐,關小姐這是李薇, 是司徒清的眼科醫生,也是我女朋友。”
說到女朋友的時候,李薇不著痕跡的嗔了李睿一眼,李睿笑著回應她。
兩人對視片刻,隨即李薇移開視線,目光落在綺羅身上,“關小姐你好,我是李薇。”
綺羅看向李薇:“你好。”
“馬上就要做手術嗎?”
綺羅走到司徒清身側,拉住他的手。
司徒清微偏過頭對她說:“隻是個小手術,一會兒就好,在家等我?”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綺羅搖頭否決他的提議。
司徒清無奈,最終沒說什麼,算是同意了。
李薇下意識看向李睿,一開始還覺得李睿跟她說的誇張了,現在看來根本一點都不誇張。
司徒清對這位關小姐,還真是百依百順。
一行人便坐車去了醫院,主刀的醫生並不是李薇,而是李薇的老師,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教授。
手術方案也是早就製定好的。
綺羅在知道司徒清要動手術之後,就隻是用情力延緩了他腦內視神經的繼續惡化,並沒有多做彆的。
也是不想引起彆人的察覺。
司徒清很快被推進手術室,李睿跟綺羅都在外面等候。
李睿已然知道了綺羅昨天在司徒家唱的一出好戲,他是完全沒想到關綺羅看著長相綿軟,卻是如此不好惹。
想必司徒家那位昨天一定憋了一肚子火。
就是可惜自己當時不在場,不然一定親自記錄下如此精彩的時刻。
綺羅也想跟李睿說這件事,“昨天我那樣做,廖淑華她們一定很生氣,她們不會對我們做什麼吧?”
同樣的話,綺羅也問過司徒清,但就算是真有什麼事兒,他也隻會瞞著她,不肯跟她說實話。
綺羅也不是擔心,而是知己知彼,方能防患於未然。
李睿露出跟司徒清一樣滿不在乎的神情,意有所指道:“司徒家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司徒家了,我想廖淑華最近應該沒什麼時間來找我們的麻煩。”
沒什麼時間,看來是司徒清和李睿又做了什麼。
他們一向神神秘秘的,綺羅一直知道司徒清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但她沒有管那麼多,反正她是相信司徒清的。
大約四個小時過後。
司徒清躺在滑動病床上被推了出來,手術是全麻,他的意識尚未完全恢複,眼睛周圍蒙著一圈紗布。
李薇摘下了口罩過來對他們說:“手術還算成功,他的眼睛暫時不能見光,創口每天都要換藥。”
李薇說的還算成功的意思,是指對司徒清視神經的部分減壓。
雖然無法讓他立即複明,但至少可以減少他頭疼的頻率,如果預後良好的話,等到合適的時機,可以再進行第二次手術,這樣他恢複視覺的幾率就會變大。
綺羅跟人道了聲謝,就去病房看司徒清了。
這會兒是術後觀察時間,吊半天水,晚上就可以回家療養。
男人的唇色透著些許蒼白,麻藥失效,知覺一點點恢複中。
眼睛上蒙著紗布,絲毫沒有減損他的美貌,反倒為其增添了一股破碎的美感。
綺羅坐在床邊,指尖勾住了他輕微顫動的食指。
察覺到指尖的觸感,司徒清微勾著唇,緩緩扭頭“看向”綺羅的方向。
“等了很久嗎?”
綺羅:“沒有多久,就一會兒。”
司徒清摸索著她的指骨,直到覆蓋住她的整個手背,牢牢握在手心。
綺羅不讓他握,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翻過司徒清的手,在他掌心寫字。
“猜我寫的什麼?”
司徒清微頓,隨即道:“我?”
“對啦!這個呢?”
綺羅又在他手裡寫劃,司徒清感知力一流,很快猜了出來。
“是。”
“那這個……”
司徒清:“大?”
“又對了。”
寫完最後兩個字,綺羅讓司徒清把所有的字連起來念一遍。
司徒清回想著說出:“我是大帥……比?”
男人神情愣怔,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綺羅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想過讓司徒清自己說這句話會有喜劇效應,但沒想到效應這麼強。
笑得她肚子疼。
司徒清抿著唇角,聽著身旁人的笑聲,歎氣,“又是在哪兒看的?”
“網上啊。”綺羅老實回答。
司徒清無奈:“怎麼老是看那些。”
綺羅:“難道不是嗎?你就是長得很好看啊,特彆帥。”
男人心底仿佛被蜜水灌滿,柔軟又甜蜜,耳尖卻因為這毫不掩飾的誇讚染上一層薄紅。
他拉住她的手,輕咳了聲,低聲說:“你也很好看。”
綺羅:“你都沒看過我,怎麼知道我好不好看?”
司徒清抿了抿唇角,固執道:“我知道。”
綺羅不信:“萬一我是個醜八怪呢?”
司徒清:“那我也是醜八怪。”
綺羅:“你不是!”
司徒清:“我就是。”
“不是!”
“就是。”
“你是什麼?”
“醜八怪。”
綺羅:“哦。”
司徒清:“……”
門外,李薇悄悄關上房門,對旁邊的李睿小聲說:“走吧!”
李睿疑惑:“不是要進去嗎?”
李薇:“不去了,裡面有兩隻鬼,先躲一躲。”
“什麼鬼?”
李薇:“幼稚鬼。”
李睿:“……”
*
在醫院觀察了一晚上,司徒清第二天坐著輪椅出院。
手術過後嚴禁劇烈運動。
司徒清平穩到家,李薇會每天過來檢查他的情況,順便幫他換藥。
綺羅不去公司的時候就會在家裡陪著他。
綺羅雖然還沒有搬到三樓,但三樓已經有了許多她的東西。
她的遊戲本,她的懶人沙發,她的零食櫃。
原本簡單的房間,現在卻是怎麼也簡單不了。
原本蘇雅還有些擔心,怕影響司徒清活動。
後來見綺羅每日裡大多數時間都陪在她家少爺身邊,蘇雅便也沒多說什麼。
比起簡潔方便,少爺可能更需要的是陪伴。
當然綺羅也不是沒有目的的陪著司徒清,她是為了他的眼睛。
每天用情力幫司徒清做著修複,他很快就能重見光明。
手術四天後就可以拆除繃帶。
李薇過來給司徒清換藥,原本是下午來的,但她下午要離開安陽市一段時間,所以就提前早上來了。
李睿照舊帶她去三樓。
司徒清坐在落地窗前的靠椅上,手邊放著一個藤編圓幾,擺在上面的手機還顯示在通話中,而男人的右耳上顯而易見的戴著一個小型藍牙耳機。
李睿瞥了一眼就知道司徒清是在跟誰通話。
不免有些牙酸,就住樓上樓下的,隻是一個晚上沒見,早上起來就得給人打電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互住隔壁城。
司徒清聽見身後的腳步,神情微頓,隻聽見耳機裡傳來的綿軟聲音道:“梔子花都不怎麼開了,我想再剪一點放房間裡,剪完就上來陪你吃早飯。”
司徒清靜靜聽著,唇角笑意未斷:“好,我等你。”
電話掛斷。
李薇才走過來道:“今天怎樣?頭還疼不疼?”
司徒清搖了搖頭。
“眼睛呢?”李薇擔心視壓轉移。
“不疼,沒什麼感覺。”
自從術後,司徒清一直就沒什麼不舒服的感覺,頭也沒有再疼過,直覺告訴他,這或許是一件好事。
李薇放下心來,將手裡的托盤放在桌子上,給手消了下毒,才開始給司徒清取繃帶。
纏在眼周的紗布被一圈圈揭下,司徒清還未睜眼便察覺到與往日稍有不同。
他緩緩睜開雙眼,目光模糊不清,隱約能看見面前有個人影,直到再眨了眨眼,視線一點點清晰起來。
不再是熟悉的黑暗,光亮的色彩驀然透過雙眼湧進腦海,彙聚成畫。
一如闊彆已久的四年前。
司徒清看見的最後一幕,烏煙瘴氣的車頭,鮮血淋漓的雙手,駕駛座上的母親,破碎的車窗玻璃,刺痛、冰冷、黑暗。
司徒清放在腿間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他極為緩慢的移開視線,轉向寬大的落地窗。
窗外,一覽無餘的綠色草坪,藍色的天,舒卷的白雲,還未升起的朝陽,已見輝光。
視線回拉,茂盛的花叢刹那映入眼中。
繁複的色彩讓司徒清微微失神,直到一抹純潔的白闖入視線。
女生手中提著一個精致的藤籃,微彎下腰剪下一株盛開的梔子。
潔白的裙裾掃過綠葉,隨風輕揚,黑色的發絲飄拂在身側,猶如精靈擺尾,輕貼在女生光潔的臉頰和粉色唇角。
她指尖撚起一株梔子,湊至鼻尖。
那一刻,司徒清仿佛也聞到了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