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收拾完回到病房就見之前還在睡著的另一張病床的大爺醒了, 對方看見她也是笑嗬嗬的，說：“小姑娘做飯香的嘞，把我這老頭子都香醒了。”

綺羅聞言微微笑了笑：“就隨便做了點, 大爺您吃飯了沒？”

“等我兒子過來給我送飯, 這臭小子一天囉囉嗦嗦的, 送個飯也不利索，要是有兒媳婦就好囉！”葛大爺半躺在床上歎氣道。

綺羅瞧了一眼大爺, 覺得他年紀也挺大了，便隨口問道：“大爺, 你兒子還沒結婚呢？”

葛大爺：“是還有個小兒子沒成家，要是他能娶到你這樣的姑娘, 那福氣可不得了。”

聞言, 綺羅愣了愣, 還沒說話, 就聽見一聲輕微的咳嗽聲。

沈青鋒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說：“坐會兒吧, 喝口水。”

綺羅依言坐下，搖搖頭：“我不渴。”

沈青鋒：“那吃點水果。”

綺羅眨眨眼, “剛吃了飯不太想吃。”

沈青鋒微抿著唇不說話了，隻勉力用自己的右手握住綺羅的手。

對面大爺瞧著他們的模樣哎喲唏噓了幾聲, 然後便樂嗬嗬的哼唱起了不知名的鄉謠。

沒過一會兒, 就有一個穿著軍裝的年輕同誌提著飯盒來了，看樣子就是那大爺口中的小兒子。

綺羅隻是下意識打量了一眼, 就感覺握住自己的手掌微微收緊，回眸就看到沈青鋒一直在盯著她看。

綺羅心念一動，微微湊近道：“怎麼了？”

拇指緩緩摩挲著人的手背，沈青鋒眸光微閃，語氣有些低沉：“傷口疼。”

綺羅果然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問“左手嗎？”

男人“嗯”了一聲，眸光卻是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眼對面的年輕小夥兒，片刻後放心的收回目光。

綺羅已經站到了他的左側，摸了摸他的左手說：“疼得厲害嗎？”

聽到人說疼，綺羅又覺得不應該，他現在基本上應該不會感到疼痛了才對，難道是哪裡還有問題？說著又握著人的手仔細檢查了一遍。

為了不引起旁人的警覺，綺羅都很收著自己的力量，隻是一點一點的幫著沈青鋒修複他的身體無法靠自己痊愈的那部分，剩下的就按照正常的康複進度來。

這樣等到沈青鋒身體痊愈的時候，旁人也許會驚奇，但並不會懷疑，隻會認為之前的診斷有誤，他根本就沒有什麼後遺症。

“好像又不疼了，彆擔心。”沈青鋒看著自己的妻子，眸中泛起濃濃的柔意。

大爺的話話糙理不糙，沈青鋒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兒。

既然不想失去，那就是拚上這條命，他也一定重新站起來。

這般想著，沈青鋒試著動了動自己的左腿，驚喜的發現他的腳趾已經可以動彈，膝蓋也可以輕微的向外移動，跟前兩天像是肢體失聯的感覺截然不同。

有了這個驚喜的發現，沈青鋒眸色微動，繼續試探性的動起了自己的右手，直到感覺到手指也可以緩慢的收攏時，他的眼底才真正有了驚喜之色。

很好，老天並沒有完全收走他的幸運。

之後的日子，綺羅多數時間就在醫院照顧沈青鋒，住在他旁邊的大爺身體好轉之後就回家去了，如今那張病床空著沒有住人。

沈青鋒頭上的繃帶取下後，頭上受傷的部位已經看不出原本傷口的模樣，隻剩下一道有些粗糙的疤痕。

頭是好了，手臂的骨頭卻還沒長好，需要一直用吊臂吊著。

但自從發現自己的肢體情況有所好轉後，沈青鋒的精神頭就一日比一日足。

加上綺羅天天換著花樣的給他做飯，每頓飯又陪著用，營養跟足了，身體情況也一天比一天好。

但也有一點微小的苦惱。

等沈青鋒身體好了許多後，綺羅有時候也會在醫院陪床。

沈青鋒不想讓她睡那個睡起來很不舒服的陪床，就挪動地方讓她跟自己躺在一張床上。

現在天氣漸漸的冷了，兩個人睡在一起還更暖和。

加上相比於沈青鋒的大塊頭，綺羅的身體要嬌小很多，她睡在他的臂彎下，倒也不覺得擁擠。

兩人許久沒有這樣躺在一起說過話，都有些想念彼此。

這些日子，綺羅因為一直陪在人的身邊，所以從未缺過情力。

這時候安安靜靜的躺在人的身邊，倒也沒有想些不該想的。

隻是她安靜了，沈青鋒卻靜不下來。

他才結婚沒多久就被迫跟自己的妻子分開，如今難得共枕眠，妻子軟軟的身體緊緊貼著自己，淡淡的香味一直竄入鼻尖。

已經食髓知味的男人很難控製住身體的反應，尤其是對方的手還搭在自己的腹部，隻隔著一層薄薄的意料，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昏暗的夜色中，男人的吐息明顯沉重了些許。

綺羅恍若未覺，隻覺得自己手底下似乎有些燙，她便想換個地方，摸摸索索中突然道：“好像變軟了，你的腹肌快沒有了哎。”

沈青鋒：“……”

一定是最近吃得太多，動得太少！

男人沉默著沒有說話，隻在數息過後，大手伸進被窩握住人的手，嗓音低啞道：“有硬的地方。”

即便對方這會兒看不見，綺羅還是忍不住嗔了人一眼，然後掙脫開了他的手。

沈青鋒卻像是來了勁兒，一直低聲叫她的名字，聲音低沉又喑啞，含著渴望、誘哄、乞求等等複雜的意味。

喚的綺羅耳朵發軟，到最後還是讓他如了願。

等到後半夜，收拾完，綺羅已經沉沉睡去，沈青鋒卻還睜著明亮的雙眼，垂眸望向自己臂彎裡的女孩，眼底柔情滿溢。

第二天早上綺羅起床去洗漱後就去醫院食堂打飯，沈青鋒坐在床上，試著緩緩站起身來。

床頭旁邊還放著一根醫用拐杖，前段時間隻要下地沈青鋒都是靠著這根拐杖行走，今天他卻沒有拿過拐杖，而是試著憑借自己的力量慢慢站起身來。

右腳是沒有問題的，所以全身的重量一開始也是全部壓在了右腳上，等到身體站穩後，沈青鋒才漸漸將重量轉移到左腳的部分，試著邁動正常的步伐。

一步、兩步、步，直到在病房裡走了十來步，沈青鋒才停了下來。

他的腿沒有異樣，隻是因為長久不活動而有些滯澀，他可以感覺到他的腿是正常的。

男人沉黑的眸底有慶幸、有釋然、也有驚喜和激動，他就這樣一直站在門邊，直到病房門被人敲響，以為是醫生的他下意識伸手拉開了房門，結果就看到了他媽秦舒淇。

“媽？你怎麼來了？”看到突然出現的自己的母親，沈青鋒臉色詫異。

秦舒淇看到自己站起來的兒子時，眼神更詫異，但詫異之後卻是驚喜。

不是說她兒子有肢體障礙，行動不便嗎？

天知道收到關於沈青鋒病情的電報，對秦舒淇還有沈國華的打擊有多大，心底沉痛的同時，還要繼續履行自己的職責。

直到今天，秦舒淇才終於抽出時間過來看望沈青鋒，原以為相見之後會看到一個精神和身體都備受折磨的兒子，沒想到她兒子居然可以站起來？

秦舒淇的眼神在自己兒子身上上上下下滑動，在看到他被吊起來的手臂時，眸光中閃過明顯的心疼，連忙進去將人扶住道：“身體還沒好，站在這兒乾什麼，不怕著涼啊？”

沈青鋒被他媽扶住往病床的方向走，唇角微勾，淡聲道：“媽，我沒事。”

直到在床邊坐下，秦舒淇才看向沈青鋒的腿說：“你的腿……這是好了？”

沈青鋒低垂著眸，看向自己的左腿，沒說太肯定的話，“嗯，走路沒問題。”

聽到這話，秦舒淇的眼眸暗了暗，不過又很快釋然，現在走路沒問題，那再療養一段時間，說不定就完全沒問題了呢？

想罷，秦舒淇打量了一下病房道：“綺羅呢？怎麼沒看到她？”

提到自己的妻子，男人神色間立即柔和了不止一點，“她去打飯了。”

聞言，秦舒淇感歎道：“惹人疼的孩子，這段時間真是辛苦她了。”

對於這個兒媳，秦舒淇是打心底裡喜歡和感激的，彆看小姑娘長得一副不太能吃苦的模樣，可心地卻是善良又堅韌。

兒子能夠在短時間內恢複得這麼好，還得多虧人的照顧。

雖然嘴上沒說，秦舒淇對自己兒子內心是有歉意的，她和老沈自問對得起身上的軍裝，卻是虧欠他太多。

不過現在，幸好兒子身邊有了貼心人。

貼心人綺羅因為昨晚廢了一番手，早上起得有些晚了，她就沒有回去做飯，直接去了醫院的食堂打飯。

畢竟是軍區醫院的食堂，有些味道可能差點意思，用料卻不會摳搜，光是進去都能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

早餐一般是稀飯、饅頭、包子和各種開胃的小炒菜，有早上想吃面和餃子的需要趁煮。

綺羅繞著食堂看了一圈，給買了個包子，打了一飯盒小米粥，並兩個小炒菜。

綺羅吃得不多，一個包子就夠了，沈青鋒是要吃兩個的，食堂如果是軍人家屬的話，隻要票不要錢。

綺羅付了票之後就提著飯盒回了病房，看見病房裡的秦舒淇，微微驚訝了一下。

秦舒淇對她倒很是熱情，人坐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聊了會兒天。

飯後沒多久，醫生就過來了，主要是取掉沈青鋒手上的繃帶和吊臂帶，檢查沒問題的話就可以出院了。

對於結果，除了早已心知肚明的綺羅，沈青鋒和秦舒淇都顯得有點緊張。

直到醫生詫異的表示說沈青鋒的手臂恢複得很好，通過手臂還有手指運動測試的情況來看，不存在並發症和後遺症的問題。

這一消息無疑是天大的喜訊。

秦舒淇是大大的鬆了口氣，就連一旁的沈青鋒也是望向綺羅，臉上露出明亮的笑。

沒有後遺症，就代表他不用脫下身上的軍裝，也不會變成一個殘廢。

也沒有失去保護她的資格。

沈青鋒坐在病床上，朝綺羅伸出手，綺羅笑著坐到他身邊，被人單手擁進懷裡後，輕輕靠在了他的肩頭。

一旁的秦舒淇看著兩人的模樣，臉上亦掛上了欣慰的笑。

團的士兵聽說他們的團長要出院的消息，特地派了幾個代表過來。

幾個人一開始還商量著，如果團長是坐輪椅出來的，他們雖然是恭喜人出院，但也不能表現的太高興，一定要莊重沉穩一點。

如果團長是拄著拐杖出來的，他們可以稍微高興那麼一點，但也不能太過明顯。

幾個人手裡還捧著鮮花，等到看見沈青鋒像個沒事人一樣大步從醫院裡走出來時，幾人都驚掉了下巴，繼而便爆發出鬼哭狼嚎般的歡呼。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這群士兵在聽到他們團長負傷的消息時沒哭，知道他們的團長也許再也站不起來時也沒哭，但當他們看到團長安然健康的從醫院裡走出來後，年輕的士兵們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團長沒事，這真是太好了。

沈青鋒的身體雖然沒有大礙了，但還無法立即歸隊，需要再回家繼續休養一段時間。

他跟綺羅兩人也總算一起回到了他們的小家。

休養的日子，每天除了固定的鍛煉，沈團長還一手包辦了家裡的內務、除了煮飯他是真得沒有天分。

綺羅就負責喂養兩人的兩張嘴，其他是一點不用操心。

兩人在家，又沒有彆的事，每天就是膩在一起，像是度了一個小型的蜜月一樣蜜裡調油。

在家的沈團長十足的黏人，黏得綺羅都有點煩了，終於等到沈青鋒歸隊的日子。

歸隊那天，沈青鋒早早起床，穿上軍裝，戴好軍帽。

回身看向被窩裡還在熟睡的媳婦兒，沈青鋒伸手將人裸露在外的手放進被子裡掖好，又低下頭薄唇落在人的眉心鼻尖不舍的親了又親，才轉身離開。

等到綺羅從床上睡醒，沈青鋒已經離開許久，身旁的被窩都冷透了。

她也不著急，慢慢悠悠的洗漱吃完早飯，然後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把之前放在隔壁房間的書本全都搬了出來。

現在是十月，如果按照時間線，那麼就這兩天，上面就會發布恢複高考的政策。

如果說之前綺羅還不知道恢複高考之後，她想考什麼樣的大學，現在卻是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

事實也跟綺羅猜測的一樣，兩天後，全國各地都收到了高考恢複的消息，基本上隻要是想要參加高考的人都可以通過考試上大學。

沈青鋒在軍中自然也收到了這個消息，回家之後就看到自己媳婦兒捧著高中的課本對他說：“我要參加高考。”

媳婦兒能有自己的想法，沈青鋒自然是高興的。

讀書是件好事，她想繼續讀書，沈青鋒全力支持，沒有一點反對的意見。

隻是在聽見綺羅說想學醫的時候有些微的詫異。

“學醫？你確定？”沈青鋒斟酌著開口道：“我不反對你上大學，但是學醫的話會很辛苦，你的身體要是吃不消怎麼辦？”

“可是我就想學醫。”綺羅難得的有些固執。

什麼時候開始對醫學感興趣的，或許是在醫院看到那個失去媽媽的孩子，又或許是在醫院照顧沈青鋒的這段時間看到了人與人之間太多的悲歡離合。

也或許是原來的衛綺羅骨子裡就有受她母親的影響，在原定的命運中沒有遇到韓文東之前，衛綺羅便隱隱的有接觸醫學的渴望。

不管是出於什麼，綺羅想要將這份渴望延續下去。

沈青鋒一向對她百依百順，這次卻是微微蹙緊了眉。

沈青鋒之前特地找他的嶽母林蘭芳了解過，知道綺羅從小到大隻要一生病情況就很嚴重，身子骨比常人要弱上許多，平日最忌操勞和憂思過度。

也正是因為如此，兩人成婚至今，他們雖然相愛，沈青鋒卻一直有做避孕措施，就是怕她的身體負擔不了。

雖然結婚後，綺羅的身體還沒有出現過異樣，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沈青鋒可以不要孩子，卻絕不能失去她。

“真要學醫？”沈青鋒的神情顯得些微沉重，因為他知道如果綺羅執意要學醫的話，他是無法拒絕的，更沒有辦法因為這個跟她生氣。

她是他的妻子，卻也是衛綺羅。

他不能也不願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她身上，所以，最後，隻能妥協。

綺羅當然知道沈青鋒是在擔心自己，便也柔和了語氣，捧著人的臉跟人說：“成為一名醫生是我的理想，就像是做一名軍人是你的理想一樣，我們尊重彼此的理想，共同找到自我，做一對誌同道合的夫妻不好嗎？”

沈青鋒眉頭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綺羅又繼續勸說道：“我不會改變想要學醫的想法，但我可以答應你，如果途中我感到自己的身體無法再支撐我的目標時，我就放棄，好不好？”

好的壞的都讓她說了，他還能說什麼呢？

他總是拿她沒有任何辦法的。

“既然都決定了，那就去考吧。”沈青鋒瞥了一眼書桌上綺羅翻出來的高中課本挑眉道：“離高考隻有兩個月，有信心？”

綺羅眼珠一轉，小聲道：“那要是沒有怎麼辦？”

沈青鋒“嘶”了一聲，一臉可惜：“那我們可就做不了誌同道合的夫妻了！”

綺羅聞言，便站起身小屁股一挪就坐到了男人腿上，撒著嬌：“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沈青鋒莫名哼笑一聲，手掌順勢扶住人的腰說：“你想要什麼？”

綺羅想了想，雖然她其實是有信心的，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得多準備一手，於是道：“想要教輔資料，重點歸納！考題預測！”

沈青鋒聽著，犀利的眼神掃過綺羅，想著，要得還挺到位。

沈青鋒會這麼問也不是沒有原因，他自己出身軍校，有個同學是江北大學的學生，現在在市裡的高中教書。

今年恢複高考，這些東西找老同學肯定沒錯。

就是得花心思打點一下，不過這在沈青鋒看來不算什麼。

畢竟為了懷裡這個，破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好，你先好好自習，要的東西過幾天給你。”

“你真好！”見他毫不遲疑的答應，綺羅高興得摟住了人的脖子。

沈青鋒失笑望著她，故意揶揄：“我就這時候好？其他時候不好？”

綺羅從善如流，“其他時候也好。”

沈青鋒微微仰頭貼著人的鼻尖，嗓音低沉：“其他時候是什麼時候，比如呢？”

“比如……比如現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