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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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才神誌回籠的周廩繼續著急的追問:“那楸楸要去上幾天幼兒園?”

這個問題就有些不太好回答了。

坐在副駕駛位的男人粗略一算:“小學入學年齡是七歲, 你的好朋友楸楸現在是三歲,也就是說他要上四年的幼兒園。”

四年…

周廩對這個時長還沒有太多的概念。

然後緊接著就聽男人又道:“你今年五歲,四年和五年也沒差太多。你想想你長這麼大用了多長時間, 也就差不多了。”

車後座的男孩聞言瞳孔劇烈震動,這麼長時間?!

這還不算,周廩的父親又掰著指頭給他數:“幼兒園上完之後要上小學,小學過後是初中, 然後高中、大學。如果小唐楸中間不留級的話, 大概十八年之後他就不用每天上學了。”

十八年!

已經對四年到底是多久有了些大致概念的男孩在心裡想, 那等到楸楸不用每天上學的時候,他就已經和堂哥差不多高了吧。

這也太久了。

對於小小年紀就敢‘洗劫’一整個玩具房的周廩來說,坐以待斃顯然不是他的性格, 隻見男孩先是低頭做思索狀, 幾分鐘後猛地一抬頭:“楸楸要去上學, 那我不用去上嗎?”

據他爸所說, 每個普通孩子都是要去上學的。那既然楸楸已經去上幼兒園了,為什麼在這之前他連幼兒園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是普通孩子嗎?我也要去幼兒園。”

男人一句躊躇推拒的話被兒子這句自然而然問出來的話死死地堵在了口中。

沒有家長會願意承認自己的孩子是不‘正常’的。

最後他張了張嘴, 隻能先說道:“小廩你等爸爸再考慮考慮。”

這樣的景象並不僅局限於周家這一輛車中,附屬院內, 坐在屋簷下的趙桉用手撐著下巴在心裡默數:一個、兩個、三個……

這些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是來找楸楸的,而且他昨天都沒有見過。

數著數著, 男孩連自己稍顯懶散的坐姿都忘了保持了, 逐漸表情嚴肅的直起身來。

嚴肅中還蘊藏了一絲震驚。

他不是在震驚楸楸的朋友居然有比六個多這麼多, 而是在震驚另外一件他剛剛發現的事情, 那就是:楸楸是不是還不會數數?

應該是這樣的。

以趙桉的記憶力,他很輕鬆的就回憶起昨天他問楸楸他到底有幾個好朋友時,小家夥那有些停頓躊躇的表情。

到底有幾個朋友這個問題, 趙桉想,在楸楸那裡應該沒什麼不好說的,但是他說不出來,那剩下的就隻有小家夥還數不到那個數字來作為解釋了。

在趙桉的想法中,他已經把楸楸當成了自己的好朋友。因此雖然對自己推測出的:楸楸還不會數長數的這個結論沒什麼想法,但下意識的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畢竟相互進步,相互成就更好的自己。

才是一段健康良好的友誼應該存在的主調。

而開啟這段健康良好關係的第一步,就從教楸楸數數開始吧。

趙桉在心裡下定決心。

***

春光幼兒園報名處:

背著小手正在慢慢回答老師問題的小家夥忽然莫名打了個冷顫。

“楸楸你感覺有些冷了嗎?”負責給小朋友報名的老師關切的問了一句,順帶還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室內溫度計。

唐楸聞言搖頭:“楸楸不冷呀。”

上前摸了摸他的小手,確定面前小朋友的手還溫乎乎的之後,報名老師這才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繼續給小家夥填起了入學資料。

春光幼兒園的試課分成兩波,一波在唐楸當時試課的那個時間段,還有一波就是在幾天之後。

兩波試課結束,幼兒園差不多也就已經吸納了足夠了下一學年的新生源。

像唐楸這樣已經在幼兒園裡有試課記錄的小朋友,隻要被家長帶著來露個臉,然後就可以報名入學了。

順利報完名之後,唐楸被媽媽牽著手走出了幼兒園。小家夥手裡還拿著一根牛奶味的棒棒糖,是報名處的老師看小朋友長得可愛特意拿給他的。

“媽媽,楸楸要上學?”唐楸仰頭看著女人。

因為有哥哥的例子在前面,甚至現在小家夥都以為哥哥有時候不在家是去上學了,所以唐楸對於上學的概念比谘詢中心的其他孩子要清楚一些。

知道小家夥為什麼要這麼問的陳孟見他仰頭仰的費勁,於是蹲身把小娃娃抱起,回應道:“是啊,楸楸以後就要和哥哥一樣去上學了。每個小朋友長大了都要上學的。”

因為幼兒園裡還有自己認識的一群小夥伴,再加上在唐楸的印象中,栗子哥哥也在,所以小家夥對上學暫時沒有什麼抗拒的心理。

隻是聽到媽媽這麼說,想了一想還是搖搖頭道:“小廩小輝不上學。”

陳孟抱著唐楸往家走的腳步略微一停頓,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和懷裡的小朋友解釋谘詢中心的那些孩子們與普通孩子的不同。

谘詢中心裡的孩子已經是整個醫院心理醫療係統中相對來說症狀最輕的了,一眼看去甚至看不出來什麼異樣。但除了不懂事的孩子,其他人隻要相處久了就能明顯的感覺到這些孩子與普通孩子的不同。

可陳孟並不想這麼早的就教會自家楸楸‘區彆’這個詞的含義。

人與人之間的區彆,物與物之間的區彆,每戶家庭與每戶家庭的區彆。

如果沒有被大人刻意的教過,這麼大的孩子是很難懂得這些的。

就像商場裡的奢侈品,還有各種名貴的外國貨。小朋友們是不懂這些的。

幾千上萬塊的衣服和十幾塊錢的衣服,他們也許隻看中漂不漂亮,顏色是不是自己喜歡的,而不是它們的附加價值。

而這些,才是孩子們身上最寶貴的東西。

尤其是那些孩子從來沒有傷害過楸楸,他們是很好的朋友。

於是最後,陳孟隻是對小家夥道:“媽媽也不知道,可能是那些叔叔阿姨們有他們自己的想法吧。”

這個回答暫時給了唐楸答案,但小家夥的疑惑並沒有被完全消除。

不過還沒等他主動問,等到第三天時,隔天又來找小家夥玩的周廩就一臉鄭重的他宣布道:“楸楸,我也要和你一起上幼兒園。”

他爸媽怕他給唐叔叔他們添麻煩,不願意每天送他來找楸楸玩,他就已經很苦惱了。

現在楸楸去上個幼兒園而已,他們居然要分開十八年?這不是要他的命嘛。

唐楸聽到小夥伴這樣說,也有點開心。誰會嫌即將要去的地方朋友多呢?

於是立刻點點小腦袋:“嗯,大家一起玩遊戲~”

小家夥目前對幼兒園的概念,還僅限於玩遊戲和中午吃飯的小點心。

這樣一算的話,唐楸回頭看看栗子哥哥的屋門,栗子哥哥在,還有小胖、韜韜、小廩……,大家都在幼兒園~

小家夥想要去和栗子哥哥分享這個好消息,不過想到栗子哥哥在寫作業,就還是沒有去打擾他。

周廩答應的輕描淡寫:“好,我們一起玩遊戲。”

實則其他人不知道的是,在這輕描淡寫的背後,周廩同樣付出了不少的努力,並且未來一段時間依舊要持續辛苦下去。

他有些強迫症。有時候周圍的擺設不合心意了,甚至會發脾氣,感覺焦躁。

如果是在家裡和谘詢中心的話,自然都可以按照他的心意來。

但如果是在人數眾多的幼兒園的話,雖然現在C市的眾多幼兒園還沒有衍生出後世那許多的條件和規定,也沒有明確表示拒絕像他這樣的孩子入學,但相應的,他總要能夠克製住自己才行。

就像他爸說的那樣,在幼兒園裡時,他可以因為看不慣眼前的一些東西,所以想要上手整理一下。但是不能因為面前走過的孩子或者老師身上有哪一點不和他心意的地方,就強硬的發脾氣,或者直接動手。

那是不可以的。

準備去上幼兒園了的孩子不能這麼霸道。

對周廩來說,這種方法也可以算是另類的脫敏治療。以前周廩的父母在和谘詢中心的醫生深入的聊過之後,再綜合周廩以往的資料和表現,確定以他的情況可以試著這樣做之後,就曾經試過這種療法。

可惜周廩自己抗拒不願意,再加上周廩的父母也心疼孩子,試過一次之後就不了了之了。

沒想到最後兜兜轉轉,反而是孩子自己主動一腳踏入了其中。

昨天周廩之所以沒有來找唐楸,就是在家裡讓父母還有爺爺奶奶幫他先做適應訓練來著。

一天下來,這次意誌力比上次強了許多的周廩尚且沒鬆口說什麼,反倒是家裡兩位心疼孩子的老人背著小孫子都眼圈通紅。

風輕雲淡過後,想到自己昨天好像身上被小螞蟻爬一樣的艱難,周廩繼續重申:“楸楸,我會和你一起去幼兒園的。”

像是在告訴唐楸,也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以周廩為例,治療中心的大部分孩子在適當的乾預治療下,最好的預期結果就是都可以像是普通人一樣生活。所以這些孩子才被分到了一起。

但最好的預期結果到底隻是最好的預期結果,其中施行起來還是有很大的困難。尤其是現在C國這方面還都在摸索發展階段。

但毫無疑問,其中一大比較顯著的困難,就是孩子們本身的不配合。

在之前,周廩的不配合表現為發脾氣。

谘詢中心裡的其他孩子則是無視。

他們把外界所有人都當成了一個個的木頭人,不回應,也不注視。

有時候谘詢中心的工作人員們都覺得,這些孩子們才是真正的無欲無求。

有時候連不小心餓肚子都是餓極了才會稍微有點反應。

而現在,他們似乎有了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

雖然隻是剛剛萌芽,但顯然,這些孩子們是享受著這樣的感覺的。

他們並不是有意的無視,隻是許多常人能感覺到的東西,他們都不知道罷了。

這邊周廩表完決心,那邊一直安靜著的其他孩子也湊了過來。

小男孩白輝使勁兒的抓緊了自己手中的玩具鏟子,看向唐楸,語氣一字一頓:“一加一,等於二。”

“楸楸,你問我,好不好?”男孩看起來比唐楸年紀還要稍微大一些,但語言表達反而比唐楸還要更生疏些。

一字一句都仿佛用了極大的力氣。

與健談的周廩的困境不同,剩下的白輝這些孩子,他們要克服的最大困難就是要回應他人。

畢竟幼兒園方面可以接受自家的新生中有一部分的小朋友比較靦腆少說話,但卻不太可能能接受連被老師詢問到時都一點反應都沒有的孩子。

這樣的孩子會讓老師無從下手,也不知道該怎麼照顧。

所以現在同樣在練習起來了的白輝就是想要讓面前的小家夥模仿老師,然後問他問題。

唐楸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問:“小輝,一加一等於幾啊?”

當面對楸楸時,白輝的狀態顯然沒有那麼緊繃了,他用在自己看來很高的音量回答道:“等於二!”

白輝被問完,心滿意足的走開了。然後小家夥一抬頭,就發現面前又湊過來了三個小夥伴。

迎著小夥伴們的視線,小家夥福至心靈:“二加二等於幾呀?”

“等於四。”一個叫做囡囡的小女孩低聲道。

緊接著剩下兩個孩子也答了出來。

這些孩子們答出來後看起來也沒有特彆高興,因為他們自己也知道,是因為問的是楸楸,所以他們才回答了。

於是接下來,隻見小小的院子裡,幾個孩子們辛苦的相互提問著。

有時候問著問著,提問和回答問題的人就都開始走神。走到半路,又皺著眉頭使勁兒的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來。

這樣的過程在普通孩子那裡是很簡單的事情,但白輝他們做來,卻出了一身的汗。

趙桉一直坐在那裡看著,耳邊是那些孩子們絮絮叨叨的:

“一加一等於幾?”

“二加二等於四。”

很笨的問題,可看著他們臉上冒出來的細小汗珠,趙桉第一次覺得與這樣的‘笨’小孩相處,沒有那麼難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