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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海民、真海民……
方舟排行第三大的公會,“霧都”的現任會長「疫醫」,其實是竊取上一任會長的身份上位的?這種隱秘有多少人知道?
仿佛一根針串起了串連珍珠的細線,陸語噥之前覺得邏輯不順暢的點都找到了正確的位置。
如果這位披著「疫醫」身份的S級玩家有著類似修仙裡“奪舍”一般的能力,那他“大張旗鼓地把新生的小疫醫推上接班人的座位”的行為就說得通了。
也許是之前竊取的皮囊不能再滿足他的需要,又或者是其他原因,總之小疫醫成了他為自己打造的備用軀殼。
而小疫醫或許發現了什麼,在公會中藏拙,並試圖尋求出路。
小醜送來這個情報,相對於送給了陸語噥一個大人情。
因為小疫醫是E-616星域的人,她不得不去考慮,如果小疫醫被“奪舍”成功,那那個人是否可以借著小疫醫的殼子,通過方舟通道,進入E-616星域?
E-616作為剛剛登陸方舟不久的星域,就像是遊戲裡的新手村。
如果S級玩家入侵成功,那無異於一個滿級玩家殺進新手村,毀滅與否都在對方的一念之間。
——她對此感到恐懼。
不是因為S級玩家所代表的強大而恐懼,而是為她身後的世界的孱弱而驚惶。
她不僅警惕「疫醫」,她還警惕「小醜」。
事關一個頂級公會會長的核心紋章與醜聞,整個方舟從未聽人懷疑過這件事,小醜的消息來源是何處?“擺渡人”公會真的像他們表現出來的那樣鹹魚和氣嗎?
小醜的本體在S級副本裡,都還能分神跟隨她三個世界,其他的副本裡是否也同時存在被他操控的NPC呢?如果有,他的上限又是多少?
如果小醜在副本中控製任何一個E-616星域的玩家,他的意識是否也能潛入到她的真實世界裡?
舊神之卵是超出人類理解範疇的存在,陸語噥不憚於用最危險的想法去揣測舊神之卵的宿主。
小醜告訴她這個消息,可以看作是人情,也可以看作是威脅——她至今依舊無法信任他的“友好”。
但明面上,陸語噥的表情控製得很好。
“真是令人驚訝。”珠白人魚微微眯起眼睛,“那麼‘萬事通’先生,知不知道讓神明複活的方法?”
話題回到這個副本。
“這可難倒我了。”
小醜收斂了笑容,恢複了伽勒蒂斯的語氣,似歎息、又似期盼道:“畢竟‘我’隻是龜縮在神力屏障中苟延殘喘的前浪,‘你’才是能夠聽見屏障之外召喚的後浪啊,茵蒂斯。”
“那些竊取契約的惡徒已經不成氣候,今年的祭禮,還請你,來登上那浪潮之巔。”
……
濃霧之城。
天光已經大亮,許是因為昨夜的颶風暴雨,今日的霧氣稀薄而淺淡。
但在這座城邦的外圍,依然有一大圈霧牆、阻隔著濃霧之城與外界的通道??[]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將眾人囚困於此。
二十多個白白胖胖的海民後嗣正在探索這座本該屬於他們的城市,他們就像幼年就被栓上韁繩的小馬駒,被困在那間大平房裡太久,對外界的一切都好奇而小心翼翼。
數不清的墮落種們泡在海岸的淺灘裡,目光長久地落在岸上的孩子身上,喉間偶爾發出含糊的、沒人能聽懂的聲音,然後三三兩兩地離去。
玩家們聚在一起,看著這一幕。
占星者摸著他肩膀上的海兔說道:“這些墮落種快要消亡了。”
這種因仇恨誕生、依靠血肉為食的怪物,神誌會隨著時間日益磨損。
在大仇得報之後,他們自然會意識到——自身的存在,對於岸上的後嗣來說就像隨時可能失控的炸彈。
解決了假海民之後,趁著還有一線清醒,他們將主導自身的消亡。
如今,不過是最後的告彆而已。
主線任務的探索進度,經過了這一夜,緩緩上漲到了40%。
海民們的結局令人難過,但玩家們早就在無數的副本中見證過無數的悲劇,感官變鈍,這種難過是有限的。
人魚守衛對那些假海民的審問已經告一段落,目前得到的信息令玩家們愁眉不展——按照十三年前那群外鄉人的做法,蒂塔之主似乎真的在凡人的屠刀下隕落了。
……但他們的主線任務卻是要“迎接蒂塔的神明”。
遊戲副本不會出現必定無法完成的任務,這其中一定還有轉機。
海盜從道具欄中取出了“一朵普通的花”,細嫩的花莖被捏在指尖,柔軟潔白的花瓣在風中搖曳,香味淺淡、似有若無,怎麼看都是普普通通的一朵小花。
“我們手上的花收集到一起,剛好可以編一個花環。”
她看向正坐在礁石上、舉著石板和人魚守衛們比比劃劃溝通的少年海娜,想了想說。
“祭祀月的清單上是需要花的吧?濃霧之城這片土地,現在除了雜草什麼都長不出來。”
其他玩家也覺得有道理,於是大家把花收集到一起,海盜聯係了一下埃爾文,讓他們把手裡的花也抽空送到岸上。
黑尾人魚靠岸時,把陸語噥手裡的花也一起帶上來了。
海盜將那一小束花交給了海娜。
高挑的異鄉橙發女人和年少的蒂塔海民少年對視,後者披著NPC的皮囊,不確定這些資深玩家是否猜到、是否會舉報他的身份,但還是接過了對方手裡的花。
“祭祀月的準備還缺什麼?我們來幫忙找。”海盜自然地問道。
缺美酒,缺食物,缺音樂,缺歡笑。
蒂塔之主曾是寬厚又溫和的神,祂從不向信徒索取無儘的供奉,隻要有虔誠的頌歌與真心的祭品,祂就願意從高天之上投下注視,共享慶典的快樂。
海娜認真地回應道:“隻要我們準備、自己最珍視、的東西,就
好。”
……
比起陸地上經曆過風雨的平和,海底的蒂塔城則迎來了遲到十三年的暴雨。
常年深居於火山之中的大祭司在祭祀月的前夕,突然召集了全部族人。
墨色人魚眼神悲傷,但面容平靜。
他扯下用於遮掩腐爛創口的鮫紗,在人魚們震驚而不可置信的視線中,羞愧而坦然地揭示了隱瞞十三年的真相,並宣布——
茵蒂斯將提前接任大祭司的職務,而他將在今年的祭祀月之後自我流放。
要知道,人魚族的流放並非簡單的離開族群、獨自生活。
無儘的海域之中,不止蒂塔人魚這一族存在,而一個被流放的人魚,代表著觸犯過嚴重錯誤,不會被任意人魚族群接納,即便僅僅是路過某個人魚族群的領地,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攻擊與驅逐。
這是非常孤獨而嚴厲的懲罰,也是伽勒蒂斯的自我選擇。
自此,茵蒂斯接過了大祭司的權柄,在伽勒蒂斯的協助下,全權接管祭祀月的流程。
雖然身份改變,但她並沒有搬離原本的居所,隻是因為需要主持的事項異常繁瑣,等她終於有空回到自己的巢穴休息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深夜了。
隔壁巢穴的小人魚期期艾艾地遊過來。
“茵蒂斯姐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還沒有適應茵蒂斯的身份變化,說完之後才反應過來要改口,“啊,不對,大祭司……”
陸語噥伸手摸了摸她柔順的長發,疲憊地笑了笑:“像以前一樣叫就行,往後……應該也不需要大祭司了。”
蒂塔人魚並沒有太明顯的階級之分,人魚們各司其職,賽諾侍衛長不執勤的時候大家也隻把他當做普通族人看待,大祭司的存在也隻是為了溝通神明而設立,從待遇上來說都和普通人魚也沒多大差距。
但……沒有神的存在的話,大祭司的存在也沒有必要了。
小人魚看著她身上無法治愈的潰爛痕跡,嗓音裡帶了點哭腔:“嗚……我還沒有見過神呢。”
她年紀尚幼,按照人魚族漫長的壽命來算,就像是人類裡的小嬰兒。
陸語噥翻查過茵蒂斯的記憶,並沒有關於神的具體的樣子:“其實,我也沒有見過呢。”
茵蒂斯和神最近的時候,就是十四年前被選為祭司接任者的那個祭祀月,但她那時尚未進入成年期,並不能像伽勒蒂斯那樣躍上浪潮之巔。
在她的視線與記憶裡,神就像溫潤而朦朧的光團,不像烈陽刺目,也不像月亮清冷。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
“神呐,就像珍珠一樣。”
蒂塔人魚的傲慢和隱瞞,讓他們無數次地錯過了“珍珠埋葬在劇毒黑泥之中”的真相,直到如今吞食苦果。
甚至連挽救都做不到。
茵蒂斯願意坦然接受命運的懲罰。
就像伽勒蒂斯選擇自我流放一樣,她也將在這個祭祀月之後,卸任大祭司的職務,等待不可遏製的異化將她吞噬——畢竟,她是最受神明青睞,也是在戰鬥中受異化影響最重的那一個。
然後,她也許會在徹底失去理智之前,親手了結自己的性命。
但這一切,就沒必要告訴眼前的小人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