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人魚墜落之地(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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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像大部分人魚一樣袒露著大部分皮膚。

也不像茵蒂斯一樣裝點著蒂塔海民打造的首飾。

人魚除了較短的幼年與少年期外,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處於壯年,而壯年期的人魚,都是當之無愧的海洋掠食者。

流光的鮫紗包裹著大祭司極富力量感的上半身,野性而蜷曲的墨色長發並未被束起,在他寬闊的脊背後方微微飄蕩,襯得雄性人魚的面龐冷白而深刻。

超過兩米的墨色魚尾彰顯著絕佳的力量,黑玉石一般的黑鱗層層疊疊,蔓延進被鮫紗遮掩的、堅韌的腹部,將那接壤之處的皮膚映出稍淺一些的墨色,也遮掩了人魚軀體內強韌的肌序線條。

即使陸語噥早就從茵蒂斯的記憶中“看”過無數次大祭司,從人類的審美上講,她依然為人魚這個種族如此純粹的力量之美感到震撼。

墨色人魚的目光首先落在茜茜的屍骸之上,長久的沉默之後,他看向了帶著這屍骸回到蒂塔城的茵蒂斯。

人魚族的大祭司有一雙野獸般的金色眼睛,可想而知他的戰鬥狀態隻會比賽諾衛隊長更具有攻擊性,單從樣貌上來看,他並不像個傳統意義上的祭司,眼睛的顏色大概是他與茵蒂斯之間唯一的相似點。

被這樣的眼睛凝視著,壓迫感無疑很強,但陸語噥扮演的茵蒂斯早該習慣了這樣的目光,所以她講述前因後果的嗓音非常穩定。

她說,因為感受到了近期海民召喚和墮落種的異常,所以忍不住前去探查情況。

她說,撞到茜茜是個意外,因為茜茜失去理智的襲擊,她失手傷害了茜茜。

她也說,以上的錯誤她都願意接受懲罰,但更擔心那些至今未歸的同族,是否也遇到了與茜茜一樣的情況。

說完這一切後,珠白人魚慘白著面頰,抿著唇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審判。

她能感受到大祭司的視線嚴厲而鋒銳,又似乎夾雜著更加複雜的情緒,她以為她會聽到大祭司的斥責與懲罰,畢竟在非競技的情況下傷害同族——無法判定是否是活著的同族——是人魚族公認的罪責。

但大祭司沒有。

他的魚尾在火山高溫的海水中略過,就這樣擦過了她的身側,直接朝向之前落後她一步的賽諾衛隊長而去。

茵蒂斯能聽見大祭司與衛隊長的交談聲,能聽見他們商議出的一項項尋找召回剩餘同族的舉措,能聽見衛隊長在最後遲疑的求情與大祭司的回應——冷漠的回應。

茜茜的屍骸最終被交到賽諾衛隊長手中,在屍骸離開她雙臂的那一刻,茵蒂斯看著自己空蕩蕩但沾染著黑血的手臂,有些愣愣地出神。

但當墨色的魚尾如狂鞭一般淩厲地襲來時,她的身體比她的大腦更快做出響應,珠白魚尾避閃不及之下,以遲半拍但同樣凶狠的力道與速度拍去。

“轟——!”

魚鱗狠狠相擊那一瞬間帶起的水波在火山內蕩起回聲。

雌性人

魚的體魄與力量相對弱於雄性人魚,但著從不代表人魚族中的雄性敢在戰鬥時對雌性輕視,因為雌性人魚天生具有著更強的柔韌性、更快更靈巧的速度與更鋒利的尖牙。

而茵蒂斯作為被神偏愛的下一任祭司,她的力量隱藏在無害的外表之下,但從不曾忽視過相關的鍛煉,她本就是能夠征服海潮的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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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擊之後,珠白人魚與大祭司拉遠了距離,雙方隔著海水對視,即使都沒有顯露攻擊形態,但氣氛十足的劍拔弩張。

“賽諾在的時候,你裝得還挺像模像樣,茵蒂斯。”

大祭司卻並沒有下一步動作,看起來對茵蒂斯剛才的反擊意料之中。

“願意接受懲罰?嗯?讓你去巡邏衛隊委屈你了?”

珠白人魚微微揚著下巴,淺金色的眼裡滿是挑釁:“如果不是您的優柔寡斷,我們早就用風暴讓那些叛徒知道教訓了,伽勒蒂斯。”

茵蒂斯,伽勒蒂斯,相同的後綴,在人魚語中,代表著祭司的身份。

在殺死茜茜、獲得了茵蒂斯的記憶後,陸語噥最慶幸的就是在發現身上的異化狀態後沒有先去找大祭司。

因為“茵蒂斯”這位自年少時就被神明看中、被選為大祭司繼任者的“蒂塔城的小珍珠”……在民眾面前和在她的前任大祭司面前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性格。

大祭司,需要保持神明溝通者的形象,但茵蒂斯天性就不是什麼溫和可愛的人魚,她是富有野性與野心的掠食者。

而巡邏衛隊眾人以為的、茵蒂斯被大祭司懲罰來做的巡邏工作,甚至其實是茵蒂斯本人對大祭司表達不滿的自發舉措之一。

曆代大祭司與繼任者,可從來都不是什麼尊重與傳承的師徒關係。

——同樣都是受蒂塔之主喜愛的人魚,不過隻是相差了年齡與資曆而已,憑什麼你就要壓我一頭?憑什麼就你能和神明溝通?

當然,在民眾面前,為了維持神明溫和可親的形象,無論是大祭司還是繼任者都不會撕破那層表象。

畢竟,他們都是如此愛戴他們的神明。

也因此,對於海民十三年前的背叛,以及伽勒蒂斯的不作為,茵蒂斯是有極大的不滿與怨氣的。

這種不滿,在海民近期越來越頻繁的召喚之下,達到了巔峰。

——這才有了茵蒂斯響應召喚又被伽勒蒂斯強行拽回、以至於她憤而自請進入巡邏隊的事。

但,之前的矛盾是一回事,現在發現他們的同族居然也成了墮落種,那就是足夠讓茵蒂斯放下立場針對的另一件事了。

“不論是海民的古怪召喚,還是茜茜變成墮落種,都是需要向神明請示的大事,伽勒蒂斯,你究竟在猶豫什麼?墮落種——到底是什麼?”

珠白人魚的眼底滿是凶意,她能夠因為對神明的尊重忍下對伽勒蒂斯的不滿,但當同族受到可怕的影響並死在她的手上後,茵蒂斯的忍耐終於達到了極限。

她就像一根繃得極緊的弓弦,如果得不到一個滿意的

答複,就會將淬毒的箭矢射向大祭司的胸膛。

在茵蒂斯的逼問之下,墨色人魚發出一聲歎息。

人魚,即便是一聲普通的歎息,都是一段人類喉骨無法發出的複雜音波。

作為同族,茵蒂斯按理能夠輕易辨彆出對方聲音中所包含的情緒——可偏偏這一聲,複雜到她難以辨析。

“我們都以為,墮落種出現在三年前。”

伽勒蒂斯的語氣並不像平時那樣刻薄而挑釁,當他這樣緩緩陳述一段秘幸時,茵蒂斯也勉強能夠維持平和的態度,認真聆聽對方的話語。

“但事實上,墮落種誕生於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海民的大祭司死去,海民失去了繼任者,無儘的濃霧籠罩了陸地,蒂塔一分為二,海嗣與海民老死不相往來……

而在這一係列大事之下,還要再加上一件——墮落種的出現。

十三年前,伽勒蒂斯是新上任的大祭司,茵蒂斯是年少而頗得神明喜愛的繼任者。

在發現第一例墮落種時,茵蒂斯還被拘在火山裡練習祭祀之歌。

伽勒蒂斯與當時的衛隊長——那時候的衛隊長還不是賽諾——一同發現並殺死了墮落種。

對於人魚來說,殺死一隻墮落種和與殺死一條鯊魚沒什麼差彆。

雖然沒什麼危險性,但墮落種的樣子實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到讓伽勒蒂斯感到莫名不安。

隨後伽勒蒂斯試圖與神明溝通,但卻並沒有得到蒂塔之主的回應。

那時候,人魚族的祭祀月已經結束了有一段時間,神明也並不是每次都會回應信徒,再加上後續再沒有墮落種出現,伽勒蒂斯便擱置了這件事,沒有繼續打擾神明。

隨後的生活就和人魚族的年年歲歲一樣:

沒有了和海民的交易,海面上又都是濃霧不能看見太陽月亮,人魚的生活變得無聊起來——但反正他們的生活一直都很無聊,於是就這樣繼續過下去,捕獵一下鮮美彈牙的金槍魚,偶爾逗逗虎鯨,再偶爾罵罵不懂事的海民。

茵蒂斯是條十足“表裡不一”的人魚,伽勒蒂斯終於體會到了自己上一任大祭司帶自己的痛苦。

於是,在隔年的祭祀月裡,伽勒蒂斯決定好好和神明譴責一下茵蒂斯的任性。

但那一年,伽勒蒂斯依舊沒能得到神明的回應。

大潮汐輪轉的海潮之巔,立於距離天空最近之處的伽勒蒂斯,低頭看著濃霧之下的、無法看清的族人們,素來強韌的心臟頭一次感到“恐懼”。

隨後是,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第十三年。

神明拋棄了蒂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