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微笑羔羊(二十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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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快童聲在大聲大聲地唱。

“一起來玩吧!盛大演出即將開場!”

於是紅發的少女提著她的裙擺,踢踢踏踏來到了台前。

“在狂歡夜~一切哭臉都要變成笑臉~”

於是小醜半蹲在台前,將面具摘下露出微笑的假面,遞出並沒有戴白手套的手來。

“真高興您能來。”紮起頭發露出整張鋒利面孔的小醜語調親昵,說著敬稱,“我為您準備了最好的觀賞位。”

這時候他不太像個紳士了,而像因為看見心上人而不顧演出禮儀的新人演員。

陸語噥凝望著他暗金色的眼眸,將自己的手搭上了他的,接受了這個疊著紋章的吻手禮。

他的手指是冰涼的,直到她坐到第一排中間過分柔軟的座椅上,那種冰涼還在指尖揮散不去。

直起身的小醜回到了台上,打了個響指。

童聲尖銳地嬉笑:“有請今晚的演員——出場!”

一瞬間,呼嘯的風聲席卷而來。

——隻見灰霧如海浪,在梅裡小鎮的上空翻滾、旋轉、下沉。

由東至西,從南到北,從小醜雜技團到北邊牧場,從小鎮入口到大街小巷……

陸語噥坐在主帳篷中,隻聽見嘩啦啦的狂風混合著灰霧湧進來,小醜的鬥篷在台上獵獵作響。

而此刻還在小鎮裡的玩家們,卻隻能拚命護住懷裡的油燈,不讓狂風將亮白的火苗熄滅。

但正是因為要護著油燈,燈光的可照亮範圍被遮擋,再加上灰霧飄散的速度過快,玩家們身上又開始出現傷口。

時間一久,除了陳枝之外,另外三位玩家的手腕上也出現了【異化進行時】的進度提示。

“怎麼了怎麼了?!是誰開大了?”

八眉一邊護著油燈一邊護著背包,感覺眉毛都要被吹飛了出去。

那個儲存著羊油的瓦罐則在齊星手裡,他用衣服將瓦罐包好,抬頭看向天空:“灰霧往雜技團湧去了,之前雜技團區域是沒有灰霧的——我們先找屋子避一避!”

話音剛落,隻聽“嘭”的一聲,在夜晚緊閉的鎮民屋子突然房門大開。

隨後,一聲一聲接一聲,一條街連著一條街,數不清的房門一扇一扇打開,隻見隱約有人影從那些屋子裡出現,很快融進了灰霧裡,順著灰霧湧動的方向而去。

“說好的晚上的小鎮沒有人呢?!”八眉倒吸一口涼氣。

陳枝原本的異化狀態最重,被三位同伴護在中間的位置,聞言也探出頭去看:“要不要跟上?”

顧洵:“應該和晚上的彩排有關,大家把油燈舉向不同的方向,靠緊一點一起走,儘量避免異化程度加深。”

但即使這樣安排,灰霧的影響也不能完全避開。

……

同一時刻,雜技團主帳篷裡。

陸語噥身後和身旁的觀眾席幾乎已經被濃霧淹沒,一個接

一個的人影出現在座位上。

他們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像是剛從沉睡中被喚醒,睜開的眼睛裡滿是不知何事發生的茫然。

陸語噥看見了面包店老板娘,看見了馬車夫,看見了鐵匠鋪老板,看見了曾經和她打過招呼的很多人。

他們和善、熱情、友好的面孔上,開始浮現出驚訝、疑惑、恐慌的表情。

還有孩子,一個兩個三個……十五個混在觀眾席中面露微笑、與他們的父母親人格格不入的孩子。

“我應該在家裡睡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有鎮民想要從觀眾席上站起來,但那猩紅色的座椅就像蠕動的吸盤一樣,將他牢牢固定在位置上,他劇烈掙紮的動作反而將自己的大腿扯得鮮血淋漓。

“啊——!”

於是第一個行動的人痛苦又驚恐地叫起來,帶動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沒人再敢掙紮了。

陸語噥垂著眼睛,她知道她隨時都可以從座椅上站起來,但她隻是安靜地待在原地,一言不發。

小鎮年輕的少女開始哭泣,年老的長者眼神惶惶,這不對勁的一幕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但他們隻憑直覺知道,一切詭異的、不合常理的東西都是有害的。

“小醜,是小醜!”眼尖的雜貨店老板發現了下方圓台上的人影,大吼道,“這是怎麼回事?”

有了發泄的出口,激動的鎮民們喧鬨起來,他們質疑,他們大喊,他們問責。

高台之下,身披緞面鬥篷的小醜抬起頭,也抬起雙手,向諸位做了個微微下壓、保持安靜的手勢。

他似乎一直在笑著,猩紅的唇角讓他的笑容看起來誇張又詭異,暗金色的瞳孔仿佛在發光,明明是站在整個場地的最低處,卻好像是居高臨下睨過來。

如一根鋒利的帶火的尖利的箭矢,直直刺進了眾人眼中。

“……”

鎮民們不自覺地安靜下來了。

他們想要理直氣壯地看過去,但目光又忍不住開始躲閃。

他們的天性裡好像對那雙眼睛刻著逃避,即使他們自己根本察覺不到是什麼原因。

“彩排即將開始。”小醜像是對他們的反應感到無趣,笑容收斂了一點點,“請演員們保持安靜。”

演員?

觀眾席上的鎮民們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演員?

小醜往後台退下,身著華麗演出服飾的演職人員開始出現在圓台上,他們手裡牽著九隻潔白的小羊羔,小羊蹄在蜷曲雪白的絨毛下踢踢踏踏。

哦……演員……一定是指台上的這些人吧。

燈光暗了下來,彩排正式開始,鎮民們正這樣理所當然地想著。

哎呀,居然真的有羊呢,如果不是小醜雜技團實在舉國聞名,他們當初也不會同意把這種不詳的表演放在梅裡小鎮演出的。

“咩~咩~咩~”

四面八方的童聲又

開始唱,環繞著舞台的演員開始歡快地舞動,牽著他們手裡的羊。

“今夜我們歡聚一堂~在這個和諧美滿的小鎮上~”

鎮民們面色紅潤起來,挺直了腰板。

那童音像是有魔力一樣,讓他們的眼光不自覺都聚集在中心的舞台上。

“請大家來聽一個故事~這故事無趣又冗長~關於那會笑的小羊~”

被牽著的九隻潔白的小羊羔朝四面八方抬起臉,其中一隻的三角形羊臉竟真的對觀眾露出人似的笑來。

十五個孩子坐在觀眾席上,與它笑得一模一樣。

“黑羊是惡魔的爪牙~會笑的白羊是神明的半身~”

有演員舉起了火圈,有兩位演員分彆牽著小羊羔往火圈蹦蹦跳跳邁過去。

隻見不笑的小羊被大火點燃痛得咩咩尖叫,會笑的那隻被火舌舔過潔白的毛發卻燒不著分毫。

鎮民們稀奇地瞪大眼睛,為這神跡一樣的場面屏住呼吸。

“純白的小羊~啊~會笑的羊~小羊不怕燒也不怕疼~”

牽羊的演員邊舞蹈邊交換位置,會笑的小羊趁亂混進了另外八隻小羊的圈子裡,在玫瑰粉色和翠綠色的彩色小旗子間奔跑。

有眼尖的男人在觀眾席上大叫:“先排除燒了毛的那隻!在另外八隻裡!”

演員們響應號召一般,追起了那些毛發完整正在跑動的羊,但羊羔跑得好快,於是他們舉起了帶火的長弓與箭矢。

鎮民激動地高呼,要不是黏在座位上不能站起來他們恨不得親身上陣:“射它們!射它們!”

“唰——!”

“唰——唰——!”

橙紅的火光在圓台場地上亂竄,像砸落在地四濺的流星。

好像是這隻羊在笑!

一個少年大喊起來,於是箭矢擦過他眼前的羊,射穿了他的眼球。

不不不,笑的是這隻羊!

一個婦人著急地揮動臂膀,於是箭矢被那隻羊避開,紮進了她的胸膛。

“珍貴的小羊~啊~會笑的羊~小羊不會病也不會老~”

越來越密集的箭矢終於射中了會笑的羊,兩個演員上前將它死死抓住,他們從懷裡取出一隻小碗,從那羊的傷口處接了某種流淌下來的液體似的東西,將那碗端到了觀眾席上。

“會笑的羊~是靈丹妙藥~”

油亮晶瑩的液體淌進了少年的眼窩,於是飽滿圓潤的眼球撐起了眼皮。

甜膩溫暖的液體淌進了婦人的胸膛,於是撲通撲通的心臟恢複了跳動。

原本看熱鬨看稀奇的鎮民們驟然失聲,詭異的寂靜順著那長出來的眼球和心臟一點一點彌漫……黏在椅子上的身軀不斷不斷往前伸,呼哧呼哧的喘息聲發酵脹大。

“靈丹妙藥。”

鎮民們喃喃自語。

“靈丹妙藥。”

鎮民們面色漲紅。

“靈丹妙藥!”

鎮民們驚喜欲狂。

就在這時候,那隻會笑的羊不知從何而來一股大力,掙脫了演員的鉗製,跌跌撞撞衝出圓台,竟是直直竄向了陸語噥的懷抱。

——柔軟的,溫熱的,熟悉的,溫柔的。

懷裡的羊抬起頭來,溫順又虔誠地凝視她。

陸語噥也抬起頭來,看見台上被遺忘的其他白羊,一一三四五六七□□——她懷裡的是藏在白羊群裡的、偽裝與演技卓絕的黑羊。

隻是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抓住那隻白羊!娜莎!”

“抓住會笑的羊!娜莎!”

在梅裡小鎮所有居民渴望又急迫、瘋狂又嫉妒的目光下,紅發少女什麼都沒有做,於是那白羊從她懷中躍下,輕盈地跑出了帳篷。

在眾人瘋狂尖銳的指責聲中,娜莎突然站了起來,她眼裡映照著一雙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快看啊!”

複仇的烈焰在她的胸腔燃燒起來,將她甜美的嗓音燒得那樣大,大得要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一隻、那一隻、還有那一隻!”

她蒼白的手指在觀眾席上一一點過,僵硬微笑的孩子們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了微笑的羔羊。

“快抓住你們的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