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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采薇軒的門就被人給砸得“哐哐”響。
砸門的是一個年約十一二歲的少年,少年穿著金繡紫衣,脖子上掛著金光燦燦的大金鎖。長得是白白淨淨,身材略顯圓潤,一看就是錦繡堆裡養出來的嬌貴小公子。
這位少年不是彆人,正是餘氏的兒子薑沅。他之所以來找薑覓的麻煩,是因為昨天薑晴雪回來後的那一通哭訴。
“薑覓,你給小爺出來!你有本事欺負小爺的姐姐,有本事給小爺出來!”
“快開門,否則小爺我就不客氣了!”
“好你個薑覓,敢欺負小爺的母親和姐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砸門的聲音極大,在原本清靜的早晨顯得尤為震耳,聽得人膽戰心驚。采薇軒的下人都不敢上前,一個個裝死。
薑沅砸了半天門,見門始終不開,越發心中氣惱。他索性上腳,對著采薇軒大門是又拍又踢,嚷嚷著聲音越來越大。
忽然門從裡面打開,他一個收力不及險些撲倒在地。侍候他的人急忙扶著他,他定晴看去時愣了一下。
晨曦的光自東邊起,斜灑在薑覓的身上。她未施脂粉,一張小臉在光暈中瑩潤如玉。如墨雲一般的發散著,極寬極大的衣裙絲毫不顯半分臃腫俗氣,反倒有種飄逸出塵之感。
這……這居然是那個蠢貨!
“薑覓,你…你終於肯出來了!小爺問你,你為什麼欺負小爺的姐姐?”
“你是誰的小爺?”
“我…我就是小爺!”
薑沅驕傲地挺著胸膛,剛才他肯定是眼花了,否則他怎麼可以覺得這個蠢貨比姐姐還好看。姐姐說這個蠢貨當著眾人的面諷刺母親,出言惡毒挑撥離間,害得姐姐丟儘臉面。
他可是侯府唯一的嫡子,母親說以後侯府就是他的,他的姐姐自然是侯府最為尊貴的嫡女,哪裡是這個蠢貨可以相提並論的。他還就不信了,自己的母親和姐姐還能被人欺負。身為侯府未來的家主,他第一個不答應!
“小爺問你話呢?你為什麼不回答?唉喲……”
他猛不丁吃了一痛,不敢置信地看著薑覓。
薑覓的表情很冷,眼神更是冷得嚇人。清澈的瞳仁宛若結了一層冰,且覆蓋著茫茫的寒霜。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木棍,殺氣騰騰的樣子把薑沅給唬了一大跳。
“你…你敢打小爺!”
“打的就是你!”
薑覓輕蔑地“嗬”了一聲,不由分說朝著他再添一棍子。
他一個躲閃不及,棍子直直打在他身上。他吃痛之下“誒誒”地叫喚著,白白胖胖的臉上滿是憤怒。
這下他信了。
薑覓還真敢打他。
“薑覓…你瘋了!”
薑沅帶來的人拚命阻攔,又忌憚薑覓手中的棍子不敢靠前。這位大姑娘惡名在外,他們確實招惹不起。但三公子是餘夫人的心肝寶貝,更是不容有任何的閃失。
一個機靈點的下人,見勢不對趕緊去通知餘夫人。
此時薑沅已回過神來,瞪著眼睛。
“你這個又蠢又壞的喪門星……”
“會不會說人話?”薑覓不由分說,又是一棍子過去。“不會說人話,我就打到你會說人話!”
薑沅一躲,棍子打在一個下人身上。
“薑覓,你是個什麼東西,你竟然敢打小爺!”
薑覓冷笑。
她今天就要好好告訴這個小屁孩子,她到底是誰!
“薑沅,你給我聽好了。這是武昌侯府,我是侯府的嫡長女,我母親是我父親三媒六聘抬進府的嫡夫人。”
“你,你…你得意什麼?我才是侯府唯一的嫡子,以後侯府都是我的……”
“你的?我告訴你薑沅,凡事都有一個先來後到,這侯府是先有我母親,後才有你母親。也是先有的我,再有的你!你說侯府是你的,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兄長,侯府真正的嫡長子薑潤,他是侯府的世子,也是侯府以後的主子!”
“你…你說了不算。薑潤肯定死了…”
“你敢咒我哥?”薑覓一揮棍子,嚇得薑沅直縮腦袋。
那幾個下人死死護著薑沅,齊齊往後退。
“你們都給我讓開,今日我非要教訓他不可!便是告到陛下那裡我也占理。誰要是敢攔我,我扒了他的皮!””她用棍子指著薑沅,“你在我面前大呼小叫自稱小爺,還咒我哥死。是誰教你的?餘夫人嗎?我倒要好好問問她,平日裡是怎麼教的孩子,才會教出你這麼個沒有大小尊卑心思惡毒的玩意兒!”
她是嫡長女,教訓出言不遜的弟弟占著大理,還真是不怕告到禦前。那些下人們不敢攔她,卻也不敢不管薑沅。
薑沅向來作威作福慣了,幾時受過這樣的氣,當下脫口而出。“你個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是你自己克走了薑潤,又克死了徐夫人,你就是個喪門星…”
薑覓的心猛地一個抽痛。
原主最恨彆人說這樣句話,也聽不得這樣的話。可是有的人心最是惡毒,偏偏喜歡用這樣的話來刺激她,激得她失去理智隻知狂怒,有理也變成了沒理。
“我確實有娘生,沒娘教!你有娘生有娘教,你娘就教出了你這麼個小畜生?”
匆忙的腳步聲及近,來的不止是餘夫人,還有薑惟。他們都聽到了薑覓最後的那句話,餘夫人當下就抹起眼淚。
“侯爺,你聽聽,大姑娘竟然這麼說沅哥兒。”她委委屈屈地看著薑惟,眼巴巴地等著薑惟給自己撐腰。
薑惟朝薑覓看過來,目光還是那麼的冷漠。
這不應該是一個父親看女兒的目光。
世人都說他多情,府中的下人也傳著他如何癡情徐氏的種種。身為一個父親,難道他不應該更憐惜亡妻耗儘性命生下的女兒嗎?
薑覓的心又尖銳地痛起來,她知道這些都是原主殘留的情緒,但這些情緒她能感同身受,所以也是她的。
“父親可知,他剛才說我什麼?”她臉上現出傷痛悲哀之色,聲音微微顫抖。“我之所以罵他小畜生,是因為他罵我有娘生沒娘教!”
餘氏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沅哥兒,怎能把她和晴雪私下談論的話說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薑惟,薑惟的表情瞬間起了變化,極其冰冷地看著她。她心下一個激靈,狠了狠心給了薑沅一巴掌,“你個不懂事的孩子,你從哪裡聽來的渾話,不懂什麼意思就彆亂說。”
薑沅十一歲,不是一歲,他怎麼可能不懂有娘生沒娘教是什麼意思。他不僅懂這句話的意思,還知道用這句話來攻擊彆人。
薑覓悲涼道:“餘夫人不用打他,他說的沒錯,我就是有娘生沒娘教。”
誰也沒看到,薑惟在聽到她這句話後握緊了拳。
餘氏暗驚,驚訝於薑覓和以往的不一樣。
若是薑覓揪著不放大吵大鬨,她還有辦法扭轉局面。眼下薑覓的自艾自傷,實在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這個蠢貨幾時變聰明了。
薑覓的聲音發著顫,似哭非哭的臉上還帶著那種故作堅持時才有的古怪笑容。“父親是不是忘了,今日是我的生辰。”
在場的人都愣了。
因為沒有人記得原主的生辰。
原主的生日,正是徐夫人的忌日。所以自原主出生以來,她就沒有過過一個生辰。幼年時每逢薑晴雪薑婉等人過生辰時,她少不得要胡鬨一番,大發脾氣摔摔打打。人人都覺得她不懂事,卻沒有人知道她也隻是一個孩子,一個想過生辰收生辰禮被人祝福的孩子。
一陣風吹來,帶來陣陣桂花香。
恍然間有人記起,當年徐夫人生產那一日也是桂花飄香之時。
薑覓慢慢垂下眼眸,聲音如泣。“父親是不是也忘了,今日不僅是我的生辰,也是我母親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