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不可能這麼寸吧?(1 / 1)

於金濤在看守所過得並沒有眾人臆想的那麼差。

他手裡還算有點錢, 拜托虎子給大大小小的領導送了幾張百貨大樓的購物卡,為難他的人立刻全部消失了。

趁著彆人不注意的時候,他甚至可以到禁閉室抽根煙。

本來多呆些日子他也不怕, 等事態再平穩一些,他再出來攪渾這攤渾水, 但元湛英來了, 說明真的出事了。

他得出去!

一旦心裡裝著事兒, 他開始輾轉反側,幾天的失眠讓他瘦得顴骨更加凸出了,小肚子也消失不見了。

就關進來這一個來月,起碼瘦了十幾斤,脂肪肝應該是沒了。

他計劃等出去了, 先去親媽的墓前跪上三天三夜, 再誠懇地衝徐樂道歉,至於元湛英, 隨便她要多少錢都行。

他算是看開了, 金錢如糞土, 都是身外之物。

大半夜的, 睡不著,他偷偷跑到禁閉室, 邊抽煙邊思考著出去之後的種種安排,還沒抽上幾口, 獄警的小隊長突然悄不做聲地進來了。

於金濤默默把煙掐了, 抬頭問:“是有什麼事兒嗎?”

小隊長揮手揚了揚煙味兒, 平時一見面就帶笑,如今表情卻很嚴肅,走到於金濤面前, 用幾乎是氣音問:“上面問你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得罪人?”於金濤愣了,他皺起眉,仔細回憶了一番,什麼也沒想起來,這才搖搖頭。

“真沒有?”小隊長的眉毛皺得比他還深。

於金濤從胸口摸出一根庫存的煙遞過去,又拿火柴給面前人點了火,看人抽了一口,這才問:“什麼情況?”

“上面好像有點風聲,說要嚴查煤井生產的安全狀況,”小隊長又吸了一口,有些納悶,“難道真是正巧撞槍口上了?”

於金濤的手抖了抖,咽了口口水,半晌才說:“要是嚴查,我會有什麼後果?”

小隊長搖頭:“那就要看命了。”

兩人都想起嚴打時候,摸個女人屁股都算是流氓罪,要槍斃。於金濤這事兒,要是當典型判了,無期都有可能。

於金濤不可置信地與小隊長對視:“媽的,不可能這麼寸吧?”

小隊長摘了帽子,摸了摸剃成三毫的後腦勺,說:“我過來給你透個口風,你得有點心理準備,這件事,彆說是我了,連主任也拿不準。”

於金濤一口氣堵在心口,咳不出來又咽不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拍拍旁邊人的肩膀,說:“謝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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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林德明又不知道出去鼓搗什麼了,一大早就不在家,車也沒開走。

元湛英把前一天晚上拿出來的鴿子燉了,給於慧慧喝了一碗。

小姑娘不愛這些湯湯水水,上次喝老母雞湯都不情不願的,此時坐在椅子上磨蹭,半天才喝一口,元湛英伸頭一看,鴿子肉倒是吃乾淨了,就又分給她兩個翅膀,湯泡上飯給歡歡了。

小孩和狗頓時都高興起來。

元湛英忙得腳不沾地,等他們兩個吃完,送去小洋房,李玉芬和林同書都在休年假,很樂意給他們看孩子。

於慧慧又把爆米花拎過來了,坐在沙發上一邊吃一邊跟元湛英揮手。

元湛英敷衍地揮了揮,小跑著開車去了買了一堆嬰兒用品,又去於金濤家裡,把當初於慧慧用過的尿戒子翻出來,還找了幾件小衣服,這才去了婦幼醫院。

姚靜年輕,剖完兩小時之類就排了氣,之後就能吃點東西。看護在醫院食堂買了小米粥,昨晚喂了一頓,今早又在喂。

姚靜無精打采地吃著,餘光瞥見元湛英,這才眼前一亮,揮手將人招呼過來。

元湛英把保溫壺打開,鴿子湯的香味傳出來,姚靜猛吸了幾口,低頭一看,湯鋥光瓦亮,裡面一根肉絲都沒有。

——都讓於慧慧吃了。

元湛英解釋說:“你現在不能吃肉,要等過幾天。”

“還要再住幾天啊?”姚靜挪了挪身子,又露出吃痛的表情。

她麻醉劑的藥效早就過了,元湛英偷著給主刀大夫塞了個不小的紅包,人家很上心,昨昨晚幫著按了一次刀口,排掉淤血,今早又按了一次。姚靜疼得淚涕橫流,嚇破了膽子,看見有人過來先哆嗦。

“七天拆線,”護工在一旁解釋,“怎麼也要等拆線了再說。”

她現在回去也沒人伺候,自從知道生的是女孩,齊家人就沒露過面,姚家可能是怕攤上責任,也不肯來。再者說,孩子還在保溫箱,現在喂的是奶粉,過不了多久,姚靜就得開始漲奶,到時候還得擠出來給孩子喂,來回奔波不夠費事的。

說曹操曹操到,元湛英一扭頭,看見姚母拎著一個保溫壺站在病房門口,她拽了姚靜一下,示意她看過來。

母女兩個一對視,姚母的眼淚刷一下落下來,她把保溫壺隨手放在病床旁邊的櫃子上,撲到姚靜的病床上,淚眼朦朧地說:“靜兒,你可真是受了大罪了。”

姚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著痕跡地抖了抖,把自己媽往外推——剛才隻差十厘米,這人就要撲到她的刀口上了。

元湛英趕緊把姚母扶起來,她看得也是心驚膽戰,生怕對方這麼一撞,姚靜還得再進手術室縫合一遍。

姚母扭了扭身子,從元湛英的手裡掙脫開,瞄了元湛英一眼,有些不耐煩地發號施令:“你們先出去吧,我有事兒跟閨女商量。”

看護看了元湛英一眼,見對方沒授意,就站著不動。她的工資是元湛英出的,隻聽元湛英的話,彆人使喚不動她。

姚母大呼小叫:“你這是什麼態度?小心我炒了你。”

看護道:“隻有付錢的人才有資格說炒不炒的話呢!”

姚母氣得捂住胸口,“哎呦哎呦”了幾聲。

元湛英不接話茬,笑著說:“姨,我也算是救了姚靜一命,出錢出力,真怕彆人說點什麼不該說的,我這錢白花了,所以你想說什麼,我也聽一聽。”

姚母癟了癟嘴,這才老實地說:“我看你婆家不想要孩子,就找了兩戶願意要的人家,有一家特彆積極,正在病房外面等著呢。”

元湛英慶幸自己沒走,低頭一看,姚靜氣得臉蛋通紅,要不是插著尿管行動不便,估計要跟自己親媽玩命。

姚母沒看出自己姑娘氣得都準備罵臟話了,還介紹著:“這對夫妻條件好,都是老師,據說是男的生不出孩子,隻能領養一個,就想要個小閨女,壓力小。”

姚靜氣笑了:“孩子還在保溫箱,你就把她的未來去向安排好了?”

姚母剛聽出來閨女語氣不對,趕忙解釋:“我也是為了你好,一個女人帶著閨女,以後怎麼活?你沒工作,又沒錢,以後怎麼養孩子?”

“我就算是餓死,也不會把閨女送人,”姚靜斬釘截鐵地警告她,“少打我和孩子的主意,媽,我拚著命生的孩子,不會想知道如果孩子沒了,我會瘋成什麼樣。”

姚母一聽,臉嚇白了。也是,要是孩子沒了,姚靜可就真是沒什麼牽掛了,她從小脾氣就烈,到時候拿刀砍人都做得出來。

想到這裡,姚母趕緊說:“我隻是提個建議,決定還是得你這個親媽來做。”

姚靜見對面人怕了,又躺回去閉目養神,剛剛發這麼一通火,她出了一身虛汗,整個人快要脫力。

元湛英給她蓋上被子,似笑非笑地說:“我看姚靜想休息了,不然有什麼事等下次再說吧。”

姚母縮著脖子,一句話不敢多說,走了。

等姚母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醫院走廊,元湛英拎起這人拿過來的保溫壺,說:“要不要看看你媽做的什麼好吃的?”

姚靜嗤笑一聲:“不是玉米渣粥就是蘿卜湯,不會有第三種可能。”

元湛英擰開一卡,果然隨著熱氣撲面而來一股蘿卜味兒。

她倆還沒說什麼,護工先生起氣來,撇嘴道:“彆怪我多嘴,我乾護工這麼多年,從沒見過這樣的親媽,人家都心疼女兒著呢。”

就算元湛英她媽,在元湛英生於慧慧的時候,還殺了隻打鳴的公雞帶過去,給閨女補補身子。後來元湛英奶水多到吃不完,元母逢人便說是她那隻雞的功勞。

姚靜揮揮手:“不說那些不高興的了。”

見她好像是有話要說,元湛英示意護工出去溜達一圈,自己則拿了個小板凳,坐在病床旁邊,抬頭看著輸液管子。

病房裡隻剩下姚靜和元湛英兩個人,沉默了半晌,姚靜開口說:“十萬,你錢到我這裡的下一秒,我立刻簽諒解書。”

元湛英沒想到事態走到這一步,歎口氣,猶豫了一下說:“就算你不簽,我也會把錢給你的。”

姚靜擺擺手:“煤廠也是無妄之災,你前夫也不想出事,對吧?”

元湛英沒想到她到了如此艱難的境地,還給於金濤說了句好話,因此抿了抿唇:“塌方是導致你丈夫去世的主要原因,這樣看來,你對於金濤也不算遷怒。”

“所以我還是恨他,如果有朝一日,我有了報仇的能力,那他就要自認倒黴了。”姚靜聳聳肩,道,“在那之前,我隻能勸誡自己,這是我和齊磊的命,命不好,我得認。”

造成齊磊死亡的原因太多了,煤廠的長時間勞作和不規範生產,妻子懷孕帶來的壓力,父母的剝削,老丈人家的貪婪,他自己的愚孝,還有這個社會的階級壓迫。

歸根結底該怪誰呢?沒有人能想明白,隻能總結成齊磊命不好。這個時代,像齊磊這樣命不好的人數不勝數,姚靜至少還能得到十萬塊,有多少人白白被壓迫而死呢?

姚靜想過與他們同歸於儘,但現在,她有了閨女,也就有了軟肋,她需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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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萬塊錢竟然也不重,用一百塊來兌換,隻有一千張而已,小小一遝,厚度差不多三寸。

姚靜七天拆線,正巧閨女那天出保溫箱。

小娃娃還在出黃疸,穿著於慧慧小時候的粉色開襠褲,顯得更黑了,像是小黑驢蛋。這小姑娘倒是挺精神,不怕生,被元湛英抱了一會兒,不哭,埋頭往元湛英的胸口紮,看起來胃口很好,肯定能夠健康長大。

元湛英把錢給姚靜遞過去,對方拿了錢,裝進一個黑色塑料袋裡,隨後把簽好的諒解書掏出來。

元湛英知道她這是打算走了,這座城市全是她的傷心事,又有婆家娘家虎視眈眈,她一個帶孩子的弱女子,揣著十萬塊錢,就像小兒持金過鬨市,懷璧其罪。

有了閨女在身邊,姚靜也振作了不少,活著的人總要往前看,不是嗎?看著元湛英不舍的表情,她安慰道:“放心,我又不是一去不複返了,等我功成名就,還要回來打斷於金濤的腿呢。”

元湛英看她還能開玩笑,這才放下了心。

姚靜帶著孩子離開了好幾天,姚家才反應過來不對勁,來煤廠來鬨過幾次,但煤廠還沒開工,裡面隻有住在工人房的虎子,平時把門一鎖,外面的人隻能乾瞪眼。

姚家人還報了警,但沒有什麼用處——姚靜又不是被人綁架拐賣了。

除去姚靜母女,齊家那邊也拿到了五萬,畢竟是死了個兒子,作為第一財產繼承人,齊父齊母有權拿三分之一。

這樣看來,生一個孩子是多麼的劃算啊!隻要足夠冷血,就能不停地從孩子身上壓榨出血肉來,齊磊活著的時候,需要不停打工養活家人,死了,能滋養父母和妻兒,讓身邊的每個人都過上富裕的生活,像是沉默厚重的黃土大地。

劉振旺的妻子孫秀蘭也拿到了十五萬,母子四人沒見過這麼多錢,誠惶誠恐地道謝。

元湛英怕她亂花,還囑咐道:“分幾份存到存折裡,回去之後親戚問起來,就說隻賠償了幾千塊,要是有人過來借錢,先做好對方借了不還的準備。”

孫秀蘭手足無措地點點頭。

元湛英繼續說:“一定要留夠給孩子上學的學費,老大來不及了,但是剩下四個小的,隻要想讀書,一定送去讀,讀書改變命運。”

老一和老三兩個小姑娘聽了這話,眼睛亮亮的,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激動地晃呀晃。

元湛英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想理財,第一選擇是存死期,第一選擇是在住的城市中心買幾套房子,未來房價會漲的,即使不漲,孩子們未來工作後,也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千萬不要相信股票,也不要賭博。”

孫秀蘭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一家四口當天下午就離開了。

事情結束,元湛英鬆一口氣,一算下來,於金濤兩張存折上的三十六萬塊錢被花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