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第4章

林德明下班回來的時候,元湛英已經走了。

餐桌上的晚飯還熱著,一個小盤裡放著三個肉夾饃,元湛英做面食一絕,烙出來的小餅金黃,外酥裡嫩,切開後夾鹵好的五花肉、雞蛋和青椒,怕吃起來弄臟手,用油蠟紙整整齊齊包著。

旁邊還有一碗蔬菜瘦肉粥,菜切得碎碎的,挑都挑不出來,不知道她用了什麼辦法,吃起來完全沒有蔬菜的苦澀,到嘴裡一抿就化開了。

等林德明心滿意足地吃完,才有空環視四周,頓覺整個屋子窗明幾淨,瓷磚地板亮得能反光,所有雜物都分明彆類,臟衣服洗好晾曬,幾雙皮鞋被擦拭塗好鞋油,臥室內,床上換了乾淨的四件套,床頭櫃上的保溫杯裡是起夜能喝的溫水,衣架上掛著一套搭配好的衣服,以供男人明天上班穿。

林德明簡直懷疑元湛英是妖精變的,這種體貼的程度,一個月隻要六十塊錢而不是要他的腰子,就像是天上掉餡餅。

他這邊過得如魚得水,有人卻步履維艱。

於金濤以前從沒想過元湛英這麼重要,她做飯是好吃,但吃了好幾年早吃膩了,外面多的是飯店,想吃什麼直接點;她收拾屋子是乾淨,請個保潔照樣能做到,錢貨兩清,省心。隻要有錢,什麼服務買不到?她不想乾,有的是人乾。

但現在,人剛離開兩天,於金濤已經開始不適應了。晚上沒有解酒湯,早上沒有清爽可口的飯菜,平日裡不會有切好的水果加餐,連吃兩天飯店,油大味重,把痔瘡吃複發了。蹲在廁所一個小時,好不容易解決了問題,一摸旁邊,廁紙用完了沒補上。

氣得他大早上國罵了五分鐘。

每天穿什麼也是個大問題,襪子倒是充足,但白襯衫已經穿臟了兩件,還剩三件備著,三天後元湛英要是再不回來,這個家宣告彈儘糧絕。

於金濤逐漸領悟到,有很多細節是拿錢買不到的。

要他說,還是得把人叫回來。

他不懂元湛英這次怎麼突然生這麼大的氣,身邊的鶯鶯燕燕又不會影響到她的地位,一輩子不用上班,也不用為了錢發愁,就踏踏實實在家看孩子,不好嗎?實在不行,大不了他把張燕開了,這下總能消氣了吧?

正這麼想著,敲門聲響起。

於金濤腳步加快,心裡隱隱有股期待,打開門,見來人是張燕,嘴角又耷拉下去。

張燕妝容精致,穿毛衣小開衫配闊腿褲,紅色小皮鞋擦得鋥光瓦亮,跟高十厘米,走起路來發出清脆的“噠噠噠”聲。她和元湛英的身材是兩個極端,一脫衣服能看見兩排肋骨,腰圍一尺八,於金濤握著都不敢使勁,怕碎了。

她推開門進屋,邊走邊說:“你忘了中午有個應酬嗎?這都十一點多了……”

話沒說完,像是聞到了什麼味道,她乾嘔兩下,嫌惡地揮了揮手,小跑著把窗戶打開了。

於金濤雙手抹了把臉:“不小心睡過了,你等我洗個澡,馬上就好。”

張燕圍著屋子繞了

一圈,果然在沙發旁邊看到一攤嘔吐物,酸臭刺鼻。她皺眉:“元湛英呢?她怎麼不把屋子收拾乾淨,一個月給她那麼多錢,她來吃乾飯的嗎?”

“她前兩天回娘家了,”於金濤拿著換洗衣服進浴室,隨口撂下一句,“你要是嫌臟,就幫忙收拾了。”

十分鐘後,男人從浴室出來,客廳原封未動,滿地腳印和煙頭,垃圾桶裡的垃圾多到溢出來,吐的那攤,他多瞅一眼都犯惡心。

於金濤從樓下車裡逮到在副駕駛坐著的張燕,問:“怎麼沒收拾?”

“你吐的,你怎麼自己不收拾?”張燕下意識反駁,見男人面露不悅,又趕忙解釋,“你看看我今天打扮的這麼好看,待會兒還要陪你見客戶,收拾的時候弄臟了怎麼辦?”

於金濤沒接話,拿起鑰匙發動汽車。

張燕聲音軟下來:“我什麼身份地位,在你家喧賓奪主打掃衛生,元湛英回來不得把我吃了?再說,誰是你老婆誰收拾,你要是娶了我,我也能給你收拾得乾乾淨淨的。”

於金濤被說動了,趁等紅燈間隙,打趣問她:“娶了你,你能比元湛英乾得還好?”

張燕拋了個媚眼:“她也隻配做做家務,帶帶孩子,我可是能陪你在酒桌上衝鋒陷陣的,既能主外,也能主內,比她能乾太多了。”

她刻意重讀了“能乾”二字,於金濤心領神會地嘿嘿一笑,煩悶的心情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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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湛英在休息的間隙看了幾套房子,最終定了個小筒子樓裡的一室一廳。

因為一共才三十來平米,租金不算貴,押一付三,地段不錯,對面就是公安局,母子兩個住起來放心。

從房東手裡接過鑰匙後,元湛英開始操持起搬家。

這套房子自帶一些家具,有床鋪有書桌,小廚房裡放著一個老舊燃氣灶,衛生間裡還有太陽能熱水器。

元母過來幫忙的時候,覺得熱水器新鮮,嘗試著洗了個澡,對此讚不絕口。

元湛英解釋道:“現在天氣暖和,出了太陽曬一天,水才能是熱的,等到了冬天,還是得去澡堂洗。”

元母依舊覺得方便,除了冬天,其他時間能天天用熱水,還不費電和燃氣。

她幫著把元湛英的鋪蓋搬了過來,又拿出個袋子遞過去:“我給慧慧做了個小被,用的新棉花,暖和。”

元湛英扭頭對於慧慧囑咐:“快謝謝姥姥。”

“謝謝姥姥。”於慧慧接過袋子,打開一看,是她最喜歡的淺藍色,立刻開心地手舞足蹈。

母女兩個在新家住的第一晚,元湛英鋪床,於慧慧靠在床頭唑大拇指,黑眼球滴溜溜地轉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元湛英把手指從她嘴裡摳出來,用毛巾擦了擦,又給她擦臉。

毛巾用熱水投過,熱乎乎的,於慧慧像個小大人,舒服得長舒一口氣,等元湛英開始給她擦脖子時,突然問:“媽媽,以後隻有咱們兩個在一起了嗎?”

元湛英頓了一下,

問道:“你想爸爸嗎?”

“有點想,”於慧慧點頭,“媽媽不能讓我騎大馬,也不需要我按摩。”

於慧慧被養得很壯實,身長將近九十,體重三十斤,隻有於金濤能毫無負擔地把她架在脖子上。

去年於金濤開拖拉機的時候,裝貨卸貨都是自己來,一天下來腰都直不起來,於慧慧那時候剛會走,天天晚上在他身上踩著溜達幾十個來回,高興時候還跳幾下,美名曰“按摩”。於金濤被踩了腦袋都不生氣,還害怕閨女累著。

父女兩個感情著實不錯。

元湛英想了想,還是準備告訴女兒實話:“慧慧,媽媽想和爸爸分開,過各自的生活,但是不要怕,我們對你的愛是不變的。”

“為什麼要分開?”於慧慧不理解。

元湛英道:“因為在一起會不開心。”

於慧慧問:“那我還能再見到爸爸嗎?”

“當然可以,”元湛英摸摸她的小臉蛋,“以後爸爸還會帶你出去玩,吃好吃的,給你買漂亮衣服,就像之前一樣。”

於慧慧想了想,問:“爸爸對我好,對你不好,他是壞人嗎?”

元湛英搖頭,她打心底裡不恨於金濤,這人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就是個無法控製劣根性的普通人而已。

她歎口氣道:“慧慧,爸爸之前對我也不算差,但是大人的感情很複雜,等你長大了就懂了。對你對我而言,他都不是壞人。”

於慧慧懵懵懂懂點頭。

元湛英從袋子裡拿出元母做的新被子,展開給女兒蓋上:“好了,快睡覺吧。”

於慧慧眼疾手快,抓住被子裡夾著的幾張紙幣:“媽媽,這是什麼?”

元湛英接過來,發現一共是一百塊錢,邊角都被抹平整,疊成一摞。

於慧慧好奇:“這是姥姥不小心丟在袋子裡的嗎?”

元湛英五味雜陳。

元父元母是最傳統的父母類型,重兒子輕閨女。

當初元湛豪婚事受阻,老兩口找借口要走了她的訂婚禮錢,給嫂子嶽芳買了個金鐲子;她和嶽芳前後腳生產,中間間隔不到半年,他們把元耀祖從小拉扯到大,卻沒有管過於慧慧一天;如今她離婚回家,她媽一天暗示八遍,住久了她哥會不高興,趕緊搬走。

但他們又不是不疼閨女,生病了住院,寧願讓兒子成宿成宿不睡覺來看護,也不麻煩元湛英,回娘家時拿的東西照單全收,錢卻沒收過哪怕一分,於金濤他媽身體不好,於慧慧每年冬天的棉衣棉褲都是元母給做的。

老兩口就是土裡刨食的農民,不知道要攢多久才能攢出一百塊錢,怕嶽芳知道後鬨起來,隻敢偷偷塞到於慧慧的小棉被裡。

元湛英深吸一口氣:“應該是姥姥裝錯了,慧慧,你彆和舅舅舅媽說這件事,好嗎?不然他們該怪姥姥粗心了。”

於慧慧拍著胸脯打包票:“沒問題,媽媽,我誰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