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地勢複雜,崎嶇山巒占地面積是修真界的數十倍,為數不多的平地城池,都建立在妖都玉京四周,形成包裹之勢。
炤華城正是毗鄰玉京的大城之一。
血月將至,妖皇居住的玉京都,戒備森嚴,炤華城平日通向玉京的大門設置了結界,隻有夜間才會開放通道。
“請沈仙主耐心等到亥時,先在城內遊玩一二,炤華城繁華,軟紅香土,定不會讓沈仙主覺得無聊。”
得到消息,炤華城主,第一時間出現在了降落的靈舟邊。
解釋完,他略含深意地看了眼朝歲,示意身後捧著紗罩的侍衛,“另外,吾皇特意交代......”
城主還未說完,停放靈舟的高台下,妖來妖往的街市,不知誰眉頭一皺,發現了什麼,向停在長階緩步台的朝歲,怒喝了聲。
“是你這廝,沈白休——!還敢來妖界!”
刹那間,原本猜測紅衣青年身份的人群,發出一聲聲不可置信的哼怒。
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認出妖皇師弟,城主心裡一咯噔,再想把紗罩蓋在朝歲頭上,已經晚了。
妖民們神色各異,看著朝歲的視線,不少露出鄙夷。
他們這任妖皇時醉,天選妖皇,愛民如子,又是那位仙尊大人的愛徒,簡直完美無缺,要說有何汙點,就是這曾經打著他旗號,來妖界招搖撞騙的同門師弟,沈白休了!
當年得知妖皇小師弟來了,妖族們熱情無比,好吃好喝的待他,結果這廝,以觀賞寶物為名,慫恿眾妖辦了場賞寶大會。
大會當天,眾妖紛紛獻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寶物,萬萬沒想到,一夜之間,沈白休盜走他們拿出的寶物,隨後逃之夭夭,溜回了修真界。
後來妖皇得知,給予了補償,但他那師弟沈白休,僅此一役,已經成了妖族的過街老鼠。
炤華城主,其實就是當年被沈白休騙走寶物的妖族之一,不過他因禍得福,沈白休將他珍藏的赤楓傘弄壞了,妖皇為了補償,讓他掌管了炤華城。
見朝歲面對群情激憤的眾人,一副貴人多忘事的模樣,炤華城主賠笑道:“仙主莫怪,雖是陳年舊事,然而難免有人未能釋懷,我們炤華城的百姓,其實民風淳樸,熱情好客,並無其他惡意的。”
朝歲挑眉,看著底下一群朝他揮舞狼牙棒、齜牙咧嘴的小狼妖。
民風確實淳樸,一群小娃娃,還爭著搶著,給他展示掉的小奶牙有多可愛。
一道目光,從不遠處望來。
朝歲若有所感,朝不遠處的天香閣望去,三樓一扇木窗邊,有道墨綠衣角一閃而過。
朝歲凝眉,還未細看,餘光忽然注意到長階底下,妖群中,一個仰高長腦袋,扭動身姿的妖類。
蛇。
是蛇......
忘了多少年,未曾讓這東西出現在眼前,朝歲閉眼,複又睜開。
那條蛇影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變成了
兩條。
似乎覺得站的不夠高,蛇頭高昂騰起,瞬間超過了周圍人群,隔空與他對視,吐著蛇信。
朝歲:“......”
肩頭一緊,嬴辛側首望去,左肩玄袍被抓的皺巴巴。
朝歲幾根白皙修長的手指,嵌入了他衣裡,指尖緊緊蜷著,帶著顫意,這顫意開始很小,緊接著,不受控製地劇烈了起來。
眨眼之間,不僅是手指在抖,他一截雪白手腕從緋袍探出,跟著抖了起來。
底下群情激憤不假,但嬴辛沒想到,會嚇成這樣。
還在看,蛇頭豎瞳咧嘴,不知在朝他詭笑什麼。
朝歲渾身冒起雞皮疙瘩,有種想要發瘋跺腳,仿佛蛇已經爬到腳下,即將纏到他身上的感覺。
童年陰影難以抵抗,因這物,他至今不敢稱無敵。
“走——”朝歲艱難吐出一字。
嬴辛步下剩餘台階,袖口卻被往後微拽,朝歲有氣無力道:“瞬、移......到那個天香閣。”
不知是不是聽出話中虛弱,嬴辛沒有多言,反抓住朝歲冰涼手腕,指尖微微一頓後,兩人身形一閃消失在長階間。
天香閣。
嬴辛眼神詭異,看著沒有第一時間落座的朝歲,而是檢查似的,將桌椅板凳、頭頂地板反複看了好幾遍,才如坐針氈地落座。
朝歲臉上有種從未有過的白,捂著腦袋,閉目滿臉掙紮之色。
一閉眼,都是朝他搖晃的蛇腦袋。
淦——
在朝歲靈海的係統,瞬間被一係列的嗶嗶聲包圍。
素質係統:唔?
屏蔽了什麼,仙君竟然在說粗鄙之言?
“客官從修真界遠道而來,落座天香閣,”小二倒了熱茶,熱情道,“真是讓我們天香閣,蓬蓽生輝!”
話落,小二未曾問要點什麼,已經開始上菜了。
朝歲獨自緩了會,一睜眼,飯桌上擺滿了各色佳肴,滿漢全席。
他看向了對座,錢帶夠了嗎。
嬴辛長長的睫羽垂著,食指順著茶沿轉圈,不知在想什麼,察覺他的視線,眸光斜瞥。
朝歲朝斜對面一扇屏風望去。
“是那邊貴客交代的,”小二解釋。
他說著,那繪有日月山巒的偌大屏風,緩緩折起,兩個侍從退開,屏風後的景象露了出來。
一個穿著墨綠長袍的男人,獨在雅座飲酒,俊眉深目,坐姿很是隨意,身後站著幾個低眉侍從。
細風臨窗,男子紫冠束發,左手戴著玉板指,察覺他的注視,骨節修長的手指轉著酒盞,似笑非笑停了下。
“既然來了,就嘗嘗,”他漫不經心的飲完杯中酒,起身道,“我很喜歡的一道菜,當作見面禮,”
男子起身,垂下的墨色寬袖,宛如天邊翻湧的黑沉烏雲。
朝歲望著那格外高大修長的身形,挑了挑眉。
“哪道?”
墨綠男子笑笑,幽深眸光從嬴辛落回朝歲身上。
他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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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結了冰的寒霜果,在他身後,被放在了朝歲面前。
朝歲望著離去的墨綠身影,一言不發地撥了撥寒霜果。
這門主,還真大搖大擺,肆無忌憚。
*
候在閣外的一道黑袍,氈帽下,露出張慘無血色的臉,江宴眉目狠戾,看到緩步出來的墨綠身影,才收斂了戾氣。
但也隻是稍稍收斂。
“門主,”江宴寒聲,“他現在身邊沒有旁人,我去擒住他。”
巫幽門主低笑了笑,轉著玉扳指:“你恐怕擒不住他。”
江宴擰眉,正不屑開口,男人淡聲道:“他認出我了。”
江宴臉色瞬變:“怎麼會!就算是門中人士,都未見過門主真容。”
“誰知道呢,”巫幽主不以為然,“說不定是看我高一些,不順眼。”
江宴眼底血光閃過:“那更不能放他離開,梵音仙府......”
“無妨。”
三冬末,穿過天穹烏雲的陽光,都透著肅冷的味道。
男人戴著的玉扳指,浮現出極淡的黑色,他嘴角帶著一絲冷峻的笑意,說不清是何意味,“我現在對另件事,深感興趣。”
朝歲將寒霜果在手心拋了拋。
寒冬臘月,雖說妖界比修真界暖和些,但請人吃冷果子......朝歲思來想去,“你說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指不給我們好果子吃?”
話音落下,不見回答,他目光從果子移了過去。
嬴辛在走神。
少年獨自思量著什麼,額前碎發低垂,微微遮住了眉眼,他泛白的指尖,在杯身無意識遊動,帶著莫名煩躁的味道。
“你怎麼了。”
嬴辛無法回答,進了這閣樓,他便察覺到一抹奇怪的氣息。
他本能的感到壓抑煩躁,可心裡同時湧起一種難以名狀的興奮,體內的魔源種蠢蠢欲動,像要生根發芽了般。
嬴辛眉眼不受控製地蒙上戾色,有種毀滅的欲望與躁動,甚至無暇顧及朝歲與那長袍男子說了什麼。
那人何時走的。
“砰咚——”
杯盞落地聲響起。
仿佛找到宣泄口,嬴辛目露寒光地望去。
樓梯口,一個富賈打扮的豹妖,正推搡著個清秀的白衣青年,嘴裡怒罵道:“我花錢買下你的,你個賤奴,連端杯酒都端不好,要你何用!”
那白衣青年看起來瘦弱,被一推,便狠摔在地。
怒斥聲中,他無助可憐地爬起來,眼淚汪汪,目光環視三樓眾客,試圖找根心軟的救命稻草般。
這一瞧,還真被他找到了。
“沈仙主,快救救七葉!”
“什麼沈仙主,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行,你可是我花靈石買來的!”
朝歲雖不明白這精
怪與原主有何瓜葛,但這人,他今日非救不可了。
他朝七葉精勾勾手,七葉瞬間喜極而泣,“我就知道,仙主沒有忘記七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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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富態的豹妖見狀,正要怒斥,身旁朋友胳膊肘碰了下他,瞥了眼朝歲後,低聲說了幾句。
豹妖臉色瞬變,露出忌憚之色,隨後又不太甘心的道:“妖有妖法,這是我花銀子買的。”
“多少錢。”朝歲出聲,白衣精怪躲在了他背後發抖。
豹妖輕哼:“三百靈石。”
朝歲下頜微揚:“給他。”
嬴辛黑眸盯著他身後的七葉,意識到在對自己說話,面無表情道:“沒有。”
朝歲眯眼:“你袖子裡,我剛才摸到了,應當夠了。”
嬴辛雙眸漆黑,朝歲挑眉:“是的吧。”
“仙主,”草株化成人形的青年,在朝歲身後慌張的叫個不停,直到豹妖拿靈石離開,才稍安的跪坐在朝歲身邊。
“我好想你啊,仙主。”
朝歲看著挨挨蹭蹭的七葉精,在對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激動顫聲中,緩緩明白過來。
這是原主後院的小男寵。
被江葉驊驅趕後,不知怎的,被賣到妖界當起奴仆。
七葉淚眼朦朧。
以前他從未覺得在梵音仙府有多好,被江葉驊趕走後,還以為脫離苦海,再也不用對著整日發呆的沈白休了。
萬萬沒想到,外界對他這種小精怪來講,就是地獄。
他一出來被人逮住,沒了沈白休庇護,輾轉被賣到了妖界,整日被打被罵,太苦了!
“嗚仙主,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朝歲望著黏黏糊糊的小精怪,沒有推開,視線從他白衣上的一枝花,又落在他面頰。
很好,沒錯。
這小精怪,原形是草藥重樓,又名七葉一枝花。
朝歲毫不猶豫道:“既如此,就留在我身邊吧。”
七葉歡喜地雙手抱住朝歲胳膊,腦袋輕蹭他緋紅袖袍,柔聲道:“仙主放心,七葉以後一定儘心儘力伺候......”
蹭動的腦袋一頓,七葉看向給完靈石回來的身影,少年那雙黑眸凝來,莫名讓人心底發涼。
七葉縮了縮腦袋,對嬴辛身份琢磨不透,但察覺對方不善的眼神,還有那張唇紅齒白,過於優越的少年面容,他心下微驚。
莫非,仙主換喜好了。
雖然少年瞧著可怕,但仙主可是他唯一的靠山,他萬萬不能輕言放棄。
七葉隻停頓了一下,腦袋繼續在朝歲袖間蹭動,撒嬌似的。
朝歲看著七葉那頭垂散晃動的發絲,長指撚起一縷,低嗅了嗅,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淡淡的硫磺味道。
太棒了......
重樓乃驅蛇草藥,有這成精的七葉一枝花在,那些蛇妖,都得繞道走。
七葉因他動作,兩頰泛紅,羞
答答地瞅了眼近在咫尺的青年面容。
仙主以前都沒這麼喜歡他,看來小彆勝新婚,他的衣食父母哇,他再也不要離開他了!
歡喜之際,想到仙主身邊還有個人了,七葉忍不住瞄了眼桌邊,沒有落座的玄袍少年,他嘴角微勾,露出點得意的挑釁笑容。
嗬。
連仙主喜好都不知道,還穿著那黑不溜秋的衣袍,跟他比,還差的遠咧!
嬴辛看著那得意的嘴角,原本漠無表情的臉,忽而有了神色。
像是看到了有趣的東西,他微微歪頭,烏潤的眼眸,露出淺淺笑意。
擔心炸了蛇窩,朝歲沒有胡亂走動,一下午,都在天香閣待著,直到夜色漸深,才來到通向玉京的大門前。
燈火闌珊,這裡聚集了大量入京的妖。
朝歲看著城門大陣形成的結界,面無表情,但凡靈海還剩有一滴,他都要穿過這結界,而不是站在此地傻等。
城主見他面色不好,解釋道:“仙主莫怪,這陣法是禦都大陣,一旦開啟,就是妖皇也左右不了。”
城主已小小清了場。
以朝歲為中心,三丈之內都沒有人。
饒是如此,三丈之外黑壓壓的妖族,仍讓朝歲如芒在背。
他隻有儘力不去想,黑暗中,腳邊會不會小蛇躥來,身後會不會有晃動的蛇頭......
朝歲幽歎口氣。
他的驅蛇草,方才妖潮擁擠,一時不察走散了,還有嬴辛,吃完晚飯就不知去哪了。
他站在這麼顯眼的地方,竟找不來。
距大門一街之隔的暗巷。
一個含笑的少年嗓音響起,玩笑似的:“你再給我表演一下那個。”
七葉蜷縮在角落,給朝歲買的糖豆灑了一地,瑟瑟發抖地幾乎快嚇回原形。
“我、我什麼都沒做過。”他眸子倒映出尖刃的寒光,顫聲道,“我隻是看了你一眼而已。”
“那你怕什麼,”少年低眸,輕聲細語。
“來......再看我一眼。”
話落,他漫不經心地轉了轉手裡匕首,往前一探,七葉幾根睫毛瞬間被寒光削落,望著離眼球隻有毫厘距離的匕首,七葉尖叫出聲,瞳孔劇烈縮了起來。
“對、對不起,嗚......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七葉快崩潰了,他看著蹲在身前,好似下刻就要挖掉他眼睛的少年,臉色慘白。
他沒想過,仙主身邊還有個更可怕的小惡魔。
他的求饒,甚至沒有讓少年表情有一絲鬆動。
昏暗的巷角,嬴辛眉眼微彎,帶著人畜無害的笑,長指將匕首微微一翻。
寒光照亮七葉面無血色的臉。
“啊——”
*
亥時已到,眼看城門即將大開,還不見兩人身影。
朝歲皺眉,正打算去尋,一股淡淡的味道從後面靠近了。
“
七葉——”
話音一沒,朝歲回頭,意外看到一襲玄袍,青色發帶飄動的嬴辛。
他面露奇怪之色,這味道......
嬴辛將他反應儘收眼裡,黑眸劃過一抹冷意,但冷意很快逝去,他上前了步,一個陌生的香囊,在少年腰間晃動。
朝歲按下疑惑:“你剛才去哪了。”
嬴辛:“買香囊。”
朝歲看向他身後:“看到七葉了嗎。”
“他今天,不是一直跟在師叔身邊嗎,”嬴辛語氣莫名,“怎麼,他不見了。”
朝歲頷首,忍不住又看了眼嬴辛的香囊。
什麼香囊,還有硫磺的味道,難不成......
轟隆一聲——
城門打開,即便城主也控製不了場面,擁擠而來的妖群,瞬間掐斷朝歲的猜測。
他面色發緊,瞅了眼相隔甚遠的香囊,不動聲色地朝嬴辛挪了步,又挪了小步。
最後,他乾脆破罐破摔,一把將少年攬了過來。
師叔抱下師侄怎麼了。
嬴辛斜眸,看了眼右肩修長白皙的手,又看了看緊緊貼著他的青年,眉眼淡漠地掙紮了兩下,“師叔做什麼,我頭發可不香。”
什麼香不香的。
空氣中蛇妖的氣息,讓朝歲頭皮發麻,恨不得跺腳跳到少年的背上。
察覺懷裡的掙紮,他死死抱住,近乎哄道:“彆動彆動昂——”
嬴辛長長的睫羽在燈影間,微妙一垂,隨後整個人慢慢止住了掙紮,異常乖巧道:“哦。”
吐出一字後,他低眸望著香囊,漆黑的眼,露出譏諷之色。
不自量力的東西,他站過的位置,就算不願,也不許旁人占,還想挑釁他。
給他一點終生難忘的教訓。
暗巷深處——
七葉蜷縮在角落,捂著自己光禿禿的腦袋,眼角憋淚。
......小惡魔。
竟然把他頭發剃了做成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