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嬴辛醒來的時候,身在青陽宗。床前幾個熟悉的身影,正議著什麼,看到他睜開眼,驚喜不已。
“嬴辛,你醒啦!”
其中一個上前,打量他臉色:“感覺怎麼樣,你也太冒險了,那兩人可是元嬰境強者!”
“是啊,不過也算因禍得福,”另人豔羨道。
“現在全宗上下,都知道嬴辛為了救沈師叔,直面巫幽門惡徒,殊死搏鬥的事了!如此功勞必會得到嘉獎,說不定,能得到中品靈劍!”
青陽宗弟子的待遇,由修為來定,他們這些練氣層弟子,隻能得到凡鐵鑄成的劍,連初品靈劍都摸不到。
中品靈劍更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何止啊,沈白休雖聲名狼藉,但他什麼身份,仙府裡隨意一樣寶物都是高品法器,他可是大大表揚了嬴辛,縱使宗門草草了事,他也定不會虧待嬴辛,”知情人道。
“要知道,他隨手賞給後院那些男修的東西,都是九轉靈丹、千絲軟甲、淩霄寶劍......”
眾人倒吸口涼氣。
這些有價無市的稀貴東西,隨便一個,元嬰修士都要搶破頭。
他們隻知道沈白休風流成性,四處強搶民男,卻沒聽過,他後院那些男寵,待遇比、比他們宗主還好!
青陽宗開銷大,他們宗主一個月,才一件低品靈劍的俸祿呢。
“嬴辛,好好養傷,你的福氣在後面呢!”
眾人一副眼看著少年要飛黃騰達的模樣,一個比一個興奮。
當事人坐起身,神色卻不見波瀾,嬴辛指向床角疊放的一件黑紅鬥篷,“這是誰的。”
“哦,”一人道,“沈師叔背你回來的時候,披在你身上的。”
嬴辛烏黑的睫毛,輕微抖了一抖,掀起看向那人。
說話同門,見他神色疑惑道:“我看大小合適,不是你的嗎。”
嬴辛視線落回鬥篷,默了片刻,看向了手腕。
原來不是夢......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沈師叔,感覺跟傳聞中不一樣。”
“可不是麼!都說他是個好男色成性,逼良為娼的斷袖惡霸,我還以為容貌甚醜,今早一見,比誰都長得好看。”
......
南山峰。
“阿楸~”
朝歲身披毛毯,盤腿坐在榻上,剛接過湯藥便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誰在背後叨他。
朝歲扶著昏沉沉的頭,此刻沒心情掐算,幾百年未曾嘗過病痛滋味,他連抬指,手都是軟的。
酸苦的藥味在空氣中彌散,朝歲端起一勺,入口險些吐了出來。
江葉驊眼疾手快,給他按了回去,“哥哥親自給你熬的,都是上好的靈草,醒了就快喝。”
朝歲眼神幽然,江葉驊當沒看到,示意身後弟子端張椅子來。
他拂袖坐在榻前,一邊監督朝歲喝藥,
一邊納悶道:“你怎麼比我還先回宗。”
在幽冥海域,朝歲受傷落海後失去了蹤跡,後來用玉簡給他們報了平安,說沒有大礙,上岸準備先回宗了。
聽說他沒事,他押著白煞也回宗了,剩下的交給了哥哥和趕去的長老。
誰知回來發現,朝歲人已經在宗內了,聽長老說,他回來有一會兒。見朝歲在睡覺,江葉驊沒有把人叫醒,但越想越不對。
這會朝歲才醒來,他忍不住問起:“我可是化神境,你怎麼比我還快。”
朝歲有氣無力地掀起眼皮:“你猜。”
江葉驊:“......”
朝歲繼續蒙頭喝藥,他救下嬴辛後,本想與兩人彙合,誰知少年額頭妖異的魔印冒出來了。
他沒法,隻有帶著嬴辛單獨上路,路上還給他買了件鬥篷遮掩。
朝歲被藥苦麻的舌頭,抵了抵上顎,臉皺成一團。
早知道,也給自己買一件,感染風寒他隻是說說而已,誰知還真能得。
江葉驊打小是個不會思考太久的人,除了玄沐仙尊的課業,沒有能讓他想上半炷香的事。
不知道就拋到腦後。
“還有大半碗,多喝,喝完。”
他在朝歲受傷的肩膀輕按了下,看青年疼的齜牙咧嘴,“哼,這還叫沒事,元嬰掌力,能把你個小金丹五臟六腑都震碎,算你運氣好,白煞那掌應該隻用了一成力,養一段時間就能痊愈。”
朝歲把空碗重重扣在江葉驊手裡,揉了揉發疼的左肩。
若非他用靈海展開領域,卸了白煞七成力,這會已經是海域亡魂了。
這傷,可不能白受,“白煞關在何處。”
“伏魔獄,”江葉驊起身,“你安心養傷,我現在就去嚴刑拷打,宗內竟然混入了巫幽門的人,看我把他們全部揪出來,給你報仇。”
青陽宗有他和哥哥一起布下的陣法,外人不驚動一花一草,來去自如是不可能的。
除非宗裡有他們的內應,還不止一個。
“我看未必是混進來的人。”
江葉驊將碗交給弟子,聞聲蹙眉:“你是說,宗內有人被策反了。”
朝歲搖頭:“你忘了他們最擅長什麼了。”
痋蠱之術。
江葉驊神色微變,就在這時,急匆匆腳步聲傳來,一聲急報。
“宗主,一個自稱巫幽門使者的人來了——”
*
升仙道場。
一個手持巫幽門令的黑袍男子,立在高台上。
從江葉驊手中逃走的黑煞,在他身後,捂著左邊眼罩,
道場是弟子們修行之地,清晨弟子極多,聽聞巫幽門的惡名,又驚又懼地聚在一起,直到江葉驊趕來,繃緊的神色才鬆了鬆。
“竟然還活著,”江葉驊看到黑煞安然無恙。
黑煞好似沒聽見,目不斜視,安靜站在黑袍男子身後。
“江宗主
年少有為,出手也是雷厲風行?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不給人留一點活路,我可是廢了好大功夫,才把人救回來。”
江葉驊:“救了還來送死。”
“江宗主誤會了,我是來談和的,”黑袍使者翻掌,手執一個木質方盒。
“我門人六煞現在貴宗,特攜此禮,來接他回去。”
“可笑,”長老怒斥,“我青陽宗,是與爾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之地嗎,既然來了,一個都彆想走!”
“老驊,”江葉驊身邊的藍衣男子,商量道,“你有白煞在手,這使者就交給我嵐水宗如何,我對巫幽門也有很興趣。”
江葉驊:“滾。”
黑袍使者:“江宗主以為如何。”
江葉驊冷笑:“癡心妄想。”
黑袍使者將盒子往前一展:“宗主還未看這裡面是何物,”
“沒有必要。”江葉驊抬指,長老們立即會意。
使者無奈搖頭,略帶嘲諷道:“難怪江山主舍了靈山,也要跟在你這個弟弟身邊,你話說得太早了,江宗主。”
使者掀起盒蓋,看清裡面何物,人群一片驚嘩。
隻見一隻偌大的青色痋蟲,臥在盒內,四翅閉合,長相奇特,足下百趾。
許多弟子不自覺退了步,背負元靈劍的紀元楚,卻紅著眼,驟地上前一步。
“元楚,彆衝動,”令越拉住他。
紀家尚未滅門時,與令家交往甚好,令越與紀元楚認識多年,對紀家慘案知曉的比旁人多些。
慘禍發生前,紀家出現了大量痋蠱,十年前,也是黑白雙煞策劃化神境修士獻祭的時間,故而,紀元楚一直認為,此事與巫幽門脫不了乾係。
仇人近在眼前,紀元楚什麼都聽不進去,甩開令越就要衝上高台。
一個清瘦身影擋在了他前面,“過來,幫我個忙。”
紀元楚看著人,腳步一頓。
江葉驊看到痋蟲的那刻,心裡湧起不妙之感。
天下痋蟲,母痋為大為尊,子痋為小為卑,母痋又以顏色深淺和足趾等分高低。
使者手裡的痋蟲,非同小可,他不會無緣無故,帶一隻母痋來。
見江葉驊沉默,使者笑道:“江宗主怎麼不說話了。”
趕來的七星長老道:“宵小莫要猖狂,諸位還在等什麼,隨宗主一起伏魔!”
黑袍使者看了看他,忽而一笑,他伸出根手指,在盒側一彈。
受了驚擾的母痋醒來,躁動不安地發出尖銳刺耳的嗡鳴聲。
在刹那,所有人頭暈目眩,腦海大大小小的回音不斷,運功抵禦才緩過來。
但為首七星長老和身旁兩位長老,還有人群中不少弟子,反應竟格外劇烈,他們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吟,捂住脖頸摔倒在地,痛苦的扭成一團。
“你、你們何時下的子痋......”七星長老不可置信,他頸間皮膚,浮現出子痋扭動的身影。
黑袍使者不做理會,站在高
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江葉驊:“江宗主,如何,今日這人我帶得走嗎。”
江葉驊看著大片倒地的弟子,面色陰沉。
這麼多人中招,情況比他想象的還糟,母痋可控製子痋,兩位守陣長老都中了痋術,難怪黑白兩煞在宗內來去自如。
黑袍使者勾唇,低嘲道:“江宗主不是大乘境下第一人,厲害得很麼,怎麼不說話了。”
藍閬胳膊肘碰了下江葉驊:“欸,這使者是不是與你有什麼仇怨,他好像對你意見很大。”
江葉驊此刻沒有心情與這嵐水宗主玩笑。
母痋在黑袍使者手中,他可以通過母痋,肆意操控眾人體內的子痋,無論是吞噬人體血肉還是讓子痋與宿體同歸於儘......
“江宗主,我耐心不多,”使者幽聲寒笑。
“宗主,彆管我們!”七星長老修為高,用靈力鎮住體內子痋,持劍站了起來,厲聲道。
“絕不能讓他們如願!”
若今日,讓巫幽門使者帶著白煞踏出青陽宗,隻怕不到片刻,此事就會傳遍大江南北。
青陽宗身為正道魁首,顏面掃地,以後在修真界如何立足,身為宗主,江葉驊名聲亦會受損,遭人譏笑。
“廢話真多,”使者不悅地眯起眼,指尖落在盒身,“看來得多給你一點厲害瞧瞧,”
“住手,”
使者看向江葉驊。
“人給你,”江葉驊沉聲,吩咐道,“把白煞帶來。”
黑袍使者在高台,得意地大笑起來。
笑聲籠罩在眾人頭頂,底下弟子們雙目發紅,死死握緊手中靈劍。
他們青陽宗,何時受過這等屈辱。
“江葉驊,你不是一向心高氣傲,你的傲氣呢,”等人的空蕩,使者嘴上不依不饒。
“空有修為,不過如此,若我想要,你宗主之位今日都要讓給我。”
“貴使,正好我在此,不如說說我嵐水宗有多少中痋之人。”藍閬出聲。
“多的話,我這宗主之位倒是可以讓給你。”
黑袍使者瞥了眼他,不屑地哼了聲。
藍閬上前:“怎麼還瞧不起了呢,不帶這麼區彆待遇的,難不成你隻看得上葉驊兄的東西。”
黑袍使者藏在兜帽下的眼睛,冰涼地看著他,正要說話,神色微微一頓。
江葉驊抬頭看了眼,耷拉下腦袋:“......哥,”
江葉草手持折扇,在他腦門隨手輕敲了下:“沮喪什麼,彆人暗中布局多年,你一時半會就能比過。”
江葉驊:“可是這麼多人中痋,命在旦夕,我卻......”
“他們不會魚死網破,”江葉草淡聲道,“把白煞給他們便是,之後再尋解痋之法。”
江葉驊看著他,點了點頭:“好。”
江葉草微笑。
高台上,黑袍使者狠狠握緊了手中的方盒:“江山主如何知曉不會魚死網破。
”
“因為你們不敢。”
黑袍使者從牙尖擠出四字,“有何不敢。”
“因為你們巫幽門,還不能撕破臉面,”江葉草面色平靜,看向使者的目光,卻有種讓人膽寒的鋒利。
“若這些人因痋而亡,你們能威脅青陽宗的東西也沒了,巫幽門雖神秘,然百密也有一疏,你們敢下死手,就要做好青陽宗瘋狂報複的準備。”
江葉草折扇指向高台:“屆時我以靈山起誓,殺儘你們巫幽門,寸草不生。”
江葉草很少用殺字,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而他其實也沒有那麼在意弟子的生死,隻不過,容不得江葉驊被人欺負到頭上罷了。
黑袍使者長指不受控製地低顫起來,猛地一下嵌入了盒身。
他常年煉製痋蠱毒物,整隻手都是烏青色的。
此刻指尖被盒木尖屑劃傷,血流出來,竟襯得那隻手有些蒼白。
他看向江葉草,好半晌,低低笑了起來,“是,巫幽門不會,”
“但我可不一定,”黑袍使者微微抬頭,露出半截陽光裡,毫無血色的下巴,還有格外鮮紅的唇。
“江山主——”
他勾起血唇,低笑起來的年輕嗓音,染上一抹起伏的癲狂。
“聽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覺得同歸於儘也不錯——!”
江葉草視線落在他下半張臉,眉頭忽地擰了起來,這時,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不好了宗主,”奉命去伏魔獄取人的長老,臉色難看,“白煞不見了。”
江葉驊下意識看向了高台,黑袍使者察覺他的視線,面色森然,目光從江葉草身上移開,在他和長老之間打轉。
“怎麼,難不成要告訴我,你們把人弄丟了,我沒時間與你們玩了,”
他抬起木盒,“我數到三,再不把人交給我,我殺死母痋,就按江山主的願,一起陪葬。”
江葉驊嗓音發緊:“誰帶走了。”
使者:“一。”
長老磕絆道:“不、不知,聽守衛說,是個披著大氅的貌美青年,拿著位同副宗主的令牌。”
使者不耐:“二、”
江葉驊眉頭一皺。
副宗令?披氅貌美?
難不成......
“三~~~~”
一聲越過使者的嗓音,突然在斜對面的暸望台,玩笑似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