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彆衝動,好麼? 兩句話交織在一起,令……(1 / 1)

紅酥手 且墨 5354 字 6個月前

彆說, 陳桉還真能把這事說出口、做出來,餘宏光一嚇,趕忙勸她,“實則, 不升也有不升的好處, 給事中官職雖小, 但權勢重呀!若不為求財求名, 科官便形同內閣,人人敬重畏懼。”

“那不就是為了求財求名嗎?不然呢?隻要個尊重有何用?”陳桉叱他, “阿鯉自幼住的是什麼環境, 身邊跟著多少丫鬟仆婦,嫁出去後,院子、仆人都減了一半!他是被尊重了, 阿鯉呢?”

餘宏光失笑,耐心地同她解釋, “他在科官中, 最得聖心, 屬陛下親信中的心腹,掌攬聖意, 封駁聖旨。你可知多少人巴結他, 大把大把的送珠寶銀子, 他是和陛下串通好了分帳,自己不露財,你當他沒錢嗎?若是升了官, 拉攏他的,沒準還變少了呢。也許陛下已經問過他了,他自己不願罷了。許多科官都不願升, 就圖個近侍陛下的權勢。”

餘嫻擰起眉,雖然看不見,卻仍忍不住抬眸覷了眼蕭蔚。什麼?他還背著她藏了自己的小金庫?

“有錢不能花,和沒錢又有什麼區彆?”陳桉漠然,“我不懂文官的彎繞,要我說,殺敵擒寇,按勞分功,金銀財寶坦坦蕩蕩地拿,若是做了英雄事,卻因故得不到好處,至少為朝廷百姓做了實事,無愧於心。但蕭蔚給我的感覺,總是很縹緲,他不在乎拿多少錢財,也不在乎掙多少功勳,更不在乎握著多重的權勢,他隻是做事,做好眼下每一件事。當我以為他是隻在乎民生,是想做實事的清官時,他卻又像是不願離開科道,不願去做個更方便為民請命的官。他好像隻是享受著左右逢源的感覺…他像是…有自己的利要圖。”

餘宏光沉吟片刻,“我也在想一個問題。若是彆的科官,為了權勢、為了撈油水,不願升是很尋常的,可他與陛下分賬,多的錢財全都獻給陛下,剩下的錢,非必要自己也不會外露分毫,沒得油水可撈。且彼時陛下暗示我的是,要將蕭蔚指去吏部,拜首輔為師。有兩個法子,先在科道熬五年,收攏好人心,就去吏部做個品官,背靠首輔做幾年;或者直接去吏部做個小官,待個八年十年的,總之有首輔保駕護航,待時機成熟後,直入內閣,這可是權勢滔天的一條神官路,不論選哪個法子,入內閣時他連四十都不會到!要知道閣臣平均壽數是六十。他若是自己不願,那實在是匪夷所思。就像是,等不了十年,近兩年,他必須、絕對不能離開陛下的親信領域。”

靜默須臾,陳桉才低聲問,“你說,他會不會是……”

“你不是去查過他了嗎?”

“花家也總有查不到的事吧,譬如——已經死透了的人,死透過兩次的人?”陳桉搖搖頭,“可我也沒法說絕對是,我殺了那麼多人,總是疑心重些。蕭蔚確實做得很好了,他做你學生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也常聽你提起他做的事情,我知道他很有前途,也明白自己是在挑刺。”

餘宏光長歎,“自從你跟我說,蕭蔚向阿鯉問起玉匣,我也有過不安。你怕阿鯉是被騙了感情,我也怕。你總說我幫著蕭蔚說話,是因為他做過我的學生,其實不然,我隻是想著,若是和離,阿鯉會不會開心…她好像真的很喜歡蕭蔚。而蕭蔚看她的眼神,我也不信他並非真心。他若真是仇人,能裝出這般深情來,那是我識人不清,害了阿鯉。”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眼神我也看得出來。”陳桉嗔他,“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讓他來升鼓莊,離玉匣這麼近!可一直不升官,一直分房,一直不舉,想到這些終究讓我心煩!”

餘嫻深吸了一口氣。原來成婚後不久,阿娘想讓她與蕭蔚和離,是因為懷疑蕭蔚有利可圖,而阿爹竟也早就對蕭蔚的身份心存疑慮,隻是考慮到她的感受,認真琢磨過蕭蔚對她的真情幾何,才選擇相信,並一直與阿娘周旋。

不知道蕭蔚此刻正在想什麼,餘嫻聽不到方才那般狂亂的心跳了,他冷靜得太快,越不利越冷靜,這一點確實非常人可比。如今他已經知道玉匣是什麼了,那是不是,再也沒有必須與她做夫妻的理由了?饒是知道他有真情,但他親眼看到了餘家的墳窟,還會抱著“那可能不是餘宏光”的想法繼續挖掘真相嗎?且他現在也聽見了爹娘對話,曉得自己被懷疑至此,為了不使身份泄露,會不會趁此時機與她和離呢?

“走吧,再不回去風雪就大了。”阿爹蹲下身背阿娘,提醒她道,“等會到了,你就彆去看阿鯉了,今年她都成婚了,你去人家小兩口房間給她掖被,多少有點不合適。而且啊,你還吃醉了酒!”

聲音逐漸走遠,阿娘好像“嘁”了一聲,“倆個小孩兒罷了,有什麼不合適!還有,我清醒得很!”

待完全聽不見腳步聲,餘嫻才感覺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放了下來,夜明珠的光亮似帷幕般逐漸拉開眼簾,她抬眸看向蕭蔚,他的神情冷峻,眸底晦暗不明,隻是緩緩側首避開她的視線,看向了隧道深處,一言不發。

她想說些什麼安慰他,或是再為爹娘辯駁幾句,但一想到方才阿娘說“當年你我殺人,都沒有償命”,她想說的話就都堵在喉口,紅了眼眶。蕭蔚所描述的慘況,真是阿爹一手造成的嗎?阿娘又在其中做了什麼?蕭蔚聽到阿娘親口承認殺人,又會想什麼?想著如何和離,如何報複?從此她隻能一個人堅信爹娘,獨自去尋真相了嗎?

可真相若都如枯骨山丘,她一個人總會害怕。

蕭蔚牽著她朝與爹娘相悖的隧道裡走,餘嫻在腦子裡將爹娘的話揉碎了想,又將良阿嬤講的故事翻來覆去過了一遍又一遍,最後腦海裡隻會留下那片觸目驚心的枯骨丘。她覺得窒息,控製自己不去想了。或許他們都需要時間消化一番今夜所見。

望著蕭蔚的背影,他走得很快,但這次她沒有覺得跟不上,也不覺得惱,隻是安靜地跟在後邊。這條路並非來路,他卻很堅定。

不知過了多久,果然走出了隧道。餘嫻稍微思考片刻,恍然大悟,玉匣在山肚中,這兩條隧道是山的這頭鑿通到那頭的一條完整的道路,中間有風來回流竄,就更讓蕭蔚堅信這邊也有出口,未免和爹娘碰上,才拉著她從這邊出來的。

風雪不知何時下得這麼大了,她被吹得眯眼,有些站不穩,蕭蔚扶住她,蹲下身,“要趕在你爹娘去房間看你之前回去。”

餘嫻猶豫了番,沒有上去,“不用背我了。我可以自己走,你按照方才的步速前行就好。”

蕭蔚默然垂首,也沒有強留,站起身拉著她無聲地向前。

她想到阿嬤給的地圖有完整的山況,將它拿出來,交給蕭蔚。自此後兩人便不再交互,一直到回至莊內她住的小院。

他們從院子後門的小道進去,正巧看見阿爹阿娘自前院踏入,提著燈籠,阿爹還在笑阿娘,“你彆給人嚇醒了。”

怎麼辦?餘嫻抬眸與蕭蔚對視了一眼,後者正將夜明珠收進懷裡,拉著她從後方疾步繞了一圈,來到窗邊,剛翻進去關上窗,就聽到推門的聲音。

來不及脫衣上床了,隻好裝作不太方便,餘嫻伸出手將蕭蔚一抱,頭埋在他懷中,作出沒有睡醒的悶聲,“誰啊…沒…沒穿衣服…”

與此同時,本打算裝作陪她出門解手的蕭蔚正說了一句,“忍不住了嗎?等我…和你一起……”

兩句話交織在一起,令人遐想連篇。霎時間,房中一片死寂。

餘嫻抬眸與他對視,臉頰紅透,眸光盈盈,淨是懊惱。看吧,這就是一路沒跟她講話溝通的後果!

蕭蔚滿臉震驚,腦中還在想該如何補救。可千萬彆讓她爹娘覺得他們瘋了,非選在今天這麼不守規矩。

尚未開口,隻聽見嘎吱聲再起,而後輕輕的發出“砰”聲,門合上,再也沒發出過響動。

完了。蕭蔚合眸,長長歎了口氣。餘嫻鬆開他,不懂他為何皺眉歎氣,她被爹娘誤解如此放浪,如此悖逆倫常,都沒皺眉歎氣,她還覺得讓自己的先靈看笑話了呢,希望先靈不要怪罪她,她可從頭到尾都沒打算過要在這裡、這天、這樣做啊!思及此,她焦急地雙手合十拜了拜……但,蕭蔚在歎什麼氣呢?

啊,是不是因為這裡也有他爹娘的屍骨,被這樣誤會,他覺得很難堪,很不尊敬?思及此,餘嫻安撫他,“沒事的,我們又不是真做了這樣的事,他們在天有靈,把來龍去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肯定知道我們是為了背著爹娘查明真相,還他們公道,才弄巧成拙。沒準覺得我們挺好笑,在天上聊起這件事,當個笑話就過了。明日我們走之前再好好上幾炷香……”

“你當真不懂?”不待她說完,蕭蔚輕聲反問她,“不懂我為何歎氣嗎?”

她不懂啊。她用一雙泛紅的秋水眸望著蕭蔚,看進他的眼底、心底,怎麼也看不透,“我不懂啊。你在想什麼?你不是在想方才弄巧成拙的事,那你就是在想玉匣中我阿娘說的話嗎?你在想,我阿娘說‘你我殺人沒有償命’是何意?你在想,你已經看過了玉匣,你達到了娶我的目的,你還親耳確認了阿娘和阿爹殺過無數橫陳在玉匣中的人。正好,他們懷疑你的身份,懷疑你的目的,他們要借你不能升官、不能發財、不能與我行房的理由,讓你同我和離……你在想這個嗎?”

蕭蔚深凝視著她,點頭承認,啞聲回她,“是,我在想這個。”他低下頭,指尖摩挲著衣角,好半晌才緩緩問她,“所以,你又在想什麼呢?你在想我會不會趁此機會與你和離全身而退?在想玉匣墳窟的確也令你對你阿爹的信任動搖了,現在該怎麼辦?在想往後所有的真相皆如枯骨一般赤.裸,你害怕獨自面對?還在想,我官低位卑,沒錢沒勢,遭你阿娘猜忌與厭棄,若年後他們讓你和離,你該怎麼做?該怎麼問我?”

是,她在想這個。餘嫻瑟縮了下,往後退了幾步。

兩相靜默,她問不出他到底是否打算和離,也問不出自己的心,因為對爹娘信任的一絲動搖,是否已經沒那個臉拗著他繼續相信,也沒法說出不要同她和離的話,或許如今,她自己都打算與他分道揚鑣,不要強求他相信,強求他陪著自己。

“我想,我們需要點時間好好將今天的事都捋一遍。”餘嫻低聲說著,抽噎了聲。

她感覺有手指勾起她的指尖,便抬頭看向蕭蔚,他輕聲道,“好。那麼你也答應我,彆衝動,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