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秦王政 ......是,我會教你..……(1 / 1)

大秦嬴魚 一口香 9977 字 6個月前

冬日裡天黑的早, 一直待在殿內的人早就已經習慣了悄無聲息中變化的光線,沒覺著有什麼,單從外頭剛進來的秦魚卻覺著大殿裡昏暗的有些壓抑了。

他向來不喜歡黑暗。

秦魚下令道:“掌燈。”

原本安靜如雞的宮侍們依令迅速動了起來。

真是黃天保佑, 安平侯終於來了, 他們這些宮人終於可以不用擔驚受怕了。

秦魚在眾人注視下,穿過人群, 走過大殿長長的中道, 踏上通往王座的台階。

有宮人上前, 給他解下甲胄, 披上諸侯王袍。

他在王座之上坐下。

掌燈,添油,添火,燒水,做飯, 沏茶, 上果子......

這一套習慣, 都是秦魚每次來大鄭宮時宮人們第一樣要做的。

宮人們按照習慣本能的去準備這些,秦魚也很習慣的接受這些。

以往, 秦魚幾乎每年都要在這大鄭宮裡生活上一兩個月,所以, 先昭王不在了之後, 這裡的宮人們, 其實是奉秦魚為主的。

先昭王崩逝也才兩年的時間,大鄭宮裡基本沒有什麼變化, 宮人們還是那些宮人,茶盞還是一樣的茶盞,就連角落裡宮燈擺放的位置, 都沒有絲毫的挪動過。

熱茶氤氳,各種點心、果子的香氣在這肅穆的大殿中飄散開來,讓原本凝滯緊張的氣氛瞬間充滿煙火氣。

宗正勝恍惚中覺著,這裡,原本就應該是如此的。

一刻鐘之後,大殿裡燈火輝煌,周圍火塘燒起,王座之後的壁爐也重新燃起,驅散了冬夜裡的寒氣,暖的人心口發燒,背後卻又冷汗淋漓。

秦魚姿態略顯慵懶的斜斜倚坐在王座之上,相比於秦昭王早起的隻是一個蒲團四周無處可倚靠的席墊,現在的王座,早就變成後面帶靠背憑幾的了。

就像一個半圓弧的圈椅。

秦魚兩隻胳膊隨意的搭在憑幾兩側的圈扶手上,雙腿太長,無處安放,隻能一腳伸出抵住案幾的一隻案腿,另一腳伸入案幾之下任由其自由舒展延伸。

他這隨意自在的模樣,不像是坐在安謹端肅的王座上,倒是像坐在自己午後愜意小憩的書房裡。

僭越嗎?

不,這大殿裡,年歲稍長有資格進入大鄭宮中面君的人都知道,自從公子魚第一次踏進大鄭宮的主殿開始,他就是一直坐在那裡的,被先昭王攬著、抱著、哄著、帶著坐在那裡。

一坐就是十年。

十年之後,兩人心生嫌隙,縱使先昭王再在這大鄭宮裡邀請他一起上坐,秦魚也不願意去了。

後來先王柱和秦王子楚更傾向於住在鹹陽宮,這大鄭宮中的王座,其實已經差不多空置了兩年了。

這個宮殿裡的王座,要真說起來,一直都隻有秦王稷和秦魚兩個人坐過。

現在隻剩他一人在坐。

此時坐在王座裡閉目養神的秦魚才恍然覺著,這個王座小的很,隻能容許一人來坐。

他以前,是怎麼覺著這王座很大,都能供他睡覺的?

他一人上座,大殿下面所有人,包括華陽太後和夏太後在內的所有人,都安靜的站在殿下仰視著王座上的人。

他們心中有何想法,什麼感受,恐怕也隻有他們自己才能知道了。

秦巒將秦無厭架在脖子上,把著她的小短腿觀察殿中人的神情反應。

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欣慰的、高興的、嫉妒的、不以為然的、陰雲密布的、恨的牙癢癢的......

喲,秦王子楚的臉都要空白的像是一張空白的白紙了呢。

這可真是,瞧著比希臘神殿裡的雕塑都有趣。

再看看王座之上的兄弟,秦巒心中樂不可支,這小子嘴裡說著這王座我不要坐,但等要尋找座位的時候,他又習慣又自然的奔著那個位置去了。

這可真是,不知道要讓人說什麼才好。

是個人就是有脾氣的,他這個兄弟,平時看著這也好那也好笑眯眯的跟個老好人似的,但像他們這樣身邊一起生活過的親人就都知道,其實這小子的脾氣,一直都不是那麼好。

都說他秦巒霸道無法無天,殊不知,他這霸道,都是跟他這兄弟學的。

隻是他這兄弟沒機會表現出來而已。

現在,你們這些人,就親自感受一下惹毛他的後果吧。

秦魚是累的狠了。

他在雁門邑的時候就病了一場,隻休息了一日,就不得不出關西行去尋人,到了河套,又勞心勞力的跟匈奴乾了一場,沒有休息,就馬不停蹄的直奔鹹陽。

進入秦國腹地之後,被阻攔的消息就接一連三的傳來,秦魚這才知道,公子繒叛亂不是發生在鹹陽,而是在雍都。

秦魚隻好調轉馬頭,朝雍都來了。

他來的有些晚了,逆賊已經伏誅。

他來的又不算晚,正趕上王位的歸屬問題。

他來的正正好,要不然,他再晚來片刻,王冠就戴在他的頭上了。

秦魚休息了片刻,不得不調動疲憊的身體,打起精神來,處理眼下的棘手之事。

有宮人端來熱水供他洗手,宮人們都知道,不洗手的話,公子魚是不會去端茶杯,吃點心的。

秦魚看了看自己滿是黃繭和黑灰的手,略帶嫌棄的將雙手浸入稍稍有些燙的熱水裡,看著泥灰在清水裡擴散,就好似他心中的塵埃也一並被洗滌了一樣,他長長的喟歎了一聲,認真的將雙手洗乾淨。

擦乾淨雙手,他端起茶盞,輕啜一口茶湯,溫熱的茶湯一路從他乾澀的食道向下,滋潤了他冷寒的腸胃,讓他整個人都微醺了。

此時的秦魚,已經不去想自己這樣是不是太目中無人,太不把下面站著的人當回事了,他此時除了身體的疲憊,心中更是深深的厭煩。

這狗屁的王位爭奪!

秦魚坐直了身體,俯視著殿中央的所有人,開口問道:“你們方才說到哪裡了?”

大殿中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做何答。

宗正勝上前一步,拱手回道:“回大..咳咳......”好懸一句“回大王”就要出來了,他忙改口道:“回君上,方才我等在議的,是該推舉誰來做...秦國的王。”

秦魚:“哦,我也來說一句,我覺著公子政可以做秦國的王,你們說呢?”

宗正勝楞了一下,然後呼天搶地的回道:“大..啊啊君上英明!”

我這什麼時候多了嘴瓢的毛病了,這毛病要不得,要不得!

殿下一片嗡嗡的嘩然之聲,秦巒皺眉,出列想要說什麼,卻對上了秦魚的眼睛。

秦巒愣住了,那雙眼睛中,有祈求。

他的兄弟,在祈求他,不要反對他。

秦巒張了張口,臉上出現了片刻的茫然。

這是一個十字路口的交叉點,他知道,他退回去了這一步,以後的路就是天差地彆了。

但是,他前進一步,以後的路,就會是一片坦途,如他所想,如他所願嗎?

未必。

秦巒最終,還是收回了他踏出去的那一步。

他人之路,如何行走,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不想要,強加上去,隻會讓人厭惡。

眾人還在嗡嗡嗡,他們是想反對的,但是看看王座之上的人,又不敢說什麼。

這也太不公平了,您明明是在問我們的意見,偏又自己一錘定音的決定了,這還讓我們怎麼開口?

秦魚卻是不管他們,他對公子政招招手,道:“孩子,過來。”

公子政眨眨眼,有些踟躕。

宗正勝在他後背推了一把。

公子政轉頭仰臉去看他。

宗正勝深深彎下腰,恭敬又慈愛的對公子政笑道:“公子,快去吧,去你該去的地方。”

公子政上前走了兩步,回頭去望所有人。

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回望他,大殿裡瞬間落針可聞。

這些人的眼睛裡有什麼呢?

公子政一一辨了過去,有的他能看明白,有的他就看不明白。

公子政抬腳向秦王子楚走過去。

秦王子楚此時被夏太後攬在懷裡,看著奄奄一息的樣子。

眼睛裡卻是燃燒著一把火,看著公子政向他走來。

公子政站在他五步遠的地方,開口問道:“君父,大宗正說,您已經立我為太子,是真的嗎?”

秦王子楚嗬嗬笑了兩聲,這笑聲,包含著無數複雜難言的情緒。

秦王子楚道:“是真的,吾兒。”

公子政點點頭,不再有任何的遲疑,他轉身小跑兩步,輕快的踏上王座之下的台階,奔上高台,繞過案幾,站到了秦魚面前。

他的神情是雀躍的,眼睛裡滿是見到親近之人的欣喜,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站在了這裡,意味著什麼。

秦魚看著眼前這個滿心滿眼都寫著信任的孩子,告訴自己,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他的身體在王座裡動了動,像十多年前的先昭王一樣讓出一小塊地方,拉著孩子的手,笑著邀請道:“過來坐。”

公子政依言坐了過去。

秦魚一手搭在公子政的肩膀上,他繡著日月花草蟲魚的寬大袍袖遮蓋了小孩大半個身子,好似在為他披袍加冕一般。

秦魚對眾人下令道:“既已確認了新王人選,諸位就各司其職,準備新年祭祀禮和王位傳承即位禮吧。秦王子楚病體沉重,移居章華宮養病,扁鵲,你務必要醫治好大王。”

扁鵲忙拜倒在地:“謹尊令。”

秦魚頷首,繼續道:“判臣趙繒發動宮廷叛亂意圖謀朝篡位,罪不容誅,念在新年祭禮在即,不宜見血,趙繒及其叛黨暫時押在......西南廢宮中看管,等待發落。”

眾大臣:“諾。”

秦魚:“呂不韋何在?”

宗正勝出列回道:“稟君上,呂不韋目前在逃,老臣懷疑,有內賊在幫他。”

秦魚反射性的去看趙姬,原本聽了宗正勝的話就神不在焉的趙姬冷不防對上秦魚的目光,驚嚇的一個哆嗦,神色更加慌亂了。

秦魚:......

秦魚下令道:“全城通緝呂不韋,務必將他抓到,死活不論。”

宗正勝:“諾。”

秦魚:“諸君可還有事要奏?”

眾人:“臣等無事可奏。”

秦魚低頭去看公子政,公子政倚靠在他的臂彎裡,眼睛鋥亮精神頭十足的看著殿下眾人,秦魚用手指頭都能猜的到,這孩子此時心中,肯定是如山路十八彎一般七繞八拐的,用自己的方式來審視著下面的所有人。

秦魚輕笑,在他耳邊道:“大王,你還有什麼話要對群臣說的嗎?”

公子政眨眨眼,抬頭看著他的叔祖,茫茫然的一個問號:“啊?”

秦魚給他使了個眼色,要他去看下面站著的群臣。

公子政順著秦魚的視線再次向下看去。

下面所有人的目光已經從叔祖身上移開,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公子政此時準確的收發到了一個非常明確的信號:

他們,在等他發號施令。

公子政略有些緊張的動了動自己的小身體,肩膀上袍袖的重量給了他勇氣,他高高抬起了下巴,大聲開口道:“諸君有何要教寡人的嗎?”

眾臣:“......大王英明。”

秦王政興奮的小臉都通紅了,回道:“既無有教寡人的,都散了吧。”

眾臣:“......諾。”

所有人都陸續退去,熱鬨了一整天的大鄭宮主殿,終於,安靜空蕩了下來。

隻留下王座上的兩人。

秦魚將腦袋埋在秦王政小小的肩膀上,身體一顫一顫的笑個不停。

秦王政不自在的扭了扭小身體,彆扭道:“我,我說的不對嗎?”

秦魚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沒,沒有不對,嗯,其實,其實是,很好。”

“你說的很好。”

“......很有大王的範兒。”

秦王政不滿:“那你為何要發笑?你在笑話我。”

秦魚又是一陣大笑。

良久,他才抹抹眼角笑出的眼淚,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交給王座背後的憑幾上,仰頭看著直通穹宇的殿頂,喃喃道:“我是太高興了......”

秦王政莫名覺著心裡發酸難受,他趴伏在秦魚的胸膛上,手指沾了一滴他下巴上滾落下來的淚水,送入舌尖嘗了嘗,又鹹又苦。

秦王政小手撫摸著秦魚變的粗糙許多的臉頰,承諾道:“叔祖放心,我一定不像......彆人那樣對你,秦國,以後就是你的了。”

蒼穹太遠,觸不可及,秦魚閉眼歎道:“彆瞎說,秦國是你的。”

天下也是你的。

秦王政堅持:“也是你的,我都知道的,他們都在爭搶這個王座,就是在爭秦國,誰爭到了,誰就是秦國的主人。”

“哼,他們不知道,秦國早就已經有了主人,不是誰爭到了王位,誰就能做主人的。”

頓了一下,又道:“他們說了不算。”

秦魚:“哦?那你認為,誰說了算呢?”

秦王政努力思考,良久,還是道:“我不知道。”

秦魚撫摸著他的發頂,跟他道:“那我告訴你,秦國,乃至這個天下認誰做主人,黎民說了算。”

秦王政:“.....我不懂。”

秦魚:“你以後會懂的。”

秦王政雀躍道:“叔祖,你會教我的吧?”

秦魚:“......是,我會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