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第2章

淨思話落,再沒了回應。

一盞茶後,門邊響起急促的話語聲:“公子,雲燭有事求見。”

顧家長房嫡子,單名一個慕,表字觀南,他手中紫毫筆落下最後一字,嗓音清冽:“進來。”

雲燭帶來了一身風雪,雖是在屋外將身上的雪已抖落乾淨,可眉目間在入了書房後依舊綴上水珠,周身散著寒氣,雙手將一本厚厚的冊子奉在顧慕書案前:“公子,屬下查探幾日,隻在那條回蜀地的路上發現了這個。”

那是一本厚厚的冊子,幾乎與書案上的青玉盞持平,一眼看上去有些濕濕的,應是被撣去霜雪後被雲燭塞進了懷裡,顧慕抬手接下,修長指節掀開了一頁。

他微微蹙眉。

隻是掃視了片刻,就將這本厚厚的冊子放在了書案一角:“下去吧,讓暗衛繼續查。”

“是。”

淨思在一旁看的有些雲裡霧裡,公子怎地隻看了一眼就放下了,這厚厚的冊子裡到底寫了些什麼?

怎好似有股姑娘家常用的香料氣息。

——

淨思前後腳跟著雲燭走到院中,抬手在雲燭右肩上拍了下:“外面天寒地凍的,你這幾日不在,我給你留了酒。”

雲燭生了一張‘死人臉’,平日裡極少有神色變化,他瞥了一眼淨思,又望了眼書房窗牖裡透著的明亮燭火,身姿頎長的男子正坐在書案前處理公務,雲燭冷冷道:“公子還在忙。”

淨思笑他:“放心吧。”

二人跑去後罩房裡一個吃酒,一個吃肉。

雲燭往口中灌了一大口酒,眉頭皺著問淨思:“你怎麼這麼愛吃肉,像是街上餓了十來天的叫花子。”

淨思口中嚼著還飄著熱氣的烤羊肉,舌頭伸出舔了舔唇邊,將沾染在唇角的肉給舔進來,嗬笑著說:“若是順利的話,咱們公子明年就要遁入空門,到時候是要食素的,我這會兒,可不是要吃過癮了才是。”

雲燭看了他一眼。

“公子遁入空門,又沒非讓你跟著。”

淨思:“公子去哪,我就去哪。”

雲燭自顧自的飲酒,淨思閒屋內太過寂靜,又道:“咱們公子生的俊朗,天生一張普度眾生的容顏。”

雲燭灌了一大口酒:“可公子也長了一顆冷性薄情的心。”

淨思一邊吃肉一邊反駁雲燭:“你是在說公子表裡不一?這可不是什麼好詞。”

雲燭難得的眉目溫和了一瞬:“用在公子身上總是好的。”

淨思嗬嗬傻笑,與適才葉一見到的斯文有禮的模樣完全悖離,嘀嘀咕咕的:“我現在隻盼著,能有哪位漂亮姑娘把公子的心給偷走,那樣我就可以一直吃肉了。”

——

次日一早,簌簌落了一夜的雪終於停了,容溫起身後,葉一一邊給她梳發一邊還在耳邊念叨:“姑娘總是有道理的,昨夜裡的杏花酒喝了便喝了,今兒姑娘病好後頭一遭出門,待會奴婢就

算把姑娘裹成個粽子,姑娘也要順著。”

容溫側首看著葉一,有些無奈:“葉一,昨兒的事今兒就彆提了,你怎還記‘隔夜仇’呢。”她這會兒倒還理直氣壯的說葉一。

葉一這回也不鬆口,認真問她:“昨夜那壺杏花酒,姑娘還不承認喝的一滴都不剩?”昨夜葉一從空無院回來,就聞到了酒味,跟她家姑娘掰扯了許久,她家姑娘那張嘴硬如磐石,怎麼都不認。

容溫白皙的手扯了扯葉一的衣袖,揚著小臉對她撒嬌:“好了,等會兒你把我裹成粽子吧,我聽話。”

容溫這些年隻聽一個半人的話,一個是她父親,半個就是葉一,葉一是母親身邊的人,自母親離開後,葉一對她悉心照顧,她在葉一這,還算聽話。

葉一毫不留情的將容溫真裹成了粽子,隻那張小臉在外面露著,肌膚白皙像是粽葉裡冒出來的糯米,格外的白,還香香的。

她手中抱著湯婆子,剛走出淨音院的門,就聽見如清鈴般的聲音在不遠處喚她。

容溫回身,淺淺笑了下。

顧書瑤身著一身蓮色棉服,身上披了件繡梅披風,腳下的步子想要快些卻因地面濕漉而不得不放慢,容溫看著她,溫聲說著:“不急,慢些。”

顧書瑤生的清秀,在漫天雪白裡,似一隻靈動的小精靈,嗓音溫柔的說著:“知道表妹今日也去祖母那裡請安,我便繞了路,和表妹一同去。”

兩個小姑娘一手抱著湯婆子,一手挎著彼此手臂,向著侯府老夫人居住的靜安堂行去,閒聊了一會兒,顧書瑤突然想起了什麼,頗為遺憾:“可惜,今兒一早去給祖母請安,家中男子大多都不在,我還想給表妹介紹一番呢。”

顧書瑤自顧自的說著:“臨近年關,他們一個個的都很忙,尤其是我哥哥,我都好久沒見到他了。”

顧書瑤與顧慕皆是恒遠候顧旭與大夫人所出,顧書瑤從前最是黏她哥哥,可這幾年,陛下給哥哥賜了府邸,雖說哥哥得了祖母的令,常回侯府中小住,可依舊是整日裡都見不到,也就沒那麼黏了。

顧書瑤說完又自顧自的說:“聽爹爹說,還有三日他們就要休沐,到時候府中就熱鬨了。”

——

容溫居住的淨音院與老夫人的靜安堂離得不遠,兩人閒聊間沒一會兒就到了,靜安堂此時除了恒遠候夫人外倒還沒其他人在。

老夫人已近六旬,清心禮佛,侯府中每日來靜安堂請安的人也不過就這幾個,她曾發過話,姨娘們和庶出孫子孫女都不必來。

容溫與顧書瑤前腳剛踏進堂屋,二房夫人雲氏和女兒顧書曼也到了,恒遠候夫人林氏在老夫人身邊侍奉著,打趣著‘罵’顧書瑤:“瞧瞧,你堂姐就知道陪著你叔母一道來,你這孩子,跟隻猴兒一樣,一轉眼就瞧不見了。”罵完了就要誇,大夫人又含笑道:“知道表妹今兒也來請安,去陪著表妹一道來,還算是有心。”

顧書瑤衝她母親聳了聳鼻尖。

大夫人林氏出自清流之家,身為一府主母

,氣質卓然,端莊矜貴,一襲暗紫色錦衣更顯氣質,容溫先跟老夫人問了安,隨後對大舅母、二舅母也問安。

這是她來到侯府第三次見到她們,第一回見時,她長途跋涉整個人暈乎乎的,第二回便是躺在榻上,如今才算是正式問了安。

老夫人對容溫伸出手來,讓她坐在她一旁,容溫名字裡有一‘溫’字,性情卻並不是很乖,也不知為何,看到老夫人就會覺得很親切,像隻貓兒似的乖乖坐在老夫人身邊。

老夫人抬手給她將耳邊碎發挽至耳後,容溫仰著小臉對她笑,看著外祖母耳鬢霜發,許是歲月的沉澱,慈眉善目,常常掛著一張笑臉,可容溫第一次見她時,就瞧出來了。

侯府的人都怕她。

二夫人坐定後,嗓音輕柔對老夫人道:“近幾日天寒,昭兒那孩子感染了風寒,阿濯怕過了風寒給母親,便不來給母親請安了。”

阿濯是二房的兒媳,侯府長子顧離早幾年已娶妻,現與夫人有一男娃,過了年關就要四歲,是侯府如今唯一的重孫子。

若按年歲來算,長房恒遠候比二房大上幾歲,當年恒遠候鎮守邊關,耽擱了娶妻,是以,身為長房嫡子的顧慕在侯府排二。

老夫人聞言,滿臉擔憂:“好生看顧著,那孩子最是皮,彆再總是往雪堆裡滾了。”老夫人是知道的,昭兒這幾日沒少讓下人拿他在雪地裡滾雪球,下人哪敢,可耐不住小公子鬨,非要把自個滾成個大胖雪人,不成想,還是生了病。

閒聊了會昭兒,大夫人言笑晏晏對老夫人道:“母親,前幾日府中做冬衣,溫兒病著,兒媳怕擾了她休息,隻問了個尺寸,也不知合不合身,”說著,她心疼的看著容溫:“我瞧著溫兒又清瘦了,如今病好,可得好好補補。”

老夫人面目含笑,先是看了看容溫,隨後語調平緩的對大兒媳道:“不合身了讓成衣鋪的人再跑一趟。”

大夫人‘誒’了聲:“成,估摸著明兒就能送來。”

自從容溫來到侯府,明眼人都能瞧出來,老夫人對她比自個的親孫女還要親,大夫人這番話討了老夫人喜歡,二夫人似是想起了什麼,也閒聊似的說著:“好在溫兒路上遇大雪耽擱了行程,聽夫君說前段時間宣城出了事,兒媳算了算,若按揚州到上京的行程,正巧與溫兒趕到一處。”二夫人後怕的歎了聲:“好在是避開了。”

老夫人頷首,極為虔誠:“上天護佑,溫兒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二夫人本是隨口的話,容溫在老夫人一旁卻是臉色煞白,手中湯婆子都給她攥的死死的,好在顧書瑤接了話過去,才沒有人看出她的異常:“我也聽聞了此事,去處理此事的是我哥哥,表妹就算是碰到了也無事,有我哥哥在呢。”

老夫人若有所思,過了片刻才對著大夫人道:“觀南有幾日未來了,想必是臨近年關,陛下那邊需要他。”

大夫人本想替兒子說上幾句,可老夫人自個把話都說了,她隻頷首應了聲:“還有幾日,文武百官休沐,讓觀南好好陪陪母親。”

大夫人和二夫人在靜安堂待了會就回去了,顧書曼也與小姐妹約好去逛街,早早的走了,容溫與顧書瑤就陪著老夫人嘮嗑。

一嘮就嘮了近兩個時辰,在靜安堂用過午膳後才回去淨音院。

進了屋內,花一接過她手中的湯婆子,葉一將她身上的狐裘披風解開褪去,容溫隻覺身上一輕,坐在炭盆前,先是用了口解膩的花茶,在老夫人那兒用膳,被投喂了太多,有些膩著了。

葉一將衣服掛在梨檀木架後,又用銅鑷子拔了拔火紅的銀絲碳,試探著問:“姑娘,咱們來到上京城這麼久了,老爺那邊——”葉一眼睛生的亮,一寸不錯的看著自家姑娘的反應。

容溫拿起杯盞又抿了口茶,神色間明顯添了愁氣,室內也因葉一的話靜默了許久,葉一也是犯愁,姑娘逃婚出來,不肯給老爺去信,這會兒老爺指不定怎麼著急呢。

她在心中輕歎,想來姑娘還在生老爺的氣,正欲起身去做活,聽她家姑娘嗓音低低的:“信在書案上,送出去罷。”葉一聞言,又驚又喜的‘誒’了聲,原來姑娘早就寫好了。

容溫的父親尚在,在揚州做地方官,那裡是她自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是她的家,可她卻在臨近年關了,大老遠的跑到上京城來投奔侯府。

她一直沒告訴外祖母,她其實,是逃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