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拈花了?惹草了?
阿疇從旁照料著,幫希錦洗過了。
洗過後,希錦渾身舒暢,心情大好,倚靠在矮榻上,抱著紅香匣子,撿了那曬乾的香藥果子和點心來吃。
剛才招待那胡家幾口,她光顧著說話,其實自己沒吃幾口。
阿疇見狀:“彆吃這個了,涼了,太油膩,仔細不消化,讓穗兒拿過去熱了再吃。”
希錦:“罷了,彆人都出去玩了,就穗兒在家守著,也不能可著她一個使喚。”
阿疇:“那你想吃什麼?”
希錦想了想:“我倒是想吃胡婆子的牛乳酥蜜了。”
胡婆子的牛乳酥蜜,那是入口便化,自家做得萬萬沒那個味道,不過要吃一個新鮮,涼了就不好吃了。
阿疇道:“那就讓穗兒過去街上說一聲,叫閒汗送過來就是了,她在家裡也是悶,讓她出去喊了索喚,之後便隨便玩耍去。”
希錦想想也是:“那敢情好,我要吃胡家婆子的酥蜜,再要橋東頭鋪子裡的蹄子清羹,還有那邊分食店的煎肝。”
這幾樣距離不遠,幾步路,穗兒過去後正好順趟吩咐了。
阿疇當即起身,取了一把銅錢出去,叫了穗兒吩咐幾聲,穗兒看著外面的熱鬨自然也眼饞,如今聽得這個好差,歡喜得很,接了那銅錢出去了。
一時家裡寂靜下來,希錦也沒彆的想法,隨手拿起她那話本子,懶懶地偎依在引枕上,借著香燭的光隨意翻看著,又忍不住取了旁邊的小吃來吃。
反正就吃一兩個罷了,也不至於吃頂了。
阿疇沒什麼事,也挨著她坐下來,和她一起看話本。
那話本粗製濫造的,都不是什麼正經書,上面印了春宮畫兒,再有一些才子佳人私奔苟合的風流故事。
阿疇一眼掃過去,如今希錦看著的正是什麼“俏娘子獨守空房春閨寂寞,窮學生十年寒窗月下獵豔”。
當下蹙眉:“這都什麼?”
話都不成句的樣子,也不知道什麼人編排的故事。
希錦聽這話,卻是忙用手袖子掩住,有些提防地看著阿疇:“你乾嘛,我正看著呢,你不要攪擾我。”
阿疇:“給我看看吧。”
希錦:“才不要呢!”
阿疇:“那上面不是說,撥開千層蓮,吮得一口蜜,我也想看看怎麼撥,怎麼吮。”
希錦:“!!!”
她紅著臉,睜大眼睛,狐疑地看著阿疇,卻見阿疇一本正經的清冷模樣。
這清風朗月的模樣,誰能相信他剛才說出那樣的話。
她深吸口氣:“你看這個有什麼用,你看了也不會學,反而落得一口葷話。”
好好的郎君都要被帶壞了呢!
阿疇卻道:“可以學學。”
希錦卻是不太信的:“罷了你不要學了。”
她便要躲開他。
她喜歡看這話本子,人家上面寫得有滋有味,但她不想和阿疇試那個。
阿疇像頭餓狼,跟餓了八百年一樣,叼住就不放,好像吃完那一口後,生怕吃不到下一口,恨不得一口氣全都吞了。
她根本受不住。
阿疇卻突然俯首下來,啞聲道:“之前幫你吃過,你哭得跟什麼一樣,我以為你不喜歡呢。”
希錦瞬間臉上火燙火燙的。
她咬著唇,軟軟瞪他:“你和人家又不一樣!”
阿疇:“怎麼不一樣?”
希錦:“我娘說過,女兒家的身子最精貴,可不能傷著,那是一輩子的事,結果你呢,誰能受得住你那樣!”
阿疇視線緊盯著她不放:“我哪樣?”
希錦突然就惱了:“哎呀,我不想提了,你問這個有什麼意思?”
當下她伸出胳膊來,挽起袖子:“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弄的!”
阿疇垂眸看過去,便見她白藕一般的臂膀上,竟有了些紅印子。
顯然那是剛剛折騰出來的。
她就是這樣,稍微一碰就是印子,好在那印子轉天就沒了。
阿疇:“好,那不提這個了,不過我倒是要問問你彆的事。”
希錦略鬆了口氣:“什麼?”
誰知道說著這話,外面響起敲門聲,原來是送餐的閒漢到了。
阿疇過去接了,接了後上了門閂,之後才回來房中。
那外送的餐食是放在白瓷溫盤中的,上層瓷薄,下層瓷厚,雙層內中空,裡面是滿滿的熱水,如此裡面餐食可以保溫。
阿疇將那各樣物件都拿出來,照料著希錦吃用。
希錦將一塊小鮑螺酥放在口中,隨口問:“對了你剛才要問我什麼?”
阿疇:“你之前提起官家的事,你說我要有什麼想法?”
希錦輕舔了下指尖,漫不經心地道:“哦。”
阿疇:“你當時說——”
他看著她的眼睛,道:“說我應該想想自己現在身份處境……你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希錦用旁邊軟帕子擦了擦手,這才道:“你現在該想些什麼,你心裡就沒數嗎,倒是要來問我。”
阿疇神情便鄭重起來,一雙黑瞳漆沉如墨,就那麼定定地盯著她。
希錦感覺到了,她手上動作停下,疑惑地看著他:“怎麼?如今官家春秋已高,定是要另立太子的,這個時候,你不該想想你的打算嗎?難道還能當成沒這回事?”
阿疇聽這話,神情異樣。
他唇動了動,有些艱澀地道:“我不知道我該想什麼,希錦,你告訴我。”
希錦聽這話,簡直給氣笑了。
恨鐵不成鋼啊!
她長歎一聲:“阿疇,我們是什麼人家?”
阿疇屏住呼吸:“什麼人家?”
希錦:“我們是商戶,世代經商。”
阿疇看著她:“嗯?”
希錦:“你是我們家女婿,如今自是要把我們家鋪子好生打理,這官家即將有大變動,到時候若是立了年輕太子,這太子冊封,太子大婚,那都是舉天同慶的大事,這其中不知道牽扯多少采買,從綢緞絲帛到宴席用度,從炮仗禮炮到禮尚往來,你說這些采買得多大一筆買賣!”
阿疇靜默地看著自己妻子。
半晌,他挪開眼看向彆處,道:“有道理。”
希錦:“有道理?”
希錦纖細的眉越發打結了。
她對這個贅婿實在是太不滿意了!
她深吸口氣,語重心長地教育起來:“阿疇,你不要光知道有道理,你得自己想想,如今外面那一攤子都是你支應著,你凡事還不得多上心,支撐起門戶來,好歹掙些銀子回家,讓我高興高興。”
她感慨:“你總不能還要我來提點你吧?”
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贅婿!
阿疇低眉斂眸,承認錯誤:“是我的錯,是我沒想到這一茬。”
希錦這才略有些滿意,繼續道:“朝廷那些采買,自然沒我們的份,那都是皇商給包了的,不過這一層層往下包,人家指甲縫裡漏一點,我們也能得一些好處,再說了,不光是朝廷采買,那些達官貴人,那些皇親國戚,遇到這種大事,還不都是得花用起來,騎大馬,踩銀蹬,管事的要耍威風,各樣綾羅綢緞的價格自然跟著水漲船高,你覺得呢?”
阿疇神情認真起來:“你想得是,這種普天同慶的大事,就是尋常官宦人家,必都是要穿戴一新,這是一筆很大的消耗,綾羅綢緞,珠翠頭面,還有一些其它物什,必都應聲而漲。”
希錦看他終於想到了,總算鬆了口氣。
她歎了聲,開始推心置腹起來:“阿疇,你看看我們如今的處境,外面看起來風光,人都知道寧家人家大勢大,有的是銀錢,可這心裡的苦,隻有自己知道。”
阿疇墨黑的眸子望著她:“大過年的,怎麼突然提起這個,是因為那米酒的事嗎?”
希錦頷首:“這米酒呢,誰也沒指望非喝她這一口,可平時我們來往也不算少,一大桶的米酒,分了東家分西家,明明說要給我們,結果就沒我們的份兒了。她但凡過來和我說一聲沒了,也算是人家惦記著我們,可現在是吭都不吭聲,這說明什麼?”
阿疇:“嗯?”
希錦:“說明我們就沒撐起她的眼角,她眼裡就沒我們,根本不把我們當回事!”
阿疇便沉默了。
想起這些,希錦難免有幾分惆悵。
她是爹娘手中寶,嬌生慣養的,但如今爹娘不在了,又隻得一個贅婿,如今又有哪個能倚靠?
外面也不是沒有出頭露面做買賣的娘子,可那都是年紀大的婆子,或者相貌粗糙的,若是本就生得美貌,又要去開鋪子做買賣,那少不得被人家冠以諸如豆腐西施之類的名頭。
寧家這樣的大戶,還做不來這樣的事。
為今之計,希錦隻能央著這贅婿,讓他多上進,將來好歹也是自己和芒兒的倚靠。
她歎道:“我們寧家家大業大,但我到底是女兒家,族中的那些怕是沒什麼能落到我手上,我們隻能把手頭這幾間鋪子打理好,回頭再多置辦些家業,好給我們芒兒多留些家產。”
一旁阿疇無聲地看著她。
遠處街道上有炮仗的響聲,也有誰家的歡笑聲,不過此時此刻,寧家五房的院落中卻是靜謐的,仆人丫鬟全都逛街去了,奶媽陪著孩子睡著了。
就在這舉城歡慶的熱鬨中,她卻倚靠在榻上,低垂著眉眼,心事重重地和她講著家裡這一攤子事。
午後陽光灑進來,打在她剔透淨白的臉頰上,他看到她又長又密的睫毛耷拉著,澄澈乾淨的眸子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愁緒。
阿疇抬起手,十指無聲地交纏,指尖輕輕扣住。
或許此時的靜謐讓人憑空多了幾分酸楚,也或者是身邊男人沉默的撫慰讓人越發心酸你,希錦眼睛中竟然慢慢蓄了淚。
她輕咬了下唇,用很低的聲音道:“我們若是能多些家產,在這大圍牆裡不至於被人看不起,以後我們芒兒娶了娘子在家裡,那娘子不需要像我一樣,為了那幾碗米酒受委屈,那就是我們能給我們芒兒做的了。”
她濕漉漉的睫毛顫了顫,輕抬起,看著他,淚光點點,嬌嬌怯怯:“阿疇,你說是不是?”
阿疇:“希錦,你說的對,以前種種是我不好,我沒能讓你過上好日子,我以後會上心,把家裡鋪子生意做好,給芒兒多攢下家底。”
他頓了下,素來寡淡的眉眼有了幾分暖意:“以後也不會讓你受這米酒的委屈。”
希錦:“我受些委屈也沒什麼,你心裡明白就好。我估摸著等會兒鋪子上的掌櫃就來了,你先聊聊吧,趁著剛過了年,各門各戶有些餘錢,又沒人急著置辦什麼,我估計是價格最低的時候,我們趕緊囤一些貨。”
她提議道:“要不你先看看賬,算算我們能支出多少銀子?”
阿疇略沉吟了下,道:“好,我這就去算,會儘快盤算盤算。”
夫妻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阿疇便先過去書房查找賬目了。
希錦靠在榻前,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香藥果子,腦中卻是回味著自己剛才拿捏贅婿的手段。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能乾了,儘得她娘真傳。
忍不住再次拿出她娘的錦書來看看。
她娘真好!
她這輩子就靠她娘的錦書了!
不過得意之餘,希錦突然想起阿疇剛才說的話,以及那眼神。
他當時仿佛想岔了,虛驚一場?
希錦咬著那香藥果子,蹙眉想著,這是乾嘛了?
拈花了?惹草了?還是學人賭錢了?
不行,她還是再研讀研讀她娘的錦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