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她要休夫
當晚, 阿疇果然不曾回來。
吃晚飯的時候,奶媽和丫鬟都小心翼翼的,她們雖然不懂,但是大概也知道家裡出事了。
而家中阿郎這個時候竟然不在家, 更是前所未有。
或許是家裡氛圍太過沉鬱, 以至於芒兒都感覺到了, 吃飯時候竟然格外乖巧,還時不時看向希錦。
吃過飯,希錦便把他摟在懷裡,哄著他,又拿了三字經來教他認字說話。
芒兒乖巧得很, 摟著她的脖子道:“娘娘最好!”
他口齒還不太清楚, 不過這四個字倒是說得好,希錦高興得摟著他,親他頭發。
她想, 自己之所以不馬上與阿疇和離,全因為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喜歡粘著他那個親生爹爹,萬一和離了, 孩子就沒爹了。
不過她又覺得, 她得對得起自己,如果他太過分,她是不會因為顧念孩子而要一輩子容忍他的。
實在不行就和離好了。
到時候爹死娘嫁人, 各人顧各人,沒了他阿疇,她不知道少生多少氣,還能多活幾日呢。
這麼想著時, 就聽到外面動靜,卻是希鈺來了。
她如今正煩著,看到希鈺來了,她更煩了,煩透了這個人。
真希望她滾。
不過她還是沒什麼表情地接待了。
希鈺一進門就歎息:“姐,我聽說你們家的事了,這可真是,怎麼鬨成這樣了呢!”
希錦神情淡淡的,不想說話。
希鈺:“姐夫也是讓人沒法說了,如果是我,我怕不是氣死了。”
希錦:“怎麼,希鈺,你想過來看看你姐氣死沒?”
她好整以暇地捏了一塊冬瓜糖輕輕咬了口,之後才道:“對不住了,讓你失望了,我活得好好的。”
希鈺:“……”
她無奈:“姐姐,我沒那意思,我就是覺得,你命可真苦,怎麼就這麼苦呢。”
希錦:“哦,你的命就好,有的命有多甜,說來我聽聽,有這冬瓜糖甜嗎?”
希鈺深吸口氣,道:“姐姐,咱不說那有的沒的,我這次過來,其實是有個事,我覺得怎麼也得和你說說,不然以後萬一出什麼事,我心裡不安呢。”
希錦淡抬著眼皮:“那你就說啊……”
希鈺歎了聲:“姐夫這次耽誤了取貨,你猜是因為什麼?”
希錦慢條斯理地問:“因為什麼?”
希鈺:“彆提了,我也是聽街坊上賣魚羹的婆子提起的,說是她看到姐夫過去了勾欄院中,還和好幾個員外一起過去的呢!”
希錦狐疑地看向希鈺:“好幾個員外,他什麼時候結交了許多員外?”
要知道平時阿疇在外的結交,都會回家提起的,便是有什麼應酬用錢,縱然一些小錢她並不在意,他也會和她提,是以她不覺得他有什麼閒錢在外結交員外。
希鈺見希錦不太信的樣子,便開始說起來:“看起來姐夫和其中一位員外關係要好,那員外約莫四十歲上下,對他頗為照料,兩個人關係極好。”
她蹙眉,有些無奈地道:“我想著,都是男人,也沒什麼吧,不過那賣魚羹的婆子卻說我不知道這裡面的事,我待是要問,人家卻不說了,隻說我年輕小娘子,犯不著打聽這些。”
希錦聽著,心裡便一個突突。
她想起之前的種種,其實她曾經覺得他不對勁,疑心他沾花惹草了,不過後來這疑心慢慢散了,便沒多想。
這次希鈺一說,聯係他莫名丟了買賣的事,她難免想多了,隱約覺得,或許真可能有那麼一茬。
其實如果希鈺說阿疇和什麼小娘子熱火朝天,她反而並不會信,有自己在這裡,他犯得著嗎?
但是男人……
這裡面卻是有個緣由的,當初阿疇未曾入贅寧家時,因相貌實在出眾,不光是年輕小娘子心儀他,也有幾個郎君對他留意。
本朝養男寵之風也不是沒有,就汝城東邊張員外家裡,據說就養著兩個,倒是也稀鬆平常的事。
況且,這次他耽誤了買賣的事,實在是蹊蹺,說不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希鈺看著希錦神情,便明白自己這次真是說對了。
直接說阿疇夜宿勾欄院,她未必信,但這種捕風捉影的提一提,說點匪夷所思的,她反而會有些信了。
畢竟編瞎話也不能這麼編。
當下越發添油加醋,好一番說。
希錦並不搭腔,不過心裡卻想著,看來就是了。
這阿疇莫名把事情給搞砸了,總要有些緣由,今天他回來,話都說到那份上了,但就是不說緣由,那就是說,他寧願讓自己痛恨怨怪他,也不能說出他的理由。
為什麼呢,那一定是比丟了貨更讓自己生氣的!
嗬嗬。
希錦冷笑一聲:“他竟然背著我搞這一出!”
希鈺聽這話,心中大喜,不過還是按下心思,一臉沉重地說:“也不好說,說不得是誤會,未必就是那種風月事,還是得問清楚的好。”
希錦:“罷了,隨他怎麼著,我也不指望。”
反正他就是把好好的買賣給丟了,她就是恨死他了。
至於原因是什麼,重要嗎?
什麼都不如錢重要!
不能原諒,永遠不能原諒!
希鈺見此,越發心喜,但卻故意勸道:“好姐姐,你也彆太惱,其實說起來姐夫人雖然沒什麼本事,也處處讓你惱火,但他長得俊俏,他這樣的,但凡放出去,還不知道被誰撿了去,倒是便宜了彆人。”
她說這話,自是吃透了希錦的性子,希錦這個人性子倔,你說東,她非得聽西。
果然,希錦聽了後,笑了笑:“放出去後,誰愛要誰要,有人願意撿彆人嚼過的饃,她覺得香,她就去吃啊。”
希鈺聽著這話,很覺得不自在,她知道希錦在說自己,不過,管她呢!
反正隻要希錦把阿疇扔出去,她就贏了。
正想著,希錦突然道:“其實我倒沒什麼,贅婿嘛,實在不行就和離,反正我如今得了一個血脈,有什麼要緊的呢?我以後想找贅婿就找,不想找就守著我家芒兒,這日子怎麼不是過?”
她看著希鈺:“反倒是你,我真是替你愁。”
希鈺:“替我愁?”
希錦:“你不知道嗎,你那沒過門的丈夫是個病癆,聽說一年有十個月都要去藥房抓藥呢,回頭你嫁過去,這可怎麼辦呢,到時候獨守空房,沒個血脈,以後老了,是過繼彆人孩子還是怎麼著,萬一那過繼兒不孝順,把你踢出家門,你說說這……希鈺,我勸你早做打算,不然守活寡的日子太難受……”
希鈺聽著,心裡一抽。
她知道對方身體不好,所以她一定要設法,不能嫁給這男人。
她想嫁給阿疇,以後當皇妃,或者乾脆當皇後。
正想著,希錦又道:“可他身上有這病,這婚事隻怕是想退都難,萬一退了,人家指著咱們寧家脊梁骨罵說我們嫌棄人家,從此就得罪了人家一大家子,你說,這可怎麼辦呢!”
她搖頭:“我聽著都替你愁,好妹妹,你這命可真苦啊!”
希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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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希錦一大早便起來了,她略洗漱收拾了,拎著那隻碗就要出門。
誰知道臨出門,奶媽卻跑過來提起,說是今日早間郎君精神萎靡,怕不是病了。
希錦聽著,隻好放下行囊,趕緊過去看芒兒,小人兒再無往日神采,看著垂眉耷拉眼的,見到希錦,便勉強喊了聲:“娘……”
聲音低弱。
希錦看到,心疼得要命,但今天的事卻又是要辦的。
她想了想:“芒兒乖乖,娘要出門辦事,你在家好生歇息,等娘辦完事回來。”
芒兒眨巴眨巴眼睛,明顯有些委屈,不過還是乖巧地點頭。
希錦又交待了奶娘幾聲,這才狠心離開。
她徑自出門去,卻不是去彆處,而是雇了馬車,過去了市易司,她想自己去見那盧大人。
她知道若是求著族裡,族裡是萬萬不肯的,為了之前的種種,大家都已經用儘了人情,如今自己家的貨橫生枝節,隻能豁出去了。
她到了那盧大人府中,先給門房塞了銀子,央求對方給說情,門房看著銀子的面,也就說了實話,說盧大人今天過去百樂樓吃酒去了。
希錦明白,這百樂樓是汝城最大的酒樓了。
其實去那裡吃酒,難免要召來歌妓聽些彈唱散耍之類的,這種場合實在不是希錦這樣的當家大娘子適合去的。
不過事情被逼到了這一步,她也隻能鋌而走險了。
她不敢耽誤,當即趕過去百樂樓,卻見那酒樓實在是奢華,足足尋常房屋三層高,門前用長木杆打起來和樓齊高的彩樓歡門,每一層都妝點了花鳥飾物,簷下又有垂掛絲綢流蘇,精巧又華麗。
那門前來往客人全都是滿身綾羅的男人家,還有小廝前簇後擁的。
這種場合,希錦沒去過,也沒法貿然進去,她沒辦法,隻能等在一旁候著。
她想著,那盧大人是市易司的大老爺,必然是有些派頭的,應該比較惹眼。
她這麼等著間,也和旁邊賣果子飲的婆婆搭搭話,對方倒是好性子,她大致打聽了打聽,知道盧大人經常過來吃酒。
那婆婆知道她來求盧大人辦事,那眼神就頗為同情:“你家裡阿郎呢?”
希錦道:“外子早不在人世了。”
那婆婆便同情起來,歎道:“小娘子生得如此絕色,結果卻要自己為生計奔忙,也是可憐。這樣吧,等會盧大人出來,我給你指指。”
希錦自然連忙謝過,又特意買了她幾份果子飲在那裡喝著。
如此等了半晌,終於等得一個,穿著杭綢的直裰,留著絡腮胡子,好生威風的樣子,那婆婆說這就是盧大人。
希錦當即上前,見過了盧大人。
那盧大人驚奇地看著希錦,自是看得眼前一亮。
這小娘子生得眉目如畫,膚光賽雪,在這喧嚷街市上,在那彩樓歡門映襯下,竟是猶如一抹仙影,容色絕麗,讓人不可直視。
他偌大年紀一個官爺,一時竟有些臉紅,當下忙道:“小娘子,你如何知我身份,如今攔我去路,又有何貴乾?”
希錦便微低著頭,將自己的來曆說了,又提起那批貨來。
盧大人聽著連連蹙眉:“你們家的事我知道的,是我經手辦的,之前已經發了批文,你們怎麼不跟著寧家一起把這事辦了?”
希錦無奈,隻好說起因為身子不適,就此錯過了。
盧大人的視線掃過希錦,她生得嬌美不可方物,這樣的身子骨可能確實弱了一些。
不過他越發疑惑:“你是自己操辦這批貨嗎,你家中阿郎呢?”
彆人不提這個也就罷了,一提這個,希錦隻覺悲從中來。
好恨好恨,恨阿疇!
不過她還是勉強忍下,咬著唇,很無奈地道:“家中阿郎身體病弱,也隻好奴家出面了,是以還望大人通融。”
盧大人不免越發多看了希錦一眼,卻見她兩眼仿佛要沁出水光來,看得人實在可憐。
他心中微凜,連忙收斂了心思,故意道:“這事既是錯過了,再辦,可就不好辦了……”
希錦心裡多少明白的,這種人得喂飽他。
當下便道:“盧大人,借一步說話?”
盧大人便心神蕩漾,難免多想了,當下跟著希錦過去了一旁偏僻處,希錦看看四周圍沒人,便不著痕跡地將那金碗塞給了盧大人:“還請盧大人幫著通融通融。”
盧大人摸了摸那包囊,其實多少有些失望,看來是他想多了。
不過冷靜一想,這小娘子生得如此美豔不可方物,又是寧家不知道哪房的小娘子,寧家雖然是商戶,但在本地也有些名望,強龍不壓地頭蛇,這自然是不好招惹的。
如今能得一物件,倒也不錯。
當下便也舍了那旖旎念頭,乾脆將那包囊揣在袖中,卻是道:“放心,放心,這件事,其實要說辦,那也是順理成章的,這樣吧,趕明兒你過來我們市易司,到時候我把那公憑給你,你拿著過去碼頭就是了。”
希錦聽著,自然是感激不儘,千恩萬謝過,這才和盧大人告辭了。
回家的路上,她頓時輕鬆多了。
其實她明白,如果不舍去這個金碗,事情也許也能辦成,但是那不知道要花費多少精力,又經曆多少磋磨,現在豁出去了,好歹事情辦成了,早點把貨要回來,省得夜長夢多。
自己家族長和這盧大人關係尚可,他既然收了自己東西,倒是也不至於坑了自己,如今自己就追著他辦事就是了。
其實說起來,舍出去金碗容易,但是把這金碗送給人家,那才是難呢。
如果不是寧家和盧大人的關係,人家未必就輕易收了,不豁出去臉皮,一般人還不好意思送呢。
希錦惦記著芒兒,便快步往家走。
她想著趕明兒儘快趕過去市易司,把這件事辦妥當,這樣她的心就落定了。
至於辦妥了後——
希錦想起那阿疇來。
到時候,她就和他算總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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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後,卻見芒兒已經發起了熱,額頭燙燙的。
當下心痛得要命,連忙讓周福去請大夫。
芒兒高熱,難受,口中喊著疼,希錦將他摟在懷中,又用熱毛巾為他擦拭降溫,心疼得直掉眼淚。
她雖已經十九歲,但早年有爹娘應承著諸事,後來爹娘沒了,好歹有阿疇,許多事阿疇都能擋擋。
可如今爹娘不在了,阿疇也不在,就她自己,這種孩子生病的事也不好假手於人,隻能自己擔驚受怕了。
大夫來了後,說是風寒,給開了藥,奶娘急匆匆去抓藥,抓藥後又煎熬,總算給芒兒吃上,誰知道芒兒卻嫌苦,死活不吃的。
希錦沒辦法,和奶娘一起小心哄著,拿梅子糖喂,總算是吃下去大半碗。
吃下去後,希錦稍微放心,正要吩咐奶娘再喂,芒兒卻突然“哇”的一下,直接給吐出來了。
全都吐了!
白喂了!
希錦直接想躺在那裡哭,她不乾了,她要哭著喊娘!
可她沒娘了,她當了人家娘。
她現在是當家娘子,底下丫鬟奶媽,還有自己的骨肉,這些都要由她來做主。
她抹了眼淚,吩咐道:“再去熬一份吧。”
秋菱急匆匆跑出去了,穗兒收拾,奶娘和她一起哄著芒兒。
希錦摟著芒兒,一聲兒一聲兒地哄,說了許多好聽的話:“你要吃藥,吃了就好了,好不好啊芒兒聽話?”
她幾乎要哀求他了。
她當然知道藥苦,她小時候也不愛吃,也會哭鬨,那時候爹娘一起哄著她吃,恨不得許諾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
如今芒兒他還那麼小,他哭鬨不吃,他吃著吃著吐了,他也很難受啊!
所以他又有什麼錯呢,他連個親爹都不在身邊,他憑什麼不哭不鬨?
他隻是沒她有福氣罷了!
希錦心疼地抱著芒兒,低頭親他的鼻子,親他的小臉:“我的芒兒最好了,這麼懂事這麼聽話,芒兒聽話好不好,既是病了,就要吃藥,我們隻吃這一次,吃過後娘給你吃冬瓜糖——”
她這麼親著,突然覺得:“他好像不燙了。”
奶娘也摸了芒兒身上,一時驚喜連連:“退了,退了,瞧,我摸著後頸這裡發潮,要出汗了!”
希錦也是喜出望外:“竟好了!不燒了!”
一時歡喜得恨不得將這小人兒摟在懷裡不鬆開。
她家芒兒就是懂事,怕她操心,這不自己就好了?怎麼就有這麼懂事的孩子呢!
不過她自然也不敢大意,畢竟高熱可能反複的,當下仔細嗬護照料著,又讓秋菱熬了稀粥,要熬得稀爛,等會喂給芒兒吃。
之後希錦自然還是小心翼翼的,時不時去摸摸芒兒額頭,看他燒不燒,好在後面並沒燒起來。
一直到了很晚,希錦才略放心,喂了些稀粥後,讓奶媽把孩子抱過去。
第二日,外面五更時候,希錦便起來,先過去看了芒兒。
聽奶媽那意思,小人兒這一夜好像做了噩夢,睡得並不踏實,不過好在並沒燒。
奶媽歎:“這不剛剛五更鼓的時候,他身上潮乎乎的,我摸著應該好多了,折騰一夜,也睡踏實一些了。“
希錦看過去,芒兒乖巧地躺在那裡,那小鼻翼一動一動的,睡得還算香甜。
她心疼,想留在家中陪著他,不過也沒法,她還要去市易司呢。
當下再次叮囑奶媽一番,讓她好好照顧著:“你昨晚沒睡好吧,你的辛苦我看在眼裡,會記著。”
奶媽頓時感激涕零,差點掉眼淚:“娘子知道就好,其實我辛苦一些沒什麼,就希望郎君能好起來,我照顧郎君兩年,我看他比看自己命還要緊呢。”
希錦聽著這話也是感動,她知道“看著比自己命還要緊”是假的,肯定不是真的。
但人家能儘心儘力照顧孩子就很好了,如今阿疇是不能指望,隻憑著自己,年紀輕輕,裡裡外外,還要照顧孩子,哪那麼容易,就盼著能有個上心的人幫襯呢。
等這事過去,要給奶媽獎賞,銀錢還是不能給,怕養大了胃口,不過可以把自己去歲那身緞子襖給她,那也是極好的。
以後慢慢來,在小事上多照顧些。
她好生寬慰了奶媽幾句,便出來了,喊了小廝周福出去叫一輛牛車,她自己則開始梳妝。
須知這種事原本應是郎君在外面應承,她一個婦道人家去見人家到底不妥,這時候打扮上尤其要留心。
自然是要做好妝面,不能失了禮儀,但又不能太輕浮,必須端莊持重。
希錦對著銅鏡好一番描畫,最後又挑選衣裙,這才發現並不好挑,日常穿的太隨意,過年訪親的太講究,祭祀時穿的又太過隆重,稍微打扮一些,自己太過出挑顯然也不合適。
好一番挑揀,最後總算挑了一套不怎麼穿的素淨衣裙,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等好不容易穿上,這才發現那衣裙後面竟開了線!
怪不得擱置在那裡不穿,敢情破了!
一時隻覺人倒黴時喝口涼水都塞牙,怎麼就這麼不順。
親娘啊,做個事怎麼就這麼難!
她深吸口氣,好歹讓秋菱過來,她自己口中叼著一根席篾兒,讓秋菱用針線趕緊撩幾針縫上,秋菱被催得急,手裡拿著針,念叨著“坐著補,站著連,誰賴偷,傷大天。”
秋菱縫補過後,低頭用牙咬斷了線,又利索地打了一個結,希錦看過去,那縫補處藏在裙子褶縫裡,看不出什麼。
她這邊照著鏡子,那邊小廝周福從車馬行回來,叫了一輛牛車。
希錦墊著腳從窗戶裡看了一眼,那牛車是高車廂的,拱頂車棚,上面還鋪了棕皮蓋,倒是滿意得很。
昨日跑過去酒樓,那是沒辦法了,被逼到那份上,今天過去人家官署是要正經登門的,就必須講究些,眼下這馬車乍一看不像是車馬行的,反像是自家的,看上去就體面。
當下希錦帶了丫鬟秋菱,提著禮盒,徑自上了牛車,趕過去市易司。
這市易司就在汝城西街,距離寧家並不算太遠,臨街一排瓦頂木六間房,上面橫著一個橫額牌匾,並不算氣派,甚至有些寒酸。
要說這市易司是掌控市易務、雜買務、雜賣場等買賣的,手頭活錢多,不至於這麼寒磣,不過官署修繕都是要上面批文的,一層層下來並不好批,所以就算市易司富到流油,依然用著這不知道多少年的官署。
而那官署後面便是衙門官員的廨舍,盧大人便住在那廨舍中,希錦東張西看的,便看到一小廝。
那小廝手裡提著一大銅壺,銅壺裡熱氣騰騰冒著白汽,正要往裡面走。
宰相門前三品官,希錦不敢大意,忙上前,說明了來意,請對方通稟一聲。
那小廝不太耐煩:“今天休沐,盧大人正招待客人呢!這會兒湊過去,哪有那閒心!”
希錦忙道:“昨日已經約好的,說好了今天過來,請郎君行個方便,通稟一聲。”
說著順勢塞了一塊碎銀子給那小廝。
小廝摸到碎銀子,那臉色到底緩和一些,看了希錦一眼,一時眼中有些驚豔,嘴上道:“我可和你說好,盧大人確實要招待貴客,今天未必有功夫理會你。”
希錦:“我知道,我知道!”
小廝便道:“你跟我過來吧,如果能幫著見縫插針說上話,也就幫了,如果不能,可彆賴我。”
希錦聽了,自然那千恩萬謝。
當下希錦讓秋菱等在外面,她自己隨著小廝過去了,往裡走的時候,不免悔恨。
好好的雇什麼上等牛車,白浪費錢,人家盧大人根本看不到,裝門面裝給誰呢,太傻了。
小廝領著她沿了青磚回廊走,穿過一處月牙門便到了後院,這後院廨舍卻和前面的官署衙門很不相同,那房屋是菱形覆鬥井的,還用了青瓦,如今陽光照過去,竟是燦燦生輝。
顯然這是不知道哪一任市易使為了自己住得舒坦,出錢修整過了。
小廝領著希錦停在門房前,指著那邊一處:“瞧,盧大人在那邊招待客人呢,你且等等,我過去看看。”
希錦:“那有勞郎君了。”
小廝又叮囑:“你可不要亂跑,今日這貴人也是因為恰逢機緣,才得以招待,那可不是一般人,若是放你進去衝撞了貴人,我倒是要受你連累了。”
希錦自然連連答應著。
一時那小廝過去了,希錦看著他的去路,那廊房後面倒像是一處小花廳,似乎連接著裡面暖房,一時又看到丫鬟進進出出的,其中還有外面送外食的腳力,竟然有兩個,都各自挑著竹擔,那擔子兩頭都用厚面褥蓋著,一看就知道裡面放著的是溫盤。
希錦不免暗道,好大的陣仗,往常自家也點過外食,但不過是一個閒漢匆忙送來罷了,哪可能滿滿當當兩扁擔,這果然是要請貴人。
也不知道請什麼貴人,眼見那盧大人都仿佛要墊著腳巴結呢。
這麼一來,人家盧大人哪有功夫搭理自己,今天倒是白白來了。
這麼想著,不免糟心。
本來好好的把事情辦妥了,那貨就到手了,不是擎等著賺錢嗎?結果阿疇不爭氣,跟都跟不上趟,竟沒拿到貨,倒是讓自己這麼勞心費力。
已經一整天,他都不見人影,也不知道給家裡一個信,隻怕是指望不得。
說不得遇到一個什麼富人家小娘子相中了他,他去給人家做良人去了。
一時可真是恨死了,若讓她現在看到他,必揪住他,拿著掃帚追著打。
這麼想著間,便聽到青瓦牆那邊隱隱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而這裡面,竟隱隱有個聲音格外熟悉。
她驚訝,擰眉細聽,但那行人已經往前走去,再聽卻是聽不到了。
她回憶著剛才聽到的聲音,怎麼想都覺得那就是阿疇的聲音,太像了。
他聲線緩和清冷,帶著一點點她說不上來的口音,但很好聽。
希錦略猶豫了下,見四下無人,到底是沿著那回廊往前走,又拐過一處過道,眼看著仿佛要走出那廨舍,不知道繞到了官署後面哪戶人家。
她邊走邊聽著動靜,越往前面去,越是能聽到那依稀的笑聲,又有觥籌交錯之聲。
待走到一處僻靜小院,越發狐疑,想著這院落實在隱蔽,不知道做什麼用途的,彆是有什麼陰私勾當。
隻是希錦聽得那疑似阿疇的聲音,實在是好奇,當下也不敢露面,隻隔著一處葡萄藤蔓,偷偷往裡面看。
卻見有幾個穿紅戴綠的小娘子,一個個俏生生的,手中或拿著鼓兒,或舉著茶盞,正在那裡伺候,而就在她們前面,赫然有幾個男子。
那幾個男子頭上戴著鮮花,彼此說笑奉承著,好一番歡樂的樣子。
希錦眼尖,一眼看到這其中有一個眼熟的,不是彆個,赫然正是她那贅婿阿疇!
他竟躲在這裡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