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雁風潯他們注意到堯希的危險時, 已經晚了。

她墜落得太快，加上懸崖底沒有光線照明，短短幾秒的時間, 已經足夠她跌入看不見的黑暗。

堯希的那身衣服厚實又笨重，面罩也遮擋視野, 但這幾天, 無論是烈日還是暴雨, 她從來就沒有換下這一身裝扮。

當堯希因為沒有抓住繩索往下墜落生死攸關之時，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叫救命，而是牢牢按住自己面罩, 這個反常的下意識動作, 使得她身上的蹊蹺越發明顯。

對於這一點, 雁風潯之前就猜到, 她應該就是不想讓自己記住臉。

雁風潯隻是不明白, 這會兒都死到臨頭了，擋著臉還有什麼意義。就算是雁江的人, 雁風潯在折疊空間也很難甩下她。還不如大大方方表明身份，至少可以卸下防護服輕裝上陣。

在特殊作戰中，人們對於療愈師一貫是寬容的。明明所有人都覺得堯希可疑，竟然一直沒有人勸她卸下防護。

秦招更多的關注於堯希那身防護服上, 足以抵擋他異能的勢元。伊斯亞也跟明驕討論過, 認為堯希可能過去犯過很重的罪，身上背著通緝令, 所以習慣隱藏。

但雁風潯很清楚, 堯希肯定是他家裡派來的人。

無論是她對於雁風潯的過度關注，還是她在已經沒有辦法獲取獸魄的情況下，依然願意跟著他們進入第三環, 都可以佐證。

問題就在於，堯希看到過雁風潯使用毒藤，一旦離開折疊空間，她向雁江遞話的可能性就很大。

退一萬步講，就算堯希不是雁江的人，但雁風潯在這裡救她，邢讖思也必然會知道他的秘密，那麼……

救還是不救？

讓她永遠安靜地留在深淵，還是活著當個定時炸彈？

仔細想來，堯希到現在為止沒有做過讓雁風潯不爽的事，又加上她之前還救了秦招。如果要賞罰分明的話，雁風潯實在沒有辦法見死不救。

他最終還是往前邁了一步——

但令人驚訝的是，與雁風潯共同邁出那一步的，還有邢讖思。

邢讖思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雁風潯一眼，很快又收回，用最快的速度抓住自己的套索，一個猛子紮入崖底，跳下去要救堯希。

“……”

雁風潯看著這一幕，面無表情地抬起胳膊揉了揉肩，收起了差點要伸出來的翅膀。

也行，邢讖思去救，倒還省了他的麻煩。

“怎麼回事。”秦招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奇怪的畫面。

邢讖思救人的動作太快，風馳電掣，看上去很是焦急。

“要麼就是邢隊長太有犧牲奉獻精神，可以大公無私到哪怕是個偷渡客也要去救。”雁風潯有些揶揄地對秦招說，“要麼，他們之間就有問題。”

“你指的是……”

“我之前猜測堯希是我爸派來的人，但如果邢讖思這麼急著救她，那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秦招接過他的話，問了一句：“你是說，堯希也是辛老的人？”

雁風潯點頭：“可能性很大。”

“你……”秦招聽後，忽然兩眼直勾勾盯著雁風潯。

耳邊是明驕的大叫聲，是壕溝裡傳來的呼呼風聲，甚至還有627變形成超強遠光照明燈的劈啪聲。

但秦招和雁風潯這邊安靜得很。

“怎麼了？”雁風潯本來正望著崖底，感受到他的目光後，就看過去。

秦招默了會兒，最終搖搖頭：“沒事。”

雁風潯感覺秦招應該不是沒事，相反，他心裡有很多事。

但最近因為老是沒有兩個人獨處的機會，所以他們沒有辦法將很多話攤開來聊。現在更不是時候。

邢讖思跳下去以後，降落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堯希，627的照明射程有近乎一千米，但都沒有照到這個深淵的底部，而堯希已經快消失在光線儘頭。

“啊啊啊！”明驕嗓子都喊劈叉了，“完蛋了，第六感果然是準的。這才剛到第三環就送了個人頭，哇——”

伊斯亞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彆說話。小心挨揍。”

“不行。”雁風潯直起身，面色沉重，“邢讖思救不了。”

秦招按住他的手：“你要去？”

毒藤的作用距離是視野範圍內，堯希顯然已經超出了有效範圍，那就隻能雁風潯飛下去。但問題是，他們並不知道深淵到底有多深，下面會不會有彆的東西。

“我也不抵用，現在已經追不上了。”雁風潯打消他的顧慮。

秦招正想問他還有什麼辦法，就看他忽然朝著對面喊了一聲：“九裡！”

九裡正趴在懸崖邊，滿頭大汗地盯著下面的一舉一動。

這段時間，秦招把九裡扔給堯希，堯希成為了九裡的臨時監護人，她照顧小孩兒的樣子看上去不冷不熱，實則遊刃有餘。雖然九裡沉悶又陰鬱，看起來是個自閉少年。但堯希很多時候和他的姐姐一樣，成熟穩重溫柔可靠，她們很容易讓九裡產生依賴。

九裡很喜歡堯希，他看到堯希掉下去的那一刻，自己慌忙追上去差點也跟著掉下，還是伊斯亞把他給抓了回來。

聽見雁風潯叫他，他傻呆呆地看過來。

“用你的異能，快！”

雁風潯突然就給他下了這麼個指令。

九裡手足無措地從地上爬起來，雙手張牙舞爪地在空中舞了一下，竟然眼眶通紅地快哭了：“我……我不會……”

他對於空間異能的使用，還停留在C級的水平，隻會楞把所有空間向下擠壓，操作得很不熟練。

雁風潯忽然甩出去幾根藤條，把九裡整個人纏住，抓了過來。小孩驚慌地鼓著一雙淚眼看著雁風潯。

雁風潯沒有催他，而是安慰地拍拍他的背，然後對秦招說：“隊長，能來個十秒教學嗎？”

秦招懂他的意思，任何空間屬性的異能者，都有對於空間的掌控能力。要是運用得當，像陳厭青那樣，就可以直接將人從另一個空間“抓”過來，或者直接傳送到固定位置。

但是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教一個剛剛成為A級異能者的小孩兒靈活使用空間異能，太難了。

秦招隻能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跟九裡說了一種簡易的技巧。他讓九裡嘗試把空間能量散入周圍的環境中，直到一沙一石一樹一草上全都覆蓋滿了他的空間異能，就可以進行操作。

“當你感覺到可以掌控你的‘領地’時，就把意識集中於深淵底部，在腦海中想象一切，去探測它的距離，等到你能看清堯希和邢隊的位置，去抓住他們，用異能將他們帶上來——”

秦招自己也不是空間異能者，隻是他手下有陳厭青，自然也會了解一些。他說的是理論知識，但具體怎麼實踐，隻能由九裡自己去感受。

可是他看見九裡一臉茫然，手心額頭全都是汗，就知道他沒有辦法把理論運用於實踐。

“啊！”明驕在對面大吼一聲，“上來了，上來了！”

秦招一愣，迅速看下去，果不其然，堯希和邢讖思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著向上舉起，他們從黑暗的洞底慢慢地回到照明的光裡。

直到他們兩人安全地回到地面，明驕在幾十米遠外的地方跳著歡呼：“好牛，好牛！小九裡你太牛了！”

伊斯亞也為九裡鼓掌。

堯希或許才經曆九死一生，有些虛弱，沒有說話，但邢讖思聽到以後還是激動地對九裡說：“是你救了我們？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已經可以如此大範圍地劃分空間‘領地’，前途無量！”

就連秦招都忍不住對九裡誇讚道：“你比我想象的領悟力要高很多，將來多加訓練，恐怕不比其他A級的空間異能者差。”

九裡被他們誇得有些雀躍驚喜，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負擔，無論是跟著千鄉的時候，還是這段時間跟著秦招他們。所有人都知道九裡不擅長使用異能和勢元，所以也對他沒有彆的要求，隻要不添亂就好。誰知道現在他竟然在關鍵時刻救了人。

九裡幫上了忙，自然心裡也有了些底氣，表情都變得開朗了起來。但他還是有點不可思議地問了句：“我，我救的嗎？”

大家隻當他是初次操縱空間領地，所以新奇興奮，沒有意識到，九裡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救了人。

“小九裡！”明驕在對面揮揮手，“你能不能再用一下你的異能，給我們搭個‘橋’，我不想用繩子！”

九裡秉持著能幫就幫的原則，毫不猶豫義不容辭地接下任務。

然後整整兩分鐘過去，他什麼都沒做成——也不是完全沒做，他還是依照過去的老習慣，把空間擠壓，差點沒給明驕和伊斯亞擠窒息。隻能匆匆收了手。

十分鐘後，明驕和伊斯亞等不到他大顯神通，隻好打著哈欠，自己抓著套索過來了。

九裡害臊地摳著手指頭：“……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剛才是怎麼做到的了。”

“沒事沒事，你是從C級升上去的，異能會有一點點變化，這個需要你慢慢練習，一點點把握。”明驕還是安慰他，“尤其是像空間異能者啊，對勢元的操作是非常難的，你剛才能把堯希姐和邢隊長救起來，就已經很厲害了！”

明驕和伊斯亞都在寬慰九裡，秦招卻忽然發現，雁風潯好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說話，而且悄無聲息地站到了離大家很遠的地方。

他退出人群，走到雁風潯身邊，才發現雁風潯竟然唇色慘淡，表情不大好看。他抬手給雁風潯擦了擦額角的細汗：“怎麼了？”

每當秦招用那雙眼睛認真望向自己的時候，雁風潯都覺得他虔誠垂聽的樣子鄭重過了頭，好像自己接下來說的任何話都會被秦招當作天大的事。

這種對視之下，雁風潯總是無法隱藏什麼。他忍不住便要告訴他一切。

他的嗓音有些沙啞：“……我有點難受。”

說著，他整個人都有些失了力氣，往秦招懷裡跌了去。秦招慌忙接住他，抱穩了以後問他：“哪裡不舒服？讓堯希給你看看？”

“不要。”雁風潯拒絕得很果斷，“彆告訴他們。”

秦招不理解，也無法放心讓雁風潯繼續這麼難受著。他猶豫不決地轉頭看了看不遠處正在說話的幾個人。

明驕正在和九裡研究空間異能，伊斯亞望著對面的627，在想怎麼把機甲弄過來。堯希驚嚇過度，正靠在樹旁休息。邢讖思給她拿了藥，但堯希並沒有接。兩個人沒什麼交流。

“還是讓堯希幫你看看。”秦招做出決定，並帶著雁風潯就往那邊走。

可雁風潯拉住他的手，隻一句話，就讓秦招愣在了原地：

“剛才的空間異能，是我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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