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環進入第三環, 有一個非常明確的分界點。
一片半人高的荊棘叢包圍著那裡,尖刺在烈日下閃著血紅的光澤,縱橫交錯著露出凶相, 好像在提醒擅闖的人, 裡面是遍布危險的禁地,想進去得先死一 遍。
不過明驕和伊斯亞是老手了, 他們知道這片荊棘叢不是完全的死路一條, 其間早已被開發出隱秘的通道。他們對此很有經驗,主動肩負起了帶頭的重擔,領著大家去找小路。
邢讖思不斷回頭看雁風潯。
他沒有想到秦招最後居然真的決定帶著雁風潯一起走。
在邢讖思看來,雁風潯完全不具備加入正式調查行動的能力, 他沒有異能, 又在雁家的嗬護中長大, 不僅沒有自保能力, 關鍵時刻還會拖後腿。秦招讓他跟在身後,就像是讓一個沒斷奶的娃娃開機甲,簡直是兒戲。
這短短一路臉上, 他都不時朝秦招露出不讚同不理解的表情,一度想要叫停。但秦招冷眉冷眼地回敬他一個“少管閒事”的眼神,擺明了就是不打算溝通。
邢讖思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似乎在這一刻, 他已經把秦招和雁風潯一起歸進了天真衝動難以管教的熊孩子行列。
“這些紅荊棘平時不會主動攻擊人,但是你如果攻擊它們, 它們就會突然‘活’過來,很可怕的……呐,就是這裡,鑽過去有大概三百米的距離就能進入折疊空間的第三環。”
明驕找到了荊棘叢裡的安全通道, 給他指引了一番,又嚴肅地提醒眾人說,“千萬彆讓這些荊棘的刺傷到你們,一旦沾了血,它們會迅速膨脹長大,不僅這條路會被封堵住,人也會困死在裡面。”
明驕起了個帶頭作用,給大家演示了一下如何縮著身體從裡面鑽過。
一邊鑽一邊還說出自己的見解:“我覺得紅荊棘其實也算是護城牆了,避免外面的人闖入,同時也防止了裡面的生物跑出來——”
話說到這兒,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即顫顫巍巍地喊了句:“……完了,完了。”
伊斯亞在他後面嚇了一跳:“怎麼了?是不是被刺紮到了?”
“不是……”明驕咽了口唾沫,他慢騰騰地縮著身體,退了回來,對秦招說,“前面……路被堵死了。”
明驕說得很委婉,事實上他看見了一大片屍體。
紅荊棘從已經腐爛的骨肉裡穿透,吸收了血的滋養,變得越發茂密,幾乎沒有縫隙讓他們過去。
以明驕過往的經驗,遇到這種情況,要麼原路返回,要麼等著林本樺想辦法。
他的本事就隻有這麼點兒,肯定是無法解決眼下困難的,因此下意識覺得完蛋了,他們無路可走了。
可是和明驕的無措截然不同,秦招和雁風潯似乎根本沒把這當成一個值得憂心的問題。他們倆聽完明驕說的以後,就走過去蹲下,很認真地研究起這個荊棘叢。
雁風潯數了數,說:“看見了嗎?雖然身體七零八落的,但是有七個腦袋。”
秦招也觀察了一陣,道:“不是被荊棘困死的。”
“嗯,應該是被殺了以後再扔進去。”雁風潯啊了一聲,“有人故意用這種方法把路堵死。”
兩個人對視一眼,心頭了然。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明驕偷聽他們倆探討了半天,這會兒忍不住插嘴問道,“我隻知道這一條小道,我們要重新找路嗎?”
秦招站起來,左右看了看,整片荊棘叢漫無邊際,已經形成了一個包圍的環形,他用眼神示意雁風潯和明驕退後,鎮定自若地說:“不找,就從這兒走。”
話音未完,手起刀落。
伴隨著明驕驚恐的叫聲,秦招的刀風直接砍出了一條新的路徑。
“不可以這樣!你一攻擊,它們也會反擊的!”明驕生怕秦招剛才沒聽清楚,又強調了一遍。
然而秦招卻顯得淡定無比,隻說:“走。”
明驕和伊斯亞顯然是不敢先走的,他們怕一靠近,就被紅荊棘給吞沒。這一次身先士卒的人竟然是邢讖思。
邢讖思雖然和秦招接觸不多,但畢竟是調查局的同僚,這麼多年裡也有過一些協作共事,他對秦招的實力很有信心,於是背著自己的戰術包,將各種物件揣進兜裡,果決地踏入被秦招砍出的安全通道。
順便還笑著對明驕二人說了句:“與其擔心這些荊棘會不會攻擊你們,還不如擔心留在這裡會不會被秦招誤傷。”
明驕:“???”
伊斯亞:“……”
邢讖思很順利地穿過了紅荊棘,期間,確實有不少沾了血的刺朝他聚攏,想要襲擊他,但秦招就守在後面,來一根他削一根,來一簇他砍一片。
秦招的異能屬性本來就屬於攻擊性很強的一類,又加之他的武器是兩把刀,單拿出來都是殺氣滿滿,一招一式銳不可當。
看到邢讖思都進去了,伊斯亞也不再猶豫,抓住明驕的手臂,說:“走,我們跟著邢隊長。”
明驕還怕著,一邊縮著脖子,一邊緊貼著伊斯亞走了進去。緊接著,堯希和九裡也跟了上去。荊棘叢的這一邊就隻剩下了雁風潯和秦招。
雁風潯不疾不徐,似乎在等秦招一塊兒。
秦招卻說:“你過去了我就來。”
“一起走不是更快?”雁風潯笑著,卻一點都沒有要聽話的意思。
秦招可以這麼隨心所欲地劈砍荊棘條,是因為他現在正站在安全距離,那些植物隻能在它們的生長範圍內襲擊人。可一旦秦招也走進去,他就要一邊抵擋一邊攻擊,雖然雁風潯相信他可以搞定,但難免會有點麻煩。
“我怕在裡面顧不到你。”秦招坦白交代。
雁風潯早有所料,他聳聳肩,忽然趁秦招看他的時候,伸手奪過了其中一把刀,笑說:“我小時候也練過這個,給你看看。”
秦招驚訝地張了張嘴,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雁風潯起步撩刀削斷一排荊棘,回頭抓住他的手,一點沒有置身危險的覺悟,滿臉的恣意隨性,帶著他就往荊棘叢裡面去:“走!”
刀上有秦招的勢元,因此紅荊棘這種勢元不足3000的變異植物根本無從招架,隻要刀法精準,砍斷一根就少一根。
在他們奔跑的這一路,秦招莫名感到興奮,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刀借給彆人的先例,但交給雁風潯卻覺得理所應當,他們是並肩作戰的同伴,劈開死亡走向前路時,要放心將視野的盲區交給對方。
兩個人順利達到對面,毫發無傷,反倒是身後的紅刺們荊仰棘翻。
他倆小喘著停下,雁風潯衝他挑挑眉:“怎麼樣,不拖你後腿吧?”
秦招很想對他笑一笑,但一想到自己笑得僵硬難看,就隻是抿了抿嘴角,毫不吝嗇誇獎道:“你刀用得很好,練了多久?以後我可以教你更多。”
“這就不記得了。”雁風潯很誠實地說,“所有你見過的冷兵熱武我都學過,但沒算過單獨花了多少時間,大概練了十天半個月吧。”
秦招訝然,本以為雁風潯是年少時特地學過用刀,現在一聽他隻學過十天半個月,有點急了,便問:“你天賦很高,雁江為什麼不讓你——”
“秦隊,你得去看看。”
邢讖思忽然從不遠處跑過來,打斷了他們兩人。
雁風潯一看到邢讖思過來,就顯得興致缺缺。秦招也隻能強行停下自己要說的話。他順著邢讖思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發現,明驕他們都跑到那頭去,低著頭不知道在瞧什麼。
“怎麼了?”
“你看了就知道。”
秦招有些困惑,他下意識抬腳就走,但卻在瞬間頓了一下,回頭反手牽住雁風潯,和他一起走。雁風潯對秦招這麼自覺的動作予以認可,笑著和他十指緊扣。
邢讖思在一旁看著,幽幽歎了一聲:“現在的年輕人真是……”
當走到明驕他們身邊,秦招才知道為什麼邢讖思剛才的表情那麼凝重。這裡竟然有一道懸崖——或者說,它應該是一道足有幾十米寬的天塹,隔開了陸地兩邊,而中間的壕溝深不見底。
兩邊的懸崖都生著形狀相似的巨樹,它們的根滲透進土壤裡,有部分已經暴露出來。
這裡怎麼看,都是不久前才被一分為二的相同的土地。
“秦隊長,我發誓之前是沒有這道懸崖的!我們一直是穿過荊棘叢就到第三環,不知道怎麼回事……”
“和把屍體扔進荊棘叢的是同一夥人。”邢讖思走上來,下了定論。
秦招也同意他的推測,對方為了不讓其他人進入第三環,把事情做絕了。現在竟然直接斬斷了道路。
“邢隊,可以搭橋嗎?”秦招問邢讖思。
邢讖思搖搖頭:“我剛才測量過兩邊的距離,很難。”
他的“造物”有很大的限製,如果要創造一個大型的實體工具,不僅需要用到勢元,還得花費大量的時間成本。有時做一個異能武器得好幾個月,更彆說要搭一個幾十米長的“橋梁”,來承載七個人和一台機甲。顯然短時間內他做不到。
秦招望向深淵,沉默了下來。
“既然如此,就回去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堯希,這一路上都顯得很安靜,卻在這時突然開了口。
雁風潯沉默地看了過去。他之前就覺得奇怪,這個堯希是不是太淡定了,她不過就是一個療愈師,但全程看不出一點慌張。就連走荊棘叢的時候都比彆人從容。
現在聽到她說要回去,雁風潯才感覺正常。否則他都要懷疑這女人是不是和那個組織是一夥兒的。
“未必沒有辦法。”
“不急。”
秦招和邢讖思竟然同時開了口。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一個翻出戰術包,一個找到627拿行李。
很快,兩個人掏出了同一樣東西——繩索。
這是調查局戶外拉練最常用的工具之一,和市面上一般的繩索不同的是,這種套索不會有斷裂風險,且有自動抓地結構,隻要將它扔向對面的高處,就可以借著它蕩過去。
當然,也不是全無風險。
由於這道天塹是人為破壞出來的,懸崖兩側的地面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鬆動,生長的樹木也都歪七扭八,很難保證套索是否能夠牢牢固定。
明驕就顯然不太信得過,猶猶豫豫地縮到伊斯亞後面,小聲道:“他們不會打算用那個吧?我現在開始懷疑,我們的危機就是在這裡,說不定我會掉下懸崖……”
伊斯亞衝他噓了一聲,壓低嗓音道:“彆擔心,我們先看看。”
兩個抓地的套索頭先後被扔向了對面,為了保證能夠快速抵達,他們選擇了一棵長得比較靠裡的樹,這樣一來,隻要套索回收及時,就能夠直接將人拉過去。
這個動作,對於常年會做野外特訓的調查局特警來說沒什麼難的,但其他人難免會心裡猶豫。最可能的情況就是,他們不會把握套索回收的時機,跳到中間的時候就往下落,然後狼狽地被繩索給拽上懸崖。
然而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跳的時候把握不住時機,在繩子快速收回的時候沒有抓緊繩索,最後跌入深淵。
畢竟他們隻是異能者,又沒長翅膀,掉下去那多半就起不來了……
秦招想到這裡,忽然抬頭看向雁風潯,那意思是,他能不能用翅膀帶大家飛過去。
雁風潯聳聳肩,雖然沒說話,但表示拒絕——邢讖思和其他幾個人不一樣,他是調查局的高層,同時又是他外公的舊部,一旦邢讖思知道雁風潯有異能,那麼意味著調查局和雁家立馬就會知道。
秦招了然,隻能又收回目光。
“我先過去。”邢讖思再一次衝鋒在前,他將繩頭纏緊腰間,一手扣住回拉的鎖扣,說,“你們仔細看我的操作,能學會就跟過來,學不會,你們就折返。”
他這話顯然又是對雁風潯說的,但為了不那麼明顯針對,他還故意掃了明驕和堯希他們一眼。
說完,他便一個衝刺,縱身躍起。與此同時,啟動套索的回收裝置,整個就像飛一樣被拽向了懸崖另一端。
明驕腳趾抓地,緊張得不能呼吸:“伊伊伊斯亞……我腿軟了。”
伊斯亞扶著他,安慰道:“沒事,如果你過不去,就和堯希姐一起離開折疊空間吧。”
“那你不走嗎?”
“我已經答應了要幫秦隊調查,得完成任務。”伊斯亞衝他笑了笑,沒有說清楚後話——他得在秦招面前好好表現,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爭取減刑。
他和明驕不一樣,明驕的罪名隻有走私獸魄,可能出去了就是被罰個款留個案底,最多不過關幾個月,認罪態度好一點就放出來了。
可是伊斯亞不同,他很多年前就混跡於黑市,因為異能太好用,以至於長期受雇於不同的組織,殺人越貨樣樣都碰過。一旦出去,少說也得關個三五年。
他必須要抓住這次討好調查局的機會,戴罪立功。
明驕一聽就慌了:“那我豈不是要一個人走?不不不,我還是跟你們一塊兒吧。”他覺得一個人回去還不如都死裡面呢。
伊斯亞笑了笑,沒說彆的,隻是望著秦招,道:“秦隊,你能不能再給我們示範一下,我剛才沒看準收繩的時機。是在最高點還是在跳起來的時候就要收?”
“……啊。”秦招一直垂著眼睫看向懸崖,聽到伊斯亞的聲音,眉梢驀的一跳。
雁風潯就站在他旁邊,把秦招的那點小心思全看在眼裡。
明明秦招的臉上也沒什麼太多表情,但雁風潯感覺到他此刻很悲壯。
大概秦招做了那麼多次野外拉練,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深的壕溝吧。這深淵確實唬人,往下丟塊石頭都聽不見回響。秦招本來就畏高,踟躕不前也是正常。
雁風潯覺得秦招這麼一本正經假裝思考,實際上心裡瑟瑟發抖的樣子,特彆好玩兒,但他忍住了沒逗他,低頭貼著秦招的耳朵小聲問:“我跟你說過,掉下去了怎麼樣?”
“掉下去……”秦招表情一瞬間空白,呆呆地抬頭看雁風潯,目光觸及雁風潯的笑眼時,他的腦瓜子忽然就變得無比靈光,幾乎是脫口而出,“你會接住我。”
雁風潯滿意地揉了揉他的後頸軟肉:“嗯,我會接住你。那還怕什麼?”
這時,堯希忽然走上前,抓起一旁被邢讖思扔回來的那根繩索,纏到了身上,對伊斯亞說:“彆看了,他們是雙人模式,你學不來。”
伊斯亞失笑地看向堯希。
堯希朝他和明驕招招手,還把九裡也拉了過去,說:“看好我怎麼做,很簡單。”
他們在那頭認真教學,這邊的秦招也稍稍有了點底氣,不再猶豫:“那我先過去。”
“好,去吧,我在這裡看著你。”
雁風潯的指腹摩挲著秦招的臉頰,好像怎麼摸都摸不夠似的,可是秦招不是依賴他人的性格,很快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離開他的撫慰,往後退了幾步要助跑。
這時的邢讖思已經在對面,觀察好了附近的地形,確認周圍百米沒有危險,又來到懸崖邊,準備接應秦招他們。
然而隔著幾十米遠的距離,邢讖思對自己看見的畫面不敢置信,他驚呆了張大了嘴,愣了好半天,想喊個什麼,嗓子眼卻堵住,一下沒喊出來。
他看見秦招風一般地助跑幾米後,在靠近懸崖邊的瞬間一躍而起,整個人輕盈矯健且姿態優美。但問題是——
“秦招!繩!”
所有人都傻了,連雁風潯都噎了一下,但他反應迅速,在秦招躍起的同時,就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去,當秦招躍到最高點的時候他正好趕上,整個人撲過去接住了即將墜落的秦招,一手攬過他的腰,把人順勢帶到懸崖對面。
整個過程快得讓人來不及紮眼,落地的那一刻,邢讖思大張的嘴還沒閉上。
他看到兩個人安全了,才敢呼吸,有些激動地吼道:“秦招,你怎麼繩子都不抓就往外跳?要是小潯沒接住你,你打算飛過來嗎?你們特戰隊平時的拉練沒有做過這種訓練嗎?這麼低級的錯誤,我不敢相信竟然是你會犯的!”
“我……”
秦招還靠在雁風潯懷裡,他的手腳有點不聽使喚,身體也縮著,總是英勇挺拔的脊梁骨在這一刻直不起來。
雖然他不喜歡邢讖思那種批評教訓的口吻,但必須要承認,這次的確是他自己的問題,曆來穩重的自己竟然會出現如此低級的失誤,實在不應該。
秦招當時大腦充血,一心隻想著要克服恐懼,要信任雁風潯,於是全神貫注跳起來,全然忘了要去抓繩子。
說來也怪,一想到雁風潯正看著他,秦招竟然好像真的一點都不怕了,助跑跳躍一氣嗬成,整個過程頭也沒回,衝得十分果斷。其實他飛起來的瞬間就意識到自己沒有拴繩,但還是很冷靜。
他當時知道,雁風潯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他落下去。
可他現在也知道,他產生這種想法,就是不對的。
“抱歉……”秦招沒有把自己心裡想的說出來,因為這不是他犯蠢的理由。
邢讖思自然不接受他馬後炮一般的懺悔,他還想說點什麼,但雁風潯忽然轉過頭平白無故掃看他一眼,那眼神冷得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邢讖思愣了一下,以為雁風潯要和他說什麼,結果雁風潯很快又斂回視線。
“道什麼歉?”他低頭,有點用力地狠狠親了秦招一口,故意用較大的聲量笑道,“你做得很好,就這樣,把一切交給我。”
“這種話說出來隻會讓人覺得你們兩個太衝動,做事不靠譜。”邢讖思皺著眉,忍不住又對秦招指責了幾句,“秦招,我必須要提醒你,這次和你協作我發現你比過去要鬆散很多,整個調查行動總是瞻前顧後,現在竟然還出現這種失誤。是不是就因為……你覺得有了同伴,所以心態上面懈怠了?一直以來你都是獨自完成任務,效率比現在高得多。”
“我……”秦招正要說話,卻被雁風潯輕輕按住後腦勺,嘴巴堵在他胸口,聲音戛然而止。
雁風潯對邢讖思笑說:“對,他自己做任務,不僅效率高,死的也快。”
邢讖思也笑了:“我看你對秦隊長的實力完全不了解,他這麼多年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你以為他年紀輕輕能夠坐上作戰總指揮的位置靠的是什麼?”
“靠的是他一個人能乾一支軍隊的活兒,靠的是他傻,被當成作戰機器也還是給調查局賣命。”雁風潯似笑非笑,順便緊緊按著秦招的腦袋,不許他反駁。
“一派胡言……他能坐到那個位置,靠的是他被所有人認可的綜合實力!是他這麼多年從不失誤,永遠讓任務高於自己,絕對不妥協與任何困難的作戰素養!”
邢讖思被雁風潯氣得差點吼出來,最後喘了兩口氣,扶著額頭,又說,
“總之,你不能夠因為和他之間……多了一層關係,就忘記他的身份。退一萬步講,你說他一個人能抵千軍萬馬也是事實。反倒是如今帶上你和其他人,會讓他有所顧忌,我看他這幾天的行動完全放不開手腳。”
“你還想他怎麼放開手腳?”
雁風潯不再和邢讖思廢話,他冷下臉來,語氣也重了幾分——
“他失誤,是我費儘力氣才哄他失誤了這麼一回。但你們調查局更厲害些,你們教他的所謂放開手腳,就是讓他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讓他永遠沒有退路地去送死。你們不許他丟盔棄甲,不許他猶豫不決,搞得這家夥都沒有喘氣的時間。現在他不過就是給自己找了幾個幫手,你又說他沒有效率。但凡今天不是我在這裡,他恐怕還真要被你這套說辭PUA,說不定馬上就能去把自己搞得一身是傷。”
秦招默默地撿了幾個字眼咀嚼:“P…U…A?”
雁風潯居然還能抽空給他解釋:“就是給你洗腦騙你,以後不許聽了。”
“越說越離譜了。”
邢讖思揉著眉心,有一堆話堵在嗓子眼兒,最後又覺得和雁風潯糾結這些沒有意義,便說,
“小潯,你在學校裡待久了,平時也沒有什麼機會受到磨煉,耳邊聽的都是小孩子家家才會說的新奇話,但調查局不是那樣,秦招也不是小孩兒。他是調查局的高級特戰人員,我們訓練他的是工作態度和作戰素養,哪能叫pua……咳,總之,今天是你碰巧救了他,可以後他一個人出任務怎麼辦?誰也不能保證每一次都能幫同伴的失誤兜底,連我也不行。”
“哈,你這話倒是說得對。”雁風潯竟然認同了他的說法。
他老神在在點點頭,又對秦招溫聲細語地規勸道,“你聽到了嗎?所以今後去哪兒都要帶著我,除了我以外不要依賴任何人,哪怕是邢隊長這樣厲害的人物也幫不了你。隻有我在的時候你才可以放心把一切交托,不管你失誤還是失手,犯錯還是犯傻,我會拚儘全力保護你,絕對不會因為自己幫不上忙就吼你,懂了嗎?”
邢讖思當然聽出了他話裡的含沙射影,表情經曆了一番波折,最後停留在欲言又止的擰巴:“你……你看看,又說些孩子氣的話。”
每當他用那種看熊孩子的眼神看向雁風潯,雁風潯就覺得煩躁,懶得理會了。因為邢讖思根本不打算認真聽雁風潯說話。
“邢隊長,我之前就想說了,你似乎對我的作戰協同很有意見。”
秦招終於從雁風潯的懷裡支棱起來。
他臉頰微紅,眼神明亮,顯得他整個人少了幾分凶煞,多了一些純粹真誠,“如果你對我的工作方式有所質疑,可以在這次行動之後向總部投訴檢舉我的失職,我接受合理的審查。但你從一開始就否定我的作戰協同,認為他是一個多餘的存在,在與他交流的時候你沒有將他視作調查局的一員,而是先入為主地認定了他是需要照顧的晚輩,幫不上我們的忙。這一點,我認為你也應該好好反省。”
“他加入這次調查勢必有他擅長的領域,你沒有理由地對自己的同事產生偏見,輕視甚至無視對方的工作,這本身也是一個低級錯誤。還有,邢讖思,不要再用高高在上的口吻對我呼來喝去,你要明白,我們的職級相當,你唯一比我高的是年齡,不是能力。嚴格說起來,在這次任務中我是你的上級,你應該要服從我的安排。”
雁風潯有些驚訝地看了秦招一眼,嘴角高高揚起,誇了句:“哇,突然口才了得。”
秦招這會兒的臉還紅撲撲的,不是害羞,而是慚愧。
其實他知道,邢讖思剛才的話有一定的道理。他現在選擇相信雁風潯,就相當於把自己的命交給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實習生。
這對於過去的秦招來說,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不知道是雁風潯的眼神太過蠱惑人心,還是秦招已經在潛意識裡認為雁風潯真有能力做到他說的那一切,他竟然動搖了。
雁風潯之於他,一方面是親自選回來的作戰協同,一方面是私心裡抱有特殊好感的對象,於公於私他都想信任雁風潯。這是他第一次不想順著調查局的指示去活,他想相信自己的選擇,想聽信自己的內心。
就算雁風潯是個不可靠的人,那秦招也認栽。他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邢讖思滯了好一會兒,忽然長長歎了口氣:“你說得對,你是我的上級。可我沒有對你呼來喝去,我隻是在好心提醒你們……當然,我說不過你們,你們也抗拒我的好意。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聊的了。”
“……”秦招本來還準備了好些腹稿,被邢讖思這麼一說,一下噎住了。
雁風潯給他順順背,道:“彆理他,他就是典型的知道自己錯了但是不好意思認。”
邢讖思無奈地看向雁風潯,忽然,目光落在了雁風潯手上,問了句:“嗯?……這是什麼?”
雁風潯一頓,隨即看似淡然地鬆開了手中的藤:“不知道,剛才跳過來隨手抓的。可能是哪棵樹上的吧。”
實則是他剛才看到秦招跳起來,心裡慌了,沒來得及考慮那麼多,便用了自己的藤。
好在邢讖思沒有注意那麼多,更沒把這根藤和雁風潯聯係在一起,他隻是覺得太危險了,於是又想發表一點自己的看法。
就在這時,對面對面突然傳來了尖叫聲。
他們三個同時抬頭望去——
就在剛才,堯希在蕩過來的過程中面罩掉落,她下意識去抓面罩,竟然鬆開了繩索。
就在她重新戴好面罩的一瞬間,繩索飛快地收了回去,而她錯失良機,於是整個人失去保護,迅速跌向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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