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其他人趕到,虞檸還在堅持不懈地和小貓咪作鬥爭。
她扒拉著貓腿,貓扒拉著椅子腿,連底下的地毯都被生生拽走一大截。
“哇,真的是貓誒,”劉嘉卉又驚又喜,“還是隻黑貓。”
當年末日降臨之初,人類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攜家帶口地出逃時有相當一部分或無意或故意地將寵物遺留在家宅內外。這些流浪貓狗由於食物不足與同樣受到汙染而死傷大半,剩下的倒是漸漸適應了在這極端的環境下生存。
而且似乎是因為動物的心智遠不如人類複雜,暗能量的影響也沒有那麼嚴重,就這樣在野外一代代相傳下來。
至於人類這邊,養寵物是近幾年生活逐漸好轉後才重新掀起的浪潮,有餘力去看管的家庭也不多——比如彼岸學園裡的那隻“小橘”,就是原主人拋棄了又由學生們共養的。
黑貓嘛,虞檸至少在穿越後的這段時間裡是一隻都沒見到。
“沒關係。”
白曜笑了,他伸手逗逗黑貓,然後果然被它避開了,“應該是怕生,熟悉了就好了。”
薛尉:“……”
薛尉:“不,重點是這個嗎?!”
望著黑貓四爪並用地拚命抱著椅子腿的姿勢,他看不懂,他大受震撼——哪有一條腿是自願的啊?!
“問題不大,”白曜轉頭跟虞檸說,後者有些迷惑但十分配合,“你抱好它。”
等看到他從兜裡拿出來的東西,另外三人齊刷刷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是貓條!
對貓咪特攻的小零食在此刻仿佛閃耀著無形的光輝,但在白曜撕開封口的時候,從來沒接觸過這東西的黑貓彆著腦袋推著爪子表現出了十足的抗拒,不過,當貓條擠進它嘴巴裡的下一秒——
它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膏狀的雞肉泥是那麼軟滑,融化時的味道又是那麼鮮美,被糖衣炮彈蠱惑住心神的黑貓忘記了掙紮。虞檸輕而易舉地將它抱起來的時候,它還抱著剩下的那半根貓條吧唧吧唧舔得很歡,粉紅色的舌頭舔過嘴唇又舔鼻子,儼然一個活脫脫的吃貨。
壞了,這下真成自願的了。
薛尉看得一愣一愣的。
問題很大!
這是誘拐!!
不不不,他們英明神武的班長大人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他當然隻是出於好心,怕這隻看起來就很……不瘦弱的小貓咪餓死才——
誘拐犯啊!!!
“班長,”虞檸決定稍微收起一點成見,“合作愉快。”
白曜的笑容裡不見絲毫陰霾,“舉手之勞。”
薛尉默默摸上了自己的手機,歪,是幺幺零嗎,他想報警。
而另一邊的劉嘉卉已經拍拍雙手,大功告成地舉起了完成的傑作,“好了,就用這個吧。”
虞檸從剛才起就聽到她在裁裁剪剪的聲音,這會兒一看成品不由驚喜——劉嘉卉翻出了備用的帆布包,在上下各開了幾個小洞,四舍五入竟然也算是個貓包了。
虞檸:“嘉卉——”
有友如斯,夫複何求啊!
“拿去用。”劉嘉卉大方地說,“唉,我也想養寵物,可惜我爸媽不允許,說現在條件還不夠,等以後搬家再說。”
虞檸一邊把貓和貓條塞進包裡一邊隨口問:“你想養什麼啊?還得等搬家。”
“鵝。”劉嘉卉嚴肅道。
“啊?”薛尉茫然,“為啥?”
她理所當然地說:“因為養鵝防老啊。”
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沒事還能護個院,簡直是居家旅行輕鵝易舉!
“……”
劉嘉卉對上其他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的眼神,“怎麼了嘛?”
“謝謝你。”虞檸真誠地說,“讓這本就不高的氣溫又下降了幾度。”
“……等等,我也這麼覺得。” 薛尉認真思考起來,“難道你的冷笑話已經進化到這種程度了嗎?”
“我猜,”最後還是白曜乾笑著開口道,“應該不止是那個原因。”
不僅僅是感覺。
他們站在客廳裡,周圍溫度切實地比起剛才低了不少,一種浸透在空氣中的陰寒緩慢貼合上皮膚,讓身處房間內的人都由衷從骨髓深處感受到那股冰冷。由內而外,由外而內,這刺骨的冷意在雙向地侵蝕他們的身體,直至牙齒發顫,兩股戰戰。
“——現在就離開這裡。”早已對各種詭異知識爛熟於心的好學生馬上反應過來,“暗粒子的密度在升高了!”
除了提前就有心理準備的虞檸,一幫學生哪預想得到這場面。儘管白曜第一時間將發生的現象和書本上的知識聯想到了一起,餘下兩人也難免懵了兩秒——更彆提他們與那紙拉門還有幾米的距離。就在這短短的間隙內,拉門“砰”的一聲被某股無形的力量砸在了門框上,緊接著——
“砰!”
又一聲巨響傳來,繃帶殺人狂還保持著抬腿踹破紙門的姿勢,像是還沒搞明白自己是怎麼踹開的。
傑克:“啊?”
他終於回過神,剛鑽進來就抱著腳一蹦一蹦地單腿跳了起來,“好痛好痛好痛!”
看起來那拉門的材質比它該有的更硬,而這一幕落進其他人眼中就有些詭譎了——完全是紙拉門自己莫名其妙地破了個半人高的大洞,但無論如何這簡直是逃脫的天賜良機。與此同時,廳內忽然響起了古怪的水聲,她剛剛看到的那灘濕漬正在慢慢擴大。
虞檸暗道不妙。
還是沒攔住。
那團汙水一樣的水漬顏色轉深了。
它成了徹底的漆黑,然後凝聚為細密的形狀——根根發絲像活物一般鑽出織就榻榻米的藺草縫隙,擠壓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聲。
說時遲那時快,剛跳完腳的繃帶殺人狂一個箭步衝上了前,一把揪住那團已經成型的頭發死死往榻榻米裡按去,愣是不讓伽椰子再冒出來哪怕一厘米。這棟房屋的女主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那一簇簇發絲立刻向上纏去,絞得傑克硬生生倒吸了一口涼氣。
“彆忘了我的急支糖漿!”他焦急地催促,“快說你沒忘!”
“知道啦!”虞檸連忙應道,轉頭對上一臉愕然看著她的劉嘉卉,“……沒什麼,當我發神經。”
“快走!”
白曜已經站在了門邊,他竭力用雙手將那個周圍堅硬得不似紙板的破洞撐得更大一些,他自己不跑,反倒示意其他人先在他的攙扶下走一步。另外三人也知道他就是這性格,這時候進行多餘的謙讓才是浪費時間,他們二話不說地一個接一個鑽出裂口,再回頭將留在裡面的白曜拽過來。
如今的學生體能都不會差,其中佼佼者更是如此,男生清瘦的身體輕而易舉地翻過那洞口。擺在他們面前的目標隻會有正門這一個選擇,所幸那同樣突然關上的房門沒有真的與空間密不可分,撲過去抓住把手的薛尉如蒙大赦,當機立斷地扭下了通往活路的鑰匙。
大門被倏然推開,照進視野的理應是耀眼的陽光和希望。
可映入眼簾的,是與方才如出一轍的客廳。
再直直望去,正前方還有道通往二樓的樓梯。這樓梯也跟他們剛剛經過的那座一模一樣——不如說,對面簡直是一座一比一鏡像的佐伯家宅,陳舊、破敗,連灰暗的色調都如出一轍,地板上那層淺淺的浮塵甚至可以看出他們先前留下的鞋印,唯一差彆僅僅是沒有那團浮現出來的黑發。
“完了,”劉嘉卉小臉煞白,“我們不會被困在這裡了吧?”
還行吧。
虞檸面無表情地給自己扇了扇風。
進了這屋子,她就沒想過還能活著出去。
騙到手的黑貓在不安分地撓著貓包,也許是因為接受了人類的食物,它此刻似乎也感到了莫名的急躁。
“砰!”
“砰砰!”
接二連三的響聲從窗邊傳來,四人聞聲不由紛紛轉頭,不看則已,一看頓時又是冷汗直冒——窗戶玻璃上拍打出無數個血手印,簡直就像有什麼渾身鮮血淋淋的人拚命要進來似的。
薛尉瞧著卻稍微安定了一點,“還、還好,至少它們進不來——”
“不對。”白曜的神情依然有些緊張,“那些手印……”
他沒有說出那個答案,但其他人也瞬間明白了他暗示的意思——再仔細一看,血跡所在的地方,壓根就是玻璃裡側。
拍打聲倏然停了。
一行人一僵。
這時候的寂靜遠比吵鬨可怕得多,在那些困於此地的鬼魂回身攻擊他們之前,幾人頭也不回地衝向了最近的房間——同行的還有好不容易擺脫頭發糾纏的傑克,他剛跟上來就不得不一頭霧水地再追著他們跑,虞檸一瞧掛在他領子上的兩隻手也意識到不用問他是怎麼扯開那頭發的了,看來大敵當前,他們還是選擇了先合作。
身後又傳來那吊詭的水聲,白曜一進門,薛尉直接用肩膀撞上了門板。聽到鎖匙扣合的響動,儘管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眾人還是紛紛鬆了口氣。
“你們……”
就在這時,房間內忽然響起另一道乾澀的聲音:“是誰?”
——淦。
他們轉向說話者所在的位置,看到了一具躺在地毯上的、幾乎已經屍蠟化的乾屍。
虞檸當場聽見劉嘉卉不敢置信的倒抽涼氣聲,兩個男生也都露出一言難儘的神情。彆說他們了,她自己也咬著牙根才沒叫出聲。
它的表皮有一種介乎於乾燥與濕潤之間的飽滿感,底下能清楚地看到汙黃色的皮下脂肪。甚至已經有些散發著惡臭的組織液滲透出來,將地毯染成了同樣的顏色。
乾屍凹陷下去的眼皮動了動。
“……闖入者?”
“我可以……”它說話已經很費勁了,“告訴你們怎麼離開這裡。”
白曜回過神,“……真的嗎?”
薛尉忍不住提醒道:“班長……”
他們受到的教育可是永遠不要相信怪談和鬼怪提出的交易。
白曜搖搖頭。
但他們現在也沒有其他選擇。
“地圖就在我的胸口……藏著,”乾屍慢吞吞地說,“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把你們的其中一個人……獻給我。”
果然。
他們一時間面面相覷,大家無疑都不想走這條路,而傑克已經有些躍躍欲試了,小小聲嘀咕道:“嘿,要不我把東西搶過來?”
虞檸搖搖頭,又歎了口氣,還不知道要鬨出多大動靜呢。
“算了,”她說,“我來吧。”
“……檸檸?!”
“虞檸!”
“沒事,”虞檸低聲說,“我有數。”
其他三人伸去拉她的手刹那間因為她這的話遲疑了一下,她就迅速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乾屍躺著的那塊地毯旁邊——忍住了捏鼻子的衝動。
“先把東西給我,”她蹲下去,向對方伸手,“然後你跟著我寫的念一句話就好,你不會不敢吧?”
乾屍睜著它那空洞的眼眶看了她片刻,緩緩將手伸向胸口的衣兜,抽出一張疊起來的紙片,放在她的手心上。
看樣子確實是地圖。
虞檸飛快地瞄了瞄上面的路線,忽略掉上面那惡心的汙漬,將紙團扔向隊友。她反手從包裡抽出自己的速記本,翻開空白頁寫了一行字。
“來吧。”她把本子舉在對方面前,語氣裡難掩憂傷,“就當是替我向世界告彆了。”
乾屍的臉上已經克製不住地咧開了笑容。
近在咫尺,它甚至可以聽到血液流動的聲音,這麼近的距離,哪怕她反悔也——
“殺了我的凶手是……”乾屍慢慢跟著念道,“是……啊!”
凶殺片的受害者兩眼一閉,當場咽了氣。
眾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