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仟島哥!仟島哥……你快去勸一下他們吧!冬哥和白瀨哥吵起來了……嗚嗚嗚……”一個躲在邊緣的六歲孩子掛著鼻涕眼淚跑過來,抓住了古沢仟島的手,“玉子姐姐在照顧新人,他們說不聽……”
“我去看看,你先擦擦臉上的臟臟。”古沢仟島遞過去一張手帕——偶爾嫌棄沾到的灰塵擦拭用的,敷衍地拍拍她的腦袋走過去。
本就七嘴八舌勸架的孩子看到他過來,一邊讓開一邊東一句西一句地將情況告訴了古沢仟島,而他的臉色也在這些細碎的消息裡一點點沉了下去。
“都說了我隻是去望風了!不小心稍微靠近了一點而已!!”白瀨的聲音驟然拔高,他背對著古沢仟島,才發覺周圍突然安靜了一瞬。
“你去爆炸中心區了是嗎,白瀨?”古沢仟島冷淡的聲音驀地在背後響起,把人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原地起跳。
“仟、仟島哥。”白瀨心虛地不敢看他,但是也絲毫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錯,隻是很不服氣地把頭撇到一邊。
古沢仟島的視線掃過白瀨後,落到冬身上,他雙手叉腰,氣得面色又紅又白,要不是兩邊拉架的孩子,估計都已經上去跟白瀨打起來了。
之後,他的視線落在了身邊人員寥落的玉子身上,她似乎正在給誰包紮,那個略微背對著自己的身影好巧不巧,有著一頭橘色的頭發。
而他察覺到視線後扭頭對視的刹那,顯露出自己的面容,也剛好有一雙清澈的湖藍色眼睛。
——中原中也,還是被白瀨撿回了羊。
雖然就目前的情況,乍一看似乎是白瀨救回了這個半路遇到的孩子,但細看的話,中原中也身上的傷口更像是自己磕碰導致的擦傷和劃傷。
古沢仟島沒有跟滿眼不明所以和好奇的中原中也(八歲版)對視太久,隻是稍微打量完,收回目光著手解決面前的事件。
“仟島說過這段時間彆去那邊了吧?”玉子皺著眉頭,難得顯露出自己尖銳的一面,“更何況,白瀨你還帶著不止一個成員過去了……萬一中途碰見港口黑手黨或者什麼危險,他們的命、你的命由誰來負責?”
冬在邊上終於冷靜下來,不禁嘲諷道:“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是誰,連自己今天的事都直接丟下了,讓仟島去做,就為了跑去看一眼那個什麼都沒剩下的廢墟?以為人多就能分擔責任是吧?這點小聰明我三年前就不用了。”
白瀨被戳破了心思,僵硬著低下頭,沒有去看身後跟著自己跑過去的人。
“那、那是因為……”他囁嚅著,為自己辯解道:“我有考慮過這些,而且這不是全部都安全回來了嗎?而且那個孩子要不是因為我,差點就死在那了!”
“是有什麼原因,白瀨?你想去那裡做什麼?”古沢仟島語氣淡淡的,聽上去格外泠然,“你去了爆炸中心區對吧,可我們之前已經在外圍探查過了,也從其他人口中得知,那裡以前是軍/方的秘密地址……”
“沒猜錯的話,是想去那裡看看有沒有能撿到的武器,對吧。”他話音一轉,語氣篤定道,抬眸凝視著白瀨。
他沒有抬起眼睛,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捏緊了,而其他孩子在古沢仟島掃過來的眼神詢問下,都轉開了眼睛不敢對視——這已經是默認。
“武器?!槍之類的東西嗎?!”冬瞪大雙眼,表情明顯懷疑中透著一抹驚喜,“你確定嗎白瀨?”
“冬!”玉子喊了他一聲。
但這給了白瀨一個可以解釋的信號,他立刻就反應過來,順著這個想法理直氣壯地解釋道:“是!是又怎樣!這段時間你們也看到了吧?黑手黨也是普通人,那麼隻要是普通人手裡有武器就可以保護自己!我……我隻是想給大家一個驚喜而已!”
古沢仟島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似乎都是無用功,但還是先說服自己不要輕舉妄動。
這段時間羊相比起其他被襲擊的組織,對比之下就好像是羊自己有實力獨善其身,才會讓他們一時間高估自己……再者,軍/火這種東西可不是那麼好拿到的,連港口黑手黨每次火拚結束的清場都會回收武器,怎麼可能讓彆人撿走。
“所以,是沒有找到武器,回來時順路撿到了這個孩子的,對嗎?”古沢仟島問他。
白瀨點點頭,“找是找到了幾支/槍,但是都沒法用了……這家夥在那附近跟上了我們,乾脆就帶回來了,反正現在羊也養得起。”
話是這麼說,對於增加成員也沒有人有異議,但白瀨今天的行為如果沒有合理的解決方案,之後其他成員都會效仿,作出“我可是在為羊考慮”就能完美逃避問題的事來。
“再說了……不是陸續已經有流浪者搬進去了嗎?他們沒有出現什麼問題的話,那就說明中心區域沒什麼危險吧。”他已經擺出了無所謂的態度,攤開雙手說。
古沢仟島看了看冬,問:“如果是為了獲取武器從而保護羊,你覺得可以讓其他成員不經準備,擅自跑去危險的地方嗎?”
“這個的話……你之前不是也說過,富貴險中求嘛……”冬站在了白瀨那邊。
“你們呢?以後如果還有可以撿到武器但是存在危險的地方,你們不知道會不會遭遇危險,也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手段……你們也還會這麼做?”古沢仟島看向這次一起行動的孩子,他們有幾個連十歲都不到。
他們面面相覷一陣,都點了點頭,“下次我們都會更小心的,仟島哥……”
玉子歎了一口氣,這時候走上前來拍了拍古沢仟島的肩膀,搖頭小聲道:“算了……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以後多叮囑就行了。”
“……好吧。”古沢仟島沉默一陣,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轉開話題,說道:“既然這樣,那麼以後有這樣危險的行動還是要經過討論吧?最起碼還能讓人知道你們究竟去做了什麼,不至於冒著危險到處去找。”
“我看……乾脆就在內部成立一個有代表權的十人會好了。”
他說完,漠然凝視著高聲同意的這些人,白瀨對此尤其熱切,柚杏和優隻是起哄,但隱隱已經有跟白瀨站隊的意思。
看來還是要讓他們被現實狠狠踹一腳,才能知道這究竟是多麼危險……要知道,現在可還剛撿到中原中也,他甚至都沒有顯露出自己的異能力。
明明最初的想法隻是活命,多活一天是一天……但現在開始卻已經不一樣了。
古沢仟島聽著他們為了這個孩子團內部的權力開始喧鬨,轉身對擔憂的玉子點點頭,“這樣就可以了吧?這個孩子先交給我來安排吧……我剛巡查完附近,想去樓上休息一會。”
他之後不再會主動乾涉羊的行動,憤怒是原因之一,但更多的是想看看他們之後遇到危險會不會、能不能自己想辦法解決。
——自己又不是他們的保姆,遇到問題羊得學著自己解決才對。
玉子沒有阻攔,就當是他需要冷靜一下——連她自己都有些為這些年紀小但心高氣傲的孩子感到氣憤,但懂得看氣氛使她並不會提出與這個群體相悖的決定。
以前或許還可以,但現在七十幾人的羊群形成了一個小社會,這儼然是不允許的。
二樓是被羊之後特意開拓出來的休息區,說是二樓,其實更類似於將廢棄破舊的走道簡單修繕後,形成的大通鋪,男孩女孩的區域用木箱之類的舊物隔開而已。
因為原本就是一條狹長寬闊的走廊,開出來的一排整齊的窗戶還能從上往下看見一樓的情況,還方便了平時的守衛。
古沢仟島帶著八歲的中原中也走上來後,將他安置在了目前還有空位的地方。
“你先在這等等,我去拿墊子和被子枕頭……”
“剛才……是怎麼了?吵架?”中原中也突然開口說話了,把猜測他可能還沒回憶起語言模塊的古沢仟島嚇了一跳。
不過,他現在是以為,自己的緣故才導致剛才的吵架嗎?
中原中也明亮透徹的眼睛裡透著不安和緊張,抬頭看著古沢仟島,突然想起什麼,趕緊自我介紹道:“那個,我的名字……應該是叫中原中也。”
“你好,我叫古沢仟島。剛才的事不是因為你的原因,不用為此感到不安和愧疚。”古沢仟島說著,扭過頭去繼續找東西。
他爬上一邊的箱子,從上面打開,拽出來放在裡面的東西,隨後又從上面跳下去。
“不如說,主要是白瀨——就是那個帶你回來的人,我們對他擅自靠近危險的行為感到生氣。”古沢仟島一邊遞給中原中也枕頭,一邊注意著腳下,抬腿把墊子一挪,揚手展開被子。
中原中也有些不解地看著他,“你們是……擔心他們嗎?”
在他尚且模糊的記憶裡,好像有什麼人也會擔心自己,是白瀨之前跟自己說過的“父母”之類的人嗎?
“對,這裡的所有成員之間,雖然幾乎都沒有血緣關係,但是近似於家人,”古沢仟島對他解釋道,轉身坐在了上面,“我現在也是這麼想的……畢竟最開始慧麻姐姐就是這麼對我的,待我如親人,我才不至於因為意外或者彆的什麼而死。”
有些奇怪……
中原中也這麼想到,自己目前隻有醒來後獨自遊蕩的記憶,但也對這樣親密像是家人的感情有些……羨慕?
他自己好像也無法描述出來。
“慧麻姐姐?”中原中也乾脆也學著古沢仟島坐在了旁邊。
“對,不過因為生病,她已經死了,我其實也算在那天死了一次,隻是命更硬,撐到了羊的其他人拿到了藥。”古沢仟島語氣淡淡的,對此沒什麼想說。
“啊、我……”哪怕是八歲的孩子也理解關於“死亡”的都不是個好事。
“羊對我也算有救命之恩了,不過,我並不覺得非得做到處處包容的程度。”
他站起來,垂下眼瞼凝視著有些手足無措的中原中也,說道:“不用為此感到抱歉,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每天都有人在失去重要的人,接受他人的離去是一件好事。”
可是,不會有人願意失去誰吧……
中原中也凝視著那雙異常平靜的鈷藍色眼睛,一些他根本不知道——或許是出於曾經的經曆而理解的情緒蔓延在裡面,獨獨沒有類似傷心的感情。
他有些奇怪和好奇,因為古沢仟島似乎真的如所說的一樣,“已經接受重要之人的死亡”,但自己為什麼會感到奇怪和好奇,又因為記憶缺失而無從追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