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樓道旁邊的窗戶照射進來, 把空氣烘的微微發暖。

下樓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狄塔好像一下子被這個信息衝擊的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隻目瞪口呆看向喬彆離開的方向。

小唐從地上拍拍土站起來, 一串優美的C語言噴湧而出：“臥槽這小孩還是人嗎？大爺的他為了繼承喬家就把從小養大自己的人全殺了？養他不如養叉燒！”

“說起叉燒……”管紅雁摸摸下巴, “你們餓嗎？”

她這話沒頭沒尾, 但一下子就讓氣哄哄的小唐安靜了下來。

氣氛一下子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中，幾秒過去, 黃毛誠懇無比：“餓啊, 我們從早上起來就沒吃飯吧, 這會都中午了。”

兩個夢魘過去，時間門已經一點一點到了正午時分，管紅雁不提還好, 一提所有人都後知後覺的餓了。

“確實有點餓……”袁山鳴從地上爬起來, “但是這個點……也沒地方能吃飯吧？”

整個城市都陷入了沉睡，他們也隻解決了兩棟房子而已，街道上的飯店肯定都沒開門。

“要不……”狄塔回過神來，弱弱開口, “去找一下詹老板？”

“好歹他也是開飯店的, ”她說出的理由非常合理，“我們要是願意付錢的話，在他家蹭一頓飯也不是不行吧？”

“我覺得行！”小唐積極應和，“快走吧咱們趕緊吃完飯繼續處理剩下的夢魘！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她明明幾分鐘前還在為夢魘中的紫街人憤慨不已, 結果現在就開始盤算著蹭一頓詹師傅的飯了。

這心大程度，大家也是自愧弗如。

說動就動, 大家紛紛收拾收拾準備離開粉樓。

小唐從地上撿起來自己的外套拍了拍，隨手掛到了肩膀上，吊兒郎當地湊到白燼述身邊：“哎, 爾泗，你最後怎麼知道夢魘主人是小孩的啊？”

大家到了最後都以為夢魘主人是那個瘦高男人，這也怪不得他們，主要是夢魘後半段，各種閃回都是紫街內的場景。

小孩和他接觸的那個紫街外的世界，他曾經去過的喬家，則是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在夢魘隻可能出現在小孩，老關，瘦高男人三人中間門的時候，排除了小孩這個選項，身份神秘的瘦高男人就成為了大家懷疑的第一選項。

更彆說最後在小院被燒毀之前，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要去找戴權，處處透露著的都是這事兒還有什麼隱情的信息。

大家會覺得瘦高男人是夢魘主人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小唐這麼一問，大家也好奇起來了。

“對啊對啊，爾哥你怎麼知道的？”黃毛好奇。

“猜的，”白燼述看了他們一眼，抬了抬下巴，“彆看我，看路。”

“猜也能猜這麼準？”小唐嘀咕，“你就糊弄我們吧。”

還真不是糊弄。

最後的危急關頭，夢魘主人人選隻可能出現在瘦高男人和小孩之間門，白燼述隻是對瘦高男人有一種直覺。

他不像是會以這種方式回憶過去的人。

在這個斷斷續續的回憶裡，他們能隱約拚湊出瘦高男人的形象。

他應該是一個出身很好，起碼不是在紫街內也不是普通人，最少是出自一個不缺錢的家庭中的人。他無所謂自己待在什麼地方，想要離開紫街馬上就能離開，紫街沒有東西能困住他，能夠留在紫街裡面多半是因為老關和老關撿回來的小孩，還有那群叫他哥的混混們。

那次差點死在死靈手下的時候，狄塔說那個高度直直掉下去起碼內臟得摔個稀爛，吐血都是少的，但是瘦高男人就和沒事人一樣，小孩找來之後他就爬起來，正常走著回家了。

這身體素質，已經遠遠超出正常人的範疇了。

怎麼想都覺得這人的身份有更多秘密可以挖掘。

從這些寥寥回憶中拚湊出形象的瘦高男人，如果遭遇了最親近之人的背叛，他在回憶時大概率是會不屑於回想曾經的美好的。

當然了這也是白燼述的個人判斷，對不對他不清楚，但反正大部分人都聚集在瘦高男人身邊，所以他去試試小孩也不會耽誤事。

沒想到這一試還真讓他試出來了。

所以從某種角度上講，他確實是猜的。

大家從粉樓裡面走出來，狄塔把手搭在眼睛上望了望，忽然開口道：“啊，那個是喬家的車。”

“哪個？那個黑的？”現在全暴力之都隻有一小部分人醒來了，大家一抬眼，很快就看見了那輛馬路上越來越遠的黑色轎車。

“對，”狄塔點點頭，“那個方向……應該是喬家的彆墅。”

車上坐的是誰也顯而易見了，多半是喬彆，剛剛醒來的夢魘主人。

“粉樓裡面大部分電話估計都打不通，但等到他們得到這種異常情況是因為我們觸發了S級怪談的信息後，估計就要采取措施了，喬彆應該就是去解決這件事的，”狄塔看了一眼身後的樓層，“這群有錢人大概是最擔心暴力之都會癱瘓的人，我們得加快進度了。”

“這群人能采取什麼措施啊？”小唐抽抽嘴角，“親自進入夢魘敲響所有市民沉睡的心靈？”

“這我就不清楚了……”狄塔聳聳肩，“但是有錢人嘛，新手村裡沒錢靠變異有錢靠科技，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又應對這種緊急情況的預案呢。”

這倒也是。

大家深以為然點點頭。

在夢魘裡面，那個城市護衛隊所使用的武器，據說就是這些人提供的。

詹師傅的樓層是暴力之都內唯二醒來的樓棟。

大家去而複返重新敲響了他的門，尷尬地說能不能蹭一頓飯，他們可以給錢，現在全城都在沉睡，他們找不到其他飯店。

“蹭飯？”詹師傅看了他們一眼，倒是沒有拒絕，“錢就不用了，狄塔是我老顧客了，這頓算我請你們的好了。”

“不過……”他邊走進廚房邊補充道，“你們這麼多人，我這裡又不是備菜齊全的飯店，做什麼吃什麼不許挑。”

經過了那個夢魘，還有誰不知道詹師傅的命門就是不許彆人說他做的菜不好吃。

詹師傅在家裡也沒有穿什麼圍裙戴什麼廚師帽，隨隨便便套了一件T恤，就去廚房準備切菜，大家聚集在詹師傅家裡不算大的餐桌上面，準備複盤一下目前的情況。

“塔姐，你之前說那些粉樓裡的有錢人會采取措施避免全城陷入沉睡？”白燼述最先開口。

“對，”狄塔點頭，“他們肯定會做出應對舉措，我就是擔心如果他們乾預的話，會不會對我們的評級有影響……”

“不會，”袁山鳴搖搖頭，“夢魘是範圍全城的S級怪談，評級判定不是按照平時的探索度生命值還有什麼健康度來決定的，S級怪談的評級隻有一項，那就是有沒有解決怪談。”

“那也就是說，如果這些有錢人采取了措施，實際上是在幫我們？”小唐若有所思。

“也不一定……”狄塔抽抽嘴角，“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對他們的道德底線抱有太大希望，誰知道這些有錢人會搞什麼幺蛾子出來。”

要是放在進入上一個粉樓夢魘之前，大家恐怕沒法理解狄塔這句話的含義。

但是經曆了小孩……也就是現在的喬家掌權人喬彆的過去後，大家簡直深以為然。

“不過如果他們能夠出手，那確實可以分擔走一部分我們的壓力，畢竟全城這麼多人我們要是一個一個解決過去也夠費事……”袁山鳴的話還沒說完，窗外就響起了幾聲警報聲。

“什麼東西？”大家一下子全部從餐桌前站了起來。

“緊急警報，”詹師傅端著鍋從廚房裡跑了出來，“這是暴力之都內的全城警報。”

“全城警報？”大家看向狄塔，指望從她這個暴力之都領隊這裡得到一些答案。

“我沒聽見過這東西……”誰知道狄塔也是一臉茫然，“咱們暴力之都還有這東西呐？”

“有啊，”詹師傅端著鍋，走到窗邊打開了窗子，隨口道，“這個很多年沒響起了，早些年沒有打了麼的時候，這個警報起的就是一個通報區域打架及擁堵傷亡情況的作用，後來打了麼被開發，就不怎麼用了。”

“原來是個交通廣播電台，”小唐小聲，“那叫什麼全城警報啊，怪嚇人的。”

像是為了應和她的話一樣，下一秒，全城警報就響起來了一個播音女腔：【這裡是暴力之都全城警報，暴力之都全城警報，請目前所有已經醒來的市民立即回到自己的住所內，按照夜晚來臨戒備等級處理。】

“啊？”大家面面相覷，“詹老板……咱們要處理嗎？”

詹師傅手上端著鐵鍋：“先聽聽要乾嘛？”

對啊，這是要乾嘛？

窗外的警報重複了三遍這段話，緊接著，下一句出現了：【目前，暴力之都內出現的全城性昏迷經辨彆，確認為特殊S級怪談觸發後遺症。針對此類特殊情況，經暴力之都市政討論，決定出動城市護衛隊解決。請目前離開住所的居民儘快回到家中，按照夜晚來臨戒備等級處理。】

“城市護衛隊！”大家齊聲叫出了聲。

那些有錢人居然決定出動這個隻有在深夜才會出現的神秘隊伍。

好吧，也不神秘。

大家在夢魘裡面已經直面過城市護衛隊了，那群人看著和正常人什麼區彆都沒有，本來大家還以為是這些人的特殊之處是他們隻能在夜晚出現，見不得光。

結果現在這個警報的內容乾脆利落地打了所有人的臉。

白天，城市護衛隊也是可以出現的。

那為什麼他們隻在夜晚出現？

還有，夜晚來臨戒備等級的意思是……

【半小時後，城市護衛隊將展開行動，屆時未回到居所中的居民將會被無差彆擊殺，請目前離開居所的居民儘快回到家中。】

詹師傅哎呦了一聲，匆匆把手裡的鐵鍋放下，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走出來：“先彆做飯了，先把家裡所有門窗都關上，把上面的鐵板拉下來。”

“鐵板……？”狄塔愣了一下，就看見詹師傅關閉了客廳裡的窗戶，然後伸手摸了一下窗戶上方，拉出來一個拉手。

拉手鏈接的是一個裝在軌道上的鐵板，隨著詹師傅的動作，這個窗戶直接被這個鐵板封了起來，發出“嘭”地一聲。

其他窗戶還沒來得及關閉，能聽見詹師傅家的左鄰右舍也在進行相同的動作，斷斷續續的“嘭”從小樓裡面接連不斷地響起。

“詹老板，夜晚來臨戒備等級是……”袁山鳴開口。

“就是這樣，”詹師傅一邊關窗戶一邊解釋道，“所有窗戶都要關閉，拉下鐵板不能透光，房門也要關閉，從內部上鎖。”

“你們先等等吧，”他隨口道，“我把窗戶和門都鎖了之後再做飯，城市護衛隊要出動，你們下午就不要出去了。”

“那……”大家顯然有點茫然，“城市護衛隊不是隻有夜晚才能出現嗎？”

“我也不清楚，”詹師傅對此也不了解，“不過不是都說了全城昏迷嗎，這種緊急情況可能事急從權吧。”

詹師傅作為暴力之都裡生活了三四十年的老市民，也不清楚城市護衛隊到底是什麼。

“那這能解決嗎？”小唐有點不放心，“不是，他們這些護衛隊哪知道需要進入什麼人的夢境啊，哎等等不對，全城人都昏迷了，城市護衛隊怎麼沒昏迷啊？”

很顯然，大家都一頭霧水，沒人能回答她。

“解決應該是可以解決的……”狄塔有點不安地轉了一圈，“ 城市護衛隊最大的背後金主就是那幾個家族，喬彆醒了這決策肯定是他做的，都全城廣播了搞的這麼大，要是解決不了那就真的是個笑話了。”

“彆提那白眼狼了成嗎塔子姐……”小唐哎呦了一聲，“我的乳腺也是乳腺，彆氣我了我死了就夠慘的了，我還要在新手村裡面氣出乳腺癌我不得比你們多交一份積分，那犢子現在還記得自己出生紫……”

她忽然猛地停下來了。

“怎麼了？”袁山鳴關心地轉過頭。

“紫街！”小唐一把拉住了狄塔，“城市護衛隊不會進紫街！”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

白燼述和小唐難得對上了腦電波，當即開口：“那紫街裡面昏迷的人怎麼辦？！”

“我靠……”狄塔愣了一秒，“怪不得他們出動的是城市護衛隊！”

“什麼意思？”健身大哥眨眨眼沒反應過來。

“紫街啊！B都之癌！”狄塔倒吸了一口涼氣，“城市護衛隊不進紫街，那豈不是所有市民醒來之後，隻有紫街的不會醒來，那不就徹底……”

不就徹底把紫街人用一種非常間門接卻又非常有效的方式根除了。

“我靠……”健身大哥張了張嘴，“不……不能吧我的哥，他出身紫街的啊？”

“他連小院都燒了他什麼做不出來啊！”小唐跺跺腳，“不行不行我們得去把紫街人弄醒啊！不然他們就會永遠睡下去了！他們會死的！”

“你們先坐我去炒……”

詹師傅關閉完門窗，話沒說完就被狄塔一把抓住胳膊：“詹師傅！我們忽然想起來還有事，先走一步！”

“哎哎哎？”詹師傅一臉茫然，看著這群十幾分鐘前匆匆敲響了他大門的人又奪門而出，“我菜都切好了你們不吃了？”

“詹老板——你多吃點——”狄塔的聲音在樓道裡回蕩。

一群人朝著樓下飛速奔跑。

“還有多久——”小唐一邊跑一邊喊。

“剛才耽誤太久了，距離半小時還有不到二十分鐘！”

“我靠，這大爺的來得及嗎？紫街距離郊區那麼遠！”小唐四處環顧一圈，“爾泗！爾泗你會偷車嗎！”

“不會。”白燼述迅速回答。

岑秉祈是多重人格，實驗室沒事乾加個會偷車的人格乾嘛。

“那那那——暴力之都有共享單車嗎？”

“早些年有，但是共享單車的輪胎氣經常被人放光，後面就沒了！”狄塔喊道。

“操！”小唐響亮地罵了一聲，“怎麼辦啊來不及了！”

“左邊，”懷嘉木忽然開口，“那個廂式貨車可以用。”

“啊？哪個？”大家茫然。

懷嘉木：“這個。”

話音剛落，街道遠處疾馳來一輛白色的廂式貨車。

“攔車！”狄塔大叫一聲。

不用她叫，小唐反手折斷了路邊的路牌，朝著車窗玻璃就砸了過去。

這裡可是暴力之都，人肉攔車隻可能被直接碾過去，而要是采用弄破輪胎這種暴力攔車方法，他們就用不了這個車了。

思來想去，還是攻擊司機靠譜。

不用她帶頭，大家也迅速想通了這點，一時之間門，無數東西朝著前擋風玻璃砸去，汽車砰地一下撞到樹邊，小唐幾步就把駕駛座上的司機拉下來：“你自己回家吧，這裡距離郊區那麼近，還有十幾分鐘，你跑快點還來得及。”

“抱歉哥們我們有急事人命關天！”健身大哥不客氣地把他往後推了幾步，鑽進了車廂。

“謝謝你啊你真是個好人。”狄塔來不及多說，和司機匆匆過了幾招，害怕把他打的太厲害這人身上有傷沒法離開這裡，隻好趕緊大喊，“開車！”

“快快快我斷後！你們先開！”

白燼述一腳油門，廂式貨車猛地朝著前面開去。

“你再和我打下去你就來不及回家了！”狄塔丟下最後一顆炸彈。

司機遲疑了幾秒，轉身就朝著居民區的方向跑去。

城市護衛隊的無差彆擊殺似乎是刻在每一個暴力之都市民骨子裡的高危信息，還有十幾分鐘護衛隊就會出動，待在街上一定會死。

看著司機轉身跑遠，狄塔也趕緊跑了幾步，正好拉住了廂式貨車後管紅雁伸出的手，被她一下子拉了上去。

有了車，速度就快多了。

廂式貨車停在紫街外面的時候，距離城市護衛隊出動還有兩分鐘。

“快快快進去！”大家飛快跳下車。

“塔子姐！”小唐猛地想起來，“你們當初觸發一階段的時候有在紫街引起過爭鬥嗎？”

“我不知道！”狄塔咬牙切齒，“我當初就沒考慮過紫街！”

“那萬一……紫街裡沒人參與觸發怎麼辦啊！”黃毛大喊。

“你彆烏鴉嘴！”袁山鳴趕緊讓他閉嘴。

他們來的時候光是想著紫街沒人來處理的話都會死，誰也沒想起來，進入夢魘的話，還得有夢魘主人參與了一階段觸發這回事。

要是紫街裡沒人參加過一階段觸發怎麼辦？

“有紫街人！有紫街人！”健身大哥大喊，“當初我找的零元購裡面有紫街人！”

“你小子好樣的！”狄塔大喊一聲，“知道他們住哪不？”

“不、不知道啊！”健身大哥磕巴一下，“我……我隻負責和他們接洽，我來紫街乾嘛啊！”

“找找找！”小唐喊起來。

“參加過觸發的人沒有空氣牆！”

這時候也來不及辨彆什麼方向了，大家飛快一家一家推著街道上的門。

這裡隻是紫街外圍，但是他們已經沒時間門進入深處了。

一聲刺耳的警報聲響起。

“嘶——”小唐受不了地捂住耳朵。

【城市護衛隊將於十秒後出動，十、九、八……】

“跑跑跑往深處跑！”

當初那個丘禹行被城市護衛隊殺掉的時候，他們沒有看清楚到底是怎麼處理的，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城市護衛隊對於是否屬於他們的自己人自有一套評判標準，他們肯定沒法蒙混過關，一旦對上就要戰鬥。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他們確實不進紫街，和城市護衛隊從他們觸發的地方到紫街還有一段時間門的路程了。

一群人從來沒有跑的這麼狼狽過，大家一邊跑一邊氣喘籲籲地試著每一扇門窗。

但不知道是命運不眷顧還是什麼情況，沒有一扇是能推得開的。

這裡的所有人都沒有參加過一階段觸發。

“零元購……零元購！”狄塔咬牙切齒地念，“你們不會購富了之後不在紫街住了吧我靠！”

紫街是一片很大的區域。

所謂的紫街外圍，也不是短短一條街，而是紫街靠近暴力之都市區的一大片勉強還算能看的建築。

倒計時完畢，刺耳的警笛又響了三聲，接著就徹底歸於了沉寂。

但這種寂靜無疑更讓人心驚。

這代表城市護衛隊已經出動了。

“喬彆最好沒打算讓他們進紫街！”小唐沒好氣。

所有人都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快要跑不動了。

就在這時，黃毛忽然大喊道：“這裡！這裡！這個門可以進去！沒有空氣牆！”

所有人精神一振。

“讓開！”小唐大喊一聲，直接硬生生踹開了那個門。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快快快進來！”狄塔的聲音接近破音。

這裡還是紫街邊緣！遠沒有進入深處！

城市護衛隊已經到了！

他們居然到的這麼快！

到了這危急關頭，所有人都爆發出了平時沒有的力氣，在身後的腳步聲靠近的最後幾秒，斷後的白燼述側身進來，袁山鳴“砰”地一聲關上了大門。

狹小的房間門內，充斥著所有人上不來氣似的喘氣聲。

黃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才感覺自己的手和腳都在抖。

“看……看看夢魘主人……”狄塔大口大口呼吸。

“完了！”小唐打開手電筒，看了周圍一圈，大喊出聲，“這是個空房！”

“空房？”所有人都愣了。

“我……我……”黃毛結巴了兩聲。

他沒想到，這個房子居然是空房。

怪不得……怪不得這裡沒有空氣牆。

因為牆後根本沒有人啊！

“我靠！我靠！怎麼辦！”狄塔一下子就慌了，“城市護衛隊呢？”

“已經到了，”白燼述開口，“我聽見腳步聲了。”

紫街的房子隔音不好，門口走過人就能聽見。

“出不去了……”小唐低聲，“我們被困在這裡了。”

而他們還沒來得及找到紫街內的一階段觸發參與者。

“怎麼辦……”黃毛滿臉愧疚地開口，“我不應該……不應該說這個門可以進入的。”

“放屁那又不怪你，要是我們不進來，現在就和護衛隊對上了！”小唐急匆匆罵了一句，“現在怎麼辦？”

這是紫街外圍，他們沒法出去。

但是不出去的話，誰知道大部分都醒來之後這個夢魘會不會判定完成，徹底讓紫街內的人都陷入沉睡啊！

“有一個辦法。”白燼述忽然開口。

“什麼？你快說急死人了！”管紅雁也沒忍住被這氛圍感染，催促了起來。

“我們就在這個房子裡面入睡，”他抬起眼：“然後，賭運氣。”

“運氣？”健身大哥抬頭。

“運氣，”白燼述肯定，“我們賭，這個房子周圍，存在一個參與過一階段觸發的零元購成員。”

這樣他們就能順理成章進入對方的夢境，從而喚醒整個紫街裡的人。

“隻有這個辦法了，”袁山鳴低聲，“賭一把。”

小唐長長呼出一口氣：“呼——好，賭一把。”

“我從小運氣不錯，死了也能再活一次，我先走為敬。”她後腦勺無比利落地往身後一砸，就這麼直接把自己砸暈了。

“小唐，小唐！”袁山鳴晃了她幾下，“沒反應，應該附近真的有人是一階段觸發的零元購成員。”

“臥槽……”狄塔閉閉眼，“這運氣可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真……真不愧是小唐。”管紅雁抽抽嘴角，也不在意什麼乾淨不趕緊，躺的舒服不舒服了，利落地讓白燼述把她劈暈。

接連兩次被手刀打暈，所有人的脖子上都是兩道淤青。

現在又添一道，他臉上的吃痛還沒來得及顯現出來，就暈了過去。

大家也紛紛準備進入夢魘。

白燼述最後一個進入，在失去意識之前，他聽見房門外傳來一個駐足的腳步聲。

“等……”他想一把抓住懷嘉木的手，但沒來得及。

為什麼會有一個城市護衛隊在這個門附近駐足？

不過懷嘉木還沒進去，就算出事，他多半也可以應對。

懷著一種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信心，白燼述放下心，一下子沉入夢魘裡去。

一股，非常難以形容的味道在鼻腔中蔓延開來。

像是血腥味。

又像是一些泥土味。

白燼述猛地睜開眼。

天是紅的，地是紅的，四周一邊血紅。

他感覺腦子裡面暈暈乎乎，甚至要分不清這裡的天和地。

壞了，不會又是像上次一樣被夢魘選中了吧？

他有這麼倒黴？

白燼述這思緒還未褪下，身後就有個人扶了一下他。

是懷嘉木。

“小心，”他一把扶穩了白燼述，“這個夢魘……幻境似乎有點特殊。”

不用他說，這裡光是血紅的天血紅的地就看著不正常。

目之所及什麼都是紅的，白燼述根本提不起勁來，四肢綿軟無比，大腦也昏昏沉沉，但似乎有一個意識盤旋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有什麼東西，腹部有什麼東西好像在隱隱約約發出劇烈的疼痛。

那是什麼？

他愣了幾秒。

忽然，他張了張嘴，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吐出一串字：“餓……好餓……”

“爾泗！”小唐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白燼述轉頭，小唐就在不遠處，黃毛半死不活地趴在她肩上，臉色瘦削而又蒼白，他似乎已經失去大部分意識了，隻能勉強靠著小唐穩住身形。

“我們好像被打散了，我隻找到了黃毛，”小唐一邊說一邊背著黃毛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這個幻境有問題，我叫不醒他。”

隨著她的靠近，白燼述聽見黃毛嘴裡斷斷續續吐出了一串無意識的囈語。

他說：“餓……好餓……”

什麼情況？

他努力睜大了一點眼睛。

“我靠，爾泗怎麼你也！”小唐大聲道。

“夢魘主人的意識太強烈了。”懷嘉木忽然開口。

他換了個姿勢，把白燼述從攙扶變成了半抱，讓他以最不費力的姿勢靠在自己肩上，抬起頭看向周圍：“太強烈的意識影響了所有人，進入這裡的人都會和他感同身受。”

“你意思就是說，”小唐頓了一下，“黃毛和爾泗變成這樣，是因為幻境主人太餓了？”

“對，”懷嘉木頓了一下，他抬著頭看了看天空，似乎是在判斷為什麼天空會變成這個顏色。

“這種……色彩的失真，”他想了想，“可能也是夢魘主人在這段記憶中真實的感受。”

人餓到極致，大腦已經出現了幻覺，天上地下都是血紅色。

“那……那咋辦啊，這不是直接剝奪了所有人的行動力嗎？怪不得我沒有看見其他人！”小唐皺皺眉，“這個情況讓他倆吃飽有用嗎？”

“不知道，”懷嘉木看了一下小唐背上的黃毛，起身把白燼述抱了起來，“試試。”

說是簡單，但這裡可是紫街。

貧民窟紫街。

哪來的那麼多吃的。

幻境主人已經餓出了血紅色的視野，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帶著些高斯模糊的特效，白燼述感覺渾身都提不起一點勁來，胃裡的灼燒感簡直像是身體裡被點燃了一團火。

胃袋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仍舊在分泌胃酸，這些腐蝕性極強的液體在空蕩蕩的胃袋中翻滾，沒了食物的中和作用，它開始反過去刺激胃黏膜。

極端的刺痛感，讓白燼述一瞬間門甚至產生了他的胃在自己吃自己的錯覺。

他的五臟六腑都空空如也，化作了這團無處可去的火焰，自內而外的腐蝕著他的軀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進入這裡之前他們沒能吃上詹師傅的午飯，這種饑餓感甚至要透過夢魘，抵達他現實世界裡的軀體。

人隻有餓到極致才會有這種感受。

好像一切都是虛無，他看見什麼第一反應就是能不能吃，樹葉能不能吃，樹根能不能吃，地上的土能不能吃。

抱著他的人露出一截脖頸，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

人能不能吃。

白燼述猛地一激靈清醒了過來。

“怎麼了？”懷嘉木低聲問他。

“沒……沒事，”他閉上眼睛念了好幾遍這裡是幻境他是被影響了，但還是沒能把自己的思想糾正過來，乾脆不睜眼了，“有吃的嗎？”

“我們在找。”小唐開口。

“大爺的怎麼找不到啊！”她費解極了，“我看那什麼小白眼狼的幻境裡，前街發展的還好啊，怎麼在這裡走了這麼長一段路，就連一個小鋪面都沒有找到啊！”

這可是紫街外圍啊！

發展要遠好於紫街深處的地方。

“呼——”白燼述緩緩呼出一口氣，“實在不行你們從地上挖點土……”

他感覺他的胃已經自己吃完了自己，開始腐蝕他的五臟六腑了。

“不行，”懷嘉木飛快開口，“再餓也不能吃土。”

他感覺懷裡的人似乎發出了一聲飛快的嗚咽，沒了聲音。

“爾……”他頓了一下，“爾泗，還好嗎？”

“樹葉也行……”白燼述聲音虛弱。

“沒有，這裡什麼都沒有！”在這一片血紅的環境下，小唐也忍不住暴躁，“我的天，我剛才甚至強闖了好幾個民宅，什麼吃的都沒有！”

黃毛已經沒聲音了，不知道是不是昏過去了。

“實在不行，我給你割一塊我的……”懷嘉木沉默片刻開口，他話還沒說完，小唐忽然就爆發出了一聲大喊。

“那裡！”

“那個狗！狗嘴裡叼了個半個梨！”

她飛快朝著那個方向撲了過去。

白燼述緩緩吐出一口氣，想要儘量通過減少消耗的方式降低饑餓感。

真是絕了。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落魄到要從狗嘴裡搶吃的。

字面意義上的狗。

小唐比惡犬更像惡犬，她一把撲到前面，兩隻手一隻按住狗的前肢，另一隻打算從它在嘴裡把那個梨扯出來。

就在這時，旁邊躥出來一個黑乎乎的影子。

“我已經跟了他三條街了！你要跟我搶嗎！”那聲音尖銳異常，嚇了小唐一跳。

就是這嚇一跳的功夫，這人居然直直撲到了狗面前，兩隻手固定住狗的四肢，居然直直伸頭去咬。

比起狗，他更像是一個純粹的獸。

他在狗的嘴裡，撕咬著狗的食物。

梨的汁水低落，狗想要張嘴咬他，但是又不舍得丟棄嘴裡的食物。

於是，這兩個在紫街同樣饑餓的獸，狼狽地同樣用嘴啃食著同一個梨。兩雙同樣帶著凶意的眼對視，兩隻獸一齊發出了警告的低嗚聲。

太突然了，小唐幾乎傻了。

而就在這時，白燼述忽然感覺那股瘋狂的饑餓暫緩下去了一點，似乎沒有那麼餓了。

天空的血紅也褪.去了一些，終於帶了一點隱約能看出的藍。

高斯模糊的世界逐漸清晰起來，漸漸的，他居然積攢出來了一點力氣，睜開了眼。

“小唐姐……小唐姐……”黃毛虛弱地呼喚。

他也恢複了一點。

“那個人，”就在小唐傻眼的時候，懷嘉木忽然開口，“就是夢魘的主人。”

“啊……啊？”小唐轉頭。

這個和狗搶梨的人？

這……這麼猛的嗎？

血紅的世界逐漸淡了下去，像是調低了濾鏡比例似的，世界終於出現了一點其他的顏色。

懷嘉木把懷裡的人往上攬了攬，輕聲開口：“他生成夢魘的強烈意識是……”

——饑餓。

這才是紫街裡的常態。

饑餓。

好餓……太餓了。

短暫的進食過後帶來的是更加強烈的饑餓，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腹腔裡，像是個無底洞，叫囂著要讓他把自己填平。

白燼述脫力般地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