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依舊是一片霧氣, 什麼都沒有。
白色的霧氣似乎泛著一種奇異的微光,小院內什麼光源都沒有,但這些霧氣依舊帶著些濃稠的白色水汽。
男人緊張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手朝著霧氣裡揮了揮:“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
“小、小朋友……”他轉過身, 笑得比哭難看,“大晚上, 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你還是彆嚇我了吧。”
“我沒有嚇你。”小孩一板一眼地開口。
“好好好沒有。”男人嘗試著從地上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腳軟的驚人, 嘗試了好幾次, 嘴裡小聲罵了幾句臟話, 才勉強從地上站直。
“我以為他會看見我們。”小唐皺眉。
在男人身後三步內的距離, 觸發者們神色各異。
大家剛才都做好了如何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袁山鳴甚至整理了一下衣服,準備向這個男人介紹自己也是新手村中的領隊之一,和戴權還認識。
這個時間段的戴權認不認識他不重要, 但莫名其妙出現在這片霧氣中, 他們總要解釋一下自己的身份。
誰都沒想到, 那個男人回頭,居然沒看見他們。
所有人的準備都落了個空。
“這個小孩到底怎麼回事?”狄塔上前幾步嘗試著在他面前揮了揮手, “小孩?你能看見我們的對吧?你裝的吧?這幻境是不是就是你生成的?”
小孩沒有任何反應, 眼球裡面甚至連狄塔的身影都沒有倒映出來。
“真看不見啊,”她有點失望地收回了手,“這幻境的主人到底是誰啊?這小孩的哥哥姐姐又是什麼情況?這霧裡除了我們和這男的, 也沒彆人了吧?”
她確定般地朝身後看去。
“彆看了,沒彆人,”袁山鳴摸摸下巴, “難不成這小孩真是妄想症?他幻想出的哥哥姐姐在院子裡面,然後他就醒來了?”
“不可能。”小唐和白燼述異口同聲。
“這小孩絕對不對勁,”白燼述往前走了幾步,近距離觀察了他幾秒鐘,“我們當初在那個霧氣裡的時候,周圍車上的原住民全部都睡著了,醒來的隻有我們這些觸發者,如果這小孩是原住民,他怎麼可能在霧裡面醒來。”
“但這裡是幻境……”管紅雁皺皺眉毛,“這裡發生的不一定符合你們所經曆的,很有可能這也是幻境主人幻想出來的。”
這就是麻煩所在。
這裡不管怎麼說都是由某個人生成的環境,找不到這個人,就無法著手讓幻境破碎,環境不破碎,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小孩肉眼可見的不對勁,但誰能保證他不是生成環境的人潛意識中放出來的煙霧彈。
“嘖……”袁山鳴低頭嘖了一聲,“我覺得問題可能還是在戴權那裡。”
他看了一眼狄塔:“你不知道戴權正常,但是你說暴力之都的領隊不可能和紫街的人幫派交好,那戴權算什麼。”
這人在暴力之都這一片都很有名,不然當初他們一堆領隊來B都的時候也不會特地找他來領路。
如果戴權和紫街的幫派交好,那暴力之都內的其他領隊不可能不知道,何來“暴力之都的領隊不可能和紫街人交好”的傳統。
要是戴權和紫街的這個幫派交好的事情瞞著暴力之都的其他領隊,那問題不就更大了,從他的話中能聽出來,這個幫派所擁有的那個能夠組織死靈和鬼怪近身的東西是真實存在的。
他瞞著所有領隊這個消息,多半就是因為這裡存在著這樣一個神奇物品,那在這個幫派莫名其妙銷聲匿跡之後,這個東西落到了誰的手裡?
戴權的出現無疑是一個疑點。
“哥哥你要乾什麼?我要回去睡覺了。”就在這時,所有人聽見小孩的聲音。
大家下意識轉過頭去看,就看見那個戴權隊伍中的男人蹲下小孩面前拉住他的手,兩人僵持不下。
男人臉色還帶著隱約的恐懼,但說話的時候語氣倒是平穩多了:“小朋友,你不能待在霧氣裡面,待在這裡面會永遠出不去的!”
“為什麼會出不去?”小孩臉上的表情是真切的疑惑,“哥和大哥就在這裡啊。”
“你哥和你那個……大哥,他們不會醒來了!”男人有點焦急地說道,“這個霧氣裡的人不全部走出去,他們是不會醒來的,隻有所有霧氣中的人都走出霧氣,他們這些原住民才能醒來!”
“你必須跟著我走,不然這個霧永遠都散不掉!我們已經實驗過了,必須霧氣中所有清醒的人出去才行!”
“等一下……”那個男人說著說著,頓了一下,語氣頓時奇怪起來,“你……不是原住民嗎?”
“什麼原住民?”小孩奇怪地抬了抬頭,“我就是紫街人啊。”
“我不是說紫街,我是說你們是新手村裡面的原住民……哎算了我跟一個小孩說什麼,你也不知道啊,”男人解釋到一半,看著小孩有些奇怪的神情,轉頭泄氣道,“算了算了,你跟著我走就好,我們先走出這片霧氣再說吧。”
“可是哥和大哥不讓我今晚出去。”小孩一板一眼。
“你不出去,你哥和大哥永遠就醒不來了!”男人的耐心不多,很快就消失殆儘,他一把抱起地上的小孩,語氣有點暴躁,“行了跟著我走就好,我不會賣掉你的!”
“我沒有覺得哥哥你要賣掉我,小孩子在紫街裡面不值錢的,”小孩語氣很認真,“哥哥姐姐們說這是因為紫街裡面越沒有自保能力的死的越快,要賣錢的話,起碼要十幾歲,這種年齡的人賣起來最暢銷。”
“你們這什麼鬼地方……”男人低罵了一句,“我沒興趣知道你們這的人口買賣行情,我又不買!”
他放下小孩,示意他拉住自己的手:“你跟著我走就行,我已經進入過這裡很多次了,我一定可以走出去的,我一個人也可以走出去的,往右,右,一直往右……”
男人的精神狀態似乎並不怎麼穩定。
剛開始和小孩對話的時候還能看出來一點他的理智,但是到了後面,他又陷入了那種一個人自言自語的情況中去。
“他太害怕了……”小唐跟在身後,看著男人有點打擺子的腿,“這個霧裡面到底有什麼能讓他這麼害怕?”
之前石龐隊伍裡面的那些新人們也不是這個表現啊?
“他說他們之前試驗過,如果霧裡清醒的人一直不出去,那這個霧就不會散去,霧裡睡著的原住民也不會醒,”白燼述皺了皺眉頭,“會不會當初沒有走出霧氣,被丟下的就是他?”
這樣就能聽解釋為什麼一開始男人那麼激動了。
霧氣中的時間和外界時間有時差,他很有可能在第一次落單的時候還對這片霧氣的機製不熟悉,以為隻要等在原地就能等到霧氣散去。
或者說是他並不清楚要如何走出霧氣,於是在裡面迷了路。沒想到由於他的停留,霧氣一直沒有散去,最終在絕望和恐懼的促使下,他一個人跌跌撞撞從霧氣中跑了出來,由此所有人才知道了霧氣到底是什麼情況。
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中,男人拉著小孩一邊走一邊喃喃低語:“右,右邊,右邊……”
“哥哥,”小孩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姐姐說右邊是死路,要往左邊走。”
“又是這個哥哥姐姐……”小唐低聲。
這裡明明什麼人都沒有,而且剛才他們幾個也沒有說話。
這小孩到底是從哪裡憑空冒出來幾個說話的哥哥姐姐的?
“彆吵!”男人被小孩扯了一下手,神經過敏地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瘋狂地大喊道,“你知道什麼!跟著我走就好!不然我們都得在這裡面出不去!你家裡人沒教過你不要亂說話嗎!”
“右邊,右邊……”他匆匆轉過去一個彎,往前走了好幾步,一下子停住了腳步,“死路……?”
面前,霧氣的不遠處是一堵牆。
這居然真的是一條死路。
小孩無緣無故罵了,臉上的表情倒還算沉靜,絲毫沒有這個年齡的孩子該有的委屈或者難過。
“真是死路?”男人愣了幾秒鐘,“你……”
他臉色明明暗暗好幾下,看了周圍好幾眼,最終聲音虛浮道:“你說的哥哥姐姐……到底是什麼東西?”
“哥哥姐姐就是哥哥姐姐啊,”小孩臉色有點奇怪,“哥哥姐姐說這條路是死路,讓我們走左邊。”
男人環顧了四周好幾圈,觸電一樣甩掉了小孩的手:“走……走。”
他臉上的表情明顯有點害怕了,腳步也加快了不少。
霧氣中看不清周圍的情況,隻能依稀辨認出周圍的牆壁還是紫街內。
紫街裡的道路粗綜複雜沒有規律,之前那個“卓姐”所說的右手法則的確是很有用第一種辨彆方向的方式。
男人走在前面,小孩腿短跟不上他的步子,很快就被甩到了後面。
走在前面的男人顯然有點後悔把這個小孩帶出來了,他一邊走一邊焦慮地搓著衣角,到了後面更是直接跑了起來,頗有自己出去就行了不要管霧氣內原住民和小孩死活的崩潰。
他一直往右,一直往右,往右……
然後,又碰到了一面牆。
“死路……”男人往後退了幾步,嘴裡止不住地小聲念叨,“來個人,來個人……”
他走到之前的岔路口上,正準備往前走。
這時,他在前面看見了一個矮矮的身影。
“哥哥,”那個身影開口,“哥哥姐姐告訴我那邊是死路,所以我在這裡等你。”
這話一出,男人的臉上肉眼可見出現了崩潰的神色。
“哪來的哥哥姐姐!哪來的哥哥姐姐!”他有些歇斯底裡地指著小孩大喊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你是什麼啊!”
小孩皺皺眉:“哥說,用手指著彆人是很不禮貌的舉動。”
“你……你彆說了!”男人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扯住小孩的袖子,“走,現在就走,你那個哥哥姐姐說接下來怎麼走,怎麼走才能走出去!”
小孩認真地站在原地等了幾秒鐘:“哥哥姐姐說往前走就行,等到了岔路口他們才能告訴我。”
“好、好……走。”男人強行維持著臉上的鎮靜,深呼吸好幾下,才朝著前方走去。
接下來的路就像是這個小孩說的一樣,他嘴裡的哥哥姐姐指的路全部都是對的,兩人一路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小孩忽然停下腳步:“哥哥姐姐說,前面有人。”
“有人?”男人愣了一下,第一反應是壯著膽子開口,“這個人是指……你這些……哥哥姐姐一樣的?”
從始至終,這個霧氣裡連這個所謂的“哥哥姐姐”影子都沒有出現過,他雖然已經差不多能冷靜下來了,但是忽然說來了個人,還是讓他忍不住腿肚子發軟。
“哥哥姐姐說是和你一樣的人。”小孩搖搖頭回答。
“和……和我一樣的?”男人愣了一下,臉上忽然迸發出了極大的希望,“是我隊友對吧!說的是我隊友!”
他忽然全身打足了勁一樣,朝著前面就跑了過去:“有人嗎!”
“有人沒!”
“吭個聲啊!”
男人一邊跑一邊喊著。
白霧中的能見度很低,隻能清晰看見周身半米以內的事物。
男人一直朝前跑,果然在遠處看見了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穿著的衣服太明顯了,還似乎正在彎腰挖著什麼,那個方向不斷發出鈍器的擊打聲,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是誰,興奮地喊出了聲:“諸昊晨!諸哥!”
那人沒有回答。
“諸哥!諸哥你乾嘛呢?”男人又喊了幾聲,“諸哥!我啊!我丘禹行!”
還是沒有回答。
丘禹行臉上的興奮一下子帶上了一點疑慮:“諸哥?”
他試探地往前走了幾步:“諸哥……諸昊晨?諸昊晨?”
他的聲音越來越虛浮了。
面前的這個人好像聽不見他說話似的,依舊在背對著他不知道在乾什麼。
想起來那個小孩口中從未見過面的“哥哥姐姐”,丘禹行沒忍住打了個小哆嗦,腳步也不由自主頓了一下。
“諸哥……你回我一下,”他站在距離那個人影還有一米多距離的地方,不敢再靠近了,“諸哥?”
他身後的觸發者們對視一眼,小唐擼起袖子:“什麼東西,裝神弄鬼的!”
她直接繞開前面的丘禹行,直直朝著那個人影走了過去。
“我倒要看看是什麼……臥槽!”
小唐往後跳了一下。
霧氣太過濃重,誰也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小唐一聲臥槽,讓大家都被嚇了一跳。
“怎麼了小唐!”狄塔趕緊跑了過去。
“不是不是我沒事兒!”小唐的聲音聽起來心有餘悸,“臥槽這人他大爺的……”
她好像一下子詞窮了,不知道要怎樣形容眼前的情況,說出去一半的話尷尬地卡在了半空。
這下,大家是真的好奇起來了。
人群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丘禹行也壯足了膽量,一點一點朝著那個人影的方向挪動。
就在他距離人影隻有半米多距離的時候,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拍了一下那個人的肩:“諸哥……我叫你你怎麼不回答我……”
人影猛地回頭。
這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這人長了張不算周正的路人臉,額頭上都是汗,兩隻眼睛可能有點輕微的斜視,讓人分辨不清他到底在看什麼方向。
表情很憤怒,咬牙切齒的。
但詭異的是,他轉過頭的時候,臉上居然帶著幾點血跡。
這幾點血跡看上去是從下方飛濺上去的,濺在他的臉上,配合著周身的白色濃霧,有種說不出的恐怖。
諸昊晨看見丘禹行,臉上的憤怒稍微褪下了一點,變成了一點茫然:“丘禹行?你怎麼在這?剛才叫我嗎?我沒聽見……”
“對……對。”丘禹行感覺不太對。
他轉身就想跑,沒想到諸昊晨朝前走了幾步,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手。
他嚇了一跳,但此時想甩開已經來不及了,他被迫以這個姿勢看了過去。
濃霧中,諸昊晨的臉上是一種深切的憤怒。
“你快來幫我!”他咬牙切齒,從旁邊拿過來了一個像是鐵鍬一樣的東西,硬是塞到了丘禹行手裡,“幫我一起殺了他!”
“誰?”丘禹行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就朝著他面前的地上看去。
這一看,他愣住了。
身後的觸發者們也愣住了。
地上躺著的,儼然是另一個“諸昊晨”。
這個“諸昊晨”滿臉是血,一隻眼睛已經被砸爛了,另一隻斜視的眼睛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有意,正好看向了丘禹行站著的地方。
這個“諸昊晨”躺在地上,一半臉上滿是血跡,他的手在地上摸索幾下,居然也撐著最後一口力氣抓住了丘禹行的腳腕:“救我……救我……它是冒牌貨,它想殺了我!”
“放狗屁!”站著的那個諸昊晨臉上的憤怒更加明顯了,“你才是假的!你才是那個假貨!丘禹行!你快來幫我!幫我一起殺了他!殺了他!我才是真正的諸昊晨!”
“我……我……”丘禹行顯然被面前這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嚇到了,他往後退了幾步,手上的鐵鍬搖搖欲墜,“你們……”
地上的那個“諸昊晨”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大聲喊道:“丘禹行!快打他!我才是諸昊晨!我可以證明!前幾天我們失敗的那個怪談,根本不是因為霧氣,是因為你一個人去做任務的時候不小心把關鍵的燈盞弄丟了!你害怕被大家怪罪,所以才聯合我讓我幫你撒謊說是我們兩個遇見了這個霧!”
“這件事情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他是假的!快用你手裡的鐵鍬打死他!”
“彆……彆說了!”丘禹行大喊一聲,“我……”
他緊了緊手裡的東西,看樣子好像真的想打上去。
“滾!假貨!滾!”站著的那個諸昊晨暴躁地一棍子掄下去,地上“諸昊晨”的另一隻眼睛瞬間被棍子打爛,他捂著臉,在地上邊滾邊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聲。
“丘禹行!你小子進了新手村的第一天,晚上和卓姐起了衝突,是我打的圓場!你不會不記得吧!這事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站著的那個諸昊晨大喊出聲,“地上這個才是假貨!你快和我一起殺了他!快!”
“這……”丘禹行顯然大腦宕機了。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幾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諸……諸哥……”
他話音還沒落,地上的那個“諸昊晨”就忽然從地上跳起來,拉住站著的那個諸昊晨,居然直直朝著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他的兩個眼窩裡面都是血肉模糊,半張臉都被打的皮開肉綻,牙口倒是異常的好。
被撲倒地上的諸昊晨一邊瘋狂用手裡的棍子砸“諸昊晨”的後背,一邊大聲嘶吼道:“等什麼!打死這個假貨!打死他啊!我是真正的諸昊晨!丘禹行!動手啊丘禹行!”
“嘶……天。”哪怕是見慣了血腥場面的管紅雁,也微微倒吸了一口涼氣。
地上這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滾在一起,其中一個半邊臉已經爛了,不斷有血液從傷口裡面滲出,而剩下的半張臉則是死死咬住了另一方的脖子。
另一方不斷發出嘶吼聲,但這聲音到了後面居然也帶上了一股奇怪的沙啞或者說是氣音。
“我操他大爺的!他的氣管被咬破了!”小唐叫出了聲。
她距離這兩人最近,現在兩人打在了一起,她就被強行堵到了牆角裡,隻能維持著一個彆扭的姿勢一點一點往外挪。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能看見另一個“諸昊晨”的牙齒已經狠狠沒入了諸昊晨的脖子裡。
諸昊晨有虎牙,尖銳的牙齒在不顧一切的撕扯下,已經把嘴下人的脖子撕出了一個傷口。
傷口裡流出的血液混雜著他眼眶裡冒出的血,成股地往下流,浸透了兩個人的衣領。
“臥槽……”袁山鳴也沒忍住後退了幾步,“這也太……”
瞎了兩隻眼睛的那個“諸昊晨”看不見,就隻能死死咬住對方的脖子不鬆口,涎水混雜著血液,拉出了長長的血紅色的絲。
而另一個被咬破了氣管的諸昊晨則是用儘渾身力氣,發瘋一樣用鐵鍬擊打著對方的背部。
隨著鐵器一下一下的落下,那個位置的血肉四濺。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鐵鏽味,白色的霧氣甚至都要被染成紅色。
眼前場面的衝擊力太大,就連小唐和管紅雁這樣的觸發者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下意識低聲罵起了臟話,丘禹行就更不用說了。
他直接失去了回應能力。
丘禹行呆站在原地好久,雙眼完好的那個丘禹行嘶吼著:“動手啊!動手啊!殺了這個假貨!殺了他!”
“殺了他!”
“砰”地一聲。
丘禹行丟下了手裡的鐵鍬,忽然瘋了一樣地捂著耳朵朝著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小孩!小孩!”他一邊跑一邊崩潰地大喊著,“快告訴我怎麼出去!怎麼從這裡出去!”
“小孩!小孩!!!”他的聲音臨近崩潰。
“哥哥……”小孩的聲音響起,但還沒等他說完話,崩潰的丘禹行就已經朝著他的方向跑去。
由於過於激動,他直接在小孩面前摔了個狗吃屎,整張臉都擦到了地上,被石子劃出來了一個長長的傷口,從眼睛到耳根。
可現在的他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丘禹行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怎麼走!怎麼走!快說啊!怎麼走!”
十幾分鐘前讓他倍感害怕的“哥哥姐姐”指路,現在已經成為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抓著小孩的手,力氣奇大無比,讓性格沉穩的小孩都忍不住皺了皺眉,想要甩開他。
但現在的丘禹行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臉上淚水血液還有泥土混在一起,配合著他的表情,難看極了。
“求求你!求求你!你快說啊!快說怎麼走啊!”
丘禹行的聲音混雜著不遠處諸昊晨撕心裂肺的大罵聲:“丘禹行!你畜生不如!你就眼睜睜看著鬼怪殺了你的隊友嗎!我快來打死他!你拉開他啊!你他.媽的跑什麼!跑什麼啊!”
“丘禹行!你他.媽的跑什麼!你回來!回來!”
“快說!快說啊!”丘禹行整個人都跪倒在了小孩面前。
“哥哥姐姐說,朝右。”小孩停頓了好幾秒,終於說出了方向。
“右是吧?右是吧!”丘禹行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抱起小孩,頭也不回地朝著右邊跑去。
“走!快走!”他嘴唇顫抖著瘋狂往前跑。
身後,諸昊晨的聲音越來越小了。
“丘禹行!回來!丘禹行!我要死了!我會被這個假貨殺了的!”
“回來啊!!”
“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最後,他的嘴長的很大,渾身都在拚儘全力地往喉管輸送力氣,但他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他的氣管被咬斷了。
他發不出聲音了。
血流混雜著身上“諸昊晨”的涎水,一起順著斷口流進他的氣管中,讓下意識想要咳嗽,手上也卸了力氣,鐵鍬掉到了地上。
就在這時,他身上的“諸昊晨”猛地發力,咬下了一大片他的臉頰皮膚。
諸昊晨捂著臉發出無聲的哀嚎。
他手在地上瘋狂亂抓,想要找到自己丟掉的鐵鍬。
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諸昊晨”摸索到了那個鐵鍬,狠狠朝著他的頭砸過去。
“嘭”地一聲。
黃毛發出一聲響亮的乾嘔:“嘔……”
“我的媽我的媽,遭不住真遭不住……”管紅雁一掌拍到腦門上,念叨了兩遍,受不了地移開視線。
袁山鳴更是直接閉上了眼睛,呼吸都重了不少。
“諸昊晨”把諸昊晨的腦袋砸開了。
天靈蓋從中間凹陷進入一個很大的缺口,頭骨直接被打斷,腦漿混雜著血液四處飛濺。
可惜造成這一切的人已經看不見了。
“諸昊晨”提著鐵鍬,喘了幾下粗氣,忽然朝著身後倒了下去,“啪”地一下砸在地上也一動不動了。
過了半分多鐘,他還是沒有動作,臉色發白的新人們面面相覷。
白燼述向前幾步,踩著地上紅紅白白的液體,把手伸到“諸昊晨”已經被砸的分辨不出是鼻子的鼻子下停留了幾秒。
“他死了。”白燼述抬頭。
這兩個諸昊晨,都死了。
“扶……扶我一把,哥們扶一下。”健身大哥腿腳發軟。
他在進入這裡之前也不過是一個愛擼鐵的健身哥們,哪見過這種場面,哪怕滿身肌肉,也經不住雙腳發軟。
“小唐姐……”黃毛已經趴了,整個人手腳發軟地靠在小唐背後,臉色發白的厲害,也走不了路了。
“走,趕緊走,”小唐扯扯嘴角,也在這裡待不下去了,“趕緊追上那個誰……丘禹行!走走走!”
她不由分說直接把手腳發軟的黃毛扯到背上,頭也不回地背著他走了。
身後的大家臉色全部發白的厲害。
袁山鳴和健身大哥兩個人互相攙扶著往前走,狄塔的臉色不太好,悶頭低著一直往前衝。
管紅雁的表情還算正常,隻是加快了不少的眨眼頻率能透露出她的心理也沒有那麼平穩。
白燼述走在最後面,懷嘉木伸手示意他要不要扶一下,被他微微搖頭婉拒了。
他倒不害怕,也不腿軟。
不如說,這裡的人沒有一個是感到害怕的。
隻不過這個場景太過具有衝擊力,沒有見過這種場景的人多少會有點反應不過來。
大家順著丘禹行的方向往前走,他雖然害怕,但抱著一個小孩,能跑的有多快。
很快,大家就追上了他。
此時的丘禹行看起來甚至還不如他抱著的小孩冷靜。
小孩除了指路之外,嘴裡甚至一直在安慰他:“哥哥你不要害怕,我們從這裡出去就好了。”
“對,對!出去就好了!”丘禹行給自己打著氣。
短短十幾分鐘,他對小孩的態度就從恐懼害怕轉變為了依賴,丘禹行的雙手緊緊抱著小孩的腿,已經氣喘籲籲都不敢放手,似乎懷裡抱著小孩能讓他安心下來不少似的。
就在這時,他又看見了人影。
面前的霧中,似乎出現了三四個人影。
丘禹行一下子僵住了。
他幾乎忘記了語言,也忘記了要怎麼行走。
他的呼吸驟停,幾乎是應激般地一下子僵硬在了原地。
而人影動了動,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誰在哪?有人嗎?”
是卓姐。
霧裡探出來一張女性的臉:“小丘?你這怎麼弄的,你手裡的是誰啊?怎麼抱了個孩子,這不是幫派大哥家的孩……”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面前的丘禹行一張嘴,居然哭了出來。
這個一十好幾的年輕人瞬間哭的像是個孩子,一邊哭一邊丟下了手裡的小孩,撲到卓姐身邊地抱住了她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淚:“卓姐!卓姐!卓姐你在這啊卓姐!”
卓姐一下子都傻了,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怎、怎麼了啊小丘?”
這什麼情況啊?
她身後的幾個人也湊了過來。
“卓姐咋了?”
“小丘?剛才那人是小丘嗎?”
霧中探出來幾張隊友的臉。
丘禹行埋著頭快要將這輩子的眼淚和恐懼都流乾。
就在他發泄完了心裡的恐懼,感覺有點不好意思,想要抬頭跟自己的隊友說明剛才發生的情況時,他才明白——
他的恐懼遠遠沒有流乾。
不如說,真正的恐懼從這一刻才開始。
卓姐身後滿臉莫名其妙的隊友中,有一張他可能餘生再也忘不掉的臉。
“諸昊晨!”丘禹行的聲音接近破音。
明明他的聲音在平時算不上尖,但在這時,他居然在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清晰地在自己口中聽到了尖叫。
這尖叫已經不受他的控製了。
他的嗓子已經不受他的控製,他的四肢也已經不受控製,他的大腦更是一瞬間空空如也,隻剩下如電一樣的一個念頭,瘋狂地如同海水倒灌一樣充斥遍他的腦海。
跑!
跑!!
跑!!!
丘禹行瘋了一樣扯住卓姐的袖子,拚了命地把她往後拉,而他的聲音已經不受控製,扭曲而尖利,聽起來讓人心裡本能的不適:“你不是死了嗎!你不是死了嗎!你不是死了嗎!”
“求你了放過我吧!放過我!”
“我不是故意不救你的!我不是!”
“我太害怕了!諸哥我太害怕了!”
“你放過我吧我求求你了!我不是故意不救你的!冤有頭債有主!你讓我走吧!”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回去給你燒紙好吧!我給你磕頭!我給你跪下!”
他已經無法思考了。
他的本能隻有一個,那就是遠離他,遠離諸昊晨,離他越遠越好!
離開霧氣!
離開這個該死的!見鬼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霧氣!
快讓他出去!
小孩!小孩呢!
“啊?”人群中,諸昊晨看著忽然發瘋的丘禹行,莫名其妙地撓了撓頭,臉上滿是茫然,“我……活的好好的啊?”
他周圍的隊友們也滿臉茫然,大家對視一眼,紛紛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莫名其妙。
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起話來:
“是啊諸哥和我們一直在一起。”
“諸哥從霧氣開始就和我們在一起來著。”
“誰死了啊?”
“小丘你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啊?”
“小丘你冷靜點啊。”
“卓姐你讓小丘冷靜點唄,彆喊了。”
“哎對了這小孩誰啊?這不是幫派大哥家那孩子嗎?怎麼在霧裡?”
“我一開始就和卓姐他們在一起啊,”霧氣中,諸昊晨語氣莫名其妙,“誰死了啊,你彆瞎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