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孢子記憶(18)(一更+二更+21.2w……(1 / 1)

“……這下可好笑了。”嶽閃深吸一口氣往後一倒, “被記錄了一千多年的一個曆史人物,現在有可能是假的。”

國師是假的,昏君是假的, 就連有著詳細生卒年的曆史人物都是假的。

定朝的這段曆史,到底什麼才是真的?

“我們來複盤一下,”雲廣從旁邊拖過來一個凳子, 把已經按捺不住快要蹦起來的管紅雁按著坐下去,“假設我們現在就是定朝那時候的人。”

“你是廉政的皇帝,我是手中握著部分朝堂權力的世家名門幾朝元老,”雲廣輕咳了一下,“在你即位期間,作為一個有野心有抱負的皇帝, 我們之間的關係一開始肯定不和諧。”

“對,”嶽閃趁著身子直起身來,“如果我是皇帝, 我對於你們這些掌握著部分權力的世家,我一定是看不慣的,我希望能夠收回這些權力,將整個定朝掌握在自己的手心裡,肅清風氣, 青史留名。”

“好, 那麼站在我的立場上, 我一定不希望這些權力被收回,因為我需要保證我的家族長久傳承下去, 我的兒子我的孫子都不能因為權力被收回,從而受到皇權的打壓。”雲廣分析道。

“現在我們兩方站在一個部分對立的微妙立場上,”雲廣敲了敲桌子, “這個時候,出現了一件事,有人發現了一件有關係克係的大事。”

“這件事情一定影響到了我們雙方的利益,這才導致我們紛紛做出了讓步,”嶽閃若有所思,“我作為一個有抱負的廉政皇帝,我寧願背負千古罵名也必須去完成,而你作為一個希望家族手握權力,一直長盛不衰下去的朝臣,你寧願交出權力。”

“那麼這件事情會和什麼有關?”

“和整個定朝有關?”管紅雁出聲猜測道。

“不一定,”【馬埃特隆會】中那個成員搖搖頭,“你對於定朝時期的世家沒有概念,當時世家門閥風氣很嚴重,幾個大家族,勢力大到能左右皇室的決定,在定湣帝之前,他們甚至可以說輪流掌控著定朝的實際政權。”

這樣的大世家,就算是改朝換代,都不會收到太大影響的。

如果這件事情隻是危及到了定朝的統治,那麼他們不會讓渡手中的權力,因為就算換了皇帝他們也過的一樣好。

“那和這些世家門閥的利益有關就也不可能了,”魯長風摸了摸下巴,“因為這樣的話,皇帝沒有道理為了世家的利益,去犧牲自己的名聲和子民。”

“能夠讓兩方同時做出巨大讓步的,一定是一個建立在雙方都會利益受損前提上的事件,”嶽閃嘶了一聲,“這兩方都是統治階級,所以他們的問題一定也是關乎於統治的。”

“但是克係世界,還是建立在古代皇權製度基礎上的克係世界,統治階級的權力是非常大的,”【馬埃特隆會】那個成員也很費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皇帝做不到,實際統治著自己所屬地區域的世家大族也一定能做到,有什麼事情是皇帝和這些世家無法完成,必須要犧牲這麼大才能做到的……”

就在所有人陷入沉思的時候,他們忽然聽見一個聲音:“為了人類。”

“什麼?”嶽閃猛地抬頭看向了出聲的方向。

“為了人類,”在他的視野下,佘莫楚又重複了一遍,“如果他們是為了人類呢?”

這是那個秦勝死之前,在筆記本上面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這也同樣是現在還在滇南二院中,已經陷入徹底瘋狂的鬱芮最後殘留下來的意識。

假設說在這個世界上,相似的危機發生過不止一次,那麼很有可能,現在發生的事情,就和一千年前定朝發生的事情是同樣的。

“世界快要毀滅了,所以為了人類,他們必須做出犧牲,”白燼述重複了一遍,“而現在證明,這個犧牲是有效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就證明相似的事件,曾經在千年前發生過,解決過。

嶽閃一怔。

在場所有人臉上都不由自主地帶出了一絲激動之色。

彈幕上面的觀眾也激動起來了:

【我靠,雲嶺有救了啊。】

【克係世界特有的前人經驗.jpg】

【雲嶺這四分之一給的值了。】

【問問這個世界是什麼情況?為什麼你們都說懂了。】

【因為這麼看的話,這就是很典型的周期性災難事件,和太陽東升西落、彗星七十多年略過地球一次,或者每三四百年都會出現一次小冰河期是一樣的,這個災難性事件隻是周期性發生而已。】

【是的,隻是因為這個世界是克係世界,所以相比起這些擁有記載有跡可循的事件,克係事件前人並不能留下具體的應對方法和策略,所以導致了後人不知道這種事情會發生,但是這可以說明這種事件是能夠解決的,因為前人確實找到了辦法。】

【草,好起來了。】

【就算十五天後這批探索隊員走了,雲嶺的人也可以自己去找辦法了。】

【而且這個世界裡還有密大在查,雲嶺這邊會輕鬆很多。】

【隻不過……代價可能真的很大。】

……

屏幕中,所有人心中閃過了同樣的話語。

隻不過,代價真的很大。

上一次,解決這樣的事件,定朝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攻打南蠻,付出了兵力。

舉國遷都,消耗了人力。

瘋狂祭祀,消耗了財力。

一個偌大的王朝,在此之後三世而亡,可以說是把整個王朝都搭了進去。

而現在……

“起碼好消息是,”雲廣開口,“從定朝的經驗來看,解決問題的核心實際上就在滇省內,我們不用到處跑了。”

這倒確實。

“我們兩組分開調查吧,”嶽閃皺著眉頭想了一下,“現在很有可能,這個致使世界毀滅的事件,實際上是周期性發生的,我們一組去查證定朝時期的這段曆史,找一下被他們掩蓋在曆史下的解決手段,看一下定湣帝他們到底是怎麼解決的。”

“那我們去調查這個世界曆史上其他的大型事件,”雲廣點頭,“這件事如果是周期性發生,那麼定朝距今一千多年,假設這個周期是一千年,那麼往前追溯,古今中外,有史可尋的兩千年前就一定發生過相似的事件。”

定朝為了解決世界毀滅危機,都鬨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又是祭祀又是遷都,沒道理兩千年前解決這件事時的動靜會小。

人類文明能傳承至今,就說明每一次危機都得到了解決,那麼每周期內這件事發生的時候,這種非常浩大而複雜的解決手段,一定會伴隨一件很有名、很有名的大事件。

它隱藏在時間的長河中,被掩蓋在荒唐的謊言下,等待著下一周期重新面臨危機的後人發現它。

它不能被傳頌,也得不到應得的讚美,甚至不能獲得正確的記載。

但總有人會知道曆史的真相。

*

兩組人重新分開,分成了兩個方向開始調查。

嶽閃他們要走了一組專門研究定湣帝時期的研究生和博士生,而白燼述他們的則直接選擇了去查資料。

他們負責的範圍很大,但是工作內容卻相對來說簡單,類似於定朝遷都這樣的大事件,在曆史中就像是一片綠豆中的一點紅,一定是非常顯眼,非常明顯的。

而嶽閃他們負責的範圍雖然很小,隻是定湣帝及其往後三代,但是既然這個事件流傳了一千多年都沒有人發現不對,就足以說明他們當年做了十分周全的掩飾工作,想從其中抽絲剝繭出每個行為的背後目的是非常困難,非常麻煩的。

但不管如何,總歸有了進展。

桌上的參考資料重新堆成了山,管紅雁的頭都快要被這一堆參考書籍淹沒。

“公元五百多年,非洲那邊發生過一場著名戰役,打了三年,”管紅雁提起筆站起來,走到房間中唯一的白板上面畫了一筆,“這場戰爭的發動借口是為了爭奪某個稀世珍寶。”

她在白板上面畫了一個圈:“可能這個稀世珍寶就是偽造的,是為了掩蓋他們出兵的真正理由。”

……

“公元前九百多年,美洲出現了一個現在已經滅亡的古文明,”魯長風離開電腦,在白板的時間線上面記錄,“這個古文明最有名的就是在它的滅亡晚期,忽然開始興起了一種大型雕塑,大型神廟,製造了許多文明奇觀。”

他在管紅雁那行字的下面記錄完畢:“懷疑這類大型雕塑和大型神廟和克係生物有關。”

……

“公元前兩百多年,世界文化遺產之一建成,”雲廣起身寫道,“從遼省虎山開始,直到隴省嘉峪關,同時代往前推幾年,諸國統一。”

“這類大興土木的工事可能在軍事用途之餘,有其他的作用。”

……

“定朝同時期,歐洲那邊出現了非常著名的大型傳教活動,”白燼述起身,“這個活動涵蓋了兩個大洲,現在大部分地區流行的教派都是那個時候傳播的。”

他沉思一瞬:“如果他們隻是借傳教這個借口,實際上是在為大批量特殊人員忽然散布於世界各地作掩護呢?”

……

這一總結就是一下午。

等到小白板差不多被寫滿的時候,房間裡的四個人都不約而同深吸了一口氣。

帶著一個擁有具體目的性的懷疑去重看曆史,本空間的曆史簡直全部都在隱藏秘密。

“再往前推呢?”白燼述敲了敲桌子,“除去有正經史料記載的部分往各民族神話推,共工怒觸不周山、女媧補天、諾亞方舟大洪水、任何大幅度改變了當時世界格局,和世界的存亡有關係的,都有可能和這個周期性事件有關。”

“這些沒有具體年代記載,沒法整理事件周期,”雲廣翻完最後一本書,“但是確實有可能是在正經的形成了完整文字之前的時期發生的事情。”

而要是這麼看的話,這個世界的曆史事件內,極有可能發生過無數次世界危機。

隻不過傳頌這些曆史的人,把它掩蓋的極其巧妙。

“按照這個事件順序……”管紅雁盤腿坐在椅子上,“這個周期性事件應該是……七百年一次。”

每隔七百年,世界毀滅的危機就會重現一次。

“定朝距離現在多少年?”雲廣抬起頭,“準確的那種。”

“定湣帝卒年距今1137年。”魯長風飛快搜索完畢回答道。

“1137……”白燼述低聲念了一遍,“時間對不上。”

如果是七百年一次,那麼這次發生的就早了。

定湣帝時期的曆史是假的,他的生卒年可能也是假的,但是定朝亡國的時間距今也不過一千零幾十年,這個數字,除非定湣帝時期的曆史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件被偽造到了三百年後,否則時間就對不上。

而如果站在一個得知了自己的王朝出現問題,並且發現了這是一個周期性問題的君王身上,就算它再怎麼需要偽造自己的真實目的,他也不可能會讓人偽造時間。

因為時間才是在克係知識傳播受限的限製下,能留給後人最安全的線索之一。

跟隨事件發生事件的指引,再次面臨世界毀滅危機的後人才能通過他們留下的隻言片語發現解決問題的答案。

所以這個定湣帝時期世界面臨過一次毀滅危機,這個時間不會出問題。

而如果這樣的話,下一次危機就應該發生在四百多年前,而下下次應該是在三百多年後。

也就是說,這次雲嶺發現的世界即將面臨毀滅危機,實際上提前了三百年。

“世界曆史上有這樣的先例嗎?”白燼述皺眉看向白板,“拋開七百年的周期,在期間的間隙中,有出現什麼其他相似事件嗎?”

“沒有,”管紅雁回答的非常篤定,“不算王朝更替的話,幾乎沒有,很多具有代表性的事件或者建築物或者戰役,全部都是極其統一的七百年一周期,同一周期內可能會發生多個,但是周期外就都沒有。”

“七百年周期外的,要不就是規模很小,不像是這類世界毀滅類大事件,要不就是行為對不上,不像是在進行某類大型事件,所以總結下來就是七百年。”

看來這次的危機……確實有問題。

白燼述起身:“我去找雲嶺的人問一下,在此之前有沒有什麼特殊征兆。”

雲嶺的辦公層就是上下兩層,要找人很好找。

但還沒等他走出房門,就有人提前一步敲響了門。

“雲哥?”是華斯伯的聲音,“現在方便嗎?”

“怎麼了?”白燼述打開門,看見華斯伯站在門口,正在眼觀鼻鼻觀心非常老實地垂著頭。

“方便進來說嗎?”他低著頭,指了指後面走來走去的學生們,“剛才嶽隊長把研究其他朝代的研究生都放了假,現在走廊上不太好說。”

“進來吧,”雲廣在房間內揚聲道,“沒什麼不能看的。”

確實沒什麼不能看的。

現在這個房間裡但凡是能放東西的地方,都已經被堆滿了各種資料,他們沒往小白板上面寫什麼和克係世界有關的東西,華斯伯看了也沒事。

畢竟這些都是本世界原住民人儘皆知的各類曆史事件。

“那我進來了,”華斯伯轉身關上門,看著房間內三雙查了一下午資料,全是紅血絲的眼,小心翼翼道,“範迪死了。”

“範迪……”雲廣腦子反應了一分鐘,“那個生物博士的學生?!”

“對,”華斯伯點點頭,“就是那個自殺不成雙目失明的那個學生。”

“他……自殺了,”華斯伯頓了一下,“今天下午左右死的,剛才才被護士發現。”

“怎麼會忽然自殺?”管紅雁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走,去滇南二院看看。”白燼述披起掛在門口衣架上的衣服,直直朝著電梯而去。

房間內的幾個人也紛紛丟下手裡已經整理的差不多的資料,匆匆跟上了他的腳步。

雲嶺給他們劃成辦公室的大樓距離滇南二院不遠,不一會就到了。

那個生物博士的學生就住在滇南二院的六層,他們進去的時候,警察已經到了,藍紅色的警燈在醫院大樓下的車頂上不斷閃爍,簡直就像是場景重現似的,整個六樓被用警戒線攔了起來。

幾個人從底下繞過警戒線,進入被警方全部攔住的六層。

範迪這人是那個生物博士的大弟子,是後期被轉入滇南二院的。

滇南二院雖然是神經病院,但是住院的卻不一定都是嚴重的精神疾病患者,除了二十五層這一個比較特殊的雲嶺專用樓層之外,其他樓層也從事正常的醫療工作。

這個範迪就是住在其他的普通住院層之內的。

雖然他一入院就被經驗豐富的雲嶺醫生們發現了他有非常明顯的理智扣除後遺症,但是比起二十五層那些已經陷入臨時或者永久瘋狂的,他的情況要輕的多。

基本上處於可以乾預可以回san的程度。

所以在稍做處理之後,範迪很快就被轉入了其他樓層,畢竟二十五層現在床位緊張,不斷有雲嶺的調查員被送進來,還有之前由於調查任務已經陷入永久瘋狂的調查員若乾,之前不就才被送進去的三個考古學家,還有那個避世村落中幸存的村民。

和這些情況嚴重的病患比起來,範迪和正常人之間除了失明之外,幾乎沒有區彆。

但是白燼述他們暗示了這人是個關鍵線索要保護他,所以這才暫時把他放在了六層,和其他有著一定身體部分疾病的患者放在同一個樓層住院。

這個樓層不屬於重症監護,也沒有二十五層那種毫無死角的監控攝像頭,醫生不是雲嶺的人,雖然知道了要重點照顧這個叫做範迪的病人,但是那麼多病人,總有顧不過來的時候。

範迪就是在這個時候自殺的。

白燼述他們到的時候,屍體已經被警方帶走了,雲嶺的特彆調查組介入了這個事件,得出的結論是在範迪自殺的時候,他的理智又出現了部分的損失,但是還遠沒有到達臨時瘋狂的地步。

也就是說,他是清醒的選擇了自殺。

又是一個清醒的自殺。

從他們進入這個世界以來,這種手段已經至少發生了四次了,清醒自殺的陸芝瑜和秦勝,清醒自殺的那個騎著自行車的車禍車主,清醒自殺的交警,清醒自殺的避世部落村民。

現在,又多出了一個範迪。

白燼述站在範迪的病房前,抬頭看了看走廊上面的監控攝像頭:“這個監控能調嗎?”

“可以,”華斯伯點了點頭,“我去找醫院的人。”

他本來好不容易來滇南二院一趟,是準備去二十五層看看鬱芮的。

雲嶺的大部分調查員全部都跟著那個特彆調查組走了,剩下的同事又都是二十五層的醫生護士,華斯伯幫著白燼述他們和醫院聯係完之後,確認暫時沒有什麼事件後就準備上二十五層去看看。

二十五層比較危險,華斯伯也沒有打算多待,隻想著隔著玻璃看幾眼就好。

監控路線此前警察也調過,他去要的時候,醫院的負責人給的非常快。

白燼述他們直接在醫院的電腦上面看完了範迪死亡前的全程影像。

醫院的監控隻在走廊上面有,能看見他一如完成地走出病房,然後朝著走廊鏡頭的水房去。

“為什麼他還能正常行走?”管紅雁奇怪道,“這人不是雙目失明了嗎?”

他眼睛上還圍著繃帶呢。

“他有邦納綜合症,”白燼述嘴唇微動解釋道,“他的大腦中會浮現出很多幻象,讓他以為自己沒有失明。”

“但是這種幻象和現實是有出入的,”旁邊,醫生板著一張臉解釋道,“他們腦海中出現的,不一定是現實中真的有的,他們隻是大腦中會出現非常擬真的場景,並不是真的失明了還能看見。”

“我們一開始就建議這個患者請個護工,但是他對於陌生人的攻擊型非常強,而且極其排斥彆人去攙扶他或者乾預他的決定,所以最後隻能讓他家裡人來照顧他,”那個醫生臉色很難看,“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再三叮囑過了,千萬不能讓這個患者一個人待著。”

畢竟大部分盲人都非常清楚自己已經看不見了,而且他們也確實看不見。

但是範迪則不同,他是看不見了,但是他腦海中的場景卻讓他認為自己看得見,並且他還會按照腦海中出現的場景和事物去生活,那麼要是腦海中的道路實際上通向懸崖,腦海中安全的物品實際上是危險的刀具呢?

所以在這類患者反而更需要他人的看護。

“來照顧他的人一開始也答應的好好的,”醫生應該把這種說辭給警察也說過一遍了,現在說話的時候,語氣中還帶著一種非常濃烈的自責色彩,“所以我們的護士就沒有過多關注這個患者,結果今天下午看護他的人出去了一下,他就出事了。”

就像是他們一開始所擔心的那樣,他或許誤以為面前的窗戶跳下去會到達什麼腦海裡的場景中,所以他直接就翻了過去。

“他死前呢?”白燼述翻了翻手中的病例,抬頭看向醫生,“有什麼特彆的表現嗎?”

“死前?”醫生糾結了一下,“說實話,我聽說這個患者失明才不過半個月,這個期間患者本人自己都不能接受自己失明了,有什麼特殊的表現都不奇怪。”

“你就說有什麼。”管紅雁打斷道。

“他……神經衰弱,對於外界的聲音非常敏.感,然後精神狀態極其容易激動暴怒,食欲也一直不怎麼好,”醫生如實說道,“而且失去五感之一的視覺之後,患者的平衡能力出現了很大的問題,經常走著走著路莫名其妙拐來拐去,無法直線行走,甚至會左腳拌右腳摔倒,但是這種情況出現在剛剛失明的人身上,也很正常。”

再彆的,醫生也就不知道什麼了。

白燼述他們坐在醫院辦公室裡,又重新看了一遍這個這些錄像。

就如醫生所說,範迪走路的時候,經常會走著走著莫名其妙浮誇地拐彎,或者猛地自己把自己絆倒。

如果這些放在一個正常世界剛剛失明的人身上,或許這很正常。

但是如果放在這裡。

白燼述重新調了一下監控:“有沒有覺得,他的行動特彆熟悉。”

這種動作,他們曾經也見過的。

那些開在路上,忽然改道變道的車。

如果把他和那些車看做同一種行動路徑,那麼他們都是莫名其妙就拐了彎,莫名其妙就停了下來。

“範迪的……邦納綜合症,”雲廣也俯下身看向監控,“他說不定在失明後,真的看見了什麼。”

看見了那些車禍司機也看見的東西。

但是現在,範迪也莫名其妙自殺了。

而且這種自殺,應該並沒有那個一直在暗中觀察他們的東西做手腳。

在範迪出事之前,他們所有探索隊員都沒有表現出對他的興趣,包括負責生物博士的【壽嶺大公國】一組,範迪完全是被所有人選擇性故意忽略的。

但是就是這樣,他還是自殺了。

這是否說明,他的自殺實際上是一種出自於本心的選擇。

是他自己非常主動地選擇了這個結果。

【為了人類。】

到底是什麼情況,才能讓他們為了人類放棄生命。

正在整個辦公室都陷入沉思的時候,白燼述得知了一個新的進展。

“那些從避世部落群體自殺中活下來的村民,警方之前不是將這件事定性成為了一種群體性自殺案件嘛,”昌蘭的聲音通過電話傳來,“我們剛才收到滇南二院那邊的消息,說這些人全部做了精神鑒定,發現他們可能有家族性的精神發育遲滯,而且還有遺傳性的色盲。”

“色盲?”白燼述忽然皺起了眉頭,“是什麼色盲?”

“紅綠色盲,”昌蘭回複的非常快速,“x隱形遺傳病,因為這個村子裡的村民大部分時間都不會出村,小孩也完全不出來上學,所以之前一直沒有人發現。”

“你等一下,”白燼述打斷他的話,“你這個是聽誰說的?”

“滇南二院的啊,”昌蘭有些迷惑,“我剛剛知道就給你打電話了,這些人不是現在都在雲嶺的醫院內嗎?當然是雲嶺做的檢查,不然還有哪些醫院能有給精神病人測試是否色盲的資質啊?”

白燼述:“我現在就在滇南二院。”

他沒有得到消息,說明這個信息是剛剛從二十五層傳出去的。

他們這些在六層的調查隊員還沒有來得及被通知。

遺傳性色盲,也就是說這個村莊中的人眼中的世界和正常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們看見的是另一副樣子的世界。

他們從來不出村莊。

他們異常排斥村莊外的人。

這幾條線索疊起來,足以讓人推測出一個驚天的結論。

他們不想接觸村莊外的世界,所以村莊外的世界中一定有著他們不想接觸的東西。而偏偏在那個村莊內,不論是昌蘭還是雲嶺的調查員,都沒有發現任何和克係有關的事物。

也就是說這些村民,是否在實際上,是看得見世界的另一面的。

他們是天生的升維者。

這種看見,是因為他們的身體中存在著某些東西,這些東西是世世代代近親結婚疊加傳承下來的基因。

他們的祖先缺少某一段基因,或者說,他們近親結婚太久,累積下來了一些非常特殊的基因。

“華斯伯危險!”白燼述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飛快跑向醫院電梯的方向。

這個避世村落的村民患有色盲的信息是從二十五層傳下來的,消息先傳向昌蘭,然後昌蘭再打電話給他。

但是明明……華斯伯就在二十五層。

為什麼他不直接打電話或者下樓來告訴他們。

站在電梯間中,白燼述隻感覺自己後背有一股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來。

周圍原本熟悉的世界驟然變得陌生了。

華斯伯不是個蠢人,相反,他太聰明了,能夠得知世界的另一面並且一直在知情的邊緣徘徊的人,不可能不聰明。

他會知道的,他在聽見這個信息的那一刻就會知道的。

傳達信息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傳達出了一個怎樣的炸彈。

為什麼那個村子中的人不出去,隻有一個原因:他們看得見,他們看得見村莊外面,全部都是那種東西。

華斯伯會知道的。

為什麼車輛會避開,為什麼範迪會失明,為什麼知情者會自殺,為什麼交警會大掃除,為什麼他的學長會阻止他往下查,為什麼一個封建王朝的統治者會甘願放棄自己的所有抱負。

因為這個東西一旦傳開,整個人類文明都會崩潰——

人類文明,是建立在一個克係生物統治的地球上的。

人類認為自己是星球的主宰太久了,他們把克係生物視作外來者,把地球視作自己的母星,把人類看做目前已知的宇宙範圍內唯一的文明。

但如果,這個星球實際上不屬於人類呢?

白燼述緩緩,緩緩走向看起來一片空白的電梯間牆角,然後在剩下三個隊友不明所以地視線中,輕輕伸手碰了上去。

空的。

他沒有氣餒。

他蹲著,一點一點摸遍了所有看似是空白的地方。

他的指尖,觸碰到了一片極其堅硬的,粗糲的,樹根一樣的東西。

那東西就像是忽然撥開了雲霧似的,一下子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克係生物。

腦子無比清晰的嗡的一下,他被扣除了一段理智。

“雲廣,”而他的聲音出奇的冷靜,“你能看見這裡是什麼嗎?”

“什麼?”雲廣很茫然,“什麼……都沒有啊。”

可這東西,就這麼紮根在醫院的牆角走廊上,白燼述甚至能描述出它的大小,它的外形,它的顏色。

他知道,要是這個時候拉著雲廣的手腕,讓他把手碰到這個生物身上,雲廣也就能看見它了。

為什麼他看不見,或者說,為什麼人類都看不見。

為什麼人類都會下意識無視他們。

為什麼所有人都認為這裡是一片空白。

這是一種,人類千百年來傳承下來的保護機製,它是一種對本空間內克係生物存在強針對性和合作性的保護機製。

它是不知道多少代的人類先祖掙紮著傳承下來的神經記憶,它讓人類忽視了視覺中看見的克係生物,它讓人類避開了對於這些圖像的處理,它讓人類避免了直面這些不能接受的場景。

他們的祖先,為他們編織,為他們遺傳出了一個伊甸園。

人類的防禦機製讓所有人選擇性看不見和無視了這些東西,在布滿了克係生物的星球上建立起了自己的文明。

而一旦他們的神經遭到麻痹,他們負責這片防禦體係的神經被攻擊,那麼他們也許就能短暫地在幻象中看見真實世界的一角。

那個是一個非常健全的保護機製,可一旦這個人意識到那東西真的存在,那麼他的防禦機製,將會被徹底擊穿。

他會,徹徹底底,看見世界真實的一面。

他會看見這個星球真正的主人,看見他真正生活的世界,看見他真正踩踏著的土地,凝望著的星空。

那是誰都不可能接受的真實。

而一旦這個消息傳出去,一旦知情者得到擴散——

那麼人類文明,會完蛋。

*

白燼述幾乎是拚儘全力地跑向了鬱芮病房的方向。

鬱芮房間的門大開著,而華斯伯,他就站在窗子前。

他不想明白的,但是他卻陰差陽錯明白了。

“華斯伯!”華斯伯從來沒有聽過他學長這麼慌張的聲音。

他站在窗子前,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靜。

“學長,你也知道了。”他說。

“這個事情有挽回的餘地,”白燼述飛快說著,“你知道了這些完全沒有關係,你可以離開這個空間,我不能在這裡說出來但是隻要你特彆想活著,你特彆特彆想活著……”

“學長,”華斯伯忽然打斷了他話,“你不會以為這麼長時間,我還沒有看出來你們實際上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吧?”

他微微垂了垂眼睫:“有些事情,在雲嶺裡不是秘密,我不點破不代表我不知道。”

“但是這次,我必須去死。”

白燼述站在門口,遲來幾步的管紅雁他們隻聽見了華斯伯後面的話。

他說:“我是一個沒那麼合格的雲嶺成員,我庸碌,貪生怕死,懶惰,好行小慧,認為渾渾噩噩的活要比清清楚楚的死好。”

“但我的存活,是人類文明的定時炸彈。”

“我不能保證自己會守住秘密,也無法在這個已經完全不同的世界中生存下去。我想要活著,但我也無法承擔活著可能帶來的後果和責任,隻要我活著,我就是一個行走的炸彈。”

“而這個炸彈爆炸的後果隻有一個,那就是整個人類文明的瞬間崩潰。”

“你這是飲鴆止渴!擊鼓傳花!”佘莫楚的聲音非常大。

“我知道,但是我沒有辦法,”華斯伯的輕聲呼出一口氣,“沒有辦法了,回不去了。”

他的眼前,光怪陸離的世界像是一個玩笑。他之前一直依仗著的聰明,終於還是把他推向了世界的另一面。

而城市的鋼筋鐵泥,居然是在這樣的地方建立起來的。

千百年間,人類的祖先就是這樣一代代進化出這樣的視覺感官屏蔽係統,就是這樣把文明艱難而艱澀的從這樣的世界中建立起來的。

人類多偉大啊。

“文明總會消亡,”華斯伯微微扣住窗框,“但不能在我手上,炸彈不可以炸在我手上。”

他重複:“炸彈不可以炸在我手上。”

“快走吧,”華斯伯抬起頭,對著門口的四個探索隊員微微抿了抿唇,“至少在這個時候,我不太想讓其他人看見。”

管紅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幾乎是拚了命的把佘莫楚從那個房間裡拉了出來。

雲廣可能明白了什麼,一言不發地抿著唇,從商城裡面兌換出來了一個不知名道具,禁錮住了佘莫楚的所有掙紮。

他們把佘莫楚往電梯裡面拉。

手機裡面,五個人拉的小群中,華斯伯的最後一條消息發了出來。

【為了人類。】

佘莫楚忽然瘋了一樣的要回去,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管紅雁倏然停住了動作。

所有人都停住了動作,但是沒有人回頭。

他們就這麼僵在原地。

華斯伯,這個世界中第不知道多少個發現了這個秘密的人類,在發現了世界的真相後,選擇了和他所有前輩一致的道路——

他自殺了。

他懷著一個足以崩潰人類文明的秘密,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