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桃花源記(完)(一更+二更+13.6w營……(1 / 1)

等到許子塵醒來的時候, 隻感覺自己眼前天旋地轉的。

狂風和雨滴不要錢一樣往他身上狂呼,有那麼一瞬間,他眼前耳中全是風聲雨聲, 聽不見任何彆人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他才從這種恍惚狀態中反應過來, 聽見的第一個聲音就是管紅雁的。

管紅雁的聲音的這種暴雨下簡直是穿透性的:“我去, 許子塵, 你是真不想活了啊?!”

她半邊身子都被雨絲打濕了,現在正一臉崩潰地瞪著他:“你他.媽快噶了都不知道喊一聲的嗎?”

天知道,吳宗梓在那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好像脖子上的傷口冒的不是血是番茄醬似的,變態一樣笑了半天一邊咳一邊說可以叫魯長風來了。

管紅雁迫不及待地把手裡這個燙手山芋丟了出去,還沒來得及“從我的隊友好像是變態”的心情中恢複過來, 就看見許子塵在旁邊一臉青白, 明顯已經是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管紅雁一瞬間整個人都毛了,連拖帶拽地把給吳宗梓治到一半的魯長風抓了過來,從摸了半天才把那個小刀從地上摸出來,趕緊就著那個傷口原模原樣繼續給了他一刀。

本來已經都快噶了的許子塵硬是給她這一刀弄得短暫回光返照了一下, 魯長風趕緊又過來給許子塵治。

等到弄完許子塵,魯長風才後知後覺想起來吳宗梓被他落在了後面,他轉身想看他吳哥的時候,就發現這人居然已經自己捂著脖子從地上爬起來了, 沒事人一樣拖了個凳子過來, 坐在上面嘴角掛著一絲饒有興趣的笑意, 從雲廣手裡要出來的那個小球,正在老大爺似的放在手裡盤。

隻不過彆人盤兩個,他盤一個, 脖子上還帶著沒有被擦乾淨的血,襯托的那張文質彬彬的臉像是什麼剛剛殺完人越完貨的□□幕後大哥。

全屋子的人都因為他忽然抹脖子的行為提心吊膽,湊到了房間門口,他倒好,自己脖子上的裂口還剩著一道,就沒事人一樣坐在椅子上看許子塵熱鬨。

許子塵躺在已經被暴雨澆濕的泥地裡面,從恍惚中緩過來好幾秒才叫冤道:“那是我不想喊嗎……”

雲廣這人就算是捅人都捅的那麼實誠,吳宗梓自己對自己下手還知道抹脖子的時候留口氣呢,雲廣那是真的朝著捅死他去的。

剛剛意識恍惚之間看見的村莊,現在又變為了在風雨中飄搖的枯樹,不等他再多想細看,不遠處,孫老師撐著傘的身影破開雨幕,逐漸靠近了這裡。

等到他到達小屋附近,才發現那群下雨前原本還在小屋內的學生們大開著房門,全部都站在了門口,而中間居然還躺著一個人。

“這是怎麼了?”孫老師被許子塵這幅樣子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想蹲下看怎麼回事。

許子塵腦子還沒從村莊裡面轉過來,就聽見旁邊吳宗梓聲音如常道:“老師他想從屋子裡面出去接你,沒想到被門檻絆倒了,躺在地上一時半會沒緩過來。”

“啊……啊?”孫老師顯然沒想到是這麼回事。

許子塵身上的傷口都被魯長風治的差不多,隻剩下衣服上面多出來了一道小刀劃的口子,現在上面沾了不少黑灰色的泥巴,遮掩了縫隙周圍的血跡,反倒顯得像是被地上的石子劃破了一樣。

“多大人了怎麼還能給門檻絆倒……”孫老師哭笑不得,把許子塵從地上拽起來,有些為難地看著他的衣服,“你這一摔倒,身上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啊。”

本來這個荒山上面就沒有什麼植被,隻有些枯樹荊棘的,一下雨土壤留不住水,就容易彙成溪往山下流,原本還勉強能走人的山也就變成了泥巴地。

許子塵這一摔,前後兩邊的衣服上面全部都沾了不少泥巴,看著頗為狼狽,估計回去之後免不了一通收拾。

“趕緊把門關上。”孫老師對著所有人招了招手,指揮著大家關上門,許子塵這才坐到了室內。

雲廣關心了幾句孫老師,不是說去找那個市局的朋友嗎,怎麼他還沒有回來?

孫老師無奈聳聳肩,說自己一過去就看見有遇難者家屬不能接受情緒失控了,唯一幾個快要下雨還留在山上的警察沒有辦法,隻能一邊想辦法一邊先試圖把他從山上帶下去,等到了所裡之後再慢慢安撫。

孫老師在旁邊幫不上忙,又看著雨快要下了,隻好和自己朋友說了幾句,匆匆朝著小木屋的方向走來。

誰想到走到一半就下了雨,幸好他小時候是在山裡長大的,那時候其他山上植被也不算豐富,所以勉強還有一點在這裡面行走的經驗。

白燼述坐在小屋裡面的板凳上,聽著那邊的幾個探索隊員吸引走了孫老師的注意力,然後魯長風這胖子就忍不住好奇湊了過來:“吳哥,你剛剛到底看見了什麼啊?”

他一直閉著眼,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聽見吳宗梓用帶著一種古怪氣泡聲的聲音對管紅雁說他知道那個村莊在哪裡了。

接著,無故讓雲廣捅了自己一刀的許子塵似乎也看見了什麼。

兩個人從被救回來之後,許子塵就陷入了一種思考哲學的狀態,坐在凳子上時不時翻一下手機,然後就開始的雨聲下對著空蕩蕩的牆壁沉思。

而吳宗梓自從被救起來之後,就一直是一副極其有毒的樣子,嘴角掛著一絲很微妙的笑意,坐在旁邊一言不發,一臉地等著彆人來問他什麼的樣子。

而要是彆人真的問了……

“你也想看見?”白燼述輕飄飄瞥了魯長風一眼,那個從基金會商城裡面兌換出來的捅腎小刀在他手裡轉了一個圈,刀鋒輕巧擦過他的指尖,直直指向魯長風的喉頭,“要不要試試?”

“不了不了,”吳宗梓說的輕鬆,魯長風很慫地擺擺手,“那個……我要是受傷了,我可自己救不了自己。”

許子塵好歹要是在他眼前開過瓢的人,他對許子塵的行為多少有點心理準備,但是吳宗梓這人會忽然給自己一道,甚至還很熱情地邀請他要不要也來一刀,多少有點超出他的接受範圍了。

吳宗梓肯定現在已經知道什麼了,但是礙於孫老師在這裡所以不好說,魯長風看了看外面的雨勢,又朝著許子塵的方向去蹭了蹭:“許哥,你看什麼呢?”

“球形閃電……”許子塵坐在凳子上,還是那副思考哲學的樣子,把手機往他的方向側了側。

魯長風看見他手機屏幕上面是有關於球形閃電的百度百科,再旁邊的手表上面,他剛剛把相關內容發到了群裡去。

“許哥你剛剛看見了球形閃電?”魯長風猜測道。

他翻了翻群裡面的截圖,發現管紅雁已經回了一條消息:【這什麼?】

【不知道。】許子塵的回答也十分簡單。

【我在快要死的時候從天上看見了這個東西,】他把手機放在一邊,在任務面板上回道,【而在之前意識模糊之際,我在瀕死瞬間看見了那個村莊。】

他這話一出,整個房間內其他人的眼神就變換了起來。

正在轉移孫老師注意力的雲廣不著痕跡從那一片中退出來,群裡很快出現了他的回複:【是看見,還是進入?】

這算是問道點子上了。

原本還一副哲學者狀態的許子塵瞬間來了精神,劈裡啪啦就回複了起來:【不清楚,但是我在意識模糊的邊界裡確實看見那個村子了,我當時躺的位置好像就是村莊中同一個房子的那個位置,外面看過去能看見麥田,而且還能看見門口的水井……】

【我靠,】他忽然反應過來了,【那個水井位置在我看見的時候又移動了。】

許子塵整個人從椅子上面坐了起來:【比起上次我們從裡面往外看的位置,那個又水井移動了,應該不是我幻視了,不然的話我記憶力的水井不是在房屋的左邊,就是在房間的右邊,怎麼這次在中間也能看見了?】

【那就是進入了。】雲廣打了一段簡略的話就不吭聲了,從魯長風的角度看過去,他似乎在思考。

管紅雁的消息猛地冒出來:【進入村莊的順序不是需要先順著溪流嗎?】

她們上次好歹也是順著山往下走,然後穿過一個山洞,這才到達山莊下方的。

為什麼這次許子塵直接出現了村莊之中。

【說不定是因為我是第二次進去?】許子塵實際上也很糊塗,【第二次進入的時候不能按照原順序,所以我直接進入了村莊之中。】

小屋裡面幾個正在交流的探索隊員摩斯密碼一樣地對眼神,最後雙雙看向還在盤小球的吳宗梓。

吳宗梓支著下巴露出一個滲人無比的笑容,對著所有人揮了揮手中的小刀,滿臉寫著:要是想不到答案不如自己捅一刀來看看。

管紅雁抽抽嘴角,收回眼神果斷在群裡發了一句:【雲廣快分析。】

老想著捅彆人一刀乾什麼?

然而許子塵好奇的眼神已經快要收不住了。

他感覺自己實際上已經隱隱約約觸碰到了一絲這個核心規則的邊界,但就是找不到一個串聯起來的關鍵點。

彈幕也快好奇死了:

【是什麼啊是什麼啊?】

【我最討厭看規則考核的原因就在這裡,好奇癌要好奇死了——】

【吳宗梓你有本事抹脖子你到是把規則提交了啊。】

【他看起來很享受其他人愚蠢清澈的眼神。】

或許是管紅雁的催促起了作用,過了一會,雲廣像是終於把思路理順了一樣在群裡發道:【如果說你是進入,那麼就說明我們一開始對如何進入村莊的推論是錯誤的。】

【進入村莊的順序實際上並不重要,重要的很有可能是所有人的狀態。】

他想了想,加了一句:【按照宗梓和子塵的狀態來看的話,是不是隻有瀕死的人才能進入其中?】

惜字如金的吳宗梓終於在群裡發了第一條信息:【是瀕死,但不是進入。】

【什麼意思?】管紅雁看起來已經絞儘了腦汁,恨不得把大腦從腦殼裡面拿出來擠擠水看還能不能榨乾出來一點剩餘的價值,【瀕死才能進入其中,是這個村莊裡面都是活死人嗎?】

她聽見吳宗梓一聲頗有興味地嗤笑。

【為什麼不往科學一點的方向去想呢?】他在群裡悠悠發道。

管紅雁在這一瞬間無比想打死這個謎語人。

這個副本一開始講了無數神仙鬼怪的是你,現在說要往科學一點方向去想的也是你,他是不是有種看彆人的愚蠢為樂的惡趣味啊?

白燼述支著下巴看了半天管紅雁恨不得掐死他的表情,終於彎了彎嘴角,在群裡發了一條:【這個空間的規則很有意思,不,是非常具有迷惑性。】

山裡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不出一小會外面的雨就已經停了,孫老師是在山裡面長大的小孩,自然很擅長在荒山中行走,陪著他一直在聊天的剩下個探索隊員主動裝作要出去,孫老師推開窗子看了看,想了想之後說道,他先出去看一下那個深坑現在的情況適不適合他們去,讓他們先等在木屋離不要出來。

等到孫老師離開,早已經被好奇心吊的要死的管紅雁迫不及待問道:“到底什麼意思?”

吳宗梓悠悠晃了一下自己手心裡的小球,用下巴點了點魯長風的位置:“你知道什麼叫做薛定諤的貓嗎?”

“一個非常經典的物理實驗假設,”不等所有人回答,他就自己講了下去,“在一個密閉的盒子裡放一隻貓和一個具有不定放射性的放射物,如果放射物發生衰變,貓就會死去,如果放射物不發生衰變,貓就會活著。”

“於是在打開這個盒子之前,沒人都不知道這個貓是死是活,於是在打開這個盒子之前,這隻貓既死又活,而在打開的那一瞬間……你才能從這兩個結果之中得到其中之一。”

他晃了晃小球,用小球的窗口點了點隊裡的幾個女隊員:“有沒有讓你想到什麼?”

“想到……”虞妙姣忽然背後一麻,“換花草?”

人類的性彆隻有男女兩種,而在醫療科技水平不發達,無法提前得知胎兒性彆的山村中,即使是換了花草的孕婦們,也隻能在生育之後才能知道胎兒性彆為兩個結果中的哪一個。

“但是這解釋不通換花草到底是什麼情況啊?”管紅雁皺著眉頭,看了看吳宗梓手裡的小球,語氣很迷惑。

雲廣摸摸下巴:“你的意思是換花草就像是從盒子裡提前取出來了放射物,和不提前取出來的區彆嗎?這種行為實際上是一種對於實驗結果的乾涉?”

吳宗梓挑了挑眉毛:“聰明。”

“不,我也沒有理解,”雲廣搖搖頭,“如果你說這是絕對科學的,那麼胎兒的性彆就是一出生已經被固定的,在這個世界的科研技術水平下沒有任何科技能夠乾涉已經從染色體中固定下來的性彆,而那些孕婦實際上也沒有從肚子裡拿出來什麼。”

“但你已經發現問題的關鍵了……”吳宗梓推了推眼鏡,露出了一個極其感興趣的眼神,“你隻是缺少一些關鍵的知識儲備量作為線索。”

他仰頭擦了擦自己脖子裡面滲出來的血,繼續道:“知道雙縫乾涉實驗和波粒二象性嗎?”

“在量子力學領域裡,觀察也是可以影響實驗的結果的,”他隨手丟掉沾了血的餐巾紙,面無表情地像是個剛剛做完瘋狂實驗的科學家,“在有觀測者的情況下,是一種結果,光透過縫隙在紙板上呈現出波的狀態,在沒有觀測者的情況下,又變成另外一種結果,光所呈現出來的結果是粒子。而實際上,光又是波又是粒子。”

“如果說在桃花源村莊內,懷孕的行為其實是一個紙板,而花和草,實際上其實是兩種不同的觀察者,在引用花觀察者的情況下,紙板會呈現出一種結果,在引用草觀察者的情況下,紙板呈現出另一種結果,那麼這就能完美解釋為什麼在那個村莊之內,換花草是有效的,因為他們確實用過這種方法控製住了性彆的轉換,達到了想要什麼結果就能出現什麼結果的效果。”

“等一下……我聽暈了,”管紅雁懵了一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樣……那些孕婦不就是一種和外界的人類完全不同的物種了嗎?”

光又是波又是粒子,胎兒總不能在沒有生出來之前又是男又是女吧?

這樣的話最開始的染色體就是不確定的,那要如何發育啊?

她懷著一腔茫然看向吳宗梓,驚悚地發現吳宗梓點了點頭,用鼻腔嗯了一聲。

“對啊,”他語氣漫不經心地,“桃花源記中的所有人確實不是人。”

管紅雁感覺自己被玩了。

既然不是人,那講究的是哪門子的科學?

難不成那還能隻另一種類人型的種族嗎?

“我想……宗梓的意思應該是,桃花源村子裡面的那些人,他們在科學上也同樣存在著解釋。”雲廣拍了拍管紅雁,示意她坐下來。

“許子塵不是已經發現問題所在了嗎……”吳宗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甚至已經全部發到群裡了。”

球形閃電?

魯長風對著許子塵發在群裡的東西開始發呆。

這又是什麼意思?

“他發現禹一銘是怎麼失蹤的了,”吳宗梓輕輕搖了搖頭,“他被一個隻攻擊成年男性的球形閃電襲擊了。”

“然後呢?”許子塵抬起頭問道。

“然後……”吳宗梓做了一個爆炸的手勢,“在球形閃電的襲擊下,他變成了一捧一碰就會化為飛灰的白色煙塵,他的身體變成一團量子概率雲,而他的衣物背包則在失去了身體之後迅速倒在地上,被雨水裹挾著泥土衝到了山下。”

“在這團量子概率雲中,他變成一個量子幽靈,有關於他的一切都是不確定的。他既生又死,出現時的狀態有可能是生死中的任何一個,出現時的位置有可能是概率雲中的任何一處,出現的過程很有可能被任何一個意外來客打斷,但他很幸運地活著出現在了概率雲的邊緣,然後……由於襲擊瞬間太過迅速,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而是一無所知地朝著村莊下走去。”

禹一銘走不出去的桃花林邊界,不是村莊的邊界,那是他的邊界。

他的量子概率雲,就到那裡了。

所以他無法離開。

而村莊並沒有處於他的概率雲中點,他順著潭水而下,如果他一直往下走一直往下走,終有一天會碰到自己的另一個邊界。

“嘶……”魯長風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他作為一個量子幽靈,是怎麼到達村莊的?”

“除非……”雲廣緩緩道,“他進入的地方,是一團更大的量子概率雲。”

“宗梓說有關於量子幽靈的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它可能存在任何一種狀態中,也可能出現在概率雲中的任何一個地方,那麼如果一個概率雲很小,而形成這個概率雲的東西又在其中不確定出現,那麼就會出現……”

“反複橫跳的水井……”許子塵如夢初醒般抬起頭。

反複橫條的水井,不斷改換的房屋,這不是因為村莊是活的,而是因為他們這些觀察者在不觀察這些物體時,它們的概率雲便隨意坍塌。

“所以,我們前面幾天一直在一群量子概率雲之中打轉,在一個不存在的村莊裡面生活?”管紅雁從商城裡面拽出來一個棒棒糖,咬的嘎嘣碎,“怪不得在裡面不能用商城。”

基金會一開始就說了,這個空間信號接觸不好,在一團概率雲裡面,信號能好到哪去?

“嗯?”吳宗梓支著下巴想了想,“這就要看你對於存在的定義是什麼了,如果在你的定義中,看不見就是不存在的話,那這個村莊,它目前確實是不存在的,他隻在我和許子塵瀕臨死亡的時候存在了一瞬間。”

“而如果你對於存在的定義實際上是看不見的東西也存在的話,那它一直就在這裡。”他感歎般地搖搖頭,“我們從來就沒有離開荒山,也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村莊。”

“那你怎麼證實現在的推論?”李椽咬著下唇,已經在任務面板之中調出來了記事頁面,在上面飛快分析著這個副本內規則的輪廓。

他們之中沒有人對於量子力學有了解,就算是現查百度,也隻能跟上吳宗梓的思路,而不是在專業性上提出質疑。

“因為人的死亡,就是從強觀察者變為弱觀察者的過程,”吳宗梓挽了個刀花,“為了證實桃花源和量子幽靈有關係,我不是已經試過一次了嗎,許子塵也試了,為什麼你們不問他。”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許子塵扯扯嘴角,沒忍住露出一個苦笑,“這種規則,誰能猜出來啊,任何人遇見一個時而出現時而消失的地方都會往有關於鬼神的方向去想的吧?”

這個考核項目的內容簡直就是反常識和反常理的,而且還極具迷惑性,需要非常強的專業性才能從中解讀出真正規則的影子。

雲廣長出一口氣:“所以我們能夠在之前看見和進入那裡,是因為我們快死了,變成了弱觀察者,而我們現在看不見村莊,是因為我們還活著,變成了強觀察者。”

而在荒山上失蹤的禹一銘,還有那個之前山腳村莊下農民的兒子,就真正成為量子幽靈中的一員了。

“那鬼魂的傳說是……”虞妙姣忍不住問道。

“是觀察者之間的區彆?”許子塵坐在旁邊,嘗試著說道,“單獨一個人的時候,觀察效應就會減弱?”

“是因為聽、聞、拍攝、錄音,實際上都是一種弱觀察,”雲廣小聲和吳宗梓交流了幾句,抬起頭來說道,“而看則是強觀察,懷有強烈目的的去看,觀察效應就更強了。”

桃花源村莊的人就像是生活在時空的夾隙中一樣,隻有無意間才能注意到他們的存在,而一旦注意到他們的蹤跡,觀察效應變強,剛剛發現的那些線索就又會逐漸消失不見。

“多以這才是這麼多年來,這裡都有意無意流傳著鬨鬼傳說,而卻又從來沒有人能從中說出一二來的真相。”雲廣低聲喃喃道。

“因為從來沒有人真切地見過他們,而真切地見過了他們的人,等到第二次懷有著強烈目的性的前來,就再也見不到了。”

就像是在沒有觀眾的直播中拍到了一次鬼魂的禹一銘,等到他還想再來的時候,就再也找不到這裡的的蹤跡了,如果不是他陰差陽錯之下被球形閃電襲擊,他這輩子都再也無法在這個山上見到哪怕一點的靈異現象了。

因為在他腦海中已經有了調動五感注意四周的潛意識,在強觀察者的效應下,他什麼都不會發現。

就像是在這裡住了十幾年都沒有發現任何靈異現象的胡老師。

就像是……桃花源記。

雲廣恍然抬起頭,直直看向了吳宗梓。

“捕魚人第一次進入……”

捕魚人第一次進入,是因為捕魚人也和他們一樣瀕臨死亡,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死亡的邊緣,也不知道自己眼前的世界早已經在順著溪水而下的時候發生變換。

行至水源儘頭,走至桃花林源地,他穿過一個石洞,第一次看見了在曆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一筆的桃花源。

而當他在其中修養幾天,重新離開之後,他就再也找不到桃花源了。

前仆後繼前來尋找記錄中烏托邦的人不知道,他們就有可能在桃花源之中,隻是他們身處在強觀察者的世界,曾經無數次和那片桃林擦肩而過。

能夠進入桃花源的從來都不是什麼順序不順序,緣溪而行是捕魚人的巧合,荒山暴雨是球形閃電出現的時機,實際上決定所有人能不能看見桃花源的,從來都是他們的觀察者狀態。

基金會的命名,一開始就是這個空間中最大的線索。

“太狡猾了……”管紅雁整個人都已經愣在原地。

這是一個完全反任何常識任何習慣任何常理的考核副本。

抱有強烈目的性進入的探索隊員,根本不可能在第一次從裡面出來之後,再在這裡尋找到任何村莊的痕跡。

因為他們早已經被隻有弱觀察者才能看到的世界排除在外。

而如果第一次不從裡面出來,他們不是能夠在量子概率雲中永生的量子幽靈,他們隻是偶然之間闖入的弱觀察者,而並沒有變成量子態的弱觀察者,死了就真的死了。

就像是坑底的那些屍骨一樣。

他們未必也沒有在生病垂危之際進入那個世外桃源般的村莊,而村誌中多年以來記載下的“離開村莊的外鄉人”,又有多少是在一無所知之間就交代了性命。

如果沒有吳宗梓的靈光一閃,這簡直是一個無解的空間。

如果沒有對應的專業知識素養,就算是發現了不對,在出來之後也會找偏規則的方向,走向神鬼玄學的領域。

這個空間內的規則,從始至終,對於一路有著超強分析能力的隊員們來說,就是極其無解的。

它的核心極其專業,極其偏門,極其具有強烈的導向性。

一瞬間,所有人的背後都攀上一層冷汗。

彈幕上面的觀眾也已經目瞪口呆:

【臥槽,臥槽……】

【臥槽這個考核空間,太狠了臥槽……】

【這就是傳說中隻有規則考核,沒有其他加考的空間嗎……這就是神仙們的晉升考核嗎?】

【把我放進去,給我九條命,我都能給你死十次。】

【我整個人呆住。】

【組裡HR這幾天去度假空間度假了,第一次做HR不太懂,看著看著就跪了是正常現象嗎?】

【想當年我加考了武力和意誌的副本也不過是在裡面放打了十天十夜而已……你們規則類考核是直接要人死啊?】

【我更加敬佩我當初據說隻考了規則的隊長了……】

【不說了,我的膝蓋忽然就朝著隊裡軍師的方向彎了下去……】

【家人們,前幾天剛和組裡唯一一個單獨過了規則考核的大佬吵了一架,他不會已經在背後計劃怎麼悄無聲息的弄死我了吧?】

【你自求多福吧,我感覺要是道士哥這種的你可能已經噶了。】

【得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在一個指向性這麼明顯的副本裡面歪向科學的方向,甚至還歪對了啊我靠!】

【道士哥一拖七好吧,這場考核過的所有人都得給他磕一個。】

【我先給他磕一個,求你了哥,隊裡都是隻知道衝和莽的傻.逼,能不能來當我們腦子。】

【能不能來當我們腦子+1】

【能不能來當我們腦子+2】

【能不能來當我們腦子+3】

……

而屏幕之內,所有人已經在這一連串的分析下震撼失語。

頭一次,所有人沒有按照高級隊員的約定俗成,而是把填寫規則的權力交到了排序實際上極其靠後的吳宗梓手上。

“你的次機會用完之後,我們再繼續填。”雲廣說道。

看著眼前極其熟悉的規則填寫界面,吳宗梓搖搖頭:“用不著個。”

“在這個空間中,從來就不存在於闖入者的規則,”他低低笑了一聲,“這個空間內會發生的事情,也是極其具有隨機性的。”

“我們有可能在雷電閃爍的晚上,被一個攻擊成年人類的球形閃電擊中,變成量子幽靈中的一員。”白燼述說。

“我們有可能在那個暴雨交加的荒山上度過一晚,安然無恙的下山,然後在對於量子幽靈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親眼看見、親耳聽見鬨鬼的山林。”

“或者我們也有可能像這樣被雷電擊中,不巧滾落深坑,短暫而性命垂危地進入量子幽靈的世界。”

“這個空間之中從來就不存在於具體的規則,”他垂著眼睫,打開自己的輸入面板,“科學從不強加於人們任何事物,它隻是陳述。”

【在強觀察者的世界之外,量子概率雲組成的世界,同樣存在。】

考核項目直播間轟然關閉。

而在空間之內,遠處之間朝著探索隊員們走來的孫老師逐漸分崩離析,世界晃動出水一樣的波紋,在這個荒山的背景之上,桃花源村莊的構造第一次疊加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金黃色的麥浪。

來回行走的村民。

抱著嬰兒繈褓的碎花裙孕婦。

提著擔子走在田間,腿有些陂的甘永。

還有村莊。

不斷在變換的村莊。

每時每刻,它都在變換自己的形狀,其中行走的人們隨即出現在村莊的前後左右中側,面色如常。

大片大片的量子概率雲籠罩著這個荒山,其中最大,最遠的那片,隱隱約約延伸向了紅江市的方向。

那是禹一銘的概率雲。

它看不見邊界,也不知道延伸去了哪裡,但或許在他化為量子態的最後一刻,殘存的最後一點潛意識讓他延伸向了家的方向。

可能有一天,一直不相信自己兒子失蹤的禹一銘媽媽,也會在家裡恍惚間聽見一聲自己兒子的聲音。

她會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而耳畔正在運作的助聽器,通過無比精密的電子結構向她傳去了存在於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但當她走到人生的儘頭,從強觀察者變為弱觀察者,在彌留之際最後一次睜開自己的眼睛。

那時她所有的知性和記憶都已消失在死亡的深淵裡,而隨著她的死亡。

那聲媽媽好像變得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