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5)(三合一) 數據玫瑰……(1 / 1)

中心塔實際上並不在夜之城中心。

如果在夜之城上方往下俯瞰, 就會發現中心塔實際上是在整個城市的東北方。而為什麼稱之為中心塔,時洲說是因為這裡就是整個城市的中心動線, 所有設施和城際規劃都是從中心塔出發開始建造的。

夜之城內沒有白天晚上的時間觀念, 也沒有上班下班的8小時工作製,公司人們夜以繼日的工作,不知疲憊地在短暫地生命中創造著最大化的價值。

但探索隊員們卻需要休息。

經過八小時左右的休息後, 一行人決定先去以撒要去的中心塔看看。

“在我們目前發現的規則中, 夜之城80%的人形生物是克隆人及生物人,”時洲一邊走一邊說道,“我之前說過了, 克隆人就是那些在公司內部工作的公司人,而與之相對的, 生物人就是在中心塔內的人。”

不用再躲避警衛的追擊,時洲第一次正大光明地走在了夜之城的街道上。

不同於她之前習慣走的那些小路,夜之城的大型街道十分寬敞,投放補劑的機器人在其中來來往往,之前那些一打照面就會瘋狂追殺她的警衛們現在就從她的身側走過,對她這個通緝人員熟視無睹。

彈幕也久違地輕鬆了起來:

【投了這個項目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夜之城街道上的景色。】

【+1, 之前基本上沒有這麼悠閒的時候, 偶爾幾次能看見夜之城街道, 探索隊員們一個個跑的就像身後有狗在追。】

【……可不是有狗在追嗎,一般來說跑到街道上,那隊員肯定身後掛著一堆追緝的警衛。】

【之前不覺得,現在再看,以前時洲姐走的都是啥路啊,大廈之間的小巷, 廢棄的管道,歪歪扭扭的縫隙,還有什麼需要翻牆過去的死路,有些牆壁兩邊臟的都看不清原本的顏色了,虧得他們還能找到那些路。】

【不談公司人和其他,夜之城的發展還是不錯的,要是還能有活人在的話,大概就是人類地面科技被拉到頂之後的樣子了。】

【為什麼是地面科技被拉到頂?】

【因為到了這個地步,能在地球上整的活已經整到頭了,再往上發展的話就要像以撒的文明一樣,往太空走了。】

屏幕之上,時洲正在給他們指不遠處的一個尖塔:“那個就是中心塔,整個夜之城的中心動線。”

“據說中心塔在夜之城建立初期就有了,在裡面工作的那些人們也從來沒有經曆過複製,是從夜之城建立以來就一直在的生物人,”時洲示意所有人收回視線,“其實‘中心塔’還有‘複製人’‘生物人’都是我們為了交流規則方便所統一的名詞,叫生物人是為了把他們和那些需要複製的公司人區彆開,在夜之城之內他們之間是沒有稱呼代指的。”

“那他們豈不是在中心塔中活了很久?”管紅雁雙手抱臂問道,“公司人不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直接抓住他們逼問。”

她思考問題的方式永遠這麼直接。

“沒試過,”時洲搖搖頭,“我說過,我們在裡面待不了很久,中心塔雖然看起來是一個塔,實際上它內部很大,更像是一個永遠都在不斷運行不斷向前的流水線車間。”

她指著頭上的那些投放補劑機器人:“我們現在唯一發現的就是可以跟著它們的路線進入中心塔,但是裡面的道路上補劑機器人非常多,一旦進入就隻能被裹挾著往前走,絲毫找不到離開的機會,根本不能四處探索。”

管紅雁:“那你們怎麼知道中心塔下面是中控AI的超……什麼服務器的?”

“超算集群服務器。”白燼述補充。

“超算什麼群服務器?”管紅雁抽抽嘴角,“算了反正就那個服務器,你們不能離開道路,怎麼知道它在下面的。”

“那個是之前有人的固定屬性看到的,”時洲解釋,“他的固定屬性類似於追本溯源之類的東西,當時他去追溯中控AI的源頭,固定屬性給了他兩個方向,其中之一就是中心塔。”

“另一個呢?”管紅雁問。

“另一個……是一個我們現在也找不到方法進入的地方,”時洲皺眉,“那個地方好像什麼機器人都進不去,包括補劑機器人,所有通向那裡的路都是死路,我們嘗試過很多次,但是都進不去,那個地方似乎是隔離在整個夜之城之外的。”

管紅雁:“那你們有試著去過中心塔底下的服務器集群嗎?”

“有,很多次,”時洲像是早就知道他們會問這種問題一樣,順暢地回答道,“你們還記得我之前說有人換了三個程序員的初級奇跡,想要從AI這方面下手的吧?”

大家點了點頭。

“那個人就下去過,”時洲說道,“他的固定屬性可以擺脫肉.體的桎梏讓精神短暫地離開軀殼,據他所說下面是一片永不停歇一直在運行的機器,沒有任何可操作性,他試著想更改一下程序,但是沒有在裡面找到任何能夠按的按鍵,也沒有任何可供他接入的接口。那些機器看起來統籌著整個夜之城的運行,十分規律地在閃爍著,所以我們結合之前彆人對於AI源頭追溯的探索,推測那裡是中控AI的超算集群服務器。”

“我們後面也去過幾次,我沒進去過,但是所有能進去的人都說,在那裡面真的找不到任何可以操縱的按鈕或者鍵盤,”她頓了一下,看向以撒,“直到我這次遇見以撒我才知道,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是不需要接口的。”

他們的出生文明都低於夜之城,也怪不得會在裡面一無所獲,找不到核心規則。

這是一出生就決定了的眼界上限,就像幾千年前的古人不能想象現代人所使用的的電腦和手機是什麼原理一樣,他們也無法想象夜之城內的AI怎樣運行。

“嗯,”白燼述淺淺應了一聲,“不僅不需要接口,計算機還很有可能發展出精神鏈接的支線,所有操作都在精神相連之後實現,完全不需要任何外部硬件配合。”

他不清楚夜之城裡的AI發展到了什麼地步,但總不可能高級過以撒的文明去,不然這個副本就不應該是什麼賽博都市了,應該是個太空前哨。

“就是前面那裡,”幾人邊走邊談話間,周身的機器人明顯增多,上方的通道已經都快密密麻麻都是投遞補劑的機器人了,時洲飛快交代道,“由於裡面路線太四通八達了,我們很有可能被衝散,所以待會要是發現隊友不見了不用著急,跟著身邊的補劑機器人就可以出去,我們現在不會被追殺走散了也沒關係,出去之後臨時頻道聯係,我會來找你們。”

“拿上這個,”白燼述忽然從口袋裡面掏出了什麼東西,給所有人手裡都塞了一個,“拿在手裡,如果進去之後看見什麼自己不方便過去,但是又很像是能通向集群服務器的道路就塞進去。”

“這是什麼?”魯長風接過那個小小的金屬球,好奇地把它捏在手裡觀察了一圈,“上面還有一個標誌……這造型是什麼意思?”

這個球被打磨的異常光滑,一看就造價不菲,球面之上被用淺淺的力道刻了一個很複雜的花紋,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那個是人類聯盟的標誌之一,”白燼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小球,簡單解釋道,“這個小球裡面是我的精神體意識,你們如果把他丟進服務器集群裡,我會向四周嘗試發起鏈接,接入中控AI的網絡。”

“就這個球就可以?”魯長風咋舌,“這次連接觸都不用接觸了嗎?”

他可是在那個小巷內親眼看著他以撒哥抓住了一個機器人,才入侵進中控AI數據庫更改了他們的身份信息的。

這次連接觸都不需要了嗎?

“不用,”白燼述略略搖了一下頭,“我在中控AI的數據裡面留了後門,可以精神接入。”

這是以撒的操作習慣,他同步率上去就會下意識做出和對方一樣的潛意識習慣。

“這要是丟了會不會很麻煩啊?”李玨有些擔心。

這小球看著一點也不像是什麼普通東西,他掂量在手裡甚至懷疑這是某種特殊金屬,這種特殊金屬不知道目前地球上有沒有,反正他沒見過。

“不會,”白燼述看了一眼被他像是個什麼寶貝一眼捏在手心的球,“我有很多。”

“那、那我們可以通過這個和以撒哥你交流嗎?”張佩舉起手。

“嚴格來說不行,因為我並沒有開啟分體意識間的區域網聯絡,”他說道,“我還沒有在這裡建立基站。”

“那不嚴格呢?”管紅雁好奇。

“不嚴格我自己就可以是基站,”以撒扯了扯嘴角,“但是那有什麼用,這個球又沒有揚聲器,又沒有收音口。”

所以它既聽不見這些人在說什麼,也不能告訴這些人什麼。

在管紅雁沒理解他在說什麼的目光下,白燼述大發慈悲道:“揚聲器收音口太低級了,這種分體意識的交流方式一般是開啟精神鏈接。”

管紅雁:……

她發誓她從以撒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種嘲諷。

來自星際社會了不起嗎!

在夜之城裡真的很了不起啊……

她崩潰地深呼吸了好幾下,感覺自己在上個項目和這個項目裡簡直毫無用武之地,被隊友帶著飛。

佘莫楚那個不要觀察不要思考就不說了,以撒這種你們怎麼都這麼落後跟你們說話很費勁的態度真的讓她很崩潰啊。

為了找回自己身為一個高端隊員的自信心,她下次一定要組一個沒有任何異能力和高科技文明出身的現代人隊伍。

嗯,魯長風這種隊友就很不錯。

管紅雁艱難地在一堆機械洪流中拍了拍魯長風的肩。

正在研究小球的魯長風:?

他對上雁姐征詢意見似的視線,振奮道:“我懂,雁姐你也覺得以撒哥很炫酷是吧?!”

什麼分體意識,什麼自己就是基站,什麼精神交流也太炫酷了好吧!

這何止符合他對未來的想象,這已經超出他的想象了!

魯長風覺得自己一定有機會要問問以撒,他們星際時代到底有沒有太空高達,《環太平洋》裡那種也行,有的話能讓他看看照片嗎,他死而無憾。

管紅雁:……

她覺得魯長風似乎並沒有懂。

魯長風甚至已經都開始覺得自己生不逢時了。

他為什麼沒有活在幾千年後的星際時代!人類聯邦裡面每一個人都能這麼酷炫的嗎?

然而彈幕已經看透了一切:

【我說……】

【這個小球……】

【以撒你不裝了是吧……】

【草啊,上面的幾個在打什麼啞謎?說人話啊!】

【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

【其實人類的精神體是不能切割的呢?】

【啊???不能切嗎?我位面落後我先說,那切了會怎麼樣?】

【會瘋掉捏,人類的精神體就是除了肉.體軀殼以外的第二個意識身軀,你切了胳膊腿算殘疾,精神體少了一部分當然也算殘疾。身體殘疾嚴重影響生活,精神殘疾嚴重就會瘋掉。】

【切割精神體都不行,更彆說分體意識了,你單獨把你的左腿切下來難道它還能自己走嗎,肯定不能啊,走起來那就是恐怖故事了好吧?!你切割了精神體,切下來的部分還能交流,這就是等同上面那個例子的恐怖故事。】

【那以撒???】

【還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

【其實以撒不是人呢?】

【那他是什麼?】

【“引用:嗯……怎麼不是呢?你們不覺得他比人工智能更像人工智能嗎?”醒醒啊各位,看看這條,能做到分體意識還以自己為基站控製的隻有人工智能啊!】

【啊???】

彈幕被鋪天蓋地的問號淹沒了。

鋪天蓋地的問號之下,屏幕上隱隱約約能露出來的一些畫面內,進入中心塔的六人果然被衝散了。

時洲說的一點都沒有誇張,走這條線路,越往裡走就越是被機械洪流裹挾著前行,如果一定要用一些比較好理解的比喻去解釋自己現在的狀況,魯長風願稱之為在上下班高峰期擠廣州地鐵三號線。

有一種下一秒就會沒命的身不由已。

他感覺自己恍惚間甚至都聽到了熟悉的報站聲。

就這個情況,他以撒哥還覺得他們能找到機會丟出那個小球,純粹是對他們太過有信心了。

魯長風甚至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出去。

很難得,居然能在未知空間中找到一種家的感覺。

魯長風吊著最後一口氣,看準了一個像是能向下通行的接縫,飛快把那個小球塞了進去,然後就繼續身不由已地被繼續推著往前走。

等到他從裡面出來,看見其他人的慘狀,就知道他們經受的折磨一定不弱於自己。

而且與其說中心塔是整個夜之城的中心,不如說它內部的道路是整個夜之城的交通樞紐,那些固定好了路線的補劑機器人不知道為什麼都要從這裡經過,讓整個通道擁擠無比。

在一片亂七八糟的隊員中,魯長風四處環顧一圈:“以撒哥呢?”

他們都出來了,怎麼以撒還沒有?

“不清楚,”時洲搖了搖頭,“我是出來之後按照你們在群裡的坐標來接你們的,以撒在臨時群聊裡沒有說話。”

“他可能有自己的辦法進去,我們不行不代表他不行,”管紅雁在旁邊皺著眉看了看不遠處剛剛出來的中心塔,“你們都把那個小球塞進去了嗎?”

“塞了塞了。”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有沒有用不知道,反正大家都找了個機會把小球塞進了除通道以外的地方。

“我在群裡問了,他沒有回,”時洲在臨時群聊裡發了一條信息,沒有得到以撒的回應,隻好盤腿坐在了地上,“魯長風還有紅雁,你們兩個和他走散的最遲,以撒有跟你說什麼嗎?”

“以撒哥……”魯長風摸摸鼻尖,“我問他說接入精神網絡之後能乾什麼,以撒哥說他要試試和中控AI交流一下,如果談話順利的話就可以拿到夜之城的控製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管紅雁一臉一言難儘,沒有對魯長風的話做出補充。

實際上,以撒說的話要比這還浮誇百倍。

魯長風一臉震撼地問:“這還能交流的嗎?那要是不順利呢?”

“嗯,”以撒似乎在想什麼,慢半拍才回答道,“不順利就搶,我曾經用這個辦法攻陷了一個恒星級彆的文明,不耗費任何資源地摧毀了對方的所有反擊方式,直接癱瘓了對方文明地球時24小時。”

管紅雁默默吐槽道:“你這話說的……總感覺你之前不是什麼好人。”

“站在彆的文明角度是這樣的,”以撒瞥了她一眼,“但是站在人類和宇宙的角度上,這是一場很小的爭奪戰,並且沒有耗費任何資源,也沒有產生任何傷亡,我認為這要比其他方式和平許多。”

宇宙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起碼總比星際軌道炮對轟好吧?

管紅雁:……

雖然是可以這麼說,但是這話也太反派了點吧?你們星際時代的“和平”和現在的“和平”真的是一個釋義嗎?

彈幕好崩潰:

【什麼程序員能主動操縱恒星級彆的戰爭啊!雁兒姐你醒醒啊!你睜眼看看世界啊!】

【……魯長風看起來已經完全沉浸在他以撒哥無所不能的故事中了。】

【你倆醒醒啊!抬頭看一眼以撒啊!他眼中甚至閃過了詭異的光,他徹底不裝了啊!】

【詭異的光是什麼東西?】

【以撒眼睛反光或者其他攝像頭的成像儀吧……我們科技也沒達到他們那個地步,隻是猜測。】

【講道理,也不能怪他們想不到,誰能想到自己的隊友不是人啊!】

【怎麼你歧視人工智能?能入職基金會收到offer,說明以撒的思維能力已經無限趨近於人類了,不然不可能執念強到被基金會捕捉到。】

【天大的冤枉,我怎麼敢歧視人工智能,人工智能以撒不歧視我就算好的了,我最多算個人工智障。】

【草。】

【……】

【果然真誠才是必殺技。】

而在此時,被探索隊員們掛在嘴邊的白燼述正行走在中心塔中。

或者說,漂浮在中心塔中。

他強行改變了自己的存在形態,避免了被機械洪流所裹挾,到達了管紅雁所說的服務器集群內。

管紅雁的猜測沒有錯,他確實有進入中心塔的辦法。

他給魯長風他們的小球內確實不是簡單的精神體意識,雖然那東西一開始確實是容納精神體意識的,但是嚴格來說現在在未知空間之內的“以撒”隻可以有他一個,人類無法切割精神體,他的同步率不提到100%完成成為人工智能,他就不可能分割自己的精神。

所以如果非要說的話,那些東西更像是以撒的複製體,人工智能的複製體。

隻要五個人中有一個人能把它塞到服務器附近,他就可以感知到那個球體的位置,從而把一部分思維都轉移到那上面去,遠程控製它開啟鏈接。

唯一的缺點隻有一個,要這樣做的話需要提高的同步率也很高。

當然了,他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又不是真的是人工智能,以撒可以多線並行他肯定不行,人類的思維是有限的,想要二線三線並行必須經過一定的訓練。他連左手畫圓右手畫方都做不到,控製兩個意識這種事情對於他一個地球人來說還是太過朝前了。

他本科學的是演戲又不是計算機。

想要在技術層面上入侵夜之城的中控AI,他就隻能硬提同步率來解決。

而且以撒不像是佘莫楚,他不能通過吸納對方情緒的方式來維持同步率在某一梯度上,以撒就算是情緒波動最大的時候都依舊非常冷靜,如果同步率太高,他完全可能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真的變成一個人工智能,再也回不去自己在現實世界中的身體。

他目前還沒有不做人的打算。

白燼述大概感受了一下現在的同步程度,這會尚且還在50%左右,不知道待會開始接入對方AI之後會飆到多少。

趁著自己的理智尚且沒有被以撒蓋過去,白燼述趕緊觀察了一下中心塔內的布置,中心塔的內部布局其實並不像是一個塔,形容為一個中轉工廠更加恰當。

它被大致分為了幾個模塊,這些填充補劑的市政機器必須從這裡路過的原因之一就是需要在這裡進行充能。

有點奇怪。

從補劑機器們行走的路線往外看,他們雖然都是一類塗裝,但是個體之間多少都有著點差異,有的紅色更偏向正紅一點,有的則是偏灰偏暗的紅色,像是隨著時間的發展被磨掉了鮮亮的塗漆一樣。

在外面單獨看還看不出來,但是等他們全部湊在一起的時候,這些顏色上的差彆就顯得分外明顯。

或者說也有可能不是磨損導致的,而是批次不同——

每批紅色塗裝所用的紅,都不是一種紅。

這些補劑機器人們順著固定路線進入中心塔,在塔內進行完充能,接著再按照固定路線一圈又一圈的投遞補劑。

而且更奇怪的還在後面,白燼述嘗試著接入了夜之城的AI,這個AI內部程序給他的感覺十分奇怪,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這種熟悉感就好像他曾經來過這裡一樣,但是白燼述敢肯定不論是以撒還是他,都肯定沒有接觸過這樣的一個城市統籌AI。

不同於之前以撒的經驗,白燼述這次接入AI之後,發現它異常沉悶,他試圖和對方發生交流,但是對方沒有回應。

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持夜之城的日常運行,除此之外,沒有產生任何自主思維,甚至都沒有對白燼述的到來做出任何反應。

這是被設定了死程序的AI,沒有自主意識,就是一架空殼。

而且白燼述的接入順利的不可思議,這個AI一開始從設計上就沒有防止過其他程序的入侵,好像設計者十分自信以後不會遇到類型的情況似的。

這也太怪了,這種足以統籌整個城市運行的智能怎麼會一個防火牆都不做,除了從彆人機器接入數據庫時需要驗證一下之外,接入它的本體居然完全不需要。

就算是以撒也沒有遇見過這種狀況。

這就像是他做好了一個打十個的準備踹開了彆人家的院子門,然後發現人家早八百年就已經舉家搬遷,你在裡面愛怎麼走怎麼走,完全沒有人會出來阻擋你一樣奇怪。

更彆說那種詭異的熟悉感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讓他感覺他踹開的好像不是彆人家的門,而是自己家的一樣。

白燼述嘗試著又提了一段同步率,感覺眼前的世界瞬間變換,它眼中的數據流變得愈發清晰。

白燼述謹慎地停在了這裡,就在這時,手腕上基金會的任務面板閃爍幾下,跳出來一條信息:【以撒,你進入中心塔了嗎?】

白燼述皺了皺眉,這是時洲發來的信息。

他往上翻了翻,上面是剩下四個人發出去的坐標,這也就代表除他以外的五個人都已經從這裡出去了。

白燼述略一沉思:【魯長風你進來一下。】

按理說一個人工智能不可能沒有任何對外防禦的係統,他懷疑是這個中控AI的數據被破壞過,不知道魯長風的固定屬性“不忍看到彆人受傷”中的“受傷”,能不能容納包括人工智能數據受損在內。

【啊?】魯長風在氣泡框在群聊中一閃,隨即又很快撤回了。

【以撒哥我怎麼進來?】

裡面都是機器組成的機械洪流啊,他一進去就會被卷的無處下腳。

確實,魯長風進不來,就算他進來了,他也不可能接入夜之城的AI。

白燼述皺著眉頭關掉了任務面板,朝著夜之城中控AI的數據庫看了一眼。

不管有多反常,他還是得進去看一眼,起碼得看看裡面都是些什麼東西。就算這個中控AI是個空殼AI,裡面總歸還是有些線索的。

實在不行他可以提前召喚一下懷嘉木保底。

中控AI內被劃分了46個數據倉庫,白燼述順著之前抓住的那個白色機器人連接口進入,發現那個是所有夜之城內人類和機器的數據庫。

所有人的信息全部都記錄在裡面,包括他們的,還有外面那些公司人的,追捕他們的機器人的。

白燼述之前就是通過把探索隊員的身份id更改成記錄在冊的機器人id來防止他們繼續被追蹤的。

但和之前從機器人的連接裡匆匆一瞥看見的不一樣,這個記錄著所有人信息的地方,實際上是一個極其龐大的數據庫,他試圖在裡面調取了一下時汀的資料,Xc-12 Sp1354,出來的編號後面標注了一個極小的數字4。

其他人的信息後面也多少都標記著這些奇怪的數字。

清道夫們的背後標注的數字具體在0-18這個區間,而他抓住的那種警衛機器背後的數字是0-14之間,補劑機器人也在其中被錄入,但是他們不與中控AI聯網,背後的數字是空白的。

其他有些他沒有見過的公司人編號也有上百上千的,有一批編號背後的編碼都極其統一的在一萬以上,這就是所有編碼中最大的數字。

這些數字代表了什麼?

如果之前時洲沒有告訴他時汀的生命隻有六天,白燼述可能還會疑惑這些數字都是什麼,但既然時汀的生命是六天,她背後的數字編號是4,那就很難不讓人往這方面上去聯想。

代表存活時間?死亡時間?

對於那些隻有個位數和十位數的編號來說,存活時間太短,死亡時間太快。

如果是死亡時間的話,那就代表那些數字為個位數的公司人和機器們已經活不了多久就要死亡或者報廢,被重新複製和製造了。

而如果是出生時間的話,按照生物人從夜之城一建立就存在了這個說法來看,這裡建立也不過二十幾快三十年而已。

自從進入這個項目以來,所有人就都沒有見到過以家庭為單位的居住和親緣模式,所有人類似乎都是被機器所克隆出來的,公司人一到使用年限被批量更換,機器人一到報廢時間也會被批量報廢,永恒存在於夜之城中的隻有自古以來就在的中心塔和這些閃爍著光芒的服務器集群。

比起因為有了一張時汀的臉所以備受關注的Xc-12 Sp1354,其他機器人長的都大差不差,在以撒更改了所有人的id使他們免受攻擊之前,它們對於探索隊員們也都是趕儘殺絕的態度,所以在此之前一直沒有人注意到,這些機器人的編號也在不斷前進。

它們從哪裡生產,報廢後會去向何處,這些都是時洲不清楚的問題。

白燼述想了想,覺得目前讓夜之城繼續往下發展,然後他們再從中調查才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夜之城的運行背後有著其他文明的存在,自己突然接管所有控製權,限流或者斷網,貿貿然打斷夜之城內的正常運行,把他們從幕後引出來,並不算是一個好選擇。

與其說這是在探索,不如說這種行為是直接掀桌子。

他們的目的是為了解開這裡最後一道規則,如果在把這裡研究透徹之前打斷了夜之城的正常運行,導致其他文明前來直接毀了夜之城,或者對他們發動了攻擊,那麼這些隨著攻擊所消失的線索,恐怕就再也得不到解答了。

突然,還在數據庫中沉思的白燼述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碰了碰自己的手臂。

什麼情況?

他現在完全是數據化的,除了夜之城之內同樣為數據化的中控AI,還有什麼東西能碰到他的手。

這個AI空殼,或者說背後的文明終於遲鈍地發現入侵者了?

已經打定主意不和對面硬碰硬的白燼述飛快拷貝走了數據庫中的全部信息,決定斷開鏈接。

他從接入中退出,睜開那雙已經完全變成亮藍色的眼睛。

數據流在其中翻湧,鋸齒狀的結構緩慢轉動,白燼述睜眼,成功看見在閃爍著規律光芒的服務器集群間,另一個自己正沉沉向他看來。

白燼述第一反應是這是他給出去的那個小球。

第二反應是不對,這是他的複製體。

複製體是這樣直接出現在本體身邊的嗎?他原本還以為是夜之城內某個製造複製人的工廠中抓取了某一段錯誤信息所製造出來的錯誤複製體?

時洲說“如果不產生交流的話,甚至連隊員之間都不能分辨對面是不是自己的隊友”,那也就是說明複製體不擁有和本體一樣的記憶和性格。

他下意識伸出一隻手,想要接入對方看了看對面的複製人到底是什麼情況。

白燼述:……等等。

為什麼他第一反應是去接入對方看看什麼情況?

一個正常的人類,見到自己的複製人,想要從中了解信息,為什麼第一反應不是交流而是接入?

他大腦猛地一頓,背後出現一片冷汗。

在他正在中控AI的數據庫中分析編碼的時候,他的同步率居然已經悄無聲息地向上增長到了一個危險的臨界點。

就差一點,他就完全被同化了。

比起斯卡奧隨著同步率飛快上漲後的亡者複現,佘莫楚隨著同步率飛快上漲後的身體異變,以撒的同步率上漲的悄無聲息。

他甚至一點不對勁都沒有察覺到!

以往同步率的上漲會給他帶來更多的情緒,讓他下意識以為隻要情緒穩定那就無事發生。而以撒的情感劃分中冷靜占了太多,讓他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不說,甚至還會為了分析線索自然而然的靠攏向這個範圍。

以撒就是這麼危險的存在。

他披著人性化,情感化的皮,就是這樣無比真心又實意地一步一步騙了所有人的。

在看向一個曾經也是人類的AI時,又有誰在親切感之餘,會想到他也和之前那些冰冷的機器實際上也並無區彆呢?

以撒已經不是人了,它隻是一個被改裝過的,擁有了一個聯盟公民全部記憶與人在回路的機器。

機械飛升不是騙局,但最高智械是。

白燼述從以撒的過去中猛地回神,他的接口已經接入對面複製人的神經。

他的工具人就是這個時候拿來用的。

還好他早有準備,在進入中控AI之前就早已在心中醞釀好了懷嘉木降神的所需的情緒。

以撒冰冷的數據眼中,晃過一張非常熟悉的臉。

那些亮色的閃著光的藍色逐漸暗淡,他的眼睛恢複了一開始的純黑。

而鏈接上對方精神海的那隻手,想了想之後生疏地從自己的身體內扯出一段數據,揉吧揉吧,又甩了甩,最後破罐子破摔地放棄了修飾和雕琢。

“數據玫瑰。”懷嘉木一睜眼就看見一根奇形怪狀的數據。

“薔薇目,薔薇科、薔薇屬的陸生植物,是愛、美和平等的永恒象征*,”白燼述眨了眨眼,“一般來說,人類都會給心儀的對象贈送這類花朵。”

但他又不是人類。

他現在,隻能算是人工智能。

“收呀,我送花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