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棄我去者(15)(三合一)(1 / 1)

管紅雁眼前昏天黑地。

雲廣的聲音隔著一層塑料薄膜似的響起:“時間逆流有根據嗎?”

“沒有, ”佘莫楚的聲音理直氣壯,“但根據我之前無數次死裡逃生的經驗來看,我的懷疑一般都是對的。”

這是由無數經曆堆砌起來的第六感。

“這樣……”雲廣似乎思考了一會, “那不談這個,我想先確認一下,我要怎麼才能知道我的行為或者想法非自願。”

人類的行為是由想法所驅動的, 如果想法也能被更改, 那又要怎樣確認這樣的想法是否由自己發出,行動是否是自己所願?

管紅雁抬了抬手,她想告訴雲廣, 你根本就不用擔心發現不了,因為那種忽然出現在你腦子裡的想法太詭異了,完全就不會是正常人會產生的想法。

哪個正常人會對隊友的腦漿產生親切感的, 除非瘋了。

不過她現在感覺自己也快瘋了。

她大腦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顫動, 每晃動一次腦袋, 那些圓潤的晶瑩的圓形物體就會隨著她的動作晃動, 發出細小地擠動聲。

那種聲音順著她的大腦皮層傳遞進她的耳朵,由她的神經再遞送回她的大腦,每一條溝回每一寸皮質都在和那些圓潤而粘稠的東西接觸, 它們有著一種異常柔軟又富有彈性的觸感,如果非要形容的話, 雖然她很不想這麼說,但那種東西像是珍珠。

奶茶裡的珍珠。

柔軟不失彈性,粘稠而又圓潤, 讓她忍不住又乾嘔了一聲。

管紅雁發誓自己從這裡出去之後至少要戒三個月珍珠奶茶。

不,六個月。

隻要能讓她好好出去,這六個月裡她寧願隻吃香菜。

謝天謝地, 固定屬性救她狗命。

基因裡對於香菜的厭惡,終於把她從san check帶來的恍惚中拉了出來,管紅雁受不了似的伸出手堵住耳朵:“紙、給張紙……快快快。”

腦子那種詭異的觸感和聲音終於不見了。

雲廣那個隔著一道塑料薄膜似的聲音停下,有一張餐巾紙被匆匆塞到管紅雁的手裡,管紅雁顧不得遞給她紙的人是誰,一把接過餐巾紙,惡狠狠擦了擦眼角處由於劇烈的乾嘔而引起的生理性淚水才問道:“水有嗎?”

她實在受不了嘴裡這個味道了,她今天想起“香菜”的次數簡直會在她這輩子的食物攝入史中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彆給她水。”佘莫楚的聲音平靜地響起,及時打斷了雲廣的動作。

為什麼啊?

管紅雁下意識想猛地抬起頭,卻又在即將晃動她的大腦的前一秒猛地頓住。

然後她卡了幾秒,緊接著,管紅雁用自己這輩子最端莊的儀態緩緩抬起頭,睜著一雙通紅地眼睛看向佘莫楚:“為什麼?”

直覺告訴她這個答案是她不想聽到的。

佘莫楚在對面,憐憫地瞥了她一眼,管紅雁絕不承認他那種混雜著嘲諷和散漫的眼神是憐憫:“因為你腦子裡的蟲子在接觸過成蟲同類後就異常活躍。”

剛剛管紅雁在過san check時聽見的聲音不是幻聽,那就是她腦子裡發出來的。

這個時候,一旦喝水,她腦內的幼蟲卵隻會活動的更加頻繁,再次把她拖入理智檢定中,因為這種蟲子的存在就是一種對於人類大腦的攻擊:汲取養分、打散思維,操控行動。

無知是在克蘇魯世界中存活的第一法則,一旦管紅雁意識到那個聲音是真的存在,隻是平時太夠細小她沒有注意到的話,那麼從此往後的每一秒,她都會去下意識注意這個聲音。

所以他才一開始很擔憂要如何把這條信息傳達給所有人,有關於這類蟲子的信息本身就是在對人類的大腦和思維產生攻擊,他們知道的越多,恰恰對寄居在其中的蟲子好處越多。

白燼述順暢地轉移了話題,也轉移了管紅雁的注意力:“你覺得你現在想喝水的想法,真的是自己的大腦發出的嗎?”

管紅雁:……

她本來是可以做出肯定答複的,人類在劇烈的乾嘔過後就是會想喝水的,她在瘋狂想起“香菜”之後也是會想要喝點什麼東西壓下這股味道的,但她想到自己下午在山村中莫名其妙不止從何而來產生的親切,她就覺得自己又不是那麼肯定了。

到底是她需要水,還是蟲子需要水?

這個思考是否需要水的思維,到底是蟲子發出的,還是她發出的?

管紅雁放棄思考,崩潰道:“你們克蘇魯世界……人真的能活嗎?”

會從120角裡出現的獵犬就算了,時間不是線性的詭異生物也就算了,會撬開人腦殼的“香菜”還可以算了,但會操縱人的情感,讓她對於同類腦漿中混雜著的蟲子產生親切感的蟲子真的讓她受不了了。

她可以忍受惡心,但是不能忍受自己的想法被操控,自己的行為被操縱。

這讓她感受到一種被入侵了大腦的強烈冒犯。

當然……從任何角度上來說,她現在都已經被入侵了大腦了。

這樣的世界裡,人還能活嗎?

“能啊,給她一塊巧克力,”佘莫楚對著雲廣吩咐道,聲音依舊理所當然,“不然我是什麼?”

你不是說你不是人嗎!!!

“我理解了我完全理解了,”她甘拜下風她五體投地,把嘴裡雲廣遞過來的巧克力咬的嘎嘣響,“佘莫楚你是對的,在這樣的世界裡還是不要做人了,有沒有加入這個選項,我加入,我加入。”

白燼述坐在她的對面,抬了抬下巴代為回應:“我覺得你剛剛過完san check需要冷靜冷靜。”

管紅雁都開始口不擇言了。

在克蘇魯世界中,做人總比不做人好,不然他和佘莫楚費儘心思要保留住自己的人類身份是為了什麼?

“我確實過了一個 san check,”管紅雁扶著太陽穴,感覺自己對於克蘇魯世界的評估還是過於樂觀了,“但我現在覺得我理解了一切。”

“我現在已經可以平靜地接受自己腦子裡有蟲卵了,可以平靜地接受自己一呼一吸之間鼻腔內氣管內肺泡內都充盈著這種蟲子的幼蟲,甚至可以平靜地接受那些東西遲早會從我的腦子裡破殼而出。”

她破罐子破摔似的:“還有什麼信息,一並說了吧,我什麼都能接受了。”

“真的嗎?”佘莫楚的聲音更加憐憫了,“那我真的說了?”

那種帶著奇異的嘲諷和散漫的憐憫。

“今天上午發現的‘冬蟲夏草’,對就是那種野菜,魯長風和李仁江金明他們幾個吃過的那個,”他詭異地停頓了一下,“如果我沒有判斷錯的話,它們所寄居的蟲子應該就是我們腦子裡的蟲子,由於被植物寄生,所以原本不會被人眼觀察到的蟲子,現在可以被人眼觀察到了。”

而眾所周知,它們生長在埋了很多死人的山洞祖墳外。

而祖墳中的那些屍體,有一些被“香菜”撬開了腦殼,有些則沒有。

成蟲隻有在人腦內寄生後才會破繭,所以如果沒有差錯的話,那些蟲子或許應該可能大概多半出自於……

“停!停一停,停一停……”這下,雲廣也要受不了了。

他臉上焊上去一樣的溫和與平靜裂開了一個口子似的:“我得緩緩……”

管紅雁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我覺得吧。”

她停頓良久,語氣飄忽地像是飄在空中:“我覺得,或許接下來聽到這個信息的魯長風他們,才更需要緩緩……”

或許能在此時和幾十分鐘後崩潰的魯長風共情的隻有彈幕:

【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為什麼基金會沒有語音打碼,我強烈要求此類信息以後語音直接“bi——”掉。】

【因為這是實時直播……房管也不知道小楚會說出來什麼。】

【佘莫楚你為什麼要說出來你就讓這個信息爛在肚子裡吧你說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你知道我有多崩潰嗎】

【我知道,你連標點符號都沒有了。】

【好崩潰,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小楚那種憐憫的眼神。】

【那是主對這些對克蘇魯世界一無所知的隊員們的憐憫。】

【那主下次能不能早點說,或者打個預警,我在吃宵夜。】

【主不在乎。】

【(受不了了!)(怒而起身!)(奪門而出!)(推開門!)(推開門!)(推開門!)(推開門!)(發現推的是旋轉門!)】*

【一鍵查詢本彙報直播間投資者精神狀態。】

*

等到信息傳遞到魯長風那裡的時候,白燼述已經睡了快一個多小時了。

而吵醒他的不是魯長風瘋狂的嘔吐聲,是一種微妙的感覺。

他感覺不太對。

帳篷外是魯長風和江金明混雜著泣音的嘔吐聲,李仁抓狂地在基金會裡尋找洗胃的奇跡,仨大老爺們,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把他們三個怎麼了,罪魁禍首白燼述面無表情地睜開眼,第一個注意到的就是眼前的世界有些雜亂。

像是得了很嚴重的飛蚊症。

帳篷外很暗,隻有駐紮營地的一盞夜燈亮著,是為了不打擾他睡覺。但是他此時的視角是有些混亂的,具體體現在他的視野中充斥一些斑點,這些東西是漂浮在空中的小飛點,不論看向哪裡都有,嚴重影響了他的視野。

佘莫楚清醒過來的很快,大概是由於之前的調查經曆所養成的起床習慣,他並不需要太長時間的睡眠。白燼述過了沒幾秒就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他睜著一雙逐漸清明的眼,摸索著從睡袋裡抽出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還好,還是光滑的皮膚觸感。

然後他又順著脖子往下摸,更好了,他脖子以下全部都已經變成了鱗片。

白燼述面無表情地自我反思,他錯了,他就不應該抱著僥幸心理覺得自己沒事,所以產生了懈怠心理,一個人躥回帳篷內睡覺。

如果還能回到一小時前,他一定二話不說地敲開帶隊老師帳篷的門,去懷嘉木那裡做一個不離他半步的掛件。

而這一切都是佘莫楚的錯。

佘莫楚的懶散和倦怠太能影響他人,他自從進入這個空間之後,就沒有逃脫過他這種心態的影響。

白燼述面無表情地甩鍋,把所有問題都推到了彆人身上,然後才心安理得的從帳篷裡抱著睡袋走了出來。

好在現在過去也不晚。

魯長風他們三個在溶洞外面的山崖上瘋狂灌水催吐,張鹿默默在旁邊兌換體力補充藥劑,管紅雁看著很想和他們一起吐,不過她胃裡沒什麼東西,隻是被嘴裡香菜的味道惡心的。

雲廣在旁邊神色看起來很鎮定,但白燼述覺得他內心就不一定了。

畢嫵才醒,還在恍惚中,白燼述抱著睡袋,施施然從她面前走過,默默敲開了帶隊老師的門。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要是這一幕讓什麼不知道的人看見了還以為他和帶隊老師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

這倒不用以為,他們之間當然有。

已經快要變成一條閃著銳利詭異色彩毒蛇的白燼述抱著睡袋,在邪神打開掀開帳篷門簾的一瞬間又變回了那個皮膚蒼白,長相非人的豎瞳少年。

組成他五官的每一根線條都是那麼渾然天成又恰到好處,在溶洞內的隱約光影下,這幅畫面像是一張渲染了幾百個小時才能精準勾勒出他每一寸皮膚的精美cg。

教科書般的非人感。

兩次在異化邊緣躍躍欲試後,他身上那股非人感簡直充斥著他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隻要細看,給人帶來的驚悚感甚至要比剛剛進入未知空間時的還要重。

就像是恐怖穀效應一樣,在已知對面非人的情況下,越像人就會越讓人覺得恐怖。

那麼在已知一個人確實是人類的情況下,對面明明看著是個人,但卻給你一種他不像人的感受,無疑同樣會讓人感覺害怕。

此時的白燼述明明是人形的,卻給人感覺他在不斷變換不斷流動一樣,隻有在懷嘉木投注以視線看過來的時候,才會固定在某個形態上。

固定在那個相對來說比較像“人”的形態上。

如果沒有懷嘉木在,光是白燼述這個樣子走到其他人面前,他們這個隊就可以再次進入全員 san check了。

如果房管來不及打碼的話,需要san check的甚至可以包括屏幕前的所有投資者們。

好在攝像頭很珍愛生命地沒有往他這邊照。

白燼述在心裡再次親切的問候了漫畫原作者全家,然後舉起自己自帶的枕頭和睡袋向邪神發起見不得人的交易。

“睡不著,”他可憐兮兮,“我可以來您這裡睡嗎?”

那必然是沒有不可以這個選項的。

白燼述真是把“有事邪神信徒,無事我們不熟”貫徹到了極致。

但凡對面是一個有著一些為人處世正常經驗的人,都能發現他隱藏在完美演出下的工具人心思。

可惜對面是個邪神。

括弧,不久之前才被從某個未知空間以愛意撬動封印最後借著他人身份被帶出來的邪神,括弧完。

白燼述不就是仗著邪神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在為所欲為嗎?

昏暗燈光下,那雙灰色瞳孔驚人的亮,又驚人的可憐。

況且今晚,他真的很需要和懷嘉木一起睡覺,不然他可能醒來就得瘋掉。

他說的是沒有任何其他意義的那種,純睡覺。

吐的昏天黑地地魯長風朝後看了看,語氣有些虛脫又有點茫然:“剛剛有人走過去了嗎?我怎麼好像聽見了腳步聲?”

“沒有,”江金明瘋狂漱口,“你已經開始有幻覺了,你還是緩緩吧。”

魯長風:“……那我還是緩緩吧。”

他下意識抬起頭放空思維,又在接觸到星空的一瞬間猛地低頭。

他好像真的有幻覺了,他看見星空在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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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會調查隊員進入未知空間第五天。

進去項目地理調查隊進入山村第二天。

充滿著san check和崩潰的一.夜過去,白燼述睜開眼,成功發現自己眼前那種飛蚊一樣的斑點消失不見了。

昨晚他看見的那些飛蚊多半就是空氣中的這種幼蟲,他那時候已經接近異化進度條的滿格,當然能看見他們。

現在白燼述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又摸了摸脖子,還好,這次指尖傳來的都是皮膚的細膩觸感,不是那種光滑冰涼而有鮮明輪廓邊界的鱗片。

現在想來,他昨天應該照一下鏡子的,徹底瀕臨異化的佘莫楚應該已經完全失去人形了,昨天他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恐怕連佘莫楚本人都說不清楚。

這種能直面邪神卻又不掉san的機會不多見,畢竟那個時候的白燼述,或者說那個時候的佘莫楚其實已經不算是人類了,身為神話生物,他有沒有san值這個概念都說不定,也就不存在掉san這種東西。

白燼述一醒來就在睡袋裡動來動去,理所當然地驚醒了旁邊的人。

呃……也不能說驚醒,畢竟懷嘉木應該是不需要睡眠的,他不需要人類維生的那些必要的步驟,也不像是其他體係的邪神一樣依靠著信徒的信仰而生,白燼述其實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他到底是什麼。

不過好處是弄不弄得清楚他到底是什麼,其實對他把邪神當做工具人來用也沒有影響。

借著邪神投過來的問詢視線,白燼述眨了眨困頓的眼,猛地湊近,從懷嘉木深黑色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現在的狀態。

現在他身上的就是佘莫楚經典皮膚,蒼白的膚色,灰色的豎瞳,還有那種用筆鋒一寸一寸細化過後的非人漫畫感。

在懷嘉木的眼瞳裡,他這種非人漫畫感甚至被渡上了一層很毛骨悚然的凝滯感。

就像是二維漫畫和三維動畫給人帶來的感覺一樣,漫畫的分鏡裡,不論畫手的畫功多麼巧妙,上面的人物依舊是平面的,凝固的,不像動畫一樣是動起來的,鮮活的,動效的。

懷嘉木的瞳孔就是這樣。

它倒映著活動著的畫面,可這些東西經由他的瞳孔反射出來,卻有了一種滯澀感和凝固感。

“照照鏡子。”見到這種奇怪的反射畫面,白燼述依舊面色如常,在邪神瞳孔的映照下撥了撥劉海,然後翻身起床,打了個濃重的哈欠。

邪神似乎被他忽然湊近的臉給襲擊地一驚,居然也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讓他照。

人類很少能有懷嘉木這樣純粹的黑色瞳孔,大部分人的虹膜都是帶著一些棕色或者咖色的,但白燼述懷疑即使是拿著強光燈去照懷嘉木的臉,他的瞳孔也依舊是那種深不見底的黑。

就像是第一次見面帶給白燼述的感覺一樣,那是一種十分抽象的詞彙才能形容出來的感覺:時間意義上的數億年,或者空間概念上的極深極遠。

趁著邪神還在愣神,白燼述迅速洗漱完畢收拾好自己,然後圓潤地結束此次的工具人使用,離開這個帳篷內的空間。

重新恢複人形的狡黠毒蛇回過頭對著指了指外面,像是昨天晚上在那個山村裡一樣雙掌合十放軟了聲音,乖巧地晃了晃:“我要出去處理個事情。”

他不知道一個正常的,對枕邊人懷著愛意的普通人早上起床會是什麼樣,所以要趕緊跑路了。

總不能還得給個早安吻吧?

找個工具人彆把自個搭進去。

“不對,”面對他和昨天如出一轍的借口,邪神很平靜地說道,“你沒有事情要處理。”

白燼述:?

等一下,懷嘉木是怎麼看出來的???

明明和昨天的理由,還有面部表情,甚至包括他的語氣都一樣啊?

“趁著隊友們還沒起床,我要趕緊回自己的帳篷裡去,”懷著試探的心情,他又找了個理由,補充道,“而且我怎麼會撒謊騙您呢?”

這回他說的是大實話,不然讓其他人看見他一早上從帶隊老師的帳篷裡出來,那真的很像是昨晚進行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

邪神皺了皺眉頭,似乎在評估他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過了一會,他像是終於感受到了什麼似的,沉著聲音道:“不要騙我。”

白燼述:……

這話他就沒法接了,他不是一開始就在騙懷嘉木嗎?

到底為什麼這次他會發現,之前就毫無感受?

於是在邪神不讚同的視線中,豎瞳青年半是欺騙半是利用地假模假樣科普了一下如果自己被發現和帶隊老師過於親密的二三後果,然後又半真半假地感歎了一番自己的這些空間中的步步艱辛,最後一步三回頭地不舍離開他的視線,立馬就像是脫韁的野馬一樣飛快奔騰回了自己的帳篷。

打開帳篷拉鏈的那一刻,白燼述發自內心感謝自己今天起得早。

他本來為了離開隻是隨口扯了一句什麼隊友們發現會很難辦,實際上高級空間中這些隊友根本不會管你在乾嘛,隻要你做的事情不對探索產生影響,你想在未知空間內發展一段一.夜.情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高端空間也沒有對外直播,有些人是什麼德行大家都清楚。

隻不過一般來說也沒有人會在未知空間裡和未知生物發展一.夜.情,雖然他們擁有者人類的外表,但誰知道那都是些什麼東西,就像上個空間中實際上本體隻是一片紙人的護士們一樣,這種藝術對於人類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更彆說這還是個克蘇魯世界。

所有人恐怕想要離開這裡的欲望要遠大於和一些奇怪東西發展一段詭異感情。

白燼述隻是舉個例子,為了說明其實如果被發現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後果。但現在他拉開自己帳篷,發現本來隻有他一個人在住的帳篷內多出來一個人之後,他由衷感謝自己回來的早。

今天是進入這裡的第五天,最後一個失蹤的隊員,也就是在正序時間中第一個死亡的隊員出現了。

他們這個小隊的帳篷住宿分布是按照人數來的,除去帶隊老師的單人帳篷外,剩下的帳篷一共是五個,出現在李仁房間裡的江金明和他一頂,然後是畢嫵和管紅雁,張鹿和岑祈雯,雲廣和魯長風,按照這個邏輯往下推,最後一個隊員是該出現在他的帳篷裡了。

白燼述皺著眉頭回憶了一下,這個隊員似乎是叫許子塵,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每天早上出現的新隊員按照大家的慣例,都是由和他同帳篷的另一個隊員來介紹現在的情況,白燼述沒心情去把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規則講述一遍,然後還得面對對方得知自己今天就會死亡之後的不可置信和一連串問題。

他敲了敲魯長風帳篷的門簾,十分不客氣地開始抓壯丁。

“我發現許子塵出現在我帳篷裡了,”對著睡眼惺忪的魯長風,白燼述毫不客氣地開門見山,“你們誰跟他說一下現在的狀況。”

魯長風被從睡夢中吵醒,本來睡眼朦朧,看見他楚哥的臉想起昨天的事情之後就清醒了一半,再聽見最後一個隊員也到位,這下算是徹底清醒了。

和他同一個帳篷的雲廣也醒的差不多了,兩個人略一收拾,顯然也是習慣了佘莫楚這種自己懶得說所以把活都丟給彆人的作風,走出帳篷就準備面對最後一個對項目情況一無所知的隊員。

結果等他們走出去,才發現外面空空蕩蕩。

“人呢?”魯長風奇怪地來回找了好幾圈,“不是說要說一下情況嗎?”

“哦,”他楚哥在旁邊用便攜小鍋單手打蛋,後知後覺道,“我還沒叫。”

“你們隨便誰去把他叫起床吧。”

魯長風不敢怒也不敢言,任勞任怨進了佘莫楚的帳篷,把還在裡面睡覺的許子塵搖了起來。

等到雲廣和他兩個人跟許子塵解釋完當前的情況,外面的其他隊員也陸陸續續醒了。

江金明和李仁兩個人昨天晚上吐的不比魯長風輕,醒來之後就餓死鬼一樣地聞著了味兒:“誰大早上煎蛋啊,我也要。”

江金明:“我也要我也要!”

他們兩個饒過最後一個帳篷,看見了煎蛋的人是誰。

目前他們最不想見到的佘莫楚。

一看見這人,他們就會想起昨天晚上得知真相後把膽汁都快吐出來的感受。

李仁:“……我還是不要了。”

江金明:“我也不了我也不了。”

兩個人安靜如雞,乖乖巧巧地坐在離佘莫楚最遠的位置上,從箱子裡掏出來兩袋吐司,開始就著熱水啃面包。

管紅雁和畢嫵兩個人也起了,昨天晚上畢嫵恍惚了一會之後就回複了正常,不知道是因為san值接近觸底,還是她已經不會受到什麼比昨天駭然得到的信息更大的衝擊了,她反而是昨天得知所有線索後,八個人裡面最正常的一個。

早上醒來,畢嫵簡直不像是昨天還陷入過臨時瘋狂的人,看見佘莫楚在煎蛋過後還打了一個招呼:“早上好。”

白燼述瞥了她一眼:“早上好。”

有一句話叫自從得了神經病,整個人都精神多了。

畢嫵現在就是這種狀態,她的san值扣除了一部分之後現在其實並不在健康線上,但是由於當時出現的衝擊太大,看見的東西太多,後面白燼述說的線索反倒沒有對她造成比那還大的傷害,也就不至於扣san。

但是這種狀態隻是一種接近於臨界值的回光返照,隻要她還在這個世界待下去,san值不往上回複,她遲早會瘋掉的。

“難得見你起這麼早。”畢嫵還不知道白燼述心裡正在算著有關於自己什麼時候瘋的日期,她隨手拖了個凳子過來坐下,從旁邊打開一罐牛奶倒進杯子裡準備加熱。

“彆……”管紅雁的製止聲才響到一半,看見一片乳白色液體的江金明和李仁就感覺眼前一花,剛吃下去的吐司在胃裡翻湧,又有了一種即將吐出來的感覺。

白燼述:……

早知道就不告訴他們了,現在這個持續性損傷的情況,還不如像當初管紅雁那樣一次性把san扣乾淨,免得夜長夢多。

但是不說的話,按照魯長風那個性格,這三個人又肯定還會把這種“冬蟲夏草”當寶吃,到時候臨近離開得知真相,估計會對他們造成的傷害比現在更大。

白燼述摸了摸胸口,感覺自己和佘莫楚都並不存在的良心在隱隱作痛。

魯長風和雲廣兩個人帶著許子塵走出來,正想說什麼,雲廣看了周圍一圈:“張鹿人呢?”

按理說這個點她早該醒了,但是現在餐桌上卻沒有張鹿的人影。

甚至連岑祈雯也不在。

岑祈雯可是昨天過了一個san check之後腦子直接炸了的人!

雲廣猛地一驚,提高聲音就喊著朝兩人的帳篷走去:“張鹿!張鹿!祈雯!”

“沒事沒事沒事,”張鹿趕緊從帳篷裡探出一個頭,對著外面的所有人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岑祈雯沒事。”

她給帳篷打開了一個小小的角,讓雲廣往裡看,帳篷內,昨天腦袋直接爆炸的岑祈雯現在抱著頭,正蹲在牆角念念有詞。

“她好像恢複正常思維了,”張鹿輕聲道,“但是她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極度畏人,然後害怕睜開眼睛,說是有東西想要吞噬她。”

“害怕睜開眼睛?”白燼述忽然說道,“她還怕什麼?”

“怕水壺燒開的聲音,”張鹿壓著嗓音說,“我剛剛起來的時候外面水開了,岑祈雯整個人都抖的特彆厲害,張著嘴想要尖叫但是發不出聲音,我想幫她捂住耳朵,結果她表情更驚恐了,我站的離她遠了一點她才好起來。”

“畏光,畏水,畏聲,還有怕人,”白燼述站在門口,語氣很熟稔,“掉san太多陷入臨時瘋狂後的經典表現,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隻不過一般來說隻有一種或者兩種,像是岑祈雯這麼多種的還是比較少見。

“可是……不是已經過了一天了嗎?”張鹿皺著眉頭,“畢嫵都好了她還沒有,是岑祈雯扣的太多了嗎?”

“是對於她來說,被蟲子撐爆腦袋還是上一秒的事情,下一秒醒來就是在這裡了,所以她的臨時瘋狂可以說剛剛開始。”

張鹿半知半解地點了點頭:“那我小心不要刺激到她。”

白燼述站在門口,準備離開的腳步頓了一下:“不過也不一定。”

他單手掀開帳篷門簾,走了進去,直接雙手插兜站在了岑祈雯的前面:“你看見什麼了?”

張鹿:!

她下意識想要拉住佘莫楚,岑祈雯現在的狀態極其不穩定,她就算小心翼翼靠近也會引起對方驚恐的無聲尖叫,佘莫楚這人怎麼就直接過去問她看見什麼了!

誰知道,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出現了。

岑祈雯緩緩抬起頭,看見前面站了一個人之後,她居然沒有呈現出之前那種驚恐的神情,而是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

她嘴裡咕嚕咕嚕地滾動出了一個個奇怪的音節,然後就是極其狂熱的跪拜,佘莫楚雙手插兜站在她的面前,讓張鹿感覺他好像對這樣的結果毫不意外似的。

張鹿鬼使神差的使用了【古漢語初級精通】。

然後她毛骨悚然地發現,岑祈雯說的居然真的是一套語言,一套和現有的語言體係不一樣的語言。

她似乎真的在狂熱地向佘莫楚祭拜,然後用這種語言在訴說些什麼。

“她……她說什麼?”帳篷中,狂熱的跪拜告一段落,佘莫楚走出門簾,張鹿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她說在她在視網膜中存在一種孔洞,透過孔洞能看到漫無邊際,會吸收走一切視線和思想的空間,”佘莫楚垂著眼睛,顯然是在思考些什麼,“她靈感太強了,現在能看見一些你們看不見的東西。”

比如說那個孔洞,又比如說離開了懷嘉木正在緩慢異化和降神的他自己。

剛剛岑祈雯說的語言就是他這雙眼睛原主人所在種族的語言,他現在約等於佘莫楚所降的那個神的半身而岑祈雯靈感高到差一點直線入教。

昨天岑祈雯的死亡果然還是給她帶來了不可逆轉的影響。

好在如果她們能正常出去,她以後隻要不碰克蘇魯空間這就對她沒有太大影響。

“那……那她在拜什麼?”張鹿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為什麼岑祈雯看見佘莫楚會跪拜?

岑祈雯不是極度畏人嗎?

“在拜神。”

他現在可不算是人。

佘莫楚匆匆留下一句話,就端起還在鍋裡微微已經有些涼的荷包蛋,走向了帶隊老師的帳篷。

在張鹿迷惑混雜著震撼的視線裡,他不知道在門口對著馬老師說了幾句什麼,她看不見佘莫楚的表情也聽不清他的聲音,隻能看見他把煎蛋遞給了帶隊老師,然後那個很明顯已經和第一天的馬老師不是同一個人的“馬老師”從身後的帳篷裡取出來一件黑色的外套,披到了他的身上。

接著,岑祈雯嘴裡那種古怪的,聽不清音節的語言停下了。

張鹿猛地長出一口氣。

可惜她沒有回頭。

不然她會看見,岑祈雯並不是沒事了。

而是此刻,面對這對面帳篷內露出來半個頭的“馬老師”,她像是看見了什麼極端恐怖的存在一樣,畏懼地緩慢地後退,後退。

然後,她扯起一片毛毯,把自己緊緊裹在了裡面,隱藏住了那雙驚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