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棄我去者(13)(三合一)(1 / 1)

粘稠的液體炸裂噴湧的四處都是。

距離她最近的管紅雁隻感覺有什麼東西噴湧了她滿身, 有股淡淡的腥味順著氣體進入她的鼻孔,順著她的氣管一路向下,充盈著她每一個肺泡, 隨著她的呼吸緩緩湧向全身。

這股腥味甚至帶著一絲熱氣。

它順著管紅雁的褲腿向下滴落, 她要發誓她以後她這輩子再也不會在穿運動褲的時候配運動鞋,她要把褲腿紮進馬丁靴這件事情刻煙吸肺。

因為那種溫熱的,黏膩的液體,就這樣順著她的褲管滴落,緩緩貼上了她的腳踝。

那玩意活的一樣, 管紅雁甚至覺得神經末梢傳來的觸感傳達給她的信息是,那東西在滑落的時候在蠕動。

雖然說了這麼多, 但在管紅雁的腦海裡, 這些想法劃過的飛快,僅僅占據了半秒不到的時間, 人體思維的自我防禦機製讓她下意識在這半秒裡忽略了真實發生的事件, 轉而去思考一些其他的問題以轉移注意力, 讓大腦不至於在這樣的衝擊力下停擺。

她的表情停留在了她看向岑祈雯的最後一刻,然後她瞳孔顫動幾下, 理智在搖搖欲墜,她飛快閉上眼睛掐斷了自己的視線。

“彆往這裡看, 閉眼!”她的思緒從來沒有這麼快過,從岑祈雯死亡到這麼多想法劃過腦海再到大腦判斷出最有用的應對方式閉上眼睛,這些全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

管紅雁閉上眼, 她的理智寸寸垮塌,最後殘存的判斷讓她幾乎是歇斯底裡地喊了一聲:“佘莫楚!”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聲音也可以如此嘶啞。

一雙冰涼的手扶上她的肩,把她極快又極穩地推離了這片區域。

這雙溫度遠遠低於人類體溫的手讓她稍微清醒了些,管紅雁視網膜上殘留的畫面開始在她強製性的思維控製下逐漸淡化。

滿是灰塵的房間裡, 岑祈雯的頭就像是那些恐怖漫畫裡會畫的一樣,沒有給她任何準備時間,也沒有給管紅雁任何準備地驟然炸開。

那種氣味殘留在她鼻腔有一種令人作嘔的腥氣,令人無法接受的是,她像是被喚起了某種身體內DNA上原始的衝動似的,居然有種十分格格不入的親切油然而生。

這種親切感讓管紅雁毛骨悚然。

沒有任何一種動物會對同類腦漿產生親切感,她又沒有那些食人的特殊癖好,同類的死亡隻會讓她覺得警惕或者緊張。這種親切感出現的太過突兀和詭異,它操縱著管紅雁的身體,讓她情不自禁地想用手指劃過每一寸沾染著紅與白的地面,俯身捧起那些粘稠的液體。

或者說,體。液。

好在管紅雁足夠警惕。

換一種說法,她足夠聽話。

聽人勸服人管是每個能從克係世界裡活著離開的隊員身上最大的美德,命比什麼都重要,即使第一次san check剛剛過去,在意識到這種親切感詭異又突兀之後,管紅雁立馬又毫不猶豫地打斷了自己的思維。

人生頭一次,她為了壓過腦海中的一個想法,開始不斷地在心裡默念“香菜”。

她在腦海裡想象著那種綠色的植物,是的她甚至不願意稱其為食物。

她勾勒著它的形狀,它青翠欲滴的葉子,它長而細窄的根莖,在這種時候,她寧願在自己最厭惡的食物上面獲取親切,也不願意對著同類的腦漿生出相似的感情。

隨著思維的轉換,香菜的味道開始在她的唇齒間蔓延,這種味道同樣讓她幾欲嘔吐。

喉嚨控製不住地翻湧,管紅雁抬起手下意識想捂住嘴,又在意識到自己的手上沾染著什麼之後飛快放下手。那股腦漿的腥氣在兩個動作之間已經全然被香菜的味道壓下,她從裡到外充盈著這種植物惡心的味道。

她最受不了的味道。

但她感到安心。

管紅雁在濃烈的香菜氣味中劇烈地耳鳴,現在她閉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切斷了思緒,什麼都不去觀察,什麼都不去理解,完美踐行了佘莫楚說的一切。

她站在原地,等待隊員中唯一能夠處理這種緊急事態的佘莫楚做出指令。

而佘莫楚本人的狀態其實沒比她好到哪裡去。

白燼述說過,佘莫楚這雙眼睛具有一定的特殊性。

這種特殊性體現在它對於外神、對於舊日支配者,對於那些詭異的難以理解的不可言喻的東西格外敏.感上。

彆人眼中正常的世界,在他眼中很有可能是另一種樣子,這是佘莫楚時刻都在精神崩潰邊緣行走的原因之一。

他在用一雙神話生物的眼睛看世界,那麼世界所反饋給他的,自然就會是神話生物所看到的樣子。

如果說同步率低的時候這種狀態還不明顯,它隻是有一層短短的勾邊附著在白燼述的視野上,那麼等同步率過半,這種神話生物視野就會像是高度散光之後的重影,和正常的視野重疊。

同步率上到80%,這種畫面就會占據視野的主流,正常畫面會變成那些惡心的扭曲的形狀上隱約的線條。

同步率一百……不,沒有一百。

沒有任何一個人類能夠承受完全接收神話生物視野的代價,包括佘莫楚,在他的日常生活中,這雙眼睛的利用率也隻有90%,當他精神崩潰開始降神的時候,利用率會被迫上升到100%,於是這種時候,他需要換上自己原本的眼睛。

不然如果他完全看到那些之後神話生物完全體才能看見才能理解的東西後,他就再也變不回人類了。

他是想成為神話生物中一員,但他目前還沒有完全異化不做人的打算。

即使他作為人類時痛苦遠大於愉悅,但他覺得做個人還是挺好的。

起碼比成為那些渾身沾染著不知名的黏液,身上的色彩像是過期一兩年長滿了黴菌的變質丙烯一樣詭異,味道聞起來像是腐爛的發酵的白草蛇花水,然後一開口就是一些恨不得讓人把耳朵剜掉的聲音的東西好得多。

那有違他的審美。

也有違白燼述的。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相對來說不那麼惡心的東西存在,隻是佘莫楚覺得自己如果異化,根本不會那樣高級罷了。

他習慣性以最壞的打算估計事件的結果。

但現在白燼述可以告訴他,不,你會。

岑祈雯的死亡簡直開啟了佘莫楚身上最恐怖的一個開關,他的同步率因為目睹到隊員死亡而上升,他的眼睛因為同步率上升而利用率也開始上升,這些沒有問題,白燼述完全可以控製住。但問題在於,這一切都太快了。

這次的死亡不同於以往,某些隻有神話生物才能看見才能理解的東西出現的太快了,它沒有給白燼述足夠的時間更換視野。

現在他眼眶裡同時存在著兩幅眼球,佘莫楚的人類眼珠,他隱藏在淚痣中的最後人性的保險,沒有來得及升上來。

這意味著白燼述用一雙100%利用率的神話生物眼睛親眼目睹了岑祈雯死亡。

同時,他看見了彆人看不見的東西。

蟲子。

鋪天蓋地的蟲子從岑祈雯的大腦中噴湧而出,它們的身體是透明隱形的,起碼在他那雙人類的眼球中是隱形的。

而在另外一套視覺係統裡,那是一種乳白色的,豐滿而圓潤的蟲子,它完美的不像是會出現在地球上的生物,完美的頭部弧線,閃爍著細細微光的漂亮質感,還有玉石一樣完美而又溫潤的折光率。

白燼述敢說,就算是再害怕昆蟲的人,在看見這樣一種蟲子後,腦海裡油然而生的第一個想法會是:很美。

這是一種和它是什麼生物無關的,完美無瑕而又精致小巧的美麗。

這種美麗讓人對它充滿親切感,充滿嗬護欲。

——如果它不是從岑祈雯的大腦裡噴出來的話。

但這時候將其稱之為美麗,到底是人類佘莫楚做出的判斷,還是異化佘莫楚產生的情感就不一定了。

而白燼述確實也開始對它充滿親切,對它充滿嗬護,他伸手撚住了一隻蟲子,下意識想要嗬護它,但是腦海中另一套思維卻想要碾碎它。

他聽從了另一套思維的指令,在手裡充滿愛憐地碾碎了它。

他的心裡泛起一點點興奮。

嘶——

白燼述迅速從這種不太對的狀態中抽離出來。

他的同步率明明沒有到達一百,但在剛剛,他感覺像是有另一個人在操縱著他的思維他的動作。

不是佘莫楚。

也不能說,不是佘莫楚。

可以說,那是異化了之後的佘莫楚。

借著管紅雁衣服上反光的拉鏈吊墜,白燼述看清楚了自己現在的狀態,那種蛇一樣的紋路已經爬滿了他整張臉,他的眼眶裡擁擠地並列著兩個眼球,他的……他的五官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變得更加具有吸引力與震懾力,更加……具有蛇的特質。

如果不是白燼述知道佘莫楚到底是什麼東西的話,他會懷疑當初在高中畢業典禮上,佘莫楚親眼目睹的其實是黑山羊幼崽降臨。

因為他現在渾身從上到下充斥著的是一種冰冷的勾人感。

而黑山羊幼崽中的“黑山羊”指向的是莎布·尼古拉絲,克蘇魯神話中的三柱原神之一,一位墮.落的豐饒之神、“至高母神”、“黑暗豐穰之女神”*。

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

換言之,祂會引起一種不管是人類還是非人類異種都會有的原始欲.望。

指除了食欲的那個。

現在同樣是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

壞消息是佘莫楚為人性做出的最後一絲保險沒趕上,他開始異化了。

好消息是他沒有變成那種令人作嘔的,讓人從頭到尾都會感到不適的鬼東西。

他很高級。

白燼述由衷地在心裡謝謝那位把劇本投遞到經紀人老吳那裡的導演,有空他一定會去問候對方全家。

事情到了這步,已經不是佘莫楚會不會發瘋的問題了,現在的問題是如果再這樣下去,佘莫楚存不存在都不知道,他的姓名他的身體他作為人類的概念將會在徹底變成異種之後消失殆儘。

而白燼述作為目前這個身份的擁有者,他有一定概率會被跟著一起同化。

呃……這個一定概率,目前其實已經高達99.999%了。

管紅雁在劇烈的耳鳴中聽到佘莫楚的聲音:“你們先出去,轉到朝門的方向再睜開眼睛,彆回頭看,離開之後帶上門,關緊。”

這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沙啞。

它不像是一種聲音,像是一種觸感,這種觸感隨著音波的媒介從她的耳道裡劃過。

這聲音像是蛇劃過耳道時鱗片在皮膚上摩擦的聲音,刺啦刺啦……

管紅雁一個激靈。

她剛剛似乎在第二次san check邊緣瘋狂試探。

她再也不敢細想,聽著房間裡同樣響起了其他隊員如夢初醒般地腳步聲,管紅雁也跟著轉過身體,睜開眼睛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

她覺得其他人剛剛經過的san check衝擊絕對不比自己的小。

好在這批隊員裡面沒有找死的,白燼述用兩雙眼睛看著他們所有人非常聽話地背對著自己離開房間,然後頭也不回地關上門,終於在嗓子裡吐出一口氣。

他現在有多想問候佘莫楚那個小成本網劇的導演全家,就有多感謝李導。

他甚至開始反思自己並不謙遜的態度,就算是為了感恩,他也應該接下長發青年那個係列電影的第二部的。

因為斯卡奧救了他一命。

他的固定屬性幸運,是絕對不會翻車的幸運,即使是在斯卡奧同步100%發瘋後。

他從上個未知空間中放出了懷嘉木,而懷嘉木的強製性同步率歸零,是白燼述在這個見鬼的世界最後一道保險栓。

求人不如求自己,佘莫楚你的最後一道保險到底是什麼東西!

白燼述在小屋中沉沉呼吸了幾下,在心裡開始默念。

“至高……”

不對,鬼知道現在他這種半降神半異化的狀態念這個會弄出來什麼東西。

這可是個克蘇魯世界。

“懷嘉木,懷嘉木。”他從善如流地改口。

一個有人類姓名的邪神在此刻是如此親民。

白燼述這會殘存的人類思維已經不多了,能夠在異化面前存留人類的思維全靠他腦海裡充盈著的憤怒。

而這點憤怒的情緒也是他模擬出來的。

好在懷嘉木真的是很靠譜一神。

他出現在這個房間內的時候,屬於佘莫楚那一部分對於人類身份的不舍情緒簡直要痛哭出聲,隨即,這份情緒就立馬沒有了。

因為白燼述回歸了他寶貴的至高無上的0%。

於是懷嘉木追隨著呼喚和祈禱而來,沒等他看清周圍是什麼情況,一具冰冷而柔軟的身體就直接毫不猶豫地抱住了他。

他耳畔還回蕩著那個顫抖地,不安地,克製又帶著些啜泣的祈禱聲。

而祈禱聲的主人早已經恢複冷靜,白燼述一把抱住大型抑製器,在徹底異化的最後一秒瞬間同步歸零,身上的異化寸寸褪.去,他重新回歸了光榮的人類籍。

能在克蘇魯世界中做個人真是太好了。

然後懷嘉木聽見那個細微的顫抖聲重新響在他的耳邊。

“好想你。”他的信徒嗚咽著說。

能繼續冷靜的騙邪神也真是太好了。

白燼述面無表情地壓住眼角的淚痣,它要是幾分鐘前升起來的速度有它現在降下去這麼快,就不至於有這檔子破事了。

然後他張張嘴讀出這種能惡心死個人的經典膩歪台詞,從顫抖到啜泣都完美的無可指摘。

忘了說,他在大學裡學表演的時候,台詞也一直是班裡第一。

他演戲,從來不需要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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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紅雁是沒有潔癖的,但在這個時候,她覺得她基因中一些對於潔癖的基因被飛快喚醒了。

這是她第三遍用基金會裡的奇跡清洗自己的全身。

魯長風在旁邊整個人都麻了。

“雁姐……”他喃喃,“還好我沒往你那邊看。”

不然他這會可能會吐的媽都認不出來。

他的想法也是其他所有隊員的想法,感謝佘莫楚進入村子之前的注意事項重複,所有人聽見那個聲音之後第一反應不再是轉身過去看,而是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努力讓自己減少對於信息的攝入,以保證理智的安全。

即使是這樣,那個“嘭”的聲音也讓他們過了一個小小的san check。

真的很小,相比起直面了現場的管紅雁來說,其他人所面臨的衝擊,所扣除的理智也不過就是完全不影響活動的那麼一點點。

而管紅雁如果在克蘇魯世界絕對不會是一個優秀的調查員,她的靈感極低,令人發指的低,親眼目睹了這種詭異場面,她居然沒有當場進入臨時瘋狂,而是在此刻依舊保持著理智——

然後用奇跡清洗了自己第四遍,她感覺她周身那種黏膩的會滑動的觸感依舊沒有消失。

但如果在克蘇魯世界中,管紅雁會是一個活的很好的普通人,無知是對克蘇魯世界中的人類最高規格的祝福與讚美。

她極其善於掐斷思維、善於忽略異常,善於保持無知。

但再好的保持無知也頂不住被同類的腦漿灑了一身,就算其他人隻聽見了“嘭”聲沒有回頭看,在看見管紅雁走出門時候的那副樣子,他們也知道剛剛發生什麼了。

“岑祈雯……”畢嫵在旁邊喘著粗氣,“岑祈雯到底看見什麼了?”

她和江金明收到的震撼最大,他們兩個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他們的死亡過程隻是親眼目睹到“香菜”,過了一個san check,然後就在思維的茫然和麻木中失去了生命,什麼感覺都沒有,一睜眼就是第二天。

但岑祈雯這個狀況……怎麼看都和他們不一樣吧?

她到底是看見什麼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他們不會也和這樣的結局,擦肩而過過一次吧?

雲廣搖搖頭:“祈雯……思維太敏.感了。”

與她產生鮮明對比的是直面了同類離奇死亡,現在還活蹦亂跳的粗神經之王管紅雁。

從岑祈雯今天早上一起來得知自己死訊後的緊張和防備,還有一隊人中隻有她注意到畢嫵使用了太多次固定屬性不太舒服這兩件事上就可以看出,岑祈雯是一個心思極其細膩,觀察極其敏銳的人。

她的特質更傾向於一個藝術家,而不是一個探索隊員。

當然了探索隊員裡什麼人都有,當然不缺藝術家,但是這種在其他未知空間中可以稱之為加分項的東西,在這裡就變成了讓她死亡的元凶。

用克蘇魯世界的語言體係來說,岑祈雯的靈感太高了。

而管紅雁靈感太低了,她在壁畫上什麼都沒看出來,看出來了什麼的岑祈雯又看到的太多,直接導致了她理智清空,發生了不可預兆的後果。

她肯定發現了什麼,隻是現在她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相比起上次全員直面“香菜”的san check來說,這次的結局更加慘烈。

就連彈幕都被這種死法震顫地空白了好一會,過了大半天,隨著其他隊員們離開房屋,他們才像是這些剛剛從san check中回過神來的隊員一樣回過了神。

【我……操……謝謝基金會馬賽克保我狗命。】

【謝謝基金會馬賽克保我san值。】

【受不了了,換我在裡面我要直接崩潰了。】

【岑祈雯……這是直接大失敗了吧?】

【大失敗之後直接死?那個畫上有什麼東西啊,這麼凶?】

【哥們不也看了管紅雁畫出來的畫嗎……哥們不會有事吧?】

【不是……那東西裡面能有什麼恐怖的啊?總不能畫的不是大晴天的村民們曬太陽,而是大晴天的村民們拜邪神?】

【岑祈雯不是說管紅雁少畫東西了,所以她的畫應該看了沒事,是那個原件上面有什麼東西。】

【前面的,你想說的不會是上面那個圓指的不是太陽,而是代指什麼什麼邪神吧?】

【彙報直播廳這麼多人,湊不出來一個靈感高的嗎?有人看見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了嗎?講講啊。】

這條彈幕發出不久,直播廳頂端忽然掛上了一條黃底的公告:

【公告:危險信息,請勿討論及思考。】

【房管合著你在啊……靈感高人士剛剛都不敢吭聲。】

【房管是不是剛剛san check回來才反應這麼慢的,加馬賽克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吧。】

【這不得報工傷,基金會要加錢的。】

【彙報直播廳管理:代班,之前的房管是過了個san check,這會病假了。】

【媽耶……第一次見到活的房管說話。】

【前面的沒投過高端空間吧,高端空間的內部直播房管經常說話的。】

【可怕,克蘇魯世界,就連房管都是消耗品,兄弟你醫保買了吧?】

【彙報直播廳管理:基金會員工有五險一金。】

【醫保能保掉san這玩意嗎?】

隨著屏幕上的話題逐漸朝著安全一點的方向走去,屏幕內的探索隊員們也差不多都平複了心情。

管紅雁扶著額頭,和魯長風兩個人簡直是難姐難弟,畢嫵在旁邊給管紅雁遞了瓶藍色的體力恢複劑,管紅雁揮揮手:“我體力夠。”

她不是身體累,而是心累。

這個世界裡都是些什麼玩意啊?

殺人不過頭點地,腦袋上碗大一個疤而已,看不見摸不著的精神攻擊就過分了。

她借著畢嫵的手撐起來,整個人頭疼欲裂地靠在對方肩上,她們兩個其實稱不上特彆熟,但這時候來自於他人的接觸和體溫能讓管紅雁好受很多:“這會幾點了?”

畢嫵理解這種感受。

她抬起手看了看時間:“快到六點了。”

時間已經不早了,按照一開始的安排,這個點不管發現了什麼他們都必須要回去了,不然到了晚上,山路會非常難走。

但是現在情況特殊,佘莫楚還在房間裡沒有出來,他們又不可能丟下佘莫楚先回去。

至於他在裡面乾什麼……不要思考不要探究就對了。

天色漸沉,深山中的溫度隨著陽光的消失而快速下降,大家打了個寒噤,不約而同的又開始生起火來。

火光在人類的基因中總是代表了安全與溫暖的那一部分,升起火堆後能給所有人帶來的遠不止溫度,還有從基因深處產生的安定感,這種安定感恰恰是所有經曆了san check的隊員們需要的。

管紅雁靠在畢嫵的肩上,感覺自己好受了很多,火堆中傳來木柴燃燒的劈啪聲,火光跳躍,映照著周圍的環境,給這個早已空無一人的村子渡上一層橙黃色的光彩。

周圍房屋的牆壁在火光的照射下投映著他們的影子,伴隨著隊員們時不時小聲的交談聲,就像是村子中的那些村民從來沒有遠去一樣。

畢嫵環顧了周圍一圈,放鬆地朝著前方看去。

忽然,她眼神一頓,腦子如遭重擊。

她知道哪裡不對了……

這些房子的外牆,都很平整,他們的影子在外牆上輪廓十分完美。

怎麼會這麼完美呢,沒有一絲凸起與缺漏的完美,牆面怎麼會怎麼平整呢,沒有任何起伏與坑窪的平整。

明明剛剛……在那個畫了圖案的房間裡,那面牆,那面牆就像是他們潛意識裡對於農村土牆的印象一樣,充滿著坑窪的啊?

除非那些坑窪,那些斑點,那些讓牆面凹凸不平的小坑,它並不是牆面的一部分。

它是畫面的一部分。

那是木炭的黑色隨著時間消失殆儘後,繪畫者極大的手勁留下的坑。

岑祈雯的聲音出現在她腦子裡:【管姐,你少畫了東西。】

管紅雁,你少畫了東西。

畢嫵的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她好像什麼都想到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到,她無法控製自己蔓延的思維了,她不是管紅雁,她管不住自己的腦子。

那些在她腦海中閃過的東西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但畢嫵很清楚的知道,完了,她進入了第二輪 san check。

在她意識到管紅雁少畫了一些斑點之後。

而她壓根不知道那些斑點是什麼,這種理智扣除太霸道了太沒有道理了,她完全沒有理解背後的含義,就已經先被抹消了一部分思維。

大腦在顫抖,四肢也在顫抖,畢嫵的嘴唇張張合合幾下,她感覺自己的腦子也要炸了,她發不出聲音來。

她甚至不知道要怎麼提醒其他人。

她不敢向其他人直白的說出她的發現,克蘇魯世界裡這種毫無道理的san check就像是模因汙染,不管你有沒有理解它背後的意思,當你知道當你發現的那一刻,你就完了。

但好處是畢嫵知道她不會死,起碼她今天不會像是岑祈雯那樣直接大腦炸開。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得到了和岑祈雯一樣的線索卻不會死,但時間倒流第一次在這個空間內給予了她安全感,她想起來自己不會死之後四肢就不知從何而來充滿了力量。

滅了火堆,必須滅掉火堆。

不能讓其他人像她一樣通過影子發現這點了!

管紅雁頭一空,她差點摔倒在地上,而她靠著的畢嫵忽然站了起來,瘋了一樣地踢向火堆。

那些火焰順著她的褲管攀上她的肌膚,而畢嫵就像是失去了痛感一樣,失去理智似的用一切辦法去熄滅火堆。

用腳踢,用外套去打,用嘴去吹。

她歇斯底裡地想要毀掉這片光源,甚至無視了自己受到的一切傷害。

“畢嫵!!!畢嫵!!!”管紅雁試著去拉住她,但畢嫵的力氣在此時出奇地大,她居然拉都拉不住。

她感覺在自己手下掙紮的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頭野獸。

張鹿也站了起來,她們兩個人也拉不住她。

江金明和李仁也站了起來,他們四個人也攔不住她。

雲廣用了基金會的奇跡,他們五個人也奈何不了她。

畢嫵就是一頭發了瘋的野獸,她在用儘一切辦法去毀掉這片火堆。

她身上傳來了一種詭異的焦香味,管紅雁腦子嗡的一聲,這是火焰炙烤皮肉後蛋白質發出的氣味。

魯長風也要受不了了。

他不敢閉眼,強忍著惡心與眩暈死死盯著畢嫵,可是她身上的那些皮肉剛剛好了一些,就回重新被火舌舔過。

她像是個中了debuff的遊戲角色,怎麼回血都回不滿。

雲廣的聲音像是附加了一些穿透性的效果,很響地回蕩在山野間:“畢嫵!彆想了!”

管紅雁從來沒有這麼急促地在心裡念過“香菜”這兩個字,她在進入克蘇魯空間之前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固定屬性居然還有穩定理智的作用。

那股惡心的味道伴隨著劇烈的耳鳴讓她幾乎崩潰的理智飛速安定下來,畢嫵身上的火焰已經燒到了腰部,江金明和李仁無處下手,不知道還要怎麼在不被燒到的情況下阻止她。

張鹿手忙腳亂地在潑水,她從基金會商城中兌換了滅火器,但那是乾粉滅火器,一旦噴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會因為呼吸受阻而進一步影響行動。

管紅雁快要把一口牙咬碎,她不管不顧,直接冒著火焰一把將畢嫵抱了出來,可隨即,沒等火舌順著布料燒到她的身上,畢嫵就用一種堪稱可怕的力氣掙脫了她的懷抱,繼續朝著地上那些還在燃燒的木柴而去。

她失去了所有理智,滿心滿眼隻有那片耀眼的火光,橙紅色的火光灼燒著她的視網膜似的,讓她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

“彆拉畢嫵了!”雲廣飛快做出了判斷,“把火滅了!先幫她把火滅了!”

“張鹿!滅火器!把火滅了!”

張鹿端起滅火器,拉開上面的安全梢的時候手都在抖。

她不是在害怕,她已經沒有冗餘的情緒留給害怕了,她的手是在控製不住地顫抖。

這是身體本能。

她咬牙按下把手,滅火器的黑色皮管裡乾粉噴湧而出,張鹿距離火源和距離畢嫵都太近,第一下左手沒有握穩,滅火器噴向了天空,白色的乾粉洋洋灑灑,噴了她們三個人滿身。

空氣在流動,乾粉在翻湧,它們在空中模擬了一場盛大的龍卷風暴,那些白色的粉塵像是有生命一樣在風中劃出鮮明的軌跡和弧線。

張鹿對準了殘餘的火堆,不管不顧地朝著它開始噴灑。

地上的火光終於隱沒下來。

最後的熱源消失殆儘,隨著火苗的熄滅,乾粉被風吹向四面八方,像是呼嘯的雪花一樣刮過所有人,仿佛帶著一股凜冽的北風。它落到畢嫵的眼睫上,落到管紅雁的肩頭上,落到張鹿的手背上。

在銀河也抬眼可見異常清晰的深山傍晚,銀栗漫天。

管紅雁就這麼在滿天雪光中看著佘莫楚從那個小屋中走出來,他還是那副見鬼的散漫慵懶和遊刃有餘。

畢嫵看見他,像是終於看見了救星,管紅雁聽見她用尖銳顫抖的聲音歇斯底地裡喊道:“煙塵!”

“佘莫楚!煙塵!是煙塵!”

管紅雁感覺自己的耳膜快要被這種超出人類極限的聲音捅穿。

佘莫楚伸出手,一個手刀放倒了滿臉乾粉與淚水,混雜著驚恐與祈盼的畢嫵。

她安靜地倒在管紅雁的懷裡,合上了沾滿著煙塵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