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一醫院(23)(一更+二更+百雷三更)(1 / 1)

在很多校園故事裡, 會出現有關於樓梯的規則與傳說。

平日裡是13階的樓梯會在某個特殊事件變為14階,而如果有人走在這個台階上,且一邊數一邊向上走, 踩上14階的那一刻, 就會進入到另一個異空間門之中。

白燼述一邊數一邊往上走:“10, 11,12。”

與此同時, 在和他僅有一層之隔的九樓樓梯間門內, 有五個神色緊張的隊員也在進行著相似的事情。

“10, 11,12,”他們不敢往下看, 摩挲著用腳步探上一階, “13。”

最後一層了。

呂明成咬了咬牙,第一個向前走去。

他踩了個空,猛地踉蹌幾步,差點摔在台階上。

“13……後面沒有了?”他神色帶著慶幸,又帶著不可置信。

腫瘤科有兩層,既然這一層不會進入那個奇怪空間門, 那麼會進入的奇怪空間門的就隻有斯卡奧的那一層。

在他身後,魯長風也踩上了台階。

在神色各異的五個人中, 他和方少寧是最不奇怪目前這個進展的。

倒不如說, 他們在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就像最開始斯卡奧用硬幣的正反向魯長風展示他的錦鯉屬性時一樣, 在呂明成選擇了九層,而將八層留給他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經注定了——

斯卡奧在哪一層, 哪一層就會成為可以進入奇怪空間門的腫瘤科室,而他們這一層的樓梯則會維持在13階,就像是那些普通的樓梯一樣,不能進入任何異空間門。

而他跟奧哥分開行動的目的則是拖住剩下的三個人,讓他們儘可能晚的折返八層進入空間門,從而和最先進入那裡的斯卡奧錯開探索進程。

一則是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二則,先進入空間門,就意味著能先獲得規則。

方少寧會跟他一起來九層而不是八層不是因為他樂意,純粹是因為如果沒有魯長風在,陳飛的傷勢隻會不斷惡化,他的性命堪憂。

“你們有沒有聽見……”魯長風和方少寧對視一眼,最先開口,“聽見劉莓心在哭?她是不是在這層啊?”

“我們要不要先不下去,在九層找一下?”

*

一層之隔。

長發青年走在一條狹窄的通道裡,直播廳的鏡頭也隨著他的行走儘職儘責的轉播著未知空間門內發生的一切。

投資者們也在有一句每一句的聊天:

【有人嗎,快多發點彈幕,這走廊陰森森的我害怕。】

【有的人看著看著就把腳收回了被窩裡。】

【我現在無比確信我們項目是個陰間門項目,彆人的項目都是白天探索晚上休息,我們項目倒好,晚上探索白天休息,這什麼美國作息。】

【我們項目一向這麼陰間門,習慣就好。】

【這項目真的一到晚上就開大,前天晚上是孫主任,昨天晚上是去找楊培的紙人,今天晚上是個昏昏暗暗閃著紅光的單元樓,這他媽貨真價實陰間門直播。】

【哦哦哦,這個就是昨天晚上那個“劉莓心”給楊培說的特殊規則空間門?怎麼有點眼熟啊?】

【是有點眼熟……感覺好像見過。】

【見過什麼,這不就是昨天去的那個小區嗎?】

彈幕有人一下子認出來了這是哪裡。

【你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是。】

【照這麼說,會在腫瘤科出現的老舊小區其實是被誤診的患者所住的那個小區?】

【應該是,往下看吧。】

長發青年走在這個狹窄的走廊裡,走廊兩邊是陳舊的老式木門,門口堆砌著一些雜物。

這是一棟老式家屬樓的一層。

陽光照不進單元樓的底端,所以這裡的地面微微泛著些潮,空氣裡也彌漫著不怎麼美好的氣味,頭頂上的吊燈一閃一閃的,襯得環境更嚇人。

對於彆人來說,這個走廊可能無比陌生,但對於白燼述,或者說對於長發青年來說,這樣的老式樓房他不久前才見過——

菜市口上面的那一片小區。

那一片都是年紀很大的老街區,大部分都是這種走廊很長的家屬樓,包括他們所打聽到的“凶宅”在內,這一層,大部分單位分的樓都長一個樣。雖然他們三個人沒有去到那棟凶宅下,但是他們打探消息時,下棋大爺身後的樓就是這樣的。

這種老小區樓建造的時候就不怎麼講究,鄰裡之間門牆壁也不隔音,那個年代,鄰裡之間門都很熟悉,半夜靜下來甚至能在走廊這一端聽見走廊另一端家裡人起夜的開門聲。

白燼述抬步走過寫著102的房間門,就聽見前面的103倏然傳出了一個雄渾的男聲。

“怎麼可能!絕對不可能!”

103室的側窗開著,長發青年的個子高,正好能通過側窗戶開著的縫看見室內的場景。

一個穿著皮夾克的中年男人憤怒的雙頰通紅,雙手止不住地拍著桌子:“不可能!我們一家子都沒有得這個病的!你爺爺活了98歲自然去世的,我們家就沒有這個病史!你怎麼可能得!”

【什麼情況?】

【這地方還有其他人在?】

【鏡頭倒是移過去看看啊。】

【我就聽見一句什麼什麼得病了,這不會是之前那個被誤診的患者的過去吧?】

屏幕之上,鏡頭順著白燼述的肩頭一齊落在了室內。

透過窗子往裡看,一個年輕人手上拿著張檢查單,聲音呐呐:“一醫的醫生,一醫的醫生是這麼說的。”

“那就是他檢查錯了!”中年男人聲音越提越高,他還狠狠拍了幾下桌子,像是這樣就能說服自己一樣,“正經人家怎麼會得這個病的!我找老方去!介紹的什麼庸醫!”

“爸!你差不多得了!”一直坐在桌子旁的女生忍不住站起來,“我哥是得了癌症,又不是得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病!怎麼就不是正經人家的了!”

她給站在旁邊的年輕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彆說話了,然後小跑幾步進了自己房間門,出來的時候從包裡掏出來了一個綠色的錢包:“這是我新發的三個月工資,一共一千五百塊錢,都給哥你治病。”

年輕人一時神色驚愕,趕緊推拒不肯接。

“咱們得了病就治!去住院!去化療!”女生一瞪眼,硬生生把錢包塞進了他手裡,聲音脆生生的,“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有什麼病是治不好的!”

接著,她又瞥了一眼旁邊一臉憤怒,不肯開口的中年男人,壓低聲音小聲湊過去對青年人道:“你也彆怨爸,你知道他最近才被廠長從上面調下來,咱們家買的房子也剛還完親戚朋友的錢,姥姥姥爺最近身體不好了,媽是老大,得去照顧他們,還得娘家裡貼錢,剩下的工資留的隻夠家用,他心裡壓力大,你讓他發泄幾句就行了,彆往心裡去。”

“我知道的,我不怨他,”年輕人點了點頭,“要怨也怨我自己得了這個病,害得一家人都要為我在這收緊家用,你才剛工作就要……”

“這算什麼話?”女生瞪大了眼睛,“你是我哥,我能不管你?”

“我……”年輕人一時語塞。

“你妹說的對,”剛剛還在怒目圓睜的中年男人也像是終於冷靜下來了一樣,他沉悶地抽了一口煙,聲音又恢複了剛剛的雄渾,“有病就去治,我跟你.媽手頭上還有點錢,囡囡把你那一千五拿回去!”

“我不,”女生嘻嘻哈哈回頭做了一個鬼臉,“你們給的錢是你們給的,我給我哥的錢是我自己的,到時候我結了婚,我哥要加倍給我添回來做嫁妝!”

“多大點人就惦記著嫁人了,嘴上沒遮沒攔的,”挽著發髻的中年女人走出來敲了一下她的頭,“柱子你就把病好好治!快三十的人了!治好了也趕緊跟英子結婚!彆把我跟你爸給你攢的婚房錢敗光了!”

“聽見沒聽見沒,”女生搗了搗年輕人的胳膊打趣道,“你去好好化療把病治好,再把英子姐變成嫂子,給我添個侄子,不然這事過不去!”

彈幕:

【還真是那個患者一家啊,這時候是剛剛確診的時候吧。】

【哎……得知這一家人的結局之後再看現在,莫名心酸。】

【彆心酸了,趕緊看看有什麼規則,未知空間門內的東西都不是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的。】

【草,樓上真是鐵石心腸,瞬間門把我的感慨給弄得一乾二淨。】

長發青年在心裡過了一遍這些對話,從裡面提煉出了關鍵信息,收回往門內探查的視線,繼續朝著前面走去。

這家父親開始不能接受兒子有癌症,因為家裡的老人是98歲自然死亡,家裡沒有癌症病史。

英子應該就是下棋大爺所說的這家兒子未婚妻,後來這門婚事也吹了。

最開始治病花的是給兒子攢的婚房錢,看來後面也敗光了。

他接著往前走,這種老式家屬樓的走廊不開窗,昏昏暗暗的,一層走到儘頭是個樓梯間門,順著樓梯往上走,是家屬樓的二層。

走到202室時,前面的203又傳來了聲音。

“我姐那邊買這房子的時候就借過錢,這次我是真拉不下臉借了。”是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比起剛才的中氣十足,現在他的聲音裡透著點疲憊,像是被生活磋磨完了脾氣和棱角。

“化療的費用還差多少?”這個是中年婦人的聲音,“我二弟三弟那裡湊出來了三千多,說明天給我們拿過來,娃兒的命最重要。老四兒子剛上小學,想打點著去個好點的學校,手裡錢也緊吧,就先彆借了。”

“那加上這三千還差五百左右,”男人吧嗒吧嗒抽著旱煙,沉默了一會,“我看看廠裡還有沒有什麼同事能借點的,老方最近手頭寬裕,我去求求他,先把這周的錢墊上。”

【這是手上的錢花完開始到處借了吧?】

【那個年代能湊出來這麼多是真親戚了,三千多呢。】

【一家人本來攤上癌症就是無底洞了,哎。】

長發青年順著窗縫往裡看,之前那對中年夫妻坐在臥室的床上,面前攤了個薄薄的本子。

“那就先記上,”男人沾了一下唾沫翻開本子,“你二弟三弟,三千塊。”

女人拿起小賬本,往上面加了一行字,又扯下來一張紙往上邊按了個手印:“我明天去媽那把借條給他倆送過去。”

而在臥室的門外,之前那對年輕兄妹正隔著一道門縫默然無言。

哥哥的頭發已經因為化療掉光了,妹妹咬著嘴唇看了一眼房內小聲道:“二舅好像因為借錢給我們的事跟二舅媽大吵了一架,他和媽一樣之前老往家裡貼錢,現在又要給我們借,舅媽吵著說他是大孝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就看著家裡吃沒油水的糠咽菜,轉頭幾千幾千的往外借。”

“我以後病治好了去工作會還的。”哥哥也輕聲說道。

“就是,哥你病好了來給我撐腰,”女生的聲音也不複之前的活潑和脆爽了,“我們行政崗主任那侄子非要追我,討厭死了,我又不喜歡他,等哥你好了來接我下班。”

“好,一定,”哥哥伸手摸摸她的頭,“隻要你到時候不嫌棄我光頭給你丟人就好。”

“不過他說,要是我嫁給他,彩禮能給我把三大件都折成現金,”女孩子聲音倏然低了,“哥,你要快點好起來,他們都背地裡笑話我,說我以後肯定得為了這點錢嫁給主任那肥頭大耳的侄子,我才不。”

【這一家人真的……誤診那個醫生好該死啊。】

【本來用不著受這個苦的。】

【哎,相比起第一層,這一層的四個人都憔悴了不少。】

【按照這個進度,不會303和403也是這一家人的後續吧?】

【這個未知空間門講的是這一家人的故事?】

白燼述看著窗內的亮光暗下來,轉身離開了這扇窗。

那個借錢的記賬本應該是個挺重要的東西,可以從上面找到這家人的全部社交關係網。

二舅家裡因為借錢起了衝突,其他兄弟姐妹家裡恐怕也不太平,以後怕是難借到錢了。

妹妹單位有個關係戶在追她,這個沒聽大爺提起過。

白燼述朝著走廊儘頭走去,上了三樓,光亮照進來不少,走廊也顯得寬敞了許多。

302過後,又是那個留了一扇窗戶的303。

這次很特殊,隔著一扇窗,長發青年聞見了很厚重的香火味。

窗內不斷傳來木魚和誦經的聲音,女生似乎開著房門在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說道:“我明天早上六點多的火車,到了地方之後就去跟方叔進山。”

誦經聲停了一會:“囡囡你一個人在外面要小心,假請了嗎?山裡頭露重厚衣服有沒有帶?火車票記得要揣在兜裡不要被人拿走了,行李也要放在視線看得見的地方。”

“我省得的,”妹妹啪的一下合上行李,開始一句一句回答,“我給單位請了三天的假,山裡露重我多帶了兩件厚衣服,火車票和錢包放在衣服內兜裡面,行李就放在行李架子上。”

“來,過來拜完再走。”

妹妹過去上了三炷香還磕了頭。

“南無阿彌陀佛,保佑我家囡囡一路平安,保佑我兒柱子身體康複。”誦經聲又開始念了起來。

【這是在乾嘛?】

【啊這個我知道,這是要去請那個神像回來了,那個大爺說他家女兒特地請了假去山裡把神像接了回來,估計就是這裡了。】

【好家夥,這是終於要見到神像本尊了嗎?】

【啊?神像不是個鳥嗎?】

【???不是啊 ,想也知道那個鳥隻是個神像權能的指代吧?】

【……對不起,我受魯長風影響太深,真的覺得神像就是個鳥。】

“你跟媽說你請了三天假期,”妹妹剛出門,就被哥哥一把拉了過去,“你哪來的三天假期?”

“哥?”妹妹嚇了一跳,“你怎麼在家裡,你不是應該在住院嗎?”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你說假期?單位請的啊,”妹妹聽起來有點心虛,“方叔說那個神像可靈了,就是必須得家裡人親自去請,爸媽工作忙,我這文職比較輕鬆,請幾天也沒事。”

“你看媽天天拜這些什麼神啊佛啊的也沒用,我也拜過,還不是沒有起色”她垂下頭撚了撚辮子,“既然這些神不保佑我們,我就去請個保佑我們的回來。”

哥哥嚴肅了語氣:“你跟我說實話。”

“哎呀實話……實話就是,”妹妹磕巴了一下,“扣工資的!扣工資的行了吧!單位怎麼可能莫名其妙給我假,我扣了幾天工資才請來的!”

“我昨天去你單位了。”哥哥忽然扔下一個炸彈。

“哥你……”妹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出來說話,彆在這說。”

“你單位說你早就被辭退了,是不是你跟我說過的那個主任的侄子?”哥哥被她拉著去了外面的房間門,語氣平靜,“我把他打了。”

“啊……啊???”妹妹嚇了一跳,趕緊上下看他有沒有受傷,“哥你還病著,怎麼敢去和彆人打架?”

哥哥搖了搖頭繼續往下問道:“我有我自己的處理辦法,倒是你,工作怎麼回事?這工作不是三舅給你介紹的嗎?”

妹妹沉默幾秒,最終小聲囁嚅道:“你不知道,三舅那邊因為我們借的錢太多,已經不和我們家來往了,爸把房子賣了,現在我們每個月還要給人家交租金,媽不讓我跟你講,我也沒敢跟她講我丟了工作。”

年輕人睜大了眼睛。

妹妹頓了一下,語氣逐漸崩潰起來:“沒辦法了,真的沒辦法了,我們家沒有辦法了!”

“我每天跟著媽一起求菩薩拜佛祖,菩薩佛祖在上怎麼沒一個人來救救我們的!”她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信這些不好,可是方叔跟我說這個神像特彆靈,隻要誠.心什麼都能求來,他還肯借我錢讓我坐火車!哥你聽我說,我們家!我們家最不缺的就是誠.心!”

年輕人說不出話來。

“其實你下個月的化療費已經沒有了,醫院說想要繼續住院也得續費,我們家真沒錢了,”妹妹激動完後平複了幾下心情,低著頭,挽了一下垂下來的發絲,“你要不也拜拜吧,總比什麼都不乾的好。”

年輕人站在原地如遭雷劈,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妹妹一樣。

他知道自己的病花錢,卻不知道這個花錢會把自己的家逼到這個地步,不知道它會這樣改變一個人。

“我去收拾行李,”她逃也似的離開了這裡,“拜拜吧,說不定管用呢?”

年輕人站在原地,看著自己妹妹倉皇離開關上的房間門,鼻端全是香火燃儘後的檀香味,煙霧繚繞間門,慈眉善目的佛俯視著他脊背已經彎曲的母親,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憫。

彈幕上飄過一片歎息,長發青年移開視線,面無表情地朝著第四層走去。

下棋大爺說的丟工作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妹妹的工作是因為之前那個關係戶丟掉的,恐怕和對方的死纏爛打追求脫不了乾係。

看來這家人已經借錢借到山窮水儘眾叛親離了,接下來,要是他們還想繼續治療,除去正常工作收入之外,來錢快還能立馬借款的隻有賣血、試藥,但一旦踏入這個深淵,就不是那麼容易出來的了。

這時候出現的這個所謂“邪神”的消息就格外巧了起來,恰好卡在他們山窮水儘,但又沒有完全豁出去的這個節點上。

在這三個片段裡,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那個姓方的人貫穿了這家人故事的始終。

方姓不少見,第一次出現可能是巧合,作為這家人父親的同事介紹了對方兒子去自己相熟的醫院裡就診。

第二次出現或許情有可原,既然方姓的這個人和父親認識,還會互相介紹醫生,想必關係還過得去,會出現在父親的借錢名單上也無可厚非。

但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第三次出現,他成為了那個介紹這家人去請回邪神的介紹人,甚至不惜在所有人都不再給這家無底洞借錢的情況下,給妹妹借了坐火車的錢,還親自帶著她進山。

這要是還沒有鬼,那才是見鬼了。

402,403。

長發青年湊在窗子前,那股在三樓就若隱若現的香火味在這裡更濃重了,幾乎到了嗆鼻子的程度。

他微微皺了皺眉,伸手揮了揮面前的白煙,才勉強能向內看去。

光頭的年輕人跪坐在一個看不清面目的神像前。

神像周圍圍了一圈薩滿教一樣的五彩布結,周圍的燈光昏暗,什麼也看不清楚,隻有神像面前閃爍著點點燭光。

相比起之前那尊放在客廳內的佛陀,這個神像更添了一份若有若無的詭異氣息。

房間門裡很安靜,似乎家裡其他三個人都不在,年輕人跪坐在神像前,他的樣貌早已不複在一層103內看到的端莊周正,而是兩頰內凹,眼袋烏青,嘴唇泛著不健康的蒼白,整個人宛如一個精氣神全部被吸乾的人形骷髏。

神像前的燈火閃爍。

年輕人伏地跪拜,嘴裡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個發音非常古怪的名詞:“Boo,偉大的,至高無上的。”

白燼述跟著他的發言在唇角過了一遍這個名詞,瞬間門感覺背後一涼,有種被什麼東西盯上的感覺。

看來不能亂念……最好想也不要想。

這是什麼?這個神像所代表的邪神名諱?

懸窗內,年輕人還在俯身跪拜,嘴中喃喃:“我已經停了一個多月化療了,我知道我活不長了。”

白燼述順著他跪拜的動作才看見,在他身後的牆根處沿著牆角堆了一圈骨頭。

不像是頭蓋骨,是一些很長很窄的骨頭,像是肩胛骨,動物的肩胛骨。

年輕人小聲絮絮的聲音充盈著整個房間門:“可是我死了之後我媽怎麼辦,她已經為我和娘家鬨翻了,我走以後,她要怎麼面對舅舅們。我死了之後我妹怎麼辦,我從小就護著她,沒了哥哥,她以後要是再遇見主任侄子那樣的人怎麼辦。”

“還有我爸,”他頓了一下,“我最對不起我爸,我爸這人脾氣倔又好面子,為了我借遍了整個廠,在同事面前頭都抬不起來。方叔一直寬慰他,可他自己想不通,整夜整夜的抽旱煙。”

又是方叔。

這個人在這家人嘴裡出現的頻率未免也太高了,就連彈幕上的投資者們也發現了不對勁。

【這方叔也出現過太多次了吧?】

【這人才是幕後黑手吧。】

【但是如果他和這家人關係很好的話,會在他們口中出現很多次也正常啊,我和我家世交也這樣。】

【前面的兄弟,我勸你彆和未知空間門裡的怪物比。】

“我從小算命的就說我八字好,我爸還到處炫耀過他兒子以後是個光宗耀祖,加官進爵的命,可是我馬上就要死了,可見算命的也是騙子,”年輕人還在絮絮念念,他深吸一口氣,突發奇想道,“要是我……要是我可以換一個健康的身體就好了。”

“我什麼都可以付出,”他像是覺得不夠似的,又重複了一遍,“我什麼都可以付出。”

“隻要讓我能夠健健康康活下來。”

白燼述一頓,他若有所感地抬頭。

年輕人頭頂之上,看不清面目的神靈似乎閃爍了一下光芒。

契約成立了。

足夠的誠.心,足夠的籌碼,或許還有足夠的迫切與渴求。

無數珍貴的情感到達了一個臨界值,驅使著神像做出了回應。

長發青年回頭再最後看了一眼那個神像,和匍匐在神像跪拜的年輕人,提步朝著五層走去。

再往上就是下棋大爺所說的凶宅503。

*

五層。

地面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紙質銅錢,黃色白色相間門,鋪滿了一條走廊。

白燼述停在樓梯口,看向一直等在走廊另一端的楊培。

“可算來了。”楊培扯扯嘴角,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

【救,剛剛看的太入迷沒想起來,楊培果然在五層等他呢。】

【看來503裡面一定有關鍵線索了,不然那個劉莓心不會讓他等在五樓,你們說楊培看過前四層的那些片段嗎?】

【賭個生吃鍵盤,我覺得沒有。】

【前面的彆對自己這麼有信心啊。】

【我是對楊培的智商有信心……他就不是乾解謎的這塊料。】

楊培的笑容勢在必得,可與他的勢在必得相反的是他現在的扮相——

已經被孫主任廢掉的左手被他軟綿綿的吊在脖子上,臉上和脖頸處裸露出來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劃傷,再加上被清空為0的積分,他這幅扮相完全沒有一點能打的贏白燼述的樣子。

可偏偏他就是一副自信極了的模樣。

【朋友們,小奧能打得過楊培嗎……】

【單論現在這個buff沒疊起來還負傷的楊培的話,肯定打得過,但是劉莓心說的“已死之人會短暫還陽”,還有“你殺過不少人吧”是什麼意思,意思是楊培殺過的人都會出來幫他殺人?那不是開掛嗎?】

【呃……咱們擺事實講道理,你帶入一下你是被楊培殺了的探索隊員,你忽然還陽了,你是不是應該先去弄死他?】

【好有道理。】

楊培可看不見彈幕上的唱衰,他一臉自信滿滿,踩上五樓的地面,出殯時揮灑一地的紙錢在他腳下發出“刷刷”的摩擦聲。

而隨著摩擦聲一起出現的,是數量龐大,忽然在他附近浮現的無數擁有實體的冤魂們。

他們有的渾身是血,有的遍體鱗傷,有的很明顯能看出致他們於死地的傷勢,還有的渾身都是傷口。

白燼述在人群邊緣看見了陳飛,真正的陳飛。

陳飛正俯在地上,上下兩節身體斷成了兩半,脖子不正常的歪曲著,楊培應該是趁著半夜摸進他的房間門,擰斷他的喉嚨從而終結他的生命的。

他知道了,五層,果然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空間門。

白燼述緩緩看了一眼地面。

滿地的紙錢,黃的白的堆疊成片。

這裡灑滿了紙錢,這些邪神面前沾染過氣息的紙錢,在七月半中元節這個鬼門大開死者還魂的日子裡,會把那些和踏入者有關聯的魂魄們全部吸引來這裡。

所以出現在楊培身後的,都是楊培親手殺過的人。

他們出現時表情不一,看向楊培的眼中有驚愕有憤恨有不甘,但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眼神都充滿恨意。

但奇怪的是,即使這樣也沒一個人敢上前一步,親自為自己討回公道。

他們在畏懼楊培。

親手被他殺死的恐懼早已深深刻在心中,就像從小被拴著鐵鏈的小象,長大後擁有能夠隨意掙脫鐵鏈的能力後,也不會生出掙脫鐵鏈的想法。

“去,”楊培蹲下,扯出一個惡意滿滿的笑容,“給我撕碎他。”

被他點到的男人抬起頭,眼裡含著駭懼與憎恨,而後,在楊培的笑容下,他肩膀越來越低,背脊越來越抖,最後他緩緩轉身,把方向轉向了白燼述。

換個其他滿手鮮血的人來未必有這樣的效果。

楊培的固定屬性中含有威懾與震懾的成分,他的可怖與不可戰勝宛如鋼印一樣打在這些人心中。

在他轉向白燼述的那一瞬間門,他們已然是被楊培用恐懼和狠厲馴化的獸類了。

【臥槽,小奧危險。】

【媽耶現在朝樓下跑還有用嗎?】

【這麼多死人怎麼沒一個敢還手的,廢物啊,活著被楊培殺,死了也不敢報仇。】

【你行你上,明顯是楊培的固定屬性有問題。】

【這他媽開了吧?劉莓心是不是看好了楊培固定屬性才去找他的,這規則也太方便楊培這種毒瘤了。】

彈幕的預測出現了失誤,楊培身後的冤魂們居然屈服在了這份震懾之下。

而他們出現的更大失誤是,白燼述站在台階上,不帶感情地看了一眼走廊對面奔湧而來的無數冤魂們,也朝上走了一步。

他欣然迎戰。

【70%】

【80%】

長發青年輕輕提了提嘴角,也站在了這些紙錢上。

詭異的事情出現了。

他的身後,居然也出現了很多人。

同樣是很多死人。

但與楊培身後的不同,他們的眼中居然不是恨意,如果非要說的話,他們的眼中是崇敬,是儒慕,是敬仰。

有個金色卷發的外國女性跪坐在他的左膝下,她身後是一個渾身酒氣,一半脖子都被砍開的男人。

金發女人提著一把血跡斑斑的刀,裙畔是烈火灼燒過後的痕跡。她跪坐在長發青年腳畔,白金色的卷發披散在身後,像個溫順的羔羊一樣,垂下秀氣的首,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主人。

這些同樣是被長發青年殺死過的人。

或者說,糾正一下,長發青年並沒有親自動過手,他不像楊培那樣野蠻,他隻是對這些人做出了一些小小的推波助瀾,就像他對陳飛做過的,對孫主任做過的,對楊培做過的那樣。

而他根本不需要以震懾為籌碼馴化他們,他用不著那些廉價的威壓。

他施恩,以愛,稍做教導,略加誘惑,於是這些人心甘情願的皈依。

“老師,”金發女人聲音輕快,她眼裡是那棟彆墅之上的熊熊烈火和社區醫院內的溫和身影,她用法語叫著,舌尖纏繞出捎帶著尖刺的銳利語言,“要殺了他們嗎?”

投資者們卡殼了一秒鐘。

隨後,鋪天蓋地的彈幕卡崩了直播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