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難琢磨 吃點藥(1 / 1)

腦子有點暈。

明明在夢裡, 但是溺水窒息的感覺卻過於真實。陳鄰忍不住伸手推徐存湛肩膀,隔著柔軟的衣物,感覺自己好像在推一堵牆,儘管自己在努力了, 但死活推不動。

他仍舊探究的望著陳鄰。

柔弱的生命在他手掌之下掙紮, 即使是這麼淺的一潭死水也能溺死她, 淺藍色發辮在掙紮中被扯散了, 被水流卷亂,帶著許多細小的氣泡, 拂過徐存湛手背。

有些癢, 像是螞蟻爬過去了。

他忽然間鬆開陳鄰肩膀, 將她從死水裡拉起來——氧氣猝不及防出現,陳鄰被嗆得直咳嗽,背過臉去單手捂住自己嘴巴,頭發濕漉漉貼著臉頰,垂落肩膀。

她還有一隻手被徐存湛抓著。

兩人都坐在死水裡, 陳鄰咳完,緩過一口氣來, 才意識到這潭死水其實並沒有很深。它頂多也就淹過陳鄰小腿, 哪怕陳鄰坐下來,都不太能淹到她的肩膀。

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以二人為中心蕩漾開。

陳鄰抹了把臉上的水,茫然看向徐存湛。說實話, 因為是清醒夢, 所以陳鄰很清楚面前的徐存湛不是真的。

但就算是假的徐存湛, 就算是在完全沒有邏輯可言的夢裡……發生的這一切也讓陳鄰摸不著頭腦。

總不能是因為她在現實裡見過徐存湛進河泡澡,所以在夢裡也要被徐存湛摁進河裡泡澡吧?

她思維有些發散,滿腦子胡思亂想。和她一樣坐在水裡的徐存湛, 低頭看向他攥住的陳鄰的手。

他手指卡入少女指縫之間,濕漉漉的兩隻手十指相扣。

陳鄰試圖把自己的手抽走,她胳膊稍微用了用力,但徐存湛的手仍舊紋絲不動,維持著與她牽手的姿態。夢裡他好像又忘記了陳鄰教過自己的正確牽手方式,像剛開始的時候一樣,牽得很緊,因為抓得過於用力,以至於陳鄰手指沒辦法合攏。

倒不會感覺到痛,陳鄰隻是覺得怪怪的。

掙脫不開,她隻好對著徐存湛乾瞪眼:徐存湛身上也濕透了,白色頭發黏連在臉頰上,又長又密的眼睫邊緣垂著水滴的形狀,濕透後的眼睫似乎也增加了重量,沉沉的往下壓,半遮著眼瞳。

“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清醒夢?”陳鄰喃喃自語,十分不解。

握住她手的少年垂著眼,不說話,隻是扣著她的手,牽緊了不算,還要捧到自己眼前,好像是觀察什麼稀奇物件似的,注視她的手。

他空餘的另外一隻手碰了碰陳鄰指尖,圓潤的指甲,指腹,再到青筋盤錯的白皙手背。

陳鄰被他碰得有點癢,不禁把自己的手往回抽。自然,沒能抽動,但徐存湛抬眼看她了——那雙眼瞳,赤金色,懾人。光是對視,陳鄰就感到一股難言的心悸,霎時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自然也就不掙紮了。

對方似乎對陳鄰的反應很滿意,嘴角翹起,又低頭繼續研究自己掌心扣著的那隻手。

摸到手腕上,是纖細的,但自己手掌壓上去,又能感受到那纖弱下跳動的脈搏,一下又一下,帶著十足十的生命力。徐存湛捧高陳鄰的手,把耳朵貼到了她手腕,仔細去聽她的脈搏聲。

要比心跳聲更細弱,比起聽,或許要用觸碰來形容更為貼切。

每一次跳動,震顫纖細如蝴蝶撲在耳朵的空隙間。

他抬眼,上目線瞥向陳鄰。

蓮花眼本該端莊悲憫,但以陳鄰這樣的視角去看徐存湛,卻無端覺得對方有些……

怪蠱人的。

她面上不禁發燙,手指蜷縮,卻觸碰到徐存湛臉頰上濕漉漉的發絲。那幾縷發絲勾纏指尖,繞得更亂了。

半夢半醒間,木頭燃燒的劈啪聲哐嚓一下,炸在耳邊。

陳鄰驟然驚醒,沒坐穩,暈乎乎晃了晃,旋即被人扶住肩膀:“沒事吧?”

陳鄰:“沒……沒事。”

她緩慢回神,抬眼,正對上徐存湛近在咫尺的臉。

此刻天色微亮,他那張漂亮的臉被昏暗晨光淹沒,篝火緋紅餘色勾在他眼睫上,他的眼瞳亮得出奇。

他目光自上往下掃視——不帶任何冒犯意味,隻是單純確認陳鄰的情況——旋即收回目光,徐存湛鬆開陳鄰肩膀:“做噩夢了?”

陳鄰低頭,揉了揉自己的手,含糊回答:“嗯……算是噩夢吧。”

徐存湛:“雖說做夢於凡人而言是運氣事件,但陳姑娘你做噩夢的頻率高得有些不正常了。”

“……好像是有點。”陳鄰複又摸了摸自己脖頸,神色懨懨,“可能是水土不服?我感覺我自從穿越過來之後,就一直在做各種亂七八糟的夢,平時就算不做噩夢,也會做一些奇怪的夢。”

徐存湛:“比如?”

陳鄰:“比如——”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拉長,比如了好一會兒,陳鄰也沒能說出剩下的話。徐存湛偏過頭,眼角餘光瞥她,一側眉毛輕挑,等著陳鄰繼續往下說。

陳鄰忍不住又揉了揉自己的手,含糊其辭的回答:“記不太清楚了,反正就是很無厘頭的夢。”

徐存湛:“或許是因為魂魄不穩。陳姑娘畢竟死過一回,又連換了兩次身體,魂魄有所損傷,常被噩夢纏身。”

陳鄰:“啊,也有這個可能來著。”

她誠懇望向徐存湛,虛心求教:“有什麼辦法能減少做噩夢的頻率嗎?”

徐存湛眼眸半彎,似笑非笑,嘴巴剛張開,話頭就被商枝截去:“總做噩夢?服點安神藥應該會有效果。”

陳鄰立刻又把腦袋轉向商枝那邊:“安神藥?”

商枝:“對。我們百藥宗有一種專門用來給魂魄受損的修士使用的安神藥,普通人也能用……你等我找找。”

她低頭開始翻自己的小包袱,陳鄰好奇的看著她翻包袱,隻留給徐存湛一個後腦勺。

徐存湛瞥了眼商枝的包袱,又看了看陳鄰的後腦勺,嘴角微微向下耷拉。

“哦,找到了!”

商枝翻出一個小巧的綠色瓶子,遞給陳鄰:“早晚一粒,吃完準能睡個好覺。”

陳鄰接過藥瓶,抬眼對商枝笑:“謝謝啊——”

“嗐,這有什麼可謝的。”商枝擺了擺手,“之前在不夜城,你不也救過我嗎?我們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

徐存湛轉過臉,慢吞吞開口:“要這麼算的話,我與陳姑娘也是過命的交情。”

對面正在打瞌睡的昭昭一激靈,醒了,剛好聽見徐存湛說的這句話。她嘴巴上貼著的符咒已經過了期限,可以撕下——昭昭扯下符咒,著急忙慌補充:“那我和存湛也是過命的交情!”

“……”

陳鄰決定假裝沒有聽見徐存湛和昭昭的話,自己打開藥瓶倒了一粒藥丸扔進嘴裡。

藥丸一進嘴陳鄰就後悔了——上一次嘗到這種怪味道還是她中學體育課中暑,校醫給開的藿香正氣水。

藥丸的味道就像濃鬱程度增加了五十倍的藿香正氣水。

她整張臉都皺巴成一團,嘴巴抿緊吞咽。

那顆藥丸艱難的在陳鄰嘴裡打了個轉,被她乾咽下去,成功把那股惡心的味道傳遍所有味覺神經。

商枝看她一副手腳蜷縮皺皺巴巴的樣子,就覺得好笑,正要找點糖丸給陳鄰壓味道——旁邊一直坐著不動的徐存湛忽然動了。

他單手摁著陳鄰腦袋,把她轉過來面朝著自己。

陳鄰臉還皺著,眼睛都擠得眯起來,聲音含糊:“乾森麼?”

徐存湛:“張嘴。”

陳鄰睜開眼,懷疑的看著他,然後乖乖張嘴了。

徐存湛從自己懷裡掏出一袋糖丸,捏出一顆塞進陳鄰嘴裡。分明隻要塞進嘴裡就行了,但他偏偏用食指將那顆糖丸往裡推了推——連帶著他的手指也伸進去。

糖丸碰到舌釘,撞出細小又清脆的一聲。

徐存湛若無其事的抽回手,拔出劍背回背上。

陳鄰也沒意識到不對勁,舌頭卷著那顆糖丸咬破,甜味短暫壓過了嘴巴裡奇怪的味道。

似乎是荔枝味的糖丸。

“我要回一趟暮白山。”徐存湛這樣說,說話時垂眼望向了陳鄰。

陳鄰還在咬那顆糖丸,牙齒咯吱咯吱磨著堅硬的糖塊。她坐著,看不見徐存湛的臉,也看不見徐存湛在看自己——還以為徐存湛是在對彆人說這句話,所以沒吱聲。

徐存湛不滿,屈指一戳陳鄰腦袋頂。

她嚇得立刻抬頭,徐存湛尚未來得及收回去的手,順著陳鄰腦袋頂一路劃到她眉心。

徐存湛也有些意外,挑了下眉。

但他並沒有要把手收回來的意思,反而是順勢在陳鄰額頭上輕輕敲了兩下。

雖然不痛,但陳鄰感覺莫名其妙,茫然指著自己:“你剛剛在和我說話?”

徐存湛反問:“不然呢?”

陳鄰躊躇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主要是不知道徐存湛突然和自己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總不能是邀請自己和他一起去暮白山?這不太合適吧?

但如果不是這個意思,那他為什麼要突然和自己說這句話?

他昨天不是就和商枝說過,自己要回趟暮白山嗎?

等等……

陳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問:“那你回去之後,還回來找我嗎?”

他不會是打算就此一去不回,把自己甩掉吧?!

徐存湛臉上那點笑意一下子拉下來了。

他壓著眉,食指稍稍用力一戳陳鄰額頭。陳鄰沒坐穩,被他戳得往後仰,人還沒摔到地上,徐存湛就先一步挪到了她身後;於是陳鄰後腦勺撞到徐存湛小腿,滿臉茫然。

她仰起臉去看徐存湛,徐存湛正兩手抱著胳膊,似乎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兩人視線相對,他抬了抬下巴:“這點陳姑娘大可放心,我想來言出必行,既然說了會幫你複活,那麼在你複活之前我都不可能拋棄你的。”

陳鄰順勢抱住他的小腿,誠懇:“我相信你,所以你一定要回來啊!”

徐存湛‘嘖’了一聲,把陳鄰的手扒開。

本來陳鄰抱得也不怎麼用心,他輕輕一撥就撥開了。但陳鄰丟開手後,徐存湛反而更不高興了。

隻是他沒有說話,轉過頭去看向不遠處已經開始晨練的師侄們;正在努力練劍的幾個人察覺到自己師叔投過來的視線,霎時晨練得更加努力了,就連喊口號的聲音都變得更大了一些。

徐存湛:“我回暮白山處理蓮鶴夫人的事情,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陳姑娘了。”

商枝:“……啊?”

徐存湛垂眼看她,皺眉不滿:“你聽不懂人話?”

商枝沉默片刻,深呼吸,握緊拳頭,擠出微笑:“你放心,就算你不拜托我,我也會照看鄰鄰的——我和鄰鄰可是過命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