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不明白 怎麼又夢到他!(1 / 1)

腳踩不到實地的感覺遠比坐飛劍可怕, 甚至就連抱著徐存湛的腰都不能讓陳鄰有安全感。

光靠兩條胳膊就要完全穩住自己——陳鄰對自己的力氣尚有自知之明,感覺根本做不到。所有安全的支撐點隻剩下徐存湛攬住她後背的手,她慌亂的將臉完全埋進他胸口。

幾個呼吸間二人就已經趕到了聲音源頭, 徐存湛垂眼往下看, 隻見幾個暮白山弟子剛擺開劍陣,正在努力抵禦魔刹的攻擊。

魔刹是妖物,最善蠱惑人心。此刻它雖然已經將獵物團團圍住, 卻並沒有急著開始攻擊,而是化作虛幻的黑霧湧動在劍陣外圍,暗紅色雙眼緊盯著劍陣中的弟子, 尋找著人心的破綻。

忽然間它渾身一哆嗦,第六感預警著危險!

在危險警報響起的瞬間,魔刹當機立斷轉身散形逃跑——徐存湛一劍斬空,木劍將地面劈開一道誇張的裂痕。

沒能及時避開的劍陣也被劍氣餘波破開, 組成劍陣的暮白山弟子們受其反噬, 面色微微發白。

“嘖。”咂舌了一聲, 徐存湛收劍, 鬆開陳鄰, 掌心拍了下她肩膀,“睜眼。”

陳鄰還死死抱著他的腰。

抱得太緊了,隔著兩層衣服布料, 也讓徐存湛感到幾分彆扭。剛才顧慮著底下還有一群廢物師侄們, 出劍也留了餘力, 不然山魔刹也沒辦法從他劍下逃走。

兩件因素疊加, 徐存湛心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差。

陳鄰鬆開徐存湛,往旁邊挪,腳步飄忽, 腦子還發著暈。徐存湛瞥她,又極快的收回視線。

一名暮白山弟子發出驚喜的聲音:“師叔!陳姑娘!原來你們都沒事啊?”

他話音未落,就被一道白影撞開;昭昭飛快的從劍陣保護圈裡奔出來,一雙本該嫵媚勾人的狐狸眼,在望向徐存湛時卻永遠像小狗似的明亮向往。

“存湛!你沒事吧?我可擔心你了,一路上都在想……”

徐存湛抬手抽出一張符紙,甩出去,啪的一聲貼到昭昭嘴上;小狐狸滿嘴嘰嘰喳喳的‘相思之情’當即被迫消音,隻能睜大眼睛望著徐存湛。

徐存湛無視她,偏過頭看向她身後。

商枝面色蒼白,扶著一名暮白山弟子的手慢吞吞走了出來。

“不夜城亂成一團,城主也不見了,是你乾的?”商枝直奔主題的問了。

徐存湛頷首:“地下拍賣會顯然是城主的手筆,我在拍賣會裡遇到了靈土傀儡。”

商枝面容微肅:“但隻靠蓮鶴夫人,隻怕也造不出靈土傀儡。隻怕她還有其他同夥。”

“我想到了。”徐存湛一拍自己腰間搭包,淡淡道:“人沒死,暫時被我收到這裡面了。我要回趟暮白山,問我師父一些事情……”

話到一半,徐存湛停了下,目光掃過剩餘暮白山弟子,發覺少了人。

他偏了腦袋,疑惑:“人怎麼少了?死了?”

他問這話隻是純粹疑惑,並沒有其他多餘的感情。商枝沒好氣:“還不是你寫的那封信!寫得不清不楚的!也不說你已經找到了陳姑娘,我們以為陳姑娘和那個叛徒還在城內,但你又讓我們過來彙合,我們自己商議了一下,留下幾個弟子在不夜城內繼續找陳姑娘,其餘人先來和你彙合。”

“既然陳姑娘已經被你找到,我先給常道友傳個簡訊,讓他們也過來這裡。”

雖然被指責了,但是徐存湛一點也沒有被指責的愧疚。

他的耳朵自動過濾了商枝指責自己的話,眼睫低垂,借著陰影遮掩,悄悄往旁邊陳鄰那邊瞥去——陳鄰扶著就近的一棵樹,臉色不大好看,滿臉‘我在緩衝’的表情。

徐存湛皺眉,握著劍柄的手不自覺曲起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撓著劍柄。

飛得不算很高。

高空中的風也用靈力隔開了。

也沒有製造一堆屍體。

……她怎麼還是不舒服?

站了一會兒,陳鄰還是覺得腦子暈乎乎的。

她摸了摸自己額頭,摸不出自己額頭溫度是高還是低——除此之外,陳鄰也懷疑自己現在到底會不會生病;畢竟這具身體是靈偶,本質上應該和現代的仿真玩偶差不多。

仿真玩偶也會感冒嗎?

她腦子裡胡思亂想著,耳邊忽然響起了商枝溫柔的聲音:“陳姑娘,你還好嗎?”

陳鄰回神,抬臉時回給商枝一個燦爛笑臉:“我沒事。倒是你,你身上不是還有傷嗎?你沒事吧?”

商枝:“我自己身上帶著治內傷的藥,服過藥之後已經好多了。倒是你,怎麼臉色這樣差?受傷了嗎?”

“要是有受傷,一定要告訴我,我是大夫。”

“我真的沒事。”陳鄰搖了搖頭,“就是有點累了。”

另外幾名暮白山弟子去撿了乾柴回來點燃篝火。雖然是初春寒夜,但他們似乎是半點不覺得冷,尤其是在徐存湛面前——堆完篝火後他們自覺坐到了稍遠的地方開始閉目打坐。

他們打坐時一直低低的念著什麼,但因為聲音太低了,陳鄰聽不清楚。

篝火邊隻坐著陳鄰,商枝,昭昭個女孩子,外加一個徐存湛。

他沒打坐,但也盤著兩條腿,那把木劍豎插入地面,徐存湛兩手交疊搭在劍柄上,下巴抵著自己手背。

這樣的姿勢懶散,難免弓腰駝背。但他身材實在勻稱,這樣窩成一團,倒也不難看,就是配上那張觀音臉,越發顯得年紀不大;如果在陳鄰的世界,似乎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紀。

他們四個人,商枝受了傷,正閉目養神。

昭昭嘴巴上被貼了符紙說不了話,垂著腦袋蜷在角落懨懨的烤火。

陳鄰和徐存湛也沒說話,面前的篝火燃燒著,木柴被燒得劈裡啪啦得響。陳鄰抱著自己膝蓋,臉龐被火焰烤得微微發燙,悄悄瞥完徐存湛,又飛速收回目光,眼睫低低垂下,神色倦怠。

火焰燃燒的溫暖,讓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說是睡著了,但又沒有完全睡著,仿佛是半夢半醒的狀態,還做了個清醒夢。

陳鄰最近老是做噩夢,寥寥幾次不做噩夢的時候,就總是夢見徐存湛,正如此刻一樣:她又夢到了徐存湛的靈台。

那片光線昏暗的無儘黑夜,雙腳落地的瞬間陳鄰被沒過膝蓋的水凍得一激靈,旋即又茫然——這水怎麼回事兒?

她分明記得,徐存湛的靈台是一灘堅硬的死水,踩在上面就跟踩在防彈玻璃上沒什麼區彆。

但眼前這片水潭,卻好像真正的水流一樣,柔軟得不再具備將人托起來的力量。她想不明白原因,隻能將其歸結於夢的反複無常,抬頭看向靜靜立在水潭之中的徐存湛。

對方也和之前數次入夢一樣,安靜的立著。或許是因為現實裡陳鄰給徐存湛紮了頭發,夢裡的徐存湛也一樣把頭發都紮起來了,明黃色絲絛編織的小花發帶垂在他雪白發絲之間。

“這夢怎麼還與時俱進呢。”

陳鄰嘟囔著,蹚水走向徐存湛。

平靜水面隨著她的走動,回蕩起一圈又一圈漣漪。在走向徐存湛的過程中,陳鄰看見了好多沉在水底的東西,都是她在現代房間裡的擺設品。

有顏料盒,亂七八糟的擺件,有段時間很愛吃的零食……

有些東西連陳鄰自己都忘記了,但是能在這裡看見。如果不是周遭環境天差地彆,淹過自己膝蓋的死水又冷得要命,陳鄰真的會覺得自己好像在夢裡又回家了。

那片死水已經完全被陳鄰攪亂,她走到徐存湛面前時消耗了大部分體力,不得不停下來,兩手撐著膝蓋微微喘息。

休息的時候,目光不可避免落到水面。

漣漪層層,拂過徐存湛衣角。他也和陳鄰一樣,小腿都陷在水裡,不再像以前那樣事不關己的懸於水面。

明知道是夢,夢裡的一切都毫無邏輯可言,但陳鄰還是想呆在徐存湛身邊。

呆在他身邊就等於安全這個規律,已經完全被陳鄰牢牢記住了。

但是真的走到徐存湛面前,自己卻又沒有醒,這種時候,即使是做著清醒夢的陳鄰,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好。

忽然間陳鄰感覺到了自己頭頂傳來的視線——很強烈的,仿佛要實質化的注視,讓人想要忽視也感覺困難。她抬起頭,對上徐存湛赤金色的眼瞳。

陳鄰愣了一下。

在她夢裡的徐存湛總是閉著眼睛,這樣睜眼垂望她的徐存湛,還是第一次在夢裡出現。和現實中總用探究神態注視她的徐存湛不同,夢裡的徐存湛似乎有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了,就連眼神也出現了變化——

儘管他的注視中仍舊帶有部分探究。

但那種探究已經不再是單純無害的探究。

那雙顏色奇詭而罕見的眼瞳,在陳鄰夢中徹底褪去最後一絲人類的理智思考,仿佛某種人形的野獸。光是被注視,陳鄰就感覺自己心臟砰砰亂跳,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那般。

她無意識的屏住呼吸,心臟跳得太快,快得好像要爆炸了,整個人都因為缺氧而感到難受;出於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陳鄰往後退了兩步。

沒過小腿的水流隨著她的走動而輕輕起伏,水聲泠泠,無限放大撞擊在陳鄰耳膜上。

她隻動了一步,卻好似觸碰到了野獸的某種開關;面前靜靜站立的徐存湛動作迅速撲過來——

手長腳長又常年鍛煉的少年,就連撲人的動作也矯捷優美,恍然若一隻捕食的大貓。

本該平靜的死水嘩然,陳鄰被對方撲進水裡,剛張嘴就嗆了一嘴的水,眼睛也澀得根本睜不開,隻能感覺到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穩固得像是鐵鉗子一樣。

好不容易,勉勉強強的,將眼睛睜開,她視線裡卻是徐存湛被水光曖昧籠罩的臉。

現在兩個人都泡在水裡了。

徐存湛兩手摁著她肩膀,陳鄰隻能看見徐存湛,他個子太大,完全擋住了陳鄰的視線。

幾串氣泡咕嚕咕嚕從陳鄰張開的嘴裡冒出來,貼上徐存湛的臉。他遲緩的眨動眼睛,長而密的眼睫上也全是細小的氣泡,離得太近,陳鄰幾乎能看見他眼瞳裡自己模糊的影子。

徐存湛在水裡也能睜著眼睛,專注的盯著陳鄰,從少女秀氣的眉眼,再到鼻尖,略微鈍感的唇。

長串的銀鏈耳環在水中浮沉,滾動的碎光映在她瓷白臉頰上。

她在水裡好像說了什麼。

徐存湛沒聽見聲音,隻看見一連串氣泡從陳鄰唇縫間往外冒。

舌釘,銀色的,金屬冷硬的光澤,在柔軟唇齒間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