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是好人 都說了我真的是正派弟子!(1 / 1)

因為那個和尚的乾擾, 他們半路落地。但等和尚走後,徐存湛也沒繼續禦劍飛行。

他鬆開手指,陳鄰從他指縫間門冒出腦袋來, 左顧右盼:“噯, 那個和尚呢?”

徐存湛:“走了。”

陳鄰:“他剛剛為什麼叫你……”

徐存湛打斷了她的話:“我們也走吧。”

他把陳鄰往自己肩膀上一放,收斂氣息進城。陳鄰坐在徐存湛肩膀上, 不禁回頭看了看被和尚砸塌下的那座石橋。

徐存湛抬手戳了戳她的臉:“彆看了, 那和尚會把橋修好的。”

陳鄰一愣:“還會修好?”

徐存湛理所當然:“他砸壞的橋, 不是他去修要誰去修?”

“也,也是哦。”陳鄰被徐存湛的邏輯說服了。

這個世界的修道者, 和陳鄰看的仙俠劇裡那些神仙,好像不太一樣。他們雖然有移山填海的本事,卻並不像隨心所欲無拘無束的神仙,反倒是更像現代社會精密法律管控下的超級英雄。

打架損壞的東西要自己去修,有集中的情報網,有明確的分工,即使是出於好心插手了凡人之間門的事情,也要承受因果……

入夜之後, 溫度又降了下來。

這座城市不如鷂城繁華,到了晚上大街上就變得冷清,連宵夜攤子都看不見一個。不過徐存湛不吃宵夜,對宵夜攤子也沒有興趣。

感興趣的是陳鄰, 一路上都在張望和尋找宵夜攤子。但走了好一會兒也沒看見賣宵夜的地方;不僅沒有賣宵夜的,就連四面住宅的窗戶, 都沒有幾扇亮著燈。

陳鄰坐在徐存湛肩膀上,兩手托著臉嘟噥:“什麼都沒有啊,今天晚上我們要在這座城市休息?那我們睡哪裡……”

徐存湛:“到了。”

他停步在一條狹窄的死胡同口。

白天和晚上都有下雪, 胡同口的地面也堆滿積雪。但那些積雪並不乾淨,半融化的雪,碎冰茬子,爛泥,汙水,像一件袍子披在胡同身上。

從胡同的牆壁頂上,延伸出一片窄窄的屋簷瓦片,倒掛下細長冰錐。大多數都被掰斷了,在地面凝聚出一片半凝固狀態的冰水。

今夜無月,胡同昏暗,深處抵著牆壁的地方,隱約有人影。徐存湛踩著積雪進去,灰黑色雪晶在他靴子底下,被踩得咯吱作響。

走近之後,才看見巷子深處還擠著七八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他們緊貼牆壁而坐,聽見腳步聲後便警惕的抬眼盯著徐存湛。

昏暗微光下,穿一身藍白間門色收袖衣裳的年輕道長,長發雪白,貌若觀音,眉心落一點赤紅方菱額花,即使在夜色中,那點紅也格外顯眼。

明明是一副好皮囊,垂眼看人時悲憫秀美,偏偏肩膀上卻坐著一個醜得詭異的玩偶,後背還背一副棺材。

在這個大雪紛飛的無月夜,對方這一身打扮完全可以稱得上驚悚。看起來不像個降妖除魔的好道士,更像是個半夜抓人去煉藥的妖道。

乞丐們於警惕之中又生出幾分抗拒和恐懼,瑟瑟發抖擠成一團。

這幾個乞丐老的老幼的幼,瘦得皮包骨,全都長了副熬不過這個冬天的臉。

徐存湛把棺材解下來靠牆放著,自己自在棺材旁邊盤腿坐下。他身上溫度偏高,隔著一層衣服也肆無忌憚的向外傳遞著溫暖,被他坐著的那一塊冷硬冰層緩慢融化,而徐存湛的衣服卻半點沒有被打濕。

他把趴在自己肩膀上裝死的陳鄰拎下來,放在自己膝蓋上:“沒事,你想動就動吧。”

陳鄰:“……嚇到人的話不太好吧?”

旁邊一個小乞丐瞪大眼睛驚聲:“玩偶會說話——”

他還沒有喊完,旁邊的一個老乞丐連忙捂住他的嘴將他摟進自己懷裡,然後驚恐的看向徐存湛。

他那表情似乎是在擔心徐存湛會因為這一嗓子,把他們都給埋了。

陳鄰撓了撓臉,不太好意思嚇唬老人和小孩。她站起來對對面的乞丐揮了揮手,臉上露出和善的笑意:“你們彆害怕,我和這位道長不是壞人……”

小乞丐:“笑起來好醜啊,我第一次看見這麼醜的玩偶!”

陳鄰放下圓手,冷漠:“閉嘴,再說我不好看,我就讓徐存湛把你埋了!”

會說話的玩偶實在邪性。

加上徐存湛那糟糕的手藝加成,讓陳鄰面無表情放狠話時的外貌更加具備了威懾性——小乞丐這次主動熄聲,一縮脖子瑟瑟發抖的藏進老乞丐懷裡。

老乞丐尷尬的也往裡擠,縮著腳努力和對面的徐存湛拉開距離。

對面乞丐安靜了,陳鄰坐在徐存湛膝蓋上,仰頭看徐存湛;徐存湛兩手垂落搭著自己膝蓋,神態平靜,嘴角微微翹起。

從陳鄰這個角度看過去,看得最清楚的就是徐存湛的嘴巴了。他嘴巴長得很好看,顏色是淺淺的健康的粉紅色,上唇略薄,下唇像卷起來的花瓣尖。

以前陳鄰很少這樣仔細去看徐存湛的嘴。

直到這次閒著也是閒著——

她發現徐存湛其實沒有在笑,他的嘴角總是微微翹起,是因為他嘴角天生就是那樣的弧度。

……小貓嘴,還挺可愛的。

“陳姑娘,”徐存湛垂眼,微笑,“你很無聊嗎?”

陳鄰眨了眨眼,強調:“對啊,我是因為很無聊才盯著你看的。主要是——對面那些人,他們被我盯著的話可能會很害怕,所以我隻好盯著你看了,隻是因為很無聊而已,不是喜歡你,所以不要自戀哦!”

徐存湛偏了偏頭,這次他是真的在笑,笑容裡沒什麼惡意:“可是我又沒有說陳姑娘你喜歡我。”

陳鄰沒好氣:“還需要說嗎?你剛剛那個表情,每根眉毛都在說‘我知道我很帥但你先彆愛’……放心放心!我這個人最有原則了,從來不吃窩邊草的!”

她把目光從徐存湛身上移開了,但也沒去看對面的乞丐們。

雖然很不喜歡彆人說自己寄身的娃娃是個醜娃娃,但看過自己現在的模樣,陳鄰對玩偶的外貌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在大晚上的,用這具玩偶身體一直盯著對方,好好的大活人也會被嚇成大死人的!

也不知道徐存湛為什麼要買這麼醜的玩偶。他不會真的覺得這個玩偶好看吧?

陳鄰正走神的胡思亂想著,忽然有微微的涼意落到自己臉頰上。她嚇了一跳,回神,抬起頭,正好看見細雨夾雜雪花落下。

和著雪花一起落下的雨冰得刺骨,就算是五感遲鈍的玩偶也感覺到了一陣寒意。陳鄰在打了個寒噤的同時,下意識擔憂的看向對面乞丐——

雨和雪在即將落到乞丐們頭上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隔開,原本堆積在乞丐們腳邊凝結的汙雪也消失了,隻餘下溫暖又肮臟的青石板。

陳鄰愣了愣,飛快轉頭想要去看自己身後的徐存湛——她的腦袋還沒轉過去,就被徐存湛摁住頭頂。

腦袋轉不了了,陳鄰嘴巴也沒閒著:“是你乾的?”

徐存湛聲音懶懶的:“我乾什麼了?”

陳鄰:“乾好事了。”

徐存湛嗤笑:“我能乾什麼好事?”

雨雪隻避開了那些乞丐,徐存湛自己還是照常淋雨也淋雪。他按著玩偶腦袋的同時,手掌又充當了傘的角色,為玩偶遮住風雪。

在這條被整座城市遺忘的簡陋胡同中,隻有徐存湛一個人淋著雨和雪。

陳鄰忽然一蹲,貓腰躺下打了個滾,從徐存湛掌心掙脫。她這一下來得不算快,但主打一個出乎意料,徐存湛還真沒反應過來。

等他垂眼下視時,小玩偶已經翻身坐在了他大腿上,仰著臉露出得意的表情,兩隻眼睛笑成彎彎的兩道弧。

大有一種‘你能按住我?’的挑釁意味——徐存湛是這樣想的。

他眯了眯眼,勝負欲燃起來,手腕一翻蓋住玩偶扣在掌心。這次徐存湛的手指收攏牢牢圈住了玩偶,任憑陳鄰怎麼掙紮都爬不出去。

掙紮了半天,陳鄰累得氣喘籲籲,一抬頭看見徐存湛居然在笑!

她感到無語,放棄掙紮直接癱在了徐存湛掌心,嘀咕:“幼稚鬼!”

徐存湛:“我隻是陪陳姑娘玩罷了,剛才就不無聊了吧?”

陳鄰反駁:“明明是你想玩,眼睛都笑得彎起來了!”

徐存湛眨了眨眼,毫無被拆穿的心虛:“在幫助他人的過程中,我自己也獲得一些樂趣,陳姑娘,這叫種善因得善果。”

陳鄰:“……”

我信了你的邪!鬼話連篇的臭道士!

她躺平不掙紮了,又瞥了眼對面蜷縮在一起的乞丐們。那些人剛剛還很害怕徐存湛,一副害怕得睡不著的樣子,但現在卻在溫暖的環境裡睡得打起了呼嚕。

陳鄰拍了拍徐存湛的手指:“你就不能給自己也弄一個,能隔開風雪的屏障嗎?像他們身上的一樣。”

“無論風雪雨雷,皆是天地的一部分,也是修道者應該去感受和領悟的一部分,這亦是我的修行。”徐存湛理所當然的回答。

好吧,忘記這哥們是搞苦修的了。

陳鄰伸出手去,接住了幾滴雨水,幾片雪花。雪花落在玩偶手上,很快就化掉了,變成濕漉漉的水跡。

她生長在南方城市,雖然也去過有雪的地方旅遊,但仍舊覺得雪景不管看多少遍都很心動。但在肮臟昏暗的巷子裡看雪,對陳鄰來說是第一次。

對面擠在靈力屏障之中的乞丐們,被溫暖包圍著,難得睡了個好覺,於美夢中露出淡淡的笑容。

“雖然今天幫了他們,但明天和後天也會下雪,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

陳鄰喃喃出聲,有些難受。不僅僅是為對面那群人的遭遇,也為自己無能為力的現狀而難受。

徐存湛:“明天不會下雪。”

他語氣篤定,平鋪直敘得像是講一件已經發生的事情。

陳鄰愣了愣:“你怎麼知……”

徐存湛垂眼,手握住陳鄰的棉花胳膊。雖然是在雨雪之中,但徐存湛的手仍舊很溫暖,像天然火爐。

有一股靈力順著徐存湛的手流進陳鄰胳膊裡,再順著胳膊淌進聚魂符。那股靈力是熱的,熱得人骨肉都要酥熟了,完全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意願。

徐存湛身體往前傾了傾,沒有紮的白色長發順勢滑落下去,垂落的發絲像月光把玩偶‘埋’了起來。

“雖然陳姑娘你開不了靈台,但借我的眼應當也能看見——修道者感應萬物,順其自然,可不隻是說說而已。”

陳鄰確實感覺自己‘看見’了。

靈力。

降落的每一片雪花,每一滴雨水,甚至就連對面蜷縮在一起安睡的乞丐們,身上都有靈力。它們虛幻,輕盈,如同北極光一般絢麗,如夢似幻,如光似電。

當雪花落到陳鄰手掌上時,她也接收到了天地傳來的訊息。

今夜這場雪,是最後一場雪。

徐存湛很快就解除了靈力共感,陳鄰眼前那些極光一般虛幻美麗的靈力軌跡瞬間門消失。她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往前抓了一下,卻隻抓住了幾片雪花,掌心冰冷。

“……你們修道者平時看見的,都是這樣的景色嗎?”

“不是所有修道者都能這樣輕易看見天地間門的所有靈氣。需要修為達到一定地步,並且自身道心堅定的人才能看見;而且也不是隨時都能看見。”

徐存湛手指點了點自己眼瞼:“需要集中精神,打開天眼,方能看見。”

陳鄰:“那平時……”

徐存湛:“平時我眼中所見,亦是陳姑娘眼中所見,我們並無區彆。”

陳鄰眨了眨眼,忽然反應過來——徐存湛知道今夜有最後一場雪,所以特意選了這條巷子過夜。

如果沒有徐存湛的話,這些乞丐中大約有一半以上的人,都熬不過這個雪夜。

“徐道長……”

“嗯?”

陳鄰仰起腦袋,誠懇的望著他:“你其實是個好人噯!”

徐存湛長而密的雪白眼睫低垂,蓮花眼半彎,眉心那點紅印於暗色中越發顯眼,襯得少年膚白眉濃。

他分明笑得十分好看,但陳鄰心底卻莫名拉響警笛,脖子一縮便要心虛的後退。不等她動,徐存湛就已經按著玩偶後脖頸將她拎起來。

視線陡然拔高,與少年金燦燦眼瞳對視,陳鄰咽了咽口水。

徐存湛道:“什麼叫做我其實是個好人?”

“暮白山是正派,我一直是正派弟子,當然是好人。陳姑娘剛剛那句話,意思是你之前都覺得我是個壞人嗎?”

陳鄰:“……”

雖然很想直說你之前的行為不僅不像個好人,而且還很像那種馬上會叛逃去魔界的正派弟子。

但被徐存湛這樣盯著,陳鄰莫名有點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