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第 289 章(1 / 1)

崽崽哭得實在太慘了, 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大顆大顆的淚珠從他眼裡滾落,白淨的小臉兒哭得泛紅。

他沒有大聲嚎, 小手團成拳頭, 手背擦眼淚,嗚嗚咽咽的哭著。

陸蓉都顧不上生氣了, 舉著雞腿衝到崽崽面前:“年哥兒不哭啊, 阿姐這裡還有肉肉, 看,雞腿, 給你吃。”

“不不……”景年抽噎著, 哭得太厲害,話都說不清。

“不什麼?”陸蓉著急地問。

“不、不是年哥兒的……”小家夥兒哭著說:“是阿、阿姐的肉肉, 年哥兒的肉肉,沒、沒有了……”

“不是,這就是你的,是年哥兒的。”陸蓉說。

“不不、不是, 是阿姐、姐的……”崽崽哭得不停抽噎, 一句話斷斷續續, 但態度十分堅定。

陸蓉開始後悔, 她做什麼要嘴欠, 貪那一口肉, 害得阿兄替她擋了一巴掌,又讓年哥兒哭成這樣。

“嗚嗚嗚阿娘……”景年太傷心了, 抱著阿娘的腿痛哭。

他剛剛嘗到雞肉有多好吃, 要是沒吃到也就算了, 剛嘗了味兒, 嘴還沒吃香,就給他連碗端走了。

“年哥兒……”陸景堂走過來,一把將幼弟抱入懷中,給他擦擦小臉,“年哥兒想不想吃糖葫蘆?”

不跟他提雞肉,景年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糖葫蘆?”

他歪了歪小腦袋:“甜甜?”

“對,糖葫蘆是甜的,酸酸甜甜。”陸景堂哄著崽崽:“過幾日,阿兄給年哥兒買糖葫蘆吃,可好?”

“好。”景年趴在阿兄懷裡,抽抽兩下,小奶音哭唧唧的:“阿兄也、也吃。”

“嗯,阿兄也吃。”陸景堂現在就完全順著他說話,隻要崽崽不哭了,怎地都好。

他經曆了那樣一場夢,也算見過大場面,可小五郎一哭,他竟有一陣手足無措,心坎發顫,不知如何是好。

許是長兄為父的心態,又因他在夢中幾乎過完一生,陸景堂現如今面對景年,卻不是將他當幼弟,完全一副慈父心腸了。

“阿姐也吃、吃糖葫蘆……”雖是不流淚了,但方才哭太狠,一時間止不住抽噎。

陸蓉羞愧地低下頭:“都怪我……”

陸景堂趕緊衝她搖頭示意,讓陸蓉不要再提這件事,小家夥兒方被轉移注意力,止住了啼哭,再想起來,又要哭了。

景年眨眨眼,濡濕的睫毛黑而密,一滴眼淚被他眨出來,掛在小臉蛋上,欲墜不墜。

“不不,不怪阿姐。”小家夥兒嘟起嘴:“阿奶拿年哥兒肉肉,給大堂兄吃,壞!”

他倒是恩怨分明,一點兒不牽連。

陸楊氏這回沒捂嘴,隻疲憊地囑咐一句:“年哥兒莫要在你阿爹面前說。”

景年嘴巴撅得更高了:“阿爹,不好。”

看在是親爹的面子上,好歹沒說他壞。

陸景堂和陸蓉都沒有幫陸文元解釋的意思,陸蓉撕了雞腿肉,要喂景年:“年哥兒吃肉。”

景年很饞,又惦記著,這是阿兄阿姐的肉肉,他的已經沒有了。

最後崽崽猶豫著張開嘴,紅著小臉:“年哥兒隻吃……吃一口。”

他豎起一個短短的手指,表示他沒有想要多吃。

陸蓉笑著給他喂了一口雞腿肉,吃到好吃的肉肉,景年一下子又開心起來了,小臉上泛起笑容,十分容易滿足。

他珍惜地吃完嘴裡的肉,又一條雞腿肉喂到嘴邊。

景年緊緊閉著嘴巴,防止口水流出來,小腦袋搖搖搖。

陸景堂說:“這是阿兄喂的,年哥兒怎的偏心,蓉娘喂的肯吃,阿兄喂便不肯吃了?”

崽崽可受不得這種冤枉,立刻反駁:“年哥兒不偏心!”

他一口叼走那條雞腿肉,朝阿兄揚了揚小臉。

這條雞腿肉吃完,阿娘又來喂,景年不知不覺,吃下去好幾口肉。

等雞腿被撕掉小半肉,景年終於反應過來,無論如何也不肯張口了:“不不,年哥兒不吃,阿娘吃,阿兄吃,阿姐吃……”

他態度十分堅定,不管陸景堂怎麼忽悠,兩隻小手交疊捂著嘴巴,大眼睛骨碌碌,警惕地看著他們。

陸楊氏無奈,同陸景堂和陸蓉說:“年哥兒不肯吃,你們吃了吧。”

陸蓉因為剛才的事,正心懷愧疚,立刻搖頭。

陸景堂也不吃,小家夥兒剛為了一個雞腿,哭成那般慘樣,可把他心疼壞了,巴不得所有肉都留給崽崽。

可是這回景年是鐵了心的,他覺得自己吃了阿兄阿姐的肉肉,他們都沒有吃,心裡很是難過。

陸楊氏說:“你們不吃,等你們阿爹回來,一準送去三房。”

她心中不痛快,提及丈夫,便沒了往日尊敬。

陸蓉一聽,她阿爹還真有可能做出這種事,頓時著急了,催促景年:“年哥兒你快吃,不然要讓阿爹送人了。”

景年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阿姐吃。”

“行了,吃吧。”陸景堂將雞翅給景年:“年哥兒吃這個,雞翅肉嫩,阿兄阿姐同阿娘吃雞腿。”

說完把雞翅塞到崽崽手上,讓他兩手抱著啃,又將雞腿肉撕開,分給阿娘和妹妹。

景年看大家手上都有了,他手上雞腿的香味兒一個勁兒往鼻子裡鑽。

陸景堂又故意眼神示意陸蓉,讓她吃得誇張一點兒。

果然,崽崽沒經住誘惑,捧著雞翅啃起來。

雞翅肉嫩,比雞腿更合景年口味兒,他小嘴不停,不一會兒,將雞翅啃得淨剩骨頭。

等到骨頭上乾乾淨淨,一絲肉也無,景年才意猶未儘地停下來,抬起小臉,一臉的油。

陸景堂好笑地給他擦了擦臉,陸蓉攔之不及,一臉可惜:“都是油呢,擦了多可惜。”

陸景堂險些被嗆住,年哥兒臉上的油,不擦了難不成刮下來炒菜?

幾人又將剩下的雞湯分喝了一些,紅棗也分吃了,棗子吃起來甜甜的,景年尤其喜歡。

鍋裡剩下的雞肉和湯盛起來,雞頭雞脖雞屁股還有雞爪這些,加起來也有一碗。

剩的湯卻不多了,淺淺鋪在碗底,陸楊氏覺得這樣有些不好看。

剛才幾個孩子堅持,她多喝了幾口,竟隻剩下這點兒了。

陸蓉見她發愁,舀起一瓢水倒進鍋裡,又往灶間添了一根柴火。

灶裡頭本就有餘火,沒一會兒鍋裡的水便熱了,陸蓉將水舀起來,兌進碗裡:“看,這便夠了。”

陸楊氏:“……”

陸蓉轉著眼珠子,略有些心虛地說:“反正阿爹沒喝過雞湯,定不知真正的雞湯什麼味道。”

陸楊氏張了張嘴,她想同女兒說,你阿爹應是吃過雞湯的,但那大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蓉娘都沒有印象,說來也無用。

這個時間差不多到準備晚飯的時候了,陸楊氏將那一碗雞肉雞湯蓋好,廚房收拾一番。

陸家是三個兒媳輪流做飯,一人輪一天,今日輪到三房的陸田氏做飯,陸楊氏收拾好廚房,將那晚雞湯端回她和陸文元的臥房。

陸家的房子不大,這些年供養著兩個讀書人,吃飯都緊巴巴的,更彆說蓋房。

最老的幾間屋子,還是陸文元幼時,陸家家境尚可的時候蓋的,這些年風吹雨打,年久失修,屋頂的茅草已經換過無數回,有些牆壁坍塌破裂,自家修修補補,勉強住著。

即便如此,房子還是不太夠。

陸滿倉算是個合格的父親,當年他蓋房,想著三個兒子,一人一間屋子,長大之後,可與他們成婚用。

虧得這三間屋子蓋得早,否則他幾個兒子娶親,可能真沒房子住。

不過陸滿倉當時是怎麼都沒想到,如今他孫子的房子,也得他操心。

倒不是說陸文元和陸文仲沒出息,兩人都十分能乾,可他們掙得錢,都用來供陸文達和陸景賢讀書了,哪來的錢再蓋房子。

可孩子們眼瞅著大了,再同父母擠在一處實在不像話,這幾年家裡男人女人齊上陣,摔泥胚曬茅草,打梁上柱,勉強又起了幾間房子。

現如今,除了陸文元他們兄弟三個,夫妻一人一間,小的這一輩兒,隻有陸景賢有單獨的房間。

其他幾個孩子,陸景堂跟二房的三郎四郎住一間,陸蓉她們幾個小娘也同住一間。

景年年紀太小,暫時還同父母住,等他再大兩歲,就該搬去與哥哥們同住了。

待到傍晚時分,村中炊煙嫋嫋,忙碌了半日的村民身披晚霞,步履疲乏地往家走。

一日苦乾,又逢夏日炎炎,既饑且渴。

進門後不管其他,先舀一瓢涼水,猛灌一氣,長舒一口氣才算舒坦。

陸文仲喝完一瓢,將水瓢遞給身後抹著汗的陸文元,陸文元也舀了一瓢涼水喝下。

陸景堂抱著幼弟站在簷下,細心叮囑:“年哥兒不可學阿爹二叔,這般痛飲涼水,會腹痛。”

崽崽驚恐地睜大眼睛,忙不迭地點頭。

他雖然不是很喜歡阿爹,但他是個善良心軟的崽崽,看阿爹又舀了一瓢,連忙擺著小手:“阿兄,阿爹!阿爹不喝。”

陸景堂回:“阿爹不如年哥兒聽話,不聽我的。”

延續了三十多年的習慣,他一句話就讓他們改變,不可能的。

景年板起小臉:“年哥兒聽話,阿爹不聽話。”

“阿爹怎地了?”陸蓉從屋裡出來,挽著衣袖,顯然正在乾活。

她跟景年一樣,都是嘴上對阿爹不滿,心裡卻惦記著。

見阿爹回來,陸蓉忙走過去,拽了拽陸文元衣袖,拉著他往屋裡走。

“蓉娘這是做什麼?”陸文元在兒女面前,其實十分和氣。

景年一下子想到了那晚雞肉和湯,激動地喊:“阿爹,香香!”

兄妹三個,把陸文元拉到房裡,陸蓉端出那碗雞肉和湯,因為天氣太熱,又蓋著個扣碗,還有絲絲餘溫。

陸蓉打開碗,看見裡頭明顯比他們喝的雞湯清淡許多的湯水,心虛地彆開眼:“阿爹,這是給你留的。”

嗅到雞湯的香味兒,景年又回憶起不久前吃的美味,小鼻子抽了抽,咽了口口水。

陸文元看見碗裡的肉和湯,詫異道:“哪來的?”

陸蓉解釋了一遍雞肉的由來,陸文元搖頭道:“二弟妹也太過客氣,今日回來,你們二叔還同我道歉。”

中午三郎四郎挨打,是他看著的,二弟是真沒留手,打得兩個孩子屁股高高腫起。

所以陸文元雖然心疼孩子受了苦,卻對二房沒什麼怨氣。

“你們吃吧。”陸文元看了眼湯碗,“阿爹不愛吃肉,小孩子要多吃,長個兒。”

陸蓉頓時更心虛愧疚,景年奶聲道:“阿爹吃,年哥兒肉肉,好多肉肉。”

陸景堂和陸蓉也紛紛表示他們已經吃過了,阿娘也給阿爺阿奶送了,這是特意給陸文元留的。

孩子孝順,陸文元臉上不由帶了笑,他端起碗喝了口湯,讚道:“真香。”

一口湯下肚,陸文元突然想起來:“可給大郎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