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孫氏的話如炸雷般在雲老夫人耳中轟炸,她真希望是自己聽錯了,深呼吸幾回後仍不能緩解,隻覺得喉嚨一陣腥甜,在各種打擊之下,終於承受不住吐了口血,身子搖搖欲墜。

“大嫂!”

雲三老爺被雲老夫人的一口血嚇到,趕忙上前攙扶。

雲老夫人的臉色極差,她不停的深呼吸,想竭力平複此刻的痛苦,但效果甚微,額上的發很快便被冷汗打濕。

宋天闕見狀,趕忙上前接替雲三老爺扶住雲老夫人,為她輸送內力調息。

孫氏不知如何是好,隻能在旁乾著急,雲伯釗倒覺得這是天賜良機,趁著所有人都在關注雲老夫人的時候,他悄悄用手指從衣袖中抽出一片刀刃,將綁在手腕上的繩索割斷,然後摸出藏於腰間的笛哨,邊往祠堂外跑邊吹響了笛哨。

尖銳的哨聲傳出,不消片刻功夫就有幾十個蒙了面的黑衣護衛衝入祠堂,他們的目標十分明確——雲老夫人。

看來這些人都是雲伯釗早就安排好的後路,他知道當今世上能夠讓他身敗名裂,把他從長信侯這個位置上踢下去的人,唯有陳氏一人。

隻要陳氏一死,憑雲伯釗如今的地位,長信侯府中便無人能撼動他。

雲老夫人被宋天闕輸送內力後,感覺氣息調和了很多,剛清醒一些就看見雲伯釗要對她下殺手,她安排的人手都在祠堂外,雲伯釗的人既然能出現,說明她的人十有八|九都被他清理掉了。

今日隻怕凶多吉少,想到竟要死在這狼心狗肺的畜生手中,陳氏懊悔不已,她對不起老侯爺,對不起雲家的列祖列宗。

宋天闕受雲老夫人相邀在此等候,意外得知雲氏的隱秘,見識到一個口蜜腹劍,忘恩負義的人,他平生最恨此類人,既叫他遇見,斷不會就此放過,何況這些人還想在他面前殺他想保的人,開什麼玩笑!

單手阻攔了兩個黑衣人的攻勢後,將雲老夫人扶著坐下,雲老夫人見他欲出手,擔心他雙拳難敵四手,慌忙勸道:

“宋義士,此乃我侯府之私事,本就與你無關,你還要留著性命照顧妻兒,不必為我這不相乾之人冒險。”

陳氏說話時,目光始終盯著宋天闕,仿佛要在生命的儘頭,將他的模樣深深刻進腦海。

天意弄人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被奸人所害,母子分離幾十年,再相見未及表明身份卻又要陰陽相隔。

雲老夫人不忍宋天闕被幾十人圍攻,特地提醒他還有妻兒要顧,隻盼他彆再冒險,兀自逃命去。

反倒是被幾十個人圍攻的宋天闕悠閒自在,遊刃有餘的護在雲老夫人周身,幾十個刺客甚至連雲老夫人的身都近不了。

宋天闕用行動讓雲老夫人放心,要是讓這群渣滓傷了雲老夫人,宋天闕這半輩子江湖就算是白混了。

刺客們一個又一個在雲老夫人周身倒下。

雲伯釗驀然心驚,他安排的這些都是高手,就算是從門房攻

入春暉堂將老太婆殺死都是夠的,可眼前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武功強到離譜,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老太婆身邊會突然出現這麼個厲害的人。

祠堂外的雨越下越大,雷聲不斷,照理說這個時節不該雷聲大作,烏雲遮住天幕,陰霾濕重,祠堂裡的光線越發暗沉,隻有四角和靈位前終年不滅的蠟燭還亮著,牆壁上映著打鬥不止的晃動人影。

雲伯釗站在晦暗處,知道情勢對自己越發不利,若他繼續留下,等那人收拾了黑衣人之後,就該輪到老太婆收拾自己了,此地不可久留,他必須立刻離開侯府。

所幸他給自己備下的後路不止一條,若是成功,他便留下繼續當他的長信侯;若是失敗,他便離京前往江南,他在那裡也給自己準備了一座足夠隱秘豪華的宅院和足夠他下半輩子揮霍的花銷。

如是想著,雲伯釗果斷從晦暗處向外溜走,他大步越過廊下,還不時向後看兩眼,確定沒有人追來,隻要冒雨穿過眼前這片花圃,就能直達後門,後門處有他早就安排好的馬車。

雲伯釗就佩服自己的深謀遠慮,隻要這回逃出京城,就算不當長信侯了,他也能逍遙快活一輩子。

冰涼的雨打在臉上身上,雲伯釗的腳步卻是輕快,就在離垂花門還有兩步之遙的時候,雲伯釗隻覺後背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緊接著全身便被電流裹住,他整個人帶著電光從垂花門上方飛了出去,正面砸在了地上。

雲伯釗痛苦的在地上痙攣,時不時還冒出些藍色電光,他感覺自己每一寸皮膚,每一處內臟似乎都在被瞬間燒焦了,他想呼救,可喉嚨裡直冒火,怎麼都發不出聲音,他隻得用儘全力將一隻手抬起,想喚人過來幫幫他,誰知他的手剛剛抬起,從天際又降下一道雷,準確無誤的打在雲伯釗的身上,將他再次從原地彈到百尺開外。

而這一回,雲伯釗瞪大的焦黑雙眼再也沒閉回去,全身上下焦黑成碳,竟被天降兩道雷生生給劈死了。

當宋天闕打退所有刺客後,才有人進得祠堂將雲伯釗被雷劈死的消息傳給雲老夫人知曉。

孫氏暗罵了聲‘活該’之後,癱坐在地久久不起;雲老夫人也沒想到那畜生會是這麼個死法,當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讓下人將他的屍身裹進竹席,趁著大雨匆匆埋去亂葬崗,無碑無名,了此一生。

然後將長信侯的雲伯釗在自家府中被雷劈死的死訊上奏朝廷,抬了釘死的空棺木放在堂上供人吊唁。

當然,這都是後話,當雲伯釗被雷劈死之後,祠堂裡的刺客危機也儘數解除,宋天闕對雲老夫人提出告辭,被雲老夫人再次喚住,將宋天闕帶去了祠堂牌位樓後面的祭奠室中。

宋天闕不明所以的跟在雲老夫人身後,看著她在一副等身人像畫前站定,她拿起六根清香一同點燃,分給宋天闕三根,讓他陪自己一同給眼前的人像上香。

儘管不知雲老夫人此舉何意,但宋天闕還是照做了。

六根燃香送進香爐後,雲老夫人便站在那人像畫前一動不

動,宋天闕不忍打擾她的哀思,又不知自己需要乾些什麼,便將四周環顧一圈,最終目光落在了那人像畫上。

起初隻是隨意掃了一眼,然後就被那人像給吸引了目光。

那畫上之人是個穿著鎧甲的中年將軍,十分威武,手持銀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撲面而來,宋天闕知道這應該就是老長信侯,他肯定是沒見過的,但那畫中那栩栩如生的容貌卻讓宋天闕愣住了。

而此時,雲老夫人也轉過身來,看著宋天闕說:

“這是先夫,是不是覺得他長得跟你很像?”

宋天闕不知怎麼回答,隻靜靜的看著眼前這位慈祥的老夫人,心中如萬馬奔騰般湧起各種猜測。

“我與你說一個故事吧……”雲老夫人的聲音在這祭奠室中悠悠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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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後,宋雁行和高岄終於從開封府出來,高岄拉著宋雁行直奔潘樓。

解天煞祿對高岄而言算不得累,就是五臟廟空得難受,一碗熱氣騰騰的魚鮮丸子湯下肚,高岄才覺得重新找回了人生的意義。

“舒坦!”

高岄放下碗感慨,又接著吃其他菜,宋雁行忍不住替她把了把脈,解了這麼多天煞祿,高岄的心脈確實穩固了許多,看來星辰圖上下合並修煉確實能解她心脈之危。

把完脈之後,宋雁行見高岄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趕忙放開她的手腕解釋:

“沒彆的意思,就是關心一下。”

高岄看了一眼仍留有餘溫的手腕,這些天她雖然內力運轉不停,但天煞祿本就與她的星辰圖下卷相互補,內力越是運轉她就越精神。

倒是宋雁行這幾日是真真沒敢合眼,不僅要替橋西刺客安排,還要盯著高岄,防止她走火入魔,加上開始運功前兩日,他幾乎有六七日沒怎麼合眼,眼下都有明顯烏青了。

“光關心有什麼用?趕緊幫我找宋大俠要星辰圖上卷才是正經。”高岄說。

宋雁行任勞任怨的連連點頭:

“是是是,包我身上!說實在的,要不是你拉著我來這兒吃飯,我說不定現在就找我爹去了。”

高岄剛才餓得慌也走得急,拉著宋雁行出來之前好像跟葉丹青和一個六壬書坊的人打過照面,他們像是要攔著兩人說話,高岄沒理會,抓著宋雁行就躍上了房頂。

“剛出來時,是不是看見葉叔了?”高岄這時候才想起來問。

宋雁行無奈點頭:

“嗯,還有個六壬書院的弟子。”

高岄將精致糕點咬了大半,邊吃邊說:“他們好像有話跟咱倆說?”

“好像是。”宋雁行一個勁的附和。

高岄無語的看著他,目光好像在問:那你怎麼不聽聽?

宋雁行咽下了一口湯後說:“什麼事都沒有你吃飯重要,讓他們等著唄。”

反正也不會有什麼大事吧,他進開封府之前特地叮囑過父親,讓他幫忙盯著,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就在這時,隔壁桌的談論聲傳來:

“聽說了嗎?長信侯在自個兒家裡被雷劈死了。”

宋雁行聽到長信侯三個字時愣了愣,高岄也有些遲疑,忍不住回身對隔壁桌的客人問:

“幾位兄台,你們說的是哪個長信侯?”

那是幾個書生,見高岄模樣生的精致,便配合回了句:

“還有幾個長信侯?就是姓雲的那家。”

雲伯釗!??

宋雁行與高岄目光對視,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些許震驚:

所以他們閉關五日的功夫,雲伯釗就在自己家裡給雷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