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高岄幾人從奉恩公府跑出後,覺得口渴,便找了個茶攤喝茶。

其間高岄始終沉默,她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原本隻是想請外公看在裴老夫人的面子上,出動天極盟的勢力搜尋孫、崔兩位公子,誰知那老頭兒嘴上不答應,背地裡把事情做了個十成十。

不僅把孫、崔兩位公子送回奉恩公府,還爬到屋頂上偷看裴老夫人。

更沒想到裴老夫人對外公的事一點不忌諱,居然當著她的面就開問了。

若非雲庭反應夠快,察覺屋頂偷看的外公後就迅速把她、裴煦和師嵐拉了出去,給了兩位老人家一點談話空間。

思及此,高岄往雲庭瞥了一眼,隻見對方此刻的關注點並不在她身上,而是蹙眉盯著眼前的茶水,似乎在糾結要不要喝的問題。

師嵐手裡的茶杯端起放下了好幾回,剛要開口與高岄說話,就被高岄抬手打斷:

“彆問,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師嵐訝然:“你知道我要問什麼?”

高岄翻了個白眼,用表情回答她。

師嵐見狀,放下茶杯說:“我是想問,咱倆今晚去哪裡住?”

驟然吃了個大瓜,得知自家師父的身世,未免師父看到她尷尬,師嵐決定這段時間少往師父面前湊。

“啥?”高岄沒懂師嵐的意思,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對哦,晚上去哪裡住?”

今天晚上的天水巷預測會有一場超級大的暴風雨即將來襲,住是不可能回去住的。

老爹驟然現身奉恩公府,以最高調的方式曝光了他隱藏十幾年的身份,外公被他們夫妻倆聯手騙了十幾年,憤怒值有多高可想而知。

這是阿爹阿娘自己種下的苦果,理應由他們自己去吞,雖然這麼想有點不孝,但高岄和師嵐決定遵從內心的選擇。

隻要她們不出現,再大的風暴也波及不到她們。

沒錯,就是這樣!

所以今晚她們睡哪兒呢?

高岄和師嵐對望一眼後,同時看向已經放棄糾結喝不喝,把茶杯從面前推開老遠的雲庭。

被兩道目光同時捕捉,雲庭想不注意都難。

隻見他搖著扇子淡定自若,爽快點頭:

“住……倒是沒問題。”

高岄和師嵐正要開口道謝,就聽雲庭再度開口:

“隻不過,二位女俠今晚閒著也是閒著,不如隨在下去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如何?”

高岄總覺得沒好事,警惕的問:

“何謂有意義的事?”

雲庭但笑不語,老神在在故作高深的模樣讓師嵐掛在腰間的長鞭奇癢無比……

**

夜深人靜時,白日裡繁花似錦的中央大道上已經基本沒什麼行人。

兩輛馬車從傅家巷子口出發,在城門關閉前趕到,經過盤查無誤後放行。

馬車一經

出城便疾奔上官道向南而行。

走出城外大約二裡地時,戴著鬥笠的車夫忽然勒住韁繩,神情緊張的看著攔路的馬隊,他們約有二十來人,個個身著黑色勁裝,其中幾個人的手上、臉上和靴子上都沾著血,顯然是剛經過一回打鬥。

送人車夫以為今夜計劃暴|露,他既答應友人將他一家老小平安送抵江南,即便是死也要做到,於是他暗自將藏於車凳下的長刀拔出,做好殊死一戰的準備。

攔路馬隊忽然分開,隻見一身姿頎長的少女自馬上來,對著車夫身後的車廂喚道:

“傅家小弟,是我!出來說話。”

車廂內,手持匕首嚴陣以待的傅映春聽到聲音,隻覺有些熟悉,將車簾掀開一角向外看了一眼,看到高坐馬背的少女時,他先是一愣,然後收起匕首,回身安撫了下受驚的祖母和母親,掀簾而出,對著那喊話少女詢問:

“尊駕喚我何事?”

**

城中燈火輝煌的芙蓉樓內,雅室清幽,與樓下繁雜人聲形成對比。

雲庭和傅映寒對面而坐,桌上放著菜肴和酒水。

兩人就那樣乾坐著,誰也沒主動開口。

傅映寒始終低垂著腦袋,雲庭則面沉如水,如此對峙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傅映寒總算有了點動作。

他起身為雲庭和自己分彆斟酒,雲庭再次看到他手臂上的傷痕,之前和高岄去他家時就看到過,順著他的手臂向上掃視一番,雲庭發現傅映寒身上的傷不僅僅在手臂上,連同脖子處也有微微傷痕漏出。

“誰傷的你?”

進門後的第一句話是從雲庭口中問出的。

傅映寒放酒壺的動作愣了愣,將手腕上漏出的傷痕藏好,若無其事的回道:

“是我自己練功傷的。”

雲庭卻是不信,冷哼道:“若是練功傷的,你又何必強調‘是你自己’。”

傅映寒沒有反駁,而是端起酒杯對雲庭敬道:

“師父,從您收我為徒至今日,咱倆都沒坐下喝過酒,這杯徒弟敬您。”

說完,傅映寒不等雲庭端杯,便兀自將手中酒水一飲而下,見雲庭沒動,他又給自己添了一杯。

“這一杯,是多謝師父這些年的教導與相護,大恩大德,今生無以為報。”

又是仰頭飲下。

他接著倒第三杯酒的時候,雲庭輕問了一句:

“你是在跟我說遺言嗎?”

傅映寒倒酒動作一頓,但很快恢複,抬頭對雲庭笑答:

“師父何出此言?我不過是有感而發。”

雲庭懶得跟他再做表面文章,直言不諱:

“我查到李開鬥了。”

原以為喚他來這裡談話,他會有所悟,進而坦白相告,可雲庭等了半天,坦白沒等到,倒等來了他的類似遺言,便不想再兜圈子。

果然,傅映寒聽到李開鬥的名字時愣在當場,酒杯裡的酒倒滿了都未發覺。

雲庭探身將傅映寒手中酒壺取下,丟了塊帕子給他擦拭被酒弄濕的衣袍。

傅映寒失魂落魄的拿起帕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卻不擦拭,而是將帕子捏在手中看向雲庭,問他:

“師父知道多少?”

雲庭冷笑:“該問你還有多少打算瞞著我吧?”

傅映寒慚愧歎息,將盤腿而坐的姿勢換成跪坐,對於面前這個比他年紀比他還小一些的師父,傅映寒是打從心底裡尊敬的。

“徒弟並非有意隱瞞,隻是事關重大,徒弟不想連累……”傅映寒還沒解釋完,就被雲庭打斷:

“所以你就決定自己去找死?”

傅映寒目光堅定:“隻要能報仇,我死不足惜!”

“你死不足惜,你的家人怎麼辦?”雲庭問。

“我早已安排好他們的去處。”傅映寒回。

“安排好家人去處,獨自前去報仇,很好!”雲庭氣極反笑:“計劃的很好,但真的能做到嗎?”

傅映寒說:“可以做到。我已取得韓姝雯的信任,明晚她便會帶我去平陽侯府,一切準備就緒。”

他放下所有尊嚴配合韓姝雯,像條癩皮狗一樣任她打罵也不離去,違心做出對她情根深種的模樣,曆經韓姝雯的種種考驗之後,終於讓她徹底放下戒心,答應帶傅映寒回侯府面見平陽侯。

隻要他能當面見到平陽侯,傅映寒立即刺殺,若是不成,隻需將隨身攜帶的毒蝶放出,那些毒蝶來自西南,毒性極劇,沾上必死,在場的平陽侯府眾人必死無疑。

在傅映寒的計劃裡,他沒打算活著走出平陽侯府,他自己也會跟平陽侯府眾人一同中毒身亡,這樣就算有人來查平陽侯府眾人死因,最終也隻會查到毒蝶身上,傅映寒這個凶手跟著一起死了,便不會有人懷疑到傅家,被他拜托親友早早送到江南去的家人們自然也會平安無事。

“你以為取得韓姝雯的信任,平陽侯就自然而然會信任你嗎?”雲庭問他後,平靜的說:

“你一改常態跟韓姝雯混在一處,彆說平陽侯,就是我看見都會懷疑。”

“正因為懷疑,所以我才派人去查你這段時間的經曆,以為你是受了什麼蠱惑與威脅,誰知我查到了李開鬥。我能查到,平陽侯自然也能查到,你所謂的一切準備就緒,不過是人家請君入甕的手段。”

“隻要你明日隨韓姝雯一同出現在平陽侯府,都不用進二門,你就會被平陽侯安排的人擒獲,屆時縱使你計劃再怎麼周密詳儘也施展不出來!”

傅映寒聽著雲庭所言,臉色頓時煞白。

“你以為你把映春和老夫人他們送走就沒事了,我告訴你!平陽侯已經派人去殺李開鬥了。”雲庭用扇子敲著桌面怒聲提醒。

傅映寒雙掌捏著桌角,手背青筋畢現,聲音顫抖的問:“他……去殺了李開鬥?”

雲庭厲聲:

“李開鬥是能證明他罪行的人證,他豈會留他在世上?之所以今晚才動手,是怕李開鬥死的太早的話惹你疑心罷了。”

“你利用韓姝雯的愚蠢,韓弢利用你的自作聰明。隻要你明日依計進入到平陽侯府,平陽侯手起刀落將你殺害,從今往後這個世上就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到他了。他所有的罪行都被抹得乾乾淨淨,而傅家將不複存在。”

傅映寒聽得冷汗直冒,整個人徹底崩潰,雲庭見他面如死灰,到底於心不忍,起身將他拉起:

“彆發愣了,跟我走!”

傅映寒被雲庭拉著下樓去,直到被推上了馬背才回過神說:

“師父,我還要去救映春他們……”

若事情真如師父所言,那平陽侯就絕不可能放過傅家任何一個人,他今晚送家人出城可謂蠢極。

雲庭翻身上馬,瞥了他一眼:

“等你去救,黃花菜都涼了。”

傅映寒聞言,得知師父已經出手為他善後,心中稍定,見雲庭策馬,傅映寒趕忙問:

“師父此刻帶我去哪兒?”

雲庭人在馬上,頭也不回的說了兩個字:

“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