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裴家眾人見桑天佑竟真的枉顧律法要在他奉恩公府撒野,當即決定拚死一戰。

隻要今天裴家二女進宮,不管是裴家主動送的還是他們動手搶的,結果都一樣,事後太後隻要推脫一句‘誤會’,象征性讓桑天佑給裴家賠個禮,那時兩個女兒已經在太後手裡,是死是活全憑她擺布,裴家不想謀反的話,隻得吞下這口惡氣。

但反之,如果他們今天帶不走裴家二女或者傷了、殺了裴家的人,但凡裴家還有一人存活,明日便會攜血書上殿參奏,讓禦史台把太後的所作所為公之於眾,再聯合朝臣彈劾,裴家傷亡的人越多,太後就越難辭其咎,若再有人推波助瀾一把,太後還能不能安坐後宮都是未知數。

裴煦抓緊手中劍護在家人前面,決心搏命,忽的隻覺眼前人影一閃,一股劈山裂海的強勁掌力揮向衝向裴家眾人的禁軍,頓時將他們掀得人仰馬翻。

“師公威武!”

師嵐在屋頂為江夢熊喝彩,懸著的心總算放下,師公出手自然比她出手更穩妥。

高岄也鬆了口氣,她當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裴家人拚命,但她身份特殊,若為裴家出頭,被人看出她和裴老夫人的淵源,隻怕會給阿爹阿娘惹去麻煩。

“外公隻要把他們打退就成了吧?”高岄小聲問身旁雲庭。

隻聽雲庭並不樂觀的歎了口氣:

“桑天佑若被打退,一頂‘違抗懿旨’的帽子隨即就會扣在裴家頭上,屆時說不定有理變沒理,事情更複雜。”

雲庭的解釋讓高岄很氣憤:

“難道非得裴家有傷亡才行嗎?”

“世事就是如此,你不見點血就鬥不過那些胡攪蠻纏的人。”雲庭說。

裴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才會決定拚死抵擋,隻要裴家今日有人傷亡,那太後勢必要承擔強闖國公府的責任。

高岄擔憂的看向院中,被江夢熊打倒的禁軍們已經紛紛從地上爬起,抽出佩刀,警惕又懼怕的對著從天而降的江夢熊。

“那該如何?打也不對,不打也不對?”高岄氣得捏碎了一塊瓦片。

雲庭拉過她的手檢查有沒有受傷,回道:

“裴家現在的問題不是能不能打贏,而是怎麼應對後續,除非有個足夠分量的人能在此刻站出來,幫裴家擋掉違抗懿旨的罪責。”

高岄立刻想到了自己:“我去。”

隻要她露面保下裴家,太後也拿她沒辦法。

雲庭將她手心的瓦礫碎片擦掉,深深望了她一眼後搖頭:“你不行。”

高岄不解:“我為何不……”

“我去吧。”雲庭鬆開高岄的手就要從屋頂站起身,正想躍下時,忽的眼前一亮,又蹲了下來。

高岄見他起來又蹲下,不明所以:“你乾嘛呢?去不去?不去我去!”

說完要起身,被雲庭再次拉下,隻見雲庭用下巴比了比院門方向:

你我都不必去了,有更合適的人去。”

**

院子中,幾十個禁軍根本不是江夢熊的對手,被他逼得節節敗退,桑天佑舉刀對峙,怒聲質問:

“你是何人?膽敢阻攔禁軍辦事?”

江夢熊一甩衣擺,拍飛兩個禁軍的同時回了兩個字:“護院。”

桑天佑頭疼不已,他怎麼不知道裴家竟有這麼厲害的護院,今日若被他打出門去,禁軍的臉可就掉光了。

裴家眾人在江夢熊出現後也是驚訝不已,裴朝臣好奇的問:

“這位壯士什麼來頭?”

裴老夫人蒼白著臉沒有說話,裴煦也是心情複雜:

“孫、崔兩位公子就是他救回來的。”

裴朝臣恍然大悟,頓時敬佩不已。

桑天佑自知不敵,便倉皇躲在禁軍身後喊話裴朝臣:

“國公爺,若你執意抵抗,就是抗旨!裴家擔得起這罪責嗎?”

裴朝臣臉色一沉,事情果真如雲庭猜測的那般,裴家妥協可能會失去兩女,若不妥協就會被說成抗旨。

兩難之際,就聽一道威嚴十足的聲音從院門那邊傳來:

“抗誰的旨,也說給朕聽聽。”

眾人目光所及,隻見一身微服的高儉自院門走入,禦前統領葉丹青帶兵隨行在後。

桑天佑愣在當場,高舉佩刀的手一軟,長刀當啷落地的聲音把他驚醒,果斷跪地請安:

“見過陛下。”

此時裴家眾人也從震驚中回過神,裴朝臣領著裴家眾人上前請安:“參見陛下。”

眨眼的功夫,院子裡跪了大半,吳氏不知發生了什麼,但也聽懂眾人口中‘陛下’的意思,雙膝一軟,撲通跪下,膝蓋的疼痛讓她腦子瞬間清醒,意識到今天十有八|九要翻船,趕忙把跪著的身子縮成一團,儘可能的讓自己變得不起眼。

高儉走過來後,院中仍站著的隻剩下江夢熊一人。

饒是見多識廣,叱吒江湖的江大俠面對此情此景,一時也難消化。

“你……”

待高儉走近身前,江夢熊指著他愣了半晌。

高儉對他尷尬一笑,忽而眼眸一轉,快步走到跪地不起的裴老夫人身前,親自躬身將她扶起,口中道:

“哎喲喲,老夫人快快請起。”

把受寵若驚不明所以的裴老夫人雙手扶起後,高儉也不撒手,直接以後輩的姿態,殷勤備至的扶著裴老夫人,對裴家眾人客氣道:

“奉恩公請起,諸位都起來吧。”

高儉讓起這話是對著裴家人說的,顯然並不包括跪在對面的桑天佑和吳氏等。

江夢熊轉過身來,再次指向高儉,憋了半晌才憋出倆字:“你這……”

不等他說完高儉便及時打斷:“老……先生好呀,有什麼話等朕處理完此間事再說不遲。”

高儉對江夢熊尷尬的齜牙一笑,又看了看手中扶著的裴老夫人,意思很明白:您老

先往後稍稍,讓我幫你把舊情人家的事處理完再說。

將夢醒被他噎了一下,目光在他和裴老夫人之間回轉片刻,最終哼聲甩手退至一旁。

屋頂上的雲庭忍不住輕笑了聲,高岄也不禁對著她老爹的方向豎了個大拇哥。

不愧是他。

第一時間就精準找出外公的軟肋,用裴老夫人給他擋了一撥大大的攻擊。

葉丹青給高儉搬來一張太師椅,讓他坐著審訊仍跪地不起的桑天佑一行,誰知椅子搬來高儉卻是不坐,而是請裴老夫人入座:

“老夫人臉色不太好,還是您坐吧。”

裴老夫人實在不懂這位皇帝陛下為何對自己這般禮遇,心中沒底,趕忙推辭:

“謝陛下關懷,妾身無礙,請陛下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不不不。”高儉果斷擺手:“您坐您坐!”

說完,他不等裴老夫人反應就親自把人扶著坐下,悄悄用餘光瞥了一眼幾乎要把他瞪成篩子的老嶽父。

哎呀,原以為他和親親娘子的愛情故事已經很狗血了,真是沒想到他老嶽父才是狗血之王啊。

帶著京城第一美人的世家小姐私奔,私奔路上生了個女兒,世家小姐離開後,他獨自帶娃,居然把娃給帶成了武林盟主,這故事誰聽了不得說一句牛x!

在天水巷那七日,親親娘子把一直隱瞞的身世一五一十告訴了高儉,高儉震驚不已,但也理解,畢竟親親娘子始終覺得自己是被母親所拋棄的孩子,對自己的生母總是避而不談。

原本這個秘密,親親娘子可以埋藏一輩子。

若不是因為高儉撿漏了皇位,帶妻女來到京城,冥冥中跟裴家又有了關聯,親親娘子的身世之秘完全可以不說的。

“桑天佑。”

高儉喚了一聲,桑天佑抬起半身應答:“臣在。”

“跟朕說說,你是奉了誰的旨意來抄奉恩公府的家?”高儉換了一副冷臉,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整個人都透著尊貴威嚴的氣場。

桑天佑臉色大變,慌忙否認:“臣不敢!”

皇帝一開口就是他來抄家,這罪名若是成立,彆說桑天佑禁軍統領的職位保不住,就連他的命也得交代出去。

“不是抄家?那你帶兵私闖國公府是為何?還對裴氏眾人刀劍相向,你這是想殺人滅口呀!”

高儉把一頂頂寫著‘死罪’的帽子,不要錢似的往桑天佑頭上扣。

先是抄家,再是私闖國公府,然後殺人滅口……無論那一條都夠要了桑天佑的命。

桑天佑冷汗直冒,面如金紙,心裡一百個後悔今天答應太後陪吳氏那蠢婦走這趟。

太後本就是個糊塗人,能辦出什麼高明的事?

她被先帝當擋箭牌用了一輩子,卻自以為受寵半生,先帝故意把她的性子養得張揚無邊,蠢不可及,這才由著她在後宮獨大,因為先帝知道,就算給她至高無上的權利,她也握不住,早晚會被她的愚蠢敗掉。

先帝猜的一點都不錯,他驟然去世後,太後韋氏獨攬大權,使安國公專政,兩人要捧先太子上位,可臨登基前,先太子死在魏王高朔逼宮那日,怎麼死的,什麼時候死的都搞不清,太後欲把刺殺先太子的帽子扣在魏王頭上。

可結果呢?

魏王還是魏王,先太子帶著臭名深埋地下。

此後種種,太後和安國公想做的事就沒有一件能如願做成的。

桑天佑若不是早年受恩於安國公,對於這兩個糊塗的主子,他早就棄暗投明,另謀明主去了。

這些年他左右衡量,明哲保身,像上回張大人家布防那事,桑天佑寧願自己摔斷腿也要推掉,事實證明他的判斷很正確,布防之事後,安國公讓禁軍成了個笑話,頂替他去的副統領於誌彪也受了罰。

今日來奉恩公府前,桑天佑也曾猶豫,不過是想著奉恩公府這些年遠離朝堂,裴家勢弱,縱然被太後無腦欺壓也掀不起風浪。

可誰能想到,皇帝會突然駕到,還被他抓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