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李小娘子是在大相國寺附近失蹤的, 韓小姐也是在大相國寺聽說了采花賊的事情。
而大相國寺周邊集市眾多,各行各業都有攤位,人聲鼎沸, 熱鬨非凡, 這樣的複雜環境,確實更利於乾那些偷雞摸狗, 藏頭露尾的事。
所以眾人直奔大相國寺附近的集市。
裴煦戴著帷帽,故作嬌柔的由師嵐這個雙髻丫鬟殷勤備至的扶下馬車, 一陣風掀起了帷帽上的白紗,將藏在白紗後的出塵容貌展現出一二, 瞬間驚呆了從旁邊經過的路人,待路人想再看時,一旁的婢女已經動作迅速的把白紗重新拉下, 遮住了那瞬間傾城的絕世容顏。
“小姐, 這就是大相國寺了, 你在江南不是總說要來看看嗎?”
師嵐扮的雙髻丫鬟也很敬業,台詞說得更是穩妥,嗓門兒巨大,穿透力極強, 很快周圍的路人們都知道了, 這是一對從江南來的主仆。
她們一路走, 一路看,一路笑,像一道行走的風景般, 在人|流如織的集市中穿梭。
高岄換了一身男裝,嘴上貼了兩撇小胡子,跟怎麼都不肯變幻裝束的雲庭坐在集市高處的茶攤兒上喝茶, 時刻關注著那兩個高調逛街的人。
雲庭坐在茶桌旁搖扇子,關注集市中的兩人還沒有關注自己茶杯裡的茶更多些,召來小二問道:
“有龍井嗎?”
小二指著茶杯說:“客官,這就是龍井。”
雲庭遲疑不決的擺了擺手:“算了。”
小二退下後,雲庭終究還是沒對眼前這杯疑似龍井,但茶湯明顯不對的茶下手,目光往旁邊一斜,卻看到高岄把自己的臉藏在茶杯後面,鬼鬼祟祟的探頭探腦,他不禁用用扇子一角在桌上輕輕敲了敲,問她:
“乾嘛呢?”
高岄果斷對他比了個‘小聲點’的手勢,然後自己端起茶杯,繼續遮臉道:
“唉,早知道我去了,師嵐那嗓門兒太刻意,怕不是要引人懷疑。”
雲庭順著她的目光往集市看去,隻見師嵐幾乎是抱著裴煦的胳膊在‘攙扶’他,隻要有人在旁邊偷看裴煦,她就一副護主心切的模樣怒瞪那些人,直瞪到那些人訕訕的離開為止。
確實有點用力過猛,萬一把采花賊也給瞪跑了,大家不就前功儘棄。
換個人也許會好些,雲庭的目光落在高岄身上,想象著她像師嵐那樣抱著裴煦的胳膊時,眉心就下意識皺起。
他雲淡風輕的說:
“還好吧。丫鬟不都那樣。”
高岄驚訝的看向雲庭:“你家丫鬟都那樣?唉,不行,我看要不還是我去換她吧。”
說著,高岄就想起身,被雲庭眼明手快的拉回原位,說道:
“換什麼換?說不定采花賊已經盯上他們了。你去換的話,不就打草驚蛇了?”
高岄想想,好像也有點道理。
雲庭見勸住了她,欣慰的拿起茶杯,想喝一口時突然反應過來茶不對,又遺憾放下,看著高岄的白皙挺秀的側臉,不禁說道:
“韓元孫那事兒你怎麼解決的?”
雖說從那江湖快訊上已經看到了韓元孫的下場,但雲庭還是好奇細節。
高岄注視著集市人群,隨口回道:
“就那麼解決的唄。”
“我問的是細節,你是怎麼製服韓元孫的?”雲庭問。
高岄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哼哼了一聲說:“對付那軟腳蝦還需要製服?你罵我呢?”
“不敢不敢。我這不是不知道在瞎猜嘛。說說。”雲庭鍥而不舍的追問,為此還特地把扇子換了個手,在高岄背後殷勤的扇動起來。
高岄見他態度不錯,這才以手遮擋,湊到雲庭身前細細說了幾句昨晚抓走韓元孫的細節。
雲庭聽得瞪大雙眼,驚詫的問:
“你揍完他,就親手把他給剝了?”
高岄點頭:“嗯,光光的。一件不留。”
雲庭倒吸了一口涼氣穩定心神,尷尬的乾咳一聲後,又問:“那他身上的字……”
“我寫的。”高岄毫無心理負擔的承認。
雲庭看著她那一臉驕傲的小表情,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半晌後才對她豎了豎大拇指,由衷的誇了一句:
“厲害。”
高岄對他誠懇的誇獎十分受用,壓低了聲音傳授經驗:
“對這種人,就是不能心慈手軟,通常打一頓就能服了,也有個彆倔強的,那就受累打兩頓,總之一定要把他們的壞心摁死在萌芽狀態,這樣他們以後才不敢再去禍害彆人。”
雲庭越聽越汗顏,不知不覺間竟喝了兩口路邊茶攤的茶,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咽下去,後悔也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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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傅映寒和蔡彩芝也不放心的跟了過來。
兩人各自戴著鬥笠,換了尋常百姓的灰衣短打,從集市口進入,側身站在一個凹進去的攤位前,悄悄關注著裴煦和師嵐那邊的動靜,打算一有異樣,便立刻衝上去支援。
“二位。”
忽然一道聲音自下面傳來,傅映寒和蔡彩芝同時看了過去,隻見面人攤的老板正看著他們,問道:
“要捏面人嗎?”
兩人尷尬一對視,蔡彩芝的臉更是紅成了煮熟的蝦子般,傅映寒不想離開這個凹進去的絕佳躲藏點,便從腰間掏出一塊碎銀,拋給面人攤老板,說道:
“捏兩個吧。”
面人攤老板收了錢,興高采烈的開工。
蔡彩芝把臉轉到一邊,費力的做了兩回深呼吸,儘力把翻湧的心情給平複下來,然後又忍不住往傅映寒那邊看去。
兩人自小相識,蔡彩芝的母親和傅映寒的母親是閨中好友,因此二人小時候就在一處玩耍,後來二人的母親相繼離世,她父親另娶了填房夫人,傅將軍這時也受人陷害落了難,父親在填房夫人的攛掇下,竟在傅家最困難的時期,上門退了親。
“事情都過去了,你不必再放在心上。”傅映寒沒有回頭就知道蔡彩芝在偷看他,如是說道。
蔡彩芝隻覺鼻頭有點發酸,但她很快讓自己冷靜下來,深呼吸調整一番後,回了一聲:“嗯。”
儘管身處鬨市,兩人間的沉默卻自成一圈。
“二位,面人捏好了。”面人攤的老板動作很是迅速,將兩隻面人遞出。
傅映寒和蔡彩芝一看,頓時覺得尷尬到了家。
一對牛郎織女的面人,栩栩如生的送到了他們各自手中。
傅映寒看看面人攤老板,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織女面人,猶豫了一會兒後,果斷將織女面人遞給了蔡彩芝,囫圇說了句:
“都給你吧。”
蔡彩芝一下得了兩個面人,愣了半晌才呐呐說了句:“多謝。”
傅映寒點了兩下頭算作回應,再把目光投入集市中時,發出一聲驚疑:
“咦,他們人呢?”
剛才還在字畫攤位前高調觀賞的裴煦和師嵐兩人突然不見了蹤跡,而此時發現二人不見的,還有高岄和雲庭。
他們從高處的茶攤跑下來,一股腦兒鑽進了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找尋裴煦和師嵐的下落。
傅映寒和蔡彩芝見狀也想跟隨,走了兩步傅映寒才反應過來,回身對蔡彩芝說:
“你先回去吧,這裡太危險了。”
蔡彩芝說:“我不怕,我跟你們一起找。”說完怕傅映寒不同意,她又追加一句:“多個人多雙眼睛。”
傅映寒沒法子,隻能對她點頭,不忘叮囑:
“跟緊我。”
猶嫌不夠,他把自己的短打腰帶捏成一線遞給蔡彩芝,說:“抓著。”
蔡彩芝沒敢猶豫,聽話的抓緊後,兩人才追著高岄和雲庭身後去。
剛才在茶攤邊上,高岄和雲庭隻不過湊在一起說了幾句話,再回首看集市時,就已經找不到裴煦和師嵐的身影,急的他們顧不上會不會打草驚蛇就追了出來。
繞著集市找了一圈,最後與師嵐在集市兩條路的交叉口遇見了,高岄問師嵐:
“怎麼就你一個?”
師嵐急的不住喘息,說:“剛才在算命攤子那邊請了支香,算命的和尚非要我去把香插進香爐裡,我怕惹人懷疑就去了,可我插完香下來,裴煦就不見了。”
雲庭問:“那算命的有問題嗎?”
師嵐搖頭:“沒問題,就是大相國寺的法師,周圍人都認識他,他說我去插香的時候,裴煦好像看見了什麼,往南邊去了,可我找了一路,也沒看見裴煦的半點影子。怎麼辦,我把他弄丟了。”
高岄安慰道:
“你彆急,還有大師兄和奚水生呢。他們比我們早來,肯定在裡面接應著,先找他們問問看。”
“不用找了,他們過來了。”
雲庭個兒高,遠遠就看見柳星白和奚水生在人群中穿行,正往他們這邊趕來,奚水生的手上還拿著裴煦戴的白紗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