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雲庭的目光落在高岄彆在腰間的白玉笛上,指著問道:
“敢問姑娘,那白玉笛從何而來?”
高岄愣了愣,低頭看向自己腰間的笛子,沒想到他大費周章要問的居然是這個。
“你……認識這笛子?”高岄不答反問。
雲庭笑道:“是在下問姑娘,怎麼變成姑娘問在下了?”
見他避開自己的問題,高岄也隨意開口回了句:
“買的。”
這脫口而出的敷衍讓雲庭無奈,一歎後道:
“好,姑娘贏了。我確實認識它的主人。”
高岄又問:“是朋友?”
雲庭猶豫片刻:“算是……前輩。”
高岄用探究的目光將雲庭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她知道這人叫雲庭,小蔡昨天告訴過她,說雲庭是長信侯世子,一個殺手刺客怎麼會是他的前輩?
難道奈何橋的殺手跟長信侯府有關?回京路上的刺客團有長信侯府的一份?
“在下已經回答了姑娘的問題,現在輪到姑娘回答了。”雲庭催促。
高岄回過神來,不動聲色的回道:
“巧了,這也是我的前輩給我的。”
笛子是陸叔給她的,陸叔是武林泰鬥,絕對算得上是高岄的前輩。
雲庭聞言,滿眼疑惑:
“你的前輩?姑娘可知這笛子的主人是做什麼的?”
高岄點頭:“我當然知道。你知道嗎?”
雲庭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我當然……也知道。”
“所以,你問完了嗎?”高岄說。
雲庭手指比了比,說:“還有一個問題。”
“說。”高岄耐著性子等。
“這笛子的主人現在哪裡?”雲庭沉聲問。
高岄卻搖頭表示:“不知道。”
這句是實話。陸叔給她笛子的時候,隻說這個殺手受傷跑了,現在還沒蹤跡。
“可你不是說,笛子是她給你的嗎?你怎會不知她現在何處?”雲庭迫切追問。
高岄嗤笑,容顏更勝三分:
“我隻是拿了笛子,其他的一概不歸我管。”
說完這些,高岄指著馬車問:“該說的我都說完了,現在可以帶朋友走了嗎?”
雲庭有點失神,臧天羽在他身後提醒了一句:
“少主。”
雲庭沉吟片刻,高聲一喚:
“來人,送她們出去。”
話音剛落,馬車後面不遠處的大木門突然打開,從外面進來兩個護衛打扮的人,他們一個馭馬,一個把扛在肩上的蔡家車夫放回馬車踏板,動作既快又穩妥,一看便知訓練有素,不過片刻功夫,馬車頭就調轉過來,徑直往那打開的大木門駛去。
高岄跟著蔡家馬車後走了兩步,忽的回過頭對雲庭說:
“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家在哪兒,若我朋友今日遭遇被泄露出去損及她名聲,我會直接去你家鬨、一、場!”
說完,不等雲庭反應過來,高岄便快步追著蔡家馬車而去。
雲庭在原處站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問同樣有點懵的臧天羽:
“她威脅我嗎?”
臧天羽堅定點頭。
雲庭努力深呼吸,淩空揮了幾下才壓製住想追上去算賬的衝動。
“少主,你可看出那姑娘什麼來曆?”臧天羽問。
雲庭整理好情緒回道:“她用的是劍氣,江湖門派中,修煉劍氣的門派有哪些?”
臧天羽掰著手指算了算,回道:
“大乘山,幻海門,問心宗……”
一連說了七八個門派,雲庭都覺得不太像。
臧天羽忽的想起:“對了,小趙剛才趕車回來的時候,聽車裡倆姑娘稱呼她‘江小姐’。江湖中,修煉劍氣,姓江的……我倒想起來一個人。”
“誰?”雲庭問。
“江凜啊。江盟主之子。他練的就是劍氣,據說是天極盟中武學天資最高的了,十一二歲時的劍氣就能劈山裂海。”臧天羽結合所有特征報出個人名。
雲庭略帶嫌棄的質疑:“江凜?那個媽寶男?”
臧天羽不解:“少主,江少俠是年輕一輩的翹楚,跟您不遑多讓,怎麼可能是……”
雲庭卻堅持己見:
“怎麼不是?你看過他在外面自己做決定說話嗎?大事小事他全都聽江秋寒的,我冤枉他了嗎?”
“再說了,今天這是個姑娘,你扯什麼江凜?”
臧天羽想想也是,確實性彆這一欄對不上:
“真沒見過劍氣練得這麼強的姑娘,一時間想不出她的來曆。”
雲庭若有所思,名門正派的江湖中沒有那姑娘對得上號的來曆,那……非名門正派中呢?
她自己不也說,青衣姑姑是她的前輩?
據他們現知情報,青衣姑姑已經加入了新殺手組織奈何橋,那姑娘難道跟奈何橋有關?
“還是得派人跟著……”雲庭喃喃自語。
要弄清她的身份,最快的辦法就是跟著她,找到她的老巢,可她功夫高,警覺性又強,一般人跟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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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岄跟在蔡家馬車後面,看著雲庭的人把馬車驅使到回蔡家的路上,解了蔡家車夫和小蔡主仆的迷香,然後他們迅速離場。
車夫醒來就看見車停在路邊,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停車,趕忙掀開車簾子看了一眼,看見自家小姐和丫鬟靠在一起,像是在打盹兒。
小姐沒事就好,車夫努力振作精神,甩動手中馬鞭,將車平安駛回了蔡家。
高岄一直等到看見小蔡主仆互相攙扶著下車,走進蔡家大門後才默默離去。
抬頭看了看時辰,雖然太陽還高高掛著,但在那宅子裡耽擱了一刻,現在什麼逛街的心情都沒有了,乾脆早點回宮去。
然而,她走到半路,又發覺有人在跟蹤她。
姓雲的究竟想乾嘛?有完沒完?
高岄摩挲了兩下腰間的白玉笛,回想雲庭的話,越發堅信長信侯府跟回京路上刺殺親爹的殺手組織有關聯。
這些個野心勃勃、盤根錯節的世家們,為了權力富貴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身後墜著尾巴,高岄自然不能立刻回宮,想了想,也不高興費力甩了他們,乾脆在街上漫無目的閒逛起來。
直到夜幕降臨,高岄才從一家果子鋪後門飛身躍上屋頂,借著暗下來的暮色在屋頂上貓了一陣,等那些跟蹤她的人前後都找不到她,以為跟丟了離開後,她才緩緩坐起身從屋頂躍下,拍拍身上的青苔塵土,清清爽爽悠哉哉的吃著蜜餞往宮門走去。
葉丹青天剛擦黑的時候就抱著劍守候在宮門外,冷酷緊繃,直到看到高岄整個人才放鬆下來。
“小祖宗,你可真不怕事兒大,昨天都那麼鬨了,今天還敢出宮?”
葉丹青一見面就跟老媽子似的嘮叨起來。
“唉,說來話長。”高岄感歎了一句。
葉丹青拿她沒辦法,隻得接過高岄手裡拎的幾個紙包,給她開路:“走吧,陛下都問過好幾回了。”
高岄和葉丹青走入宮門,兩側守衛齊聲對高岄行禮,然後才正過身形繼續站崗。
夜幕下,一座九層高塔的頂層上,雲庭收起手中的千裡眼,陷入沉思。
這座塔坐落在廣恩寺外,而廣恩寺是城中離朱雀街最近的一座寺廟,從廣恩寺高塔上眺望,幾乎可以將整條朱雀街由西到東都儘收眼裡,若是用上最清晰的千裡眼,甚至連宮門都能看到。
下午那江姑娘離開不久,雲庭就派人去跟蹤,跟蹤的人傳回消息,說她沒有刻意甩人,反而在朱雀街上閒逛。
雲庭當即想到了廣恩寺的高塔,一口氣爬到最高層,用千裡眼從遠處觀察,發現那姑娘似乎對京城街道並不熟悉,逛來逛去都在朱雀街上。
他耐著性子在高塔吹了一下午的風,眼睛都快看直了,始終沒把她看丟。
雲庭看著她逛街,看著她買東西,看著她身法高明的躲上屋頂,看著她悠悠哉哉的走向內城。
朱雀街的儘頭就是內城,內城之後是皇城。
她為什麼能進皇城?
雲庭在心裡暗自嘀咕,這個疑惑始終縈繞著他,直到他看見等候在宮門口的那個男人。
新帝進城時,雲庭曾隨他父親長信侯一同去宮門口迎接過新帝,那個男人就是當日站在新帝身旁的貼身護衛,好像叫葉丹青,新帝正式登基後,直接給他封了個四品禦前侍衛副統領。
能讓他等候多時毫無怨言的姑娘想來身份不簡單。
那些守宮門的侍衛紛紛對那姑娘行禮,雲庭隱約從他們的口型判斷出,他們說的好像是‘公主’兩個字。
公主!?
山月公主!?
新帝有一女,名曰高岄,封號山月公主,迎新帝那日,公主安坐馬車未曾露面,所以雲庭不認識她。
江姑娘……是公主?
這個發現讓雲庭震驚不已,那她為何要對蔡小姐說自己姓江?
如果她是山月公主的話,青衣姑姑的白玉笛在她身上,再結合她說的那些話,雲庭越發糊塗。
按理說,青衣姑姑如今所在的奈何橋,是阻攔新帝回京的最猛火力,然而新帝最終毫發無傷的回到了京城。
是新帝身邊高手如雲,還是奈何橋的殺手們沒本事?
可是據雲庭所知,這奈何橋的殺手質量完全可以媲美當年的天涯海角,隻要是他們揭下的任務就沒有完不成的。
那為什麼在新帝回京這件事上他們失了手?
也許,奈何橋的殺手們根本沒有對新帝痛下殺手,又或者……他們有沒有可能……就是新帝的人?
雲庭越想越深遠,越想越複雜,隻覺得眼前像是升起了一團濃厚的迷霧,讓他難以分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