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略改) 這老太太的算盤打……(1 / 1)

第六章

高岄在回宮的路上,一點點消化著從小蔡口中聽來的事。

沒想到今天廣雲樓外,還是一場有前因後果的熱鬨。

她隻是把那幾個人的名字說給小蔡聽,小蔡居然就把他們的恩怨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原來那打人的惡少叫韓元孫,是平陽侯世子,被打的叫傅映寒,是已故宣威將軍之子。

說起平陽侯府和宣威將軍府之間也有一段公案。

當年龍虎峽一役,我軍遭受埋伏,死傷慘重,帶兵的正是傅映寒的父親,宣威將軍傅宗,平陽侯韓弢則是主帥。

兵部後來盤查龍虎峽一役的始末,發現是帶兵將領誤判所致,要問平陽侯這個主帥的罪,誰料平陽侯的請罪折卻說自己並未下令讓傅宗帶兵追敵,是傅宗好大喜功,自作主張私自領兵才中了敵人埋伏。

平陽侯隻說自己是監察不利,識人不清,把受敵埋伏的事儘數推到宣威將軍傅宗身上。

兵部當然不會儘信,仍繼續調查證據,可那時傅宗及其手下心腹將領都已戰死,死無對證,平陽侯又在這時把他最小的妹妹送進了宮,做了皇帝身邊的美人,新寵佳人的枕頭風連著吹了幾日,這件事居然真就被他掩蓋了下去。

宣威將軍最終雖不曾被正式定下判臣的罪,可那之後還是惡名加身,從此傅家一蹶不振,所幸傅家與長信侯府雲家有親,有雲家在背後運轉和照拂一二,傅家子弟總算還能看見一些出路。

但傅家和韓家的仇卻是徹底結下,這麼多年一直針鋒相對。

隨著傅宗長子傅映寒長大成人,開始展露不俗的天資,反而平陽侯府這一輩的子孫沒什麼出息,等平陽侯去後,韓家子孫隻怕難以支撐門庭,那時怕被傅家報複,因此韓元孫才時不時的找傅映寒的麻煩,想把傅家最有出息的人摁下去毀掉,讓他們再難起身。

熱鬨最後出場的那個拿扇子的小白臉是長信侯世子雲庭。

自小跟他爹生活在北邊,說是遊曆,其實是因為他爹在家中犯了什麼錯,被老長信侯貶到北地去的。

他爹拖家帶口待了足足六七年,直到老長信侯突然暴斃,才被臨危受命召回來繼承爵位,他爹才帶著小白臉和他娘一起回京的。

據說那小白臉比他爹都像他爺爺,天資極高,八歲上下就被旅居京城的六壬書院院主親自上門收了入室弟子,這件事當時在京城和江湖都掀起軒然大波。

一來六壬書院的江湖地位擺在那裡,院主洛清塵更是天山明月般的人物,跟上上屆武林盟主、無想山主宋天闕是結拜兄弟,德高望重,武功深不可測,江湖中罕有敵手。

他曾說過此生絕不收徒的話,誰料一轉身遇見了那小白臉,一朝驚為天人,上趕著到人家門上收徒去了。

小白臉從此成了六壬書院院主首徒,而他也不負眾望,短短幾年就學有所成,讓江湖記住了‘停雲公子’的名號。

彆說,高岄還真聽過他的名號。

大概兩三年前,李家堡被被無良穀的惡人們圍剿,拚命派人去天極盟求援,阿娘收到消息後,日夜兼程趕到李家堡,誰知她趕到時,無良穀的上百惡人已被儘數退走,李家堡的危難解除了。

問過後才知,前來相助的是六壬書院院主首徒停雲公子,他一人一扇退百惡,實力堪稱當世少俠第一人,而高岄行走江湖時用的‘江凜’這名字,雖也排在少俠前列,卻始終被他壓了一頭。

一直想找機會會會那停雲公子,沒想到竟在京城見著了,可惜高岄此時多了個礙手礙腳的身份,怕是不能光明正大的找他切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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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明月掛梢頭,高岄穿過宮門,提溜著兩個油紙包,一路在宮人們的側目下,悠悠哉哉的晃到了勤政殿外,殿內燈火通明,看來她爹還在勤政。

走到殿外的守衛,新晉禦前侍衛副統領葉丹青的身旁打招呼道:

“葉叔,我爹還忙著呢?”

葉丹青是興盛帝還是涼王時的貼身護衛,是看著高岄長大的,涼王登基為帝,他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今晚正輪到他領班當值。

隻聽他壓低了聲音對高岄回道:

“禦史台的幾位大人還在裡面耗著呢。”

高岄當然也聽說了最近禦史台跟老爹杠上的事,抬頭看了一眼天上明月,估算了下時辰說:

“在涼州,這個時辰我爹都快睡了吧。”

葉丹青跟著一聲歎息:“嗯,這個時辰王爺估計已經脫鞋上炕看閒書了。”

這麼一對比,還真是……

“太辛苦了。”高岄感慨。

葉丹青也有感而發:“誰說不是呢。”

兩人習以為常,湊在一起嘀咕了半天,其他守衛的目光頻頻看來,覺得有些新奇,畢竟這位葉副統領上任以來,始終保持嚴肅高冷,那張臉跟門板成精一樣,幾乎看不出波動,沒想到他跟山月公主倒是聊得來,不愧是一個地方出來的。

守衛門的窺探目光,讓高岄終於想起來這地方不是涼州,隔牆有耳,以前能隨便說的話,現在還真得悠著些,免得給老爹惹麻煩。

把手中提著的兩隻油紙包遞給葉丹青:

“我在潘樓打包的兩隻八寶鴨,老規矩,一隻給我爹,一隻給你。”

葉丹青沒跟她客氣,道了聲謝後接過油紙包,也不遮擋,直接掛在自己的劍鞘上。

高岄東西送完便不再留,對葉丹青揮手告辭:

“那我就先回去了,葉叔辛苦。”

葉丹青拱手回禮,等高岄宮殿轉角時,他才忽然想起件事:

“公主,等……”

剛開口,高岄就在轉角消失,讓葉丹青後面的話沒了繼續說的必要。

他想說:太後在你宮裡等你,務必小心應對。

可惜,高岄沒聽到,一路哼哼唱唱的回到了她所居住的嘉月殿,還沒進去,就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冷意。

永遠要相信你的第六感,高岄還來不及細想那股冷意從何而來,身體就率先做出反應,果斷轉身,誰知剛走兩步,就聽見一道幾乎喊破音的‘公主’!

被她這麼一喊,高岄隻好停下腳步,轉過身去,就見殿門後衝出兩排宮婢,像是早就等在門後,齊齊對她行禮:

“參見山月公主,太後在殿內等候多時,還請公主速速入內覲見。”

高岄頭皮發麻,她孤身對上窮凶極惡的暴徒時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太後韋氏的臉一看就很難纏,又是高岄名義上的繼祖母,打不得罵不得,還得敬著她,如果可以的話,高岄是一點都不想跟她打交道。

不過現在看來,不跟韋氏打交道應該是不可能的事。

這老太太在宮裡大權在握慣了,容不得一點人和事不在她的掌控中。

硬著頭皮走進嘉月殿,一眼就看見月光下的花園空地上,黑壓壓的跪了一片人,高岄用過人的眼力辨認了好一會兒後才確定,跪在地上的都是前兩天剛被派到她宮殿裡當差的宮婢、太監和嬤嬤。

這些人,除了跪在第一排的呂嬤嬤和王宮令之外,其他人高岄都還不認識,更彆說叫得上名兒了。

而宮殿氣派的回廊下,恭謹站立著一些人,簇擁著坐在殿門正當口的銀發老太太,外加一個和高岄差不多年歲的素衣少女。

“太後,山月公主回來了。”

說話的是太後宮裡的掌事李嬤嬤,剛才喊破音提醒眾人高岄回來的就是她。

銀發老太太——太後韋氏坐在一張寬大的紫檀木圈椅中,原本正閉目養神,李嬤嬤開聲後她才睜開雙眼,如電目光精準掃向高岄,厲聲一喝:

“跪下!”

高瑢站在韋氏身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高岄,之前聽宮人們說剛封的山月公主容色傾城,她還不信,今日見到才知宮人所言不假。

就算穿著最粗糙的衣物,那張臉都叫人難以忽略。

韋氏的聲音一出,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動了怒,紛紛嚇得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原以為那涼州來的小公主沒見過此等鳳威,定要嚇得魂不附體,六神不安,倉皇跪地求饒。

可好幾息過去了,她依舊不動如山的立在原地。

怕不是嚇傻了吧?

直到高岄耐著性子長長的呼吸了一口氣,眾人才知這位山月公主不是被太後嚇傻了,而是膽子太大了。

李嬤嬤是韋氏身邊的頭號狗腿子,平日幫太後懲治過的宗親女眷不知凡幾,還真沒把一個從涼州地界飛升上來的鄉下公主放在眼裡,不用等太後吩咐,她便主動上前扣住高岄的臂膀,想用蠻力逼迫她跪下。

可她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山月公主仍紋絲不動,甚至還有功夫扭頭嘲諷她一眼。

場面一度有點尷尬,韋氏眉頭深蹙,拍著圈椅的扶手怒道:

“你敢忤逆?來人,將……”

韋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高岄抬手製止:“太後息怒,我自問沒有做錯事,為何要跪?”

眾人暗自心驚,這山月公主是一根筋嗎?太後要你跪,何須你真的做錯什麼事了?

韋氏怒而起身,指著高岄說:

“你身為公主,未經允許,私自出宮,此乃一罪;目無尊長,頂撞哀家,此乃二罪;難道你沒錯?”

高岄撓了撓下巴,堅持搖頭:

“其一我不是私自出宮,其二我也沒有目無尊長,隻是適當分辨,就算您是太後也得講道理不是?”

韋氏語塞,目不轉睛的盯著高岄,一陣沉默之後,韋氏像是氣到極點,聲音已經聽不出波瀾:

“好,不想山月公主竟是這般伶牙俐齒。哀家叫不動你,那就彆怪哀家不講情面了。”

說完,她指著跪成一片的嘉月殿眾人說:

“哀家讓你們過來伺候公主,你們竟把公主伺候到了宮外,其罪當死,來人,杖刑伺候!”

一時間,嘉月殿眾驚呼求饒,但奇怪的事,居然沒人求太後收回成命,都是在求公主救命,好似把主要責任都歸咎到高岄的身上,因為她的不順從,才連累了這些人被太後處罰。

太後的命令,高岄置若罔聞,宮裡其他人卻奉若圭臬,韋氏話音落下沒一會兒,就有一群拿著比人高的長棍的太監魚貫而入。

一副真的要把嘉月殿的一眾宮婢當場打死的架勢。

“行刑!”

李嬤嬤像是要找回在高岄身上失掉的顏面,扯著嗓子高喚一聲,再次破音。

“等一下。”高岄出聲製止。

韋氏緊蹙的眉頭微微鬆了鬆,就算再怎麼混不吝,也背不起這麼多條人命,最終還不是要屈服。

“公主還有何話說?你不服管教,定是你下面的人沒伺候好,哀家替你教訓……”

韋氏的話沒說完,就被高岄打斷:

“不是不是,太後誤會了。我不是要幫她們求情,我隻是想跟太後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

韋氏眉頭再次深蹙,疑惑問:“掏心窩子的話?”

這是什麼鄉野之言?

高岄誠摯點頭,說:

“我想說,這些人都是您前幾天派人送來的,我跟她們非親非故,您把她們打死,我又不心疼,大不了您再送一批過來,反正宮裡都是您的人,您隨意。”

用你的人來懲罰我,還想讓我心生愧疚,這老太太的算盤打得涼州都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