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關緊後, 薄妄便朝溫棠歡邁步而來,他細長的指扣住了身上純黑色的風衣,手腕一轉便虛虛地落到床邊的沙發上。
……溫棠歡以前回家犯懶, 就會把脫下來的衣服隨手扔到那兒。
衣服落下帶有一點風聲,聽得床邊的人渾身僵硬。
溫棠歡從來沒有覺得薄妄那麼有壓迫感, 可是當那雙純黑色的眼凝著他往前逼近時,他還是下意識後退了。
腿彎撞在床沿, 他一個沒站穩, 跌坐在床面。
之前在腦海裡還井然有序的思維像被撞散了, 溫棠歡隻能慌裡慌張地閃躲,回避薄妄的視線。
但是他仍故作鎮靜,甚至還敢命令:“你……離我遠點!”
薄妄頎長的腿停在了床沿, 正正好地卡進他的腳踝之間,還沒有壓下來, 卻已經讓溫棠歡無路可逃。
一坐一站, 貼得極近, 薄妄沉色的眸靜靜地凝著他,什麼都沒說, 眼睛卻什麼都表露了出來。
溫棠歡仿佛心尖尖最軟的地方被人猝不及防地掐撚住了, 呼吸的時候,那點點悸痛像是在胸口處漾開的漣漪。
往日的趾高氣昂和咄咄逼人在這一瞬全成了泡影, 溫棠歡這隻紙老虎一戳就破。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唾沫,小巧的喉結在白皙的頸上滑動,透滿了緊張。
薄妄將他細小的表情儘收眼底,這幾天壓抑的情緒仿佛就此找到坡口,他俯身拉近距離,醇厚如酒的嗓音慢慢沁到他耳邊。
“你怕什麼。”
溫棠歡眼睫顫了顫, 嘴硬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怕……”
“沒怕就好,話我還沒問完。”
湊近的時候溫棠歡聞到了他身上的酒香味,頗有年份的葡萄酒,通過薄妄特彆的咬字方式,讓他仿佛也嘗到了其間澀然的單寧。
奇妙的通感。
“為什麼色眯眯地跟彆人拍雜誌?”
溫棠歡還在揣度葡萄酒的年份,驀地聽到這個問題,清亮的眸抬起來,滿是疑惑:“什麼色眯眯……”
說完,溫棠歡腦海裡驟然閃過那天跟周桓淺拍照的畫面。
圓潤的眸子瞪大了些,他難以置信:“你監視我?”
可愛的意料之外。
像隻全然不知自己身陷何種險境的小兔子。
薄妄覺得自己前齒微微發癢。
“又為什麼跟神誌不清的溫淮共處一室?”他繼續靠近,清雋俊朗的眉眼攏出陰霾,“溫棠歡,是不是我沒有明確說我不喜歡你跟彆人近距離接觸,你就要一次次地挑釁我?”
溫棠歡在仿佛間,像看到他純黑色的瞳孔裡閃過了一絲詭異的紅。
但這變化閃得太快,他辨不清那是眼花時看到的幻想還是其他。
溫棠歡悄無聲息地在床上蹭退,乾巴巴地扯著笑:“不,那隻是工作……薄總,你冷靜些,我現在馬上幫你打電話……你想打給溫淮還是醫院?”
然而他費儘心思退開了一指的距離,薄妄卻俯首一靠,輕易縮短。
如忽然覆落的一片濃稠陰雲,淺色的影子蓋住了溫棠歡的整個身軀。
薄妄純黑色的瞳像剔透的薄寶石,隔著滔天的欲色映出眼溫棠歡的臉,一點一點將他的輪廓侵吞其間。
他啞著嗓音,折出一絲絲輕描淡寫的,疑惑的音調:“為什麼是溫淮?”
每一個字都像一片撩過耳蝸最軟處的羽毛,明明沒多靠近,溫棠歡卻覺得耳朵很癢。
又燙又癢。
“因為溫淮喜歡你……”
“那你就不喜歡了?”他薄唇呼出的氣息滾燙,慢慢淡淡的。
溫棠歡條件反射地想回答不,可隻是張了口還沒說話,就被這人沉鬱的眼神嚇退了舌尖。
那兩道視線像削尖了頭的利箭,在對視的時候正中溫棠歡閃避的紅心。
他本能地覺得……這個問題如果回答得不好,就有什麼會不受控製。
識時務者為俊傑,嘴強王者要被撅。
溫棠歡乾巴地笑了一下,先前的態度完全掉了個頭,他小心哄著:“那,那要跟溫淮比,肯定是比不過的……正好你倆都遇到了同樣的問題,說不定交流一下,還能和諧互助呢?”
和諧互助。
虧他說的出口。
意識到交流無用,薄妄的手轉了個方向,食指扣住溫棠歡褲腰,隔著襯衣找到了他褲子的皮帶扣,一下將人拉到自己懷裡:“你才是我的合法配偶,我為什麼要找其他人?”
他的動作利落,卻沒有被欲望侵吞時不入流的急態。
溫棠歡迅速握住了他的手腕,死死捍衛自己的皮帶扣:“其、其實我……我的思想比較前衛,能接受開放婚姻……”
“溫,棠,歡。”薄妄一字一頓地將他的名字在舌根碾磨過,垂眼警告他,手卻靈巧地解開了他皮帶的扣子。
溫棠歡瞬時打了個顫,感覺一股寒意突然從尾椎躥到了自己的天靈蓋,兔子似地蹬了薄妄一腳,轉身就想爬走。
但剛抬腿,細瘦伶仃的腳腕便被過熱的掌心貼握,薄妄的每根手指都像在溫水裡泡過,熱得讓他發酥發軟。
溫棠歡又被輕而易舉地揪了回來。
薄妄握著他腳腕的手順著小腿線條慢慢往上滑,固在他的腰窩,將人壓進床心。
反抗換來的是更加嚴密的鎮壓,薄妄垂著眼,熾熱的呼吸落在他的耳邊,說話時胸腔的震動幾乎透過兩人薄薄的衣料,傳到溫棠歡的蝴蝶骨上。
分不清喜怒的低音順著薄妄的氣息淌到頰邊,溫棠歡錯覺自己的臉被他吻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他說了句什麼——
“屬兔子的?那麼能蹬。”
“我屬你大爺……啊!”奇熱無比的掌心隔著衣服貼在他胎記的地方,讓溫棠歡不由自主地顫了起來,腦海裡某根神經想被熔斷。
像兔子被灰狼咬住了動脈,一瞬間,再無反抗。
溫棠歡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的衣服明明用的是最好的布料,可是為什麼在薄妄的觸碰下竟然變得那麼粗糙,仿佛每一針細線的走向他此刻都能感受到。
呼吸瞬間亂了,渾身的血液像被火燎了,從一點點的暖變成了一片片的燙,連著思緒也變得黏連混沌,目光所及之處都化成一塊又一塊沒被線條框裹的色塊。
明明末春的天還沒熱起來,他們卻像在這個夜裡入了夏。
說不清是什麼樣的親密接觸,溫棠歡像隻瑟縮的兔子蜷在床上,漂亮的大眼睛緊緊閉著,是掙紮抵抗的姿態,卻總會不受控製地飄出細碎的聲音。
薄妄帶著溫度的唇貼過他的側臉,耳尖,頸,背脊……就跟那天晚上一樣。
薄妄本來想就這樣將這顆小荔枝剝開,咬吮這段時間一直在回味的清甜,但他抬起溫棠歡的臉時,卻被他濕漉漉的眼睫止住了動作。
新落的淚珠沿著淺淺的淚痕劃過暄白的臉。
所有的蓄勢待發被這顆眼淚攪渾,稀釋了大半。
薄妄動作止住:“哭什麼?”
哭……?
溫棠歡前面的緊張和慌亂一散,不敢相信地抬手揪了揪自己的眼睫毛,還真摸出了濕意。
草,怎麼眼睛流水了!
這不跟他像多害怕一樣嗎?
“我沒……”
但他還沒來得及辯解,就聽見薄妄的冷諷:“都說你跟那群狐朋狗友玩的時候百無禁忌,結果被摁著就嚇得發抖,大少爺的風流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
溫棠歡哈地冷笑了一聲:“我那是嚇得發抖嗎?我那是……想起了你糟糕的技術!知道嗎薄妄,你技術差得讓人想起來就想哭!”
人在作死的時候是會降智的。
溫棠歡說話才發現薄妄的臉已經黑如鍋底,頓時意識到現在的薄妄不是平常的薄妄。
以前打打嘴仗也就過去了,可是現在……他是處在失控的邊緣。
果不其然,薄妄直接俯身抬起了他的唇,驟然壓進:“是麼?”
完蛋,要被撅嚕——
溫棠歡用最後的手段負隅頑抗,他扯過了床上的枕頭,縮到床腳,以被子為甲枕頭為盾武裝自己。
“你……你真的不對勁,去看醫生吧,醫生會幫你解決的。”再硬的嘴也要在被撅面前認輸,他的聲音甚至帶上了點央求。
卻不知道這樣的央求落到薄妄眼裡,是如何的盛情邀請。
薄妄撐在床面的手緩緩扣緊,指尖收進掌心,在上面壓出了幾道帶血色的痕。
往日那個飛揚跋扈的少爺竟然能怕成這樣。
他是想睡他又不是想吃了他。
掌心的痛才能勉強挽回理智,薄妄重新抬起深墨色的眼瞳,輪廓線條隱匿在燈下的陰影中,嗓音暗啞:“為什麼不要?歡歡。”
疊字念得極輕極淡,又無比自然,像是早就親昵過無數遍的熱絡,可是又明明並不相熟。
溫棠歡窩在被他捏著的枕頭後,隻覺得那兩個字像灌耳的魔音,伴著薄妄特有的,自己其實很喜歡的沉啞。
從第一次見的時候,溫棠歡就發現了,他……很喜歡薄妄的聲音。
但這人總不說好話,字句帶刺,那點微末的歡喜早就被他拋諸腦後。
明明隻是一晃而過的念頭,卻在現在,因為他叫了自己的小名,而洶湧澎湃地湧了出來。
他甚至有一刹那,想薄妄再叫一次。
然後,那個人就仿佛堪破了他的心音。
“歡歡。”
……溫棠歡不爭氣地,放下了眼前的枕頭。
小小的,毫無抵抗作用的盾牌被他主動放下,薄妄已經在他眼前,半掌的距離,清晰得能看得清彼此濃鬱細長的睫毛。
溫棠歡的瞳孔頓時失了真,像被某種深沉的咒語蠱住了,思維緩慢,反應遲鈍,連咬字都變得不再清晰:“我……我不……”
“為什麼?”薄妄低頭靠在他的頰邊,慢慢貼近他的頸窩,蜻蜓點水地用唇碾過其間。
剛剛被溫棠歡支起來的被窩現在成了他們兩個人湊在一塊的小小空間,裡面的空氣都被醞釀得潮熱。
溫棠歡甚至有一種恍惚的錯覺,這人這個姿勢是想在自己的脖子上吮兩個血洞,然後吸他的血……
溫存得不像是真實。
溫棠歡聽到自己胸腔裡咚咚咚的心跳。
“薄妄,你不喜歡我,你隻是因為藥物作用,加上我們之前誤打誤撞……”親密的事已經是雷區,溫棠歡不敢逾越,隻能繞著邊提醒他,“你醒了之後一定會後悔的。”
薄妄被他推開,側身落進了燈光裡,之前輪廓隻有一半溶在陰影,而現在則是完全背光。
這樣的角度,讓溫棠歡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這麼說,你上一次醒了之後,就很後悔?”明明沒有變調,但溫棠歡卻莫名覺得這句話比先前的所有都要清冷逼人。
他小小地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嗯嗯。”
薄妄沉默著退開了距離。
溫棠歡現在的腦子鈍得可怕,不知薄妄情緒為什麼轉變,隻怕自己錯失良機,他抱著枕頭裹著被子,轉身就想去摸手機:“我幫你叫醫生。”
但是他還沒找到自己那小方塊被扔到哪裡,床邊的人就忽然站了起來。
溫棠歡條件反射般鑽進自己像蝸牛殼子般的被子裡,用枕頭把縫隙堵了個結結實實。
但,薄妄並不是朝他而來。
男人的腳步聲已經有些拖遝,似乎是沿著床邊繞了個圈,然後重重地撞上了哪裡。
溫棠歡嚇了一跳,扒開一小條縫隙去看,卻發現薄妄進了浴室。
隨後就是浴缸裡灌水的聲音。
薄妄他……自己去泡澡了?
溫棠歡是了解過,那些藥可以通過泡冷水澡緩解,隻是過程很折磨。
薄妄沒有強迫他到最後一步。
意識到這一點,縮在床上的溫棠歡一點點癱軟了下來,像是劫後餘生,怔怔地看著浴室出神。
在原書的劇情裡,應該從來都是溫棠歡在倒貼,薄妄不理不睬才是……為什麼他會……
一大堆想不出答案的為什麼在溫棠歡的腦海裡盤虯成結,他想得腦子疼時,浴室裡忽然傳來了物件傾塌的響動。
很響,很重,聽得人心驚膽戰。
然後,就隻剩下水聲了。
溫棠歡圓潤的眼睛無措地看了一圈,小小聲:“薄總?”
沒有回應。
他便又提了下音調:“薄,薄妄?”
仍是隻有潺潺的水聲。
——他不會是,磕到哪暈了吧?
溫棠歡心頭一悸,他扔下枕頭和被子,赤腳走到浴室門口,才發現浴室的門還是虛掩的。
堆放洗護用品的地方一片狼藉,而薄總此時正坐在浴缸之中,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溫棠歡猶豫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靠近浴缸,伸出手去戳了戳薄妄垂落在浴缸邊的指節:“喂……你還好吧?”
沒有回應。
他皺眉,隻能自己去探看薄妄的情況。
蓮蓬淅瀝瀝地落著冷水,男人曲著長腿在水中閉幕,打落的水痕順著衣物的褶皺暈開不一樣的色彩,將他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地勾勒出來。
寬肩窄臀,肌肉勻實,甚至連人魚線都在水中搖曳著,每一處都被潤澤出了成年男人獨有的性感。
溫棠歡雖然入圈入行早,見過數不清的漂亮面孔,但被保護得很好,從未跟任何人有過不正當的來往。
但他畢竟隻有十九歲。
還是沒見過大風大浪的年紀。
上次有酒有藥在作用,他對薄妄一無所知。
而現在,洶湧的海域,猛烈的風暴……近乎將他吞噬。
溫棠歡視線一怵,惶恐地從極具誘惑感的軀體上抽回時,卻發現薄妄不知什麼時候睜了眼。
他濃鬱的睫毛上包裹著水珠,霧濕的黑瞳沉沉地看著他,無聲無語,卻儘是邀請。
薄妄捕捉到他眼底一晃而過的恍然,抬起被冷水浸泡得冰冷的指尖,輕輕勾住了溫棠歡的尾指。
現在的冷跟剛剛的熱一樣,又順著觸碰的皮膚,沾染到溫棠歡的手心。
溫棠歡眼睫一顫,後腰的紋路在他不知不覺中徐徐發燙,櫻粉色的紅像是有了生命,緩緩延展盛旋。
“歡歡。”薄妄的瞳裡漾開深色,慢慢緊握住溫棠歡的指尖,低聲誘哄:“過來。”
*
溫棠歡是被一種極端奇異的感覺喚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找回意識,睜開了雙眼。
這裡是浴室,但他並沒有在浴缸裡,而是靠坐在洗漱台上,身後靠著涼涼的牆壁。
他恍惚地看了一眼懸空的腳,心底一驚,再回頭時卻對上了身下薄妄的眼睛。
他就在自己的跟前,純黑色的瞳一瞬不移的自下而上地看他,在對視的刹那,溫棠歡清晰地看到自己此時的模樣。
沉迷的、歡愉的、無法自拔的……
溫棠歡大腦宕機了幾秒,才意識到薄妄俯身在做什麼,一張臉瞬間漲紅。
下意識用手心去推他的腦袋,卻因為他微微往前的動作驀地瀕臨極限。
“……!”
水滴入浴缸裡的聲音回響,襯得空間分外寂靜。
溫棠歡雙眼緊閉,湍急的呼吸斷斷續續,帶著微弱的哭腔。
他垂著霧濕的眼睫,微張著水潤的唇喘氣,沒有發現眼前的人得逞地舔過唇角。
……根本不是中了藥神誌不清的樣子。
*
薄妄看著換上了乾淨襯衫,仍坐在洗漱台上發呆,雙目放空的人,嗓音低淡:“今晚想睡浴室?”
他的聲音已經沒有了前半夜的沙啞,清明起來又是每個字都帶刺的語調。
安靜了三秒,溫棠歡才像回了魂,臉上猛地炸開兩團好看的紅:“薄妄!”
薄妄倚在浴室的門邊,安靜地看著小少爺以一個不太好看的姿勢跳下來,用過長的衣袖護著自己腰胯前的衣擺,氣衝衝地到他面前揪他:“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薄妄看著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發尾濕潤,眼瞼潮紅的人,冷笑:“我在裡面泡冷水,是你自己跑進來的。”
溫棠歡頓了頓,還想反駁,卻看到薄妄色淺而薄的唇。
想起剛剛看到的畫面,他的瞳孔頓時顫了顫,連舌頭都打起了卷。
好、好像是……他自己……自投羅網……
可是那不是因為他聽到了浴室裡摔東西的聲音嗎!
他怎麼知道,進去了就、就會被……
……雖然是並沒有做越界的事情,可是對溫棠歡來說,薄妄剛剛做的已然越過了各種各樣的界限。
薄總不是出了名的高冷又傲慢嗎,怎麼,怎麼會主動……
薄妄看著他一堆話說不出口,憋得臉漲紅的樣子,不及眼底地笑了笑:“大少爺,嘟嘟囔囔了那麼多,現在還準備問責是麼?”
溫棠歡揪著自己衣擺的手當即想揮拳,可是一動就感覺自己的襯衣飄飄搖搖,立刻又老實了下來。
……對啊,大家都是成年人。
他倆還是合法的睡覺搭子。
薄妄甚至都沒像第一次一樣,他為什麼要那麼大驚小怪?
事後的慌張和氣急敗壞漸散,溫棠歡瞪了薄妄好一會兒,猛地回頭,走到床上將被子卷到自己身上:“出去,我今晚要自己睡。”
薄妄看著那一條臃腫的被卷,唇角笑意極淡:“所以你不打算洗澡了?”
溫棠歡氣得牙癢癢:“……要你管!”
薄妄在看了一眼,斂下微乎其微的笑意,轉身走出房門。
燈暗了下來,門輕輕掩上,曖昧氣息未散的房間裡隻剩下溫棠歡一個人。
溫棠歡本來想等人走了就起床去洗漱,結果沒想到自己往被窩裡一趟,就好像渾身都酥了,沒一會兒就開始迷迷糊糊。
失去意識之前,腦海裡還模糊地冒了一句話——
被下藥的不是應該狼性大發大do特do才能緩解麼?
薄妄怎麼什麼都沒做,隻是對他……就好像沒事了……
但溫棠歡眼皮太重,思緒昏沉,往枕頭輕埋的時候聞到了一捋舒心的淡香,很快便陷入了熟睡。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
安然的夜晚是被噩夢吵醒的。
溫棠歡在意識迷蒙間,恍惚地看到一灘鮮紅的血液。
……他倒在血泊之中。
——“溫棠歡,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站在眼前的,是脫離十七八歲少年稚氣,已經成熟高傲的溫淮。
“溫棠歡”抬起自己傷痕累累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腹部,聲嘶力竭:“溫淮……我的孩子……”
“孩子?你以為薄妄真的會讓你這樣的人算計第二次麼?”
另一道陰冷的聲音質問。
“溫棠歡”忍痛抬頭,卻被血糊住了視線,看不清那人的輪廓,隻能看到一隻白淨且虎口帶痣的右手。
那隻手猝然掐住了他的脖子,一下隔斷他的呼吸。
“像你這樣的人憑什麼呆在薄妄身邊?溫淮和薄妄蹉跎誤會的這些年,那你的命來抵都抵不過!”
巨大的痛苦攏住了“溫棠歡”,但到最後一刻,他想的卻不是懺悔。
他隻是咬牙看著溫淮,滲出陰冷的笑:“雜種……你十一歲進門那天,我就該讓人淹死你……”
砰!
“溫棠歡”被摔在地上。
他模糊地看到掐他的人抬起腳想踢他,卻被溫淮攔住。
“沒必要。”溫淮冷漠地看著他,像是俯視一隻蟻蟲,“溫家破產,薄妄跟他劃清界限,他的所有朋友都跟他斷交,天價違約金等著他賠,嗬,我要看他窮困潦倒在下半生掙紮。”
“溫棠歡,你的結局就是這麼可悲。”
[——結局。]
溫棠歡猛地從床上睜開眼,餘下的畫面一幀幀閃過他的腦海。
負債累累的“溫棠歡”去找薄妄,卻被趨趕在門外,哪怕跪了一個雨夜也等不來薄妄一個眼神。
往日的惡劣行徑被揭露,現實網上都是對他的指責,他像過街老鼠,無處可逃。
走投無路的“溫棠歡”低下頭,走上一條從未想過的絕路,最後身心俱損,選擇了安城最高的電視台一躍而下。
溫棠歡閉上眼緩了一會兒,才將心情平複好。
即便早就知道他的結局不好,可是在夢裡親身經曆之後,還是會被極端的情緒左右。
他掀開被子想下床,卻第一眼就看到薄妄搭在小沙發上的風衣。
想是觸發了某種條件反射,他下意識把被子往身上揪,確認那隻是件沒被帶走的衣服而已,才慢慢鬆了口氣。
竟然已經草木皆兵到這個地步!
溫棠歡頂著一頭亂卷蓬鬆的毛,氣得狠狠地給了黑色風衣一個過肩踹。
居然敢讓我淋雨,去死吧狗男人。
噩夢的餘驚散了些,溫棠歡抬著下巴就想走,在路過的時候又隱約聞到了一絲馨甜溫淡的味道。
……像他昨天晚上入睡前嘗到的。
溫棠歡頓了頓,低頭的時候狐疑地盯著那件外套很久,最後慢慢用兩根指頭撚起風衣的袖子放到鼻尖聞了一下。
是異於花香和果香的特殊香氣,並不濃烈,但是卻很非常舒服,像是濃雲中的一捧霧,透著深夜或清晨的露水香,迷迷蒙蒙地在鼻尖散出淡調。
一刹那就把他的思緒拽回昨天那個水聲潺潺的夜。
支離破碎的細節慢慢從腦海裡想起,他模糊地想起薄妄把他帶進了浴缸,又被抱上了洗漱台。
他的衣服被水沾濕,薄妄有耐心地一顆顆給他解開扣子,拭乾水跡,再換上新的襯衣。
溫棠歡也就是那個時候不受控製的,跟著了道一樣配合著薄妄……誰能想到他們親密至此,最後卻是那樣的結局。
正發呆的時候,哢噠一聲輕響回蕩在臥室。
門開的聲音像一柄敲在神經上的重錘,溫棠歡一個心驚跌坐在床沿,跟推門而入的薄妄四目相對。
溫棠歡愣在原地,不知道是先遮自己因為摔坐而掀起的襯衣衣擺,還是應該先扔掉攥在手裡的黑色外套。
然而,在他糾結的時候已經遲了,薄妄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衣擺下那一截綿軟柔白的腿,喉結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薄妄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淡,卻摻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無奈:“藏衣櫃,坐洗手池,睡地板,你還喜歡呆在哪些稀奇古怪的地方?”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完整的謊話從溫棠歡的大腦裡冒出來,他將手裡的風衣外套卷成團砸到薄妄的臉上,怒不可遏:“要不是你亂扔衣服!我至於一起床就被絆倒嗎!你還有理了?”
這輩子反應最快的時候大概就是這一瞬了。
溫棠歡理直氣壯地扭頭,卻在剛邁開一步就被人攔腰抱起。
他一驚:“你乾什麼——”
然而薄妄卻隻是將他抱到床沿。
“不是摔了一跤?”男人細長的指尖壓在了他腳腕的位置,輕輕地施加力道。
溫棠歡還沒反應過來他這是在檢查扭傷的腳踝,愣了一下,立刻壓著自己的衣擺把腳抽回來:“不用你管!讓開!”
他昨天睡覺的時候就掛的空檔,現在都還沒換衣服呢,要是又被薄妄襲擊了……
薄妄視線掃過他藏在襯衣下兩條細軟的腿,再看了眼他生龍活虎的樣子,冷哼了一聲,轉身出門:“沒事就下去,是你要求的每天八點吃早點,又是你不肯下樓,讓所有人都跟著膽戰心驚。”
房間的門又被重新帶上,溫棠歡咬牙切齒。
這狗男人到底是被他逼著結婚的還是過來當他爹的,居然連他早上沒按時起床都要訓一頓?
洗漱換衣服之後,溫棠歡本想下樓吃飯,卻看到床邊的手機亮了一下。
溫繼天的電話。
溫棠歡眼眸驟然閃過一絲陰戾,要改變自己的結局,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這個腦殘爹。
不然他再小心也會被連累。
樓下,女傭緊張地看著飯桌上第二次換上的飯菜,生怕大少爺不下來又浪費了。
溫棠歡下樓後一眼未看坐在客廳沙發裡的薄妄,徑直走到桌前,他看了一眼桌上新鮮的飯菜,蹙眉:“這是換過的?”
女傭心底一驚,當即以為飯菜涼了讓少爺不開心了,連忙:“我馬上讓廚師換一桌新的……”
“不用。”溫棠歡攔下她,“第一桌的呢?”
少爺從來不吃冷的飯菜,女傭低頭:“都冷了,在廚房裡。”
“哦,那找個飯盒給我裝起來。對了,下次冷了就冷了,不用撤。”溫棠歡拿起岔子,把面前的荷包蛋切開,一點沒有從前的審判挑剔,而是直接塞進嘴裡,“要能直接放微波爐那種飯盒,不然怪麻煩的。”
女傭有些茫然:“裝起來?”
莫非是少爺打算用剩飯剩菜捉弄彆人?
溫棠歡喝了口牛奶,解釋道:“今晚不用備飯了,我晚上不回來。”
女傭被他突然改變的生活習慣弄得暈頭轉向,但不敢多問,很配合地去廚房了。
溫棠歡確實是餓了,把桌面上的早餐吃完之後,用餐巾擦了擦嘴,接過女傭遞來的飯盒。
女傭神色微變,猶豫地看著他。
“怎麼了?”溫棠歡偏了下腦袋,“有話直說。”
女傭小心地瞥了一眼客廳,壓低音量:“早上薄總他說這幾天都在這兒吃晚飯。”
薄總要吃,大少爺不讓準備,她應該聽誰的?
“那他要吃給他做單人份的唄。”溫棠歡理所當然道,“以後我沒說都是不回來吃飯,所以不用準備我的份了。”
就衝原主這矯情勁兒,得浪費多少食物,溫棠歡可沒那麼挑剔。
出門,挑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很快就遠去。
薄妄垂斂的眼眸徐徐抬起,聽到耳機裡傳來蕭疏臨的戲謔:“喲,這引擎,多少是個改裝過的限量款吧?”
他翻看財務報表的指尖慢慢觸在冰冷的平板邊緣。
“薄總,聽說早上幾個大老板都在響你電話約你出來談合同,您老一概拒絕了,我還以為你多忙……嗯,你家大少爺白天開超跑出門兜風不帶你呀?”
“嗯,我有合同不談,總比有些人求著也談不到來得好。”
剛剛還在津津樂道的蕭疏臨一下被戳到了肺管子,憤怒地掛斷電話。
女傭看著薄總將耳機摘下來,才小心地請示:“少爺說今晚不在家吃飯……晚飯是準備單人份嗎?”
“不用了。”薄妄面無表情地抬起腕表看了眼時間,“晚上有飯局,不需要準備了。”
*
溫棠歡將車停在了安城最高檔的酒莊前。
溫繼天算這裡的半個股東,談事就喜歡約在這裡,有事沒事顯擺他的一地下室子酒。
他表明身份,很快就有人領他到一個華貴的包廂。
溫棠歡二話不說踹開門,正在談事的溫繼天和另一個中年男人紛紛嚇了一跳。
“溫……歡歡?”溫繼天在外人面前不好發作,隻是蹙著眉,“你怎麼來了?”
溫棠歡雙手抄兜,似笑非笑地看著男人:“如果我沒猜錯,這位就是瀚宇的老總?”
男人扯唇笑了笑,沒應是與不是,求助地看向溫繼天。
“看他乾嘛,是不是就一句話。”溫棠歡跨坐在沙發上,“昨天晚上那一出,你幫到哪裡啊?是給溫淮下藥,還是把溫淮綁到房間?”
男人沒想到溫棠歡一上來就那麼不客氣,臉色驟變:“溫總,大少爺這是什麼意思?信口汙蔑?”
溫繼天剛想開口,又被他打斷:“嗬,我閒著不乾事來汙蔑你。今天我呢,不是以溫總兒子的身份來的,而是以薄氏總裁配偶的身份來的。”
“溫淮雖然是被我趕出去的,但是不代表他就可以任人拿捏……包括你,溫總。”溫棠歡長睫微抬,露出冷光,“你覺得我這個兒子分量不夠,捆不住薄妄,所以想再加一個兒子,但是很可惜,這謀算不僅沒成,還讓薄妄看清你的意圖。”
溫繼天的臉色瞬間難看下來,他這個大兒子向來隻知道吃喝玩樂,心思淺顯又粗苯,怎麼現在反倒精明起來了?
“你忌憚薄妄,又不得不倚仗薄氏,那你就應該清楚……我,才是那個關鍵。”溫棠歡笑眯眯地說,“也許我現在的優勢隻有年輕漂亮,但怎麼辦呢,薄妄就是喜歡。所以在他厭倦我之前……如果我說,想請溫總早日離開董事會,我老公也是做得到的吧?”
溫繼天猛地拍向桌子,指著溫棠歡:“你威脅我?!”
一旁的男人明顯嗅到話的風向不對,迅速地將外套拿起來:“這,這溫總你們父子倆先聊,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偌大的包廂很快隻剩下兩個人,溫棠歡依舊是那副從容淡然的樣子。
溫繼天卻氣得直捂胸口:“你現在要借一個外人的手,把你老子的產業奪過去?”
“沒人想搶你的東西,我不想,溫淮也不想。”溫棠歡靜淡地看著他,那雙漆黑的瞳卻像目空某種結局,刹那令人心悸。
“貪心不足的後果溫總應該見過很多,這麼不擇手段,小心哪天出意外連給你收屍的人都沒有。”
“你……”
“溫總,話我跟你說到這裡了,你如果覺得還能在薄總眼皮底下拿捏我的話,大可試試看。”溫棠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臨走前看了一眼他的胸口:“年紀大了還那麼多心機,小心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還把自己栽河裡了。”
說完,溫棠歡甩門而去。
他對溫繼天的“威脅”其實並沒有說得那麼有把握,隻是玩了個心理戰。
他拿捏不準薄妄的想法,溫繼天同樣也拿捏不準,那薄妄為什麼就不能成為他威嚇溫繼天的矛呢?
反正薄妄又不可能跟溫繼天對峙。
他現在隻要小心謹慎,不要得罪兩位主角,等著婚一離,他就直接遠走高飛。
回到車庫,溫棠歡驀地一頓,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他在夢裡的結局,是被薄妄掃地出門的,身無分文。
但他現在還是個如日中天的明星……他們婚前財產公證了沒?夫妻財產怎麼分?原身又存了多少錢?
溫棠歡拍了拍腦袋,這才發現自己忽略了多重要的事兒。
這點錢支撐他離婚之後逍遙自在嗎?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給律師打個電話詢問一下。
於是,十五分鐘後。
薄妄的手機亮了起來。
他掃了一眼號碼,面無表情地接起:“有事?”
“薄,薄總。”電話那頭的律師吞咽了一下,小心道,“溫大少他突然給我打電話問……如果你們離婚,他現在住的房子,能不能不分你一半。”
薄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