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自新世界十六(1 / 1)

費奧爾多手中拿著一本《相對論》,鼻梁上駕著一副眼鏡。

咖啡廳有些嘈雜,但是兩人都沒有說話,反倒顯得這桌更為安靜,隻有費奧爾多時不時翻動書頁的聲音響起。

“你有想過要生活在什麼樣的世界中嗎?”忽然,費奧爾多問道。

他沒有抬頭,看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語,戶川徹慢了半拍才轉過臉去,恰好對費奧爾多看向他的視線。

費奧爾多將手中的《相對論》翻過來,這本物理學的著作文字密密麻麻,一眼望過去看不見重點。

戶川徹掃了一眼,挪開視線,忽然像是要求證什麼似的,視線又轉了回去,不自禁的落在其中的一行字上。

——時空扭曲理論。

“……時空是一種互相交織的四維空間,物體的位置、質量、速度,會影響時空的結構以及形狀,當物體運動或者產生引力的時候,周遭的時空會扭曲——此即為時空扭曲理論。”

費奧爾多不緊不慢的開口,慢悠悠翻過一頁紙。

“聽起來很有趣不是嗎?這麼一來的話,那麼所謂的穿越、平行時空就都可以存在了。各種各樣的世界就像是超市貨架上的商品,我們不能決定出生的世界,如果可以挑選的話,你想要生活在怎樣的世界中呢?”

戶川徹回答:“這個想法未免也太天馬行空了。”

費奧爾多淺笑,“隻是一個假設而已,每個人都有心目中的完美世界。”

戶川徹沒有沉默很久,很快他就認真回答:“我覺得像現在這樣的世界就已經很好了。”

費奧爾多幾不可見的怔愣了一下,像是沒有想到戶川徹會這樣回答,但很快他再次微笑起來,“是嗎?能有這樣的想法說明你已經沒有遺憾了。”

戶川徹看向窗外忙碌的人流,隻是輕聲說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再去想沒有意義。”

他又轉頭看向費奧爾多,神色難得透著點疏離,“我和你應該沒有見過,你問這些乾什麼?”

費奧爾多勾唇淺笑,“隻是單純的好奇而已,畢竟第一眼看過去,就覺得你是個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故事的人。”

戶川徹:“你往旁邊看,這個咖啡館裡的人都是這樣。”

費奧爾多還真轉頭看了一下,“我隻看到了附近的上班族和學生。”

戶川徹:“他們身上難道沒有故事?”

費奧爾多一怔,最後笑了一下,“好吧,你說的有道理。”

恰巧此時,他之前點的咖啡端了上來,費奧爾多道了聲謝,漫不經心的將咖啡表面的漂亮拉花攪散,“我倒覺得這個世界還不夠完美,如果少一些流膿的爛瘡,它還可以離伊甸園更近一些。”

這話聽起來像是某些有抱負的學生會說的話,畢竟每個人年輕時都想要改變世界,就連問及夢想,都異口同聲的說要當大科學家,區彆是有些人付出了努力,而有些人則在長大後就將其拋在了腦後。

“你想要將那些

爛瘡挖掉?”戶川徹問,想了想,又說道:“戰爭、疫病、天災?”

費奧爾多則回答,“嗯,我正在努力。”

“那就助你成功吧。”戶川徹餘光瞥見了高層派來的咒術師,知道短暫的休息時光已經結束,於是起身離開。

費奧爾多合上《相對論》,轉頭看著戶川徹的背影,輕聲道:“借你吉言。”

他再回過頭後,果戈裡已經坐在了戶川徹的位置上。

他探頭去看戶川徹尚未走遠的背影,結果差點被發現。

果戈裡“嗖”的吧頭扭了回來,十分誇張且裝模作樣的拍了拍胸脯,“啊——好險!普羅米修斯先生好敏銳!”

“普羅米修斯?”費奧爾多抬眸,“你之前不還叫他伊卡洛斯。”

“不,不,不,”果戈裡搖手指,“伊卡洛斯,裝上翅膀飛向太陽最後又墜落的伊卡洛斯,他追求自由,但是死於自由,精神卻獲得了真正的自由,但是他不一樣,他對自由的追求太膚淺了。”

費奧爾多端起咖啡淺淺喝了一口,“他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果戈裡勾起一個誇張的笑,“所以他隻能是普羅米修斯。”

“可悲又可憐的盜火者,帶來了火焰,但最終——”

“隻能被鎖在山上反複經曆開膛破肚的折磨。”

**

戶川徹走入了一個死胡同。

胡同裡沒什麼光線,隻有角落放著一個垃圾桶,附近有蒼蠅在飛。

有陽光從巷子口照進來,但很快就被擋住了——兩個咒術師走了進來,一個抬著下巴看人,一個嘴角掛著不屑的笑容。

“戶川徹,要是識相點就趕緊現在束手就擒。”其中一人把刀尖對準了戶川徹。

另一人則顯得漫不經心的,“快點,我待會還有場電影要看。”

戶川徹抬頭,身後的牆上還站了一個人,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同樣有一句開場詞。

“搞不明白,一個普通人居然需要派三個術師過來。”

戶川徹想起了計劃開始前,五條悟對他說的話,那天五條悟直接塞給了他一個名單。名單上分門彆類,標注了哪些是友軍,不能動;哪些處於中立位置,可以揍;哪些是老橘子鐵杆盟友,可以往死裡揍。

戶川徹記憶力不錯,隻看了幾遍就將那份名單了然於胸,此刻一個個對過去,意料之中的發現來的都屬於可以往死裡揍的那一類。

怪不得,眼前這三位的傲慢如出一轍,且都喜歡在戰前放無意義的狠話。

戶川徹靜靜的看著他們。

“喂,你那是什麼眼神?”

其中一人皺眉,在咒術界內部,他們的身份帶給了他們比普通術師要多很多的資源,再加上自身天賦尚可,所以實力在同齡人中也算拿的出手,因此並未真正將戶川徹放在眼裡。

而站在咒術高層的立場看,戶川徹是包藏禍心、且將所有人都耍了一遍的罪魁禍首。

很難說

高層們大張旗鼓派人追殺他,是真的為了咒術界的安危,還是想要一雪前恥。

戶川徹更傾向於兩者皆有。

畢竟他假死的那場葬禮真的很盛大,而高層們在想起戶川徹這個名字後,也終於想起了他們在戶川徹的葬禮上說的有多麼的情真意切、聲淚俱下,又給了戶川徹多麼高的讚譽。

當時的一字字、一句句,在今日都化為了扇向高層們的巴掌,顯得他們像個徹頭徹尾的小醜。

而這種細膩又不可為外人道的心思,則清晰的傳給了眼前的這三位咒術師。

對方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

戶川徹冷靜的掏槍,直接開槍打斷了他的話。

“你……”對方驀的睜大了眼睛,低頭,看到右肩綻出了一朵血花,疼痛後知後覺的襲來,他未出口的話語轉而化為了一聲痛呼。

直至戶川徹即將要開第二槍的時候,另外兩人才反應過來,立刻出手攻擊!

太陽逐漸西沉,地上的樹影偏移了一個微笑的角度。

一刻鐘後,戶川徹將最後一個人扔進那個垃圾桶裡,然後蓋上了蓋子。

他一腳踩在垃圾桶蓋上,一邊解開外衣給腹部的傷口包紮。

“你們肯定沒怎麼跟人對戰過,應該也沒接觸過詛咒師,所有的戰術和動作都太過想當然了——用對付咒靈的那套對付人可不行。”

戶川徹不緊不慢的說道,用雙氧水消毒傷口,然後嘗試采用加壓包紮讓傷口止血——剛才的那場戰鬥還是給他造成了些許傷口,不過都不致命就是了。

解決完傷口後,戶川徹悄無聲息的離開。

他走在屋簷的陰影下,身旁是來來去去的行人。

忽然,他神色微動。

——一些極其細微的動靜若有似無的傳入了他的耳朵,那是不同於行人的腳步聲,更像是有人跟著他。

戶川徹雙眸微斂,加快腳步走入了一條巷子,那人跟上去,卻發現巷子裡空無一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把搶就抵住了他的腰。

戶川徹站在他的身後,面容冷淡,“你跟著……”

戶川徹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發現這個人是夏油傑。

“傑?”戶川徹收回槍,神情從冷淡變為茫然,緊跟著又從茫然變成疑惑,“你這副打扮……難道有什麼特殊意義?”

夏油傑低頭瞥了眼身上的袈裟,靈幻新隆曾經的評價在腦海中再度浮現,最後化為了大大的兩個字——中二。

夏油傑輕咳一聲,“……一些任務需要,很快就會換掉的。”

戶川徹莫名其妙的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突然出家了。”

他頓了頓,又問起了靈幻新隆和茂夫,“他們還好嗎?”

夏油傑嘴角勾起一個笑,“他們很好,那是一個……非常好的世界。”

這條巷子裡沒有什麼人,隻有行人不斷的從巷口走過,光線在這兒止步,一明一暗仿佛分割成兩個世界。

夏油傑非常難得的站在巷子裡光線明亮的位置,金色的陽光在他的發梢停留,像是鍍了一層淺淡的碎金,瞳仁映照著太陽,仿佛廣闊無垠的海面上冉冉升起一輪紅日。

夏油傑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啟齒,他一時間沒有開口,隻是側頭看著不遠處牆縫裡的雜草,片刻後又轉過頭,一雙眼睛看向戶川徹。

“徹,我想當逃兵,不對,我……”

夏油傑覺得這個表述有些不恰當,想要換個說法,戶川徹卻非常自然的答應了。

他在身上的口袋裡翻找:“不想當咒術師了嗎?不想就不想吧,這是你自己的想法。而且這不能叫做逃兵,人的一生中換幾份工作是十分正常的事,你不過是去尋找一種更舒適的生活方式。”

“嗯……嗯……”夏油傑抿唇,感覺自己在某一時刻像是新生的、赤/身裸/體的嬰兒,但是陽光金燦燦的灑下,反倒有種泡在溫水中的熨帖感。

“還有,我有一件……解決不了的事。”夏油傑深吸一口氣,又淺淺吐出,“我想請你幫我。”

“幫幫我吧,徹。”

就像靈幻先生幫助茂夫一樣。

自己掌控不了的力量,換到彆人身上就能如臂指使。

那麼自己解決不了的、內耗的、糾結的事,就如同在陽光下曬陰潮發黴的被子一樣,全數去交給另一個人吧。

而那些如山嶽壓在身上、如沼澤般攀附糾纏的人與事,就去找其他的幫手,幫忙搬開吧。

所以——

幫幫我吧,徹。

救救我吧,徹。

“好呀。”戶川徹回答,他說話時候看了夏油傑一眼,嘴角掛著淺淡的笑,但很快又再度低下頭在口袋中翻找。

“你在找什麼?”夏油傑問,他感覺自己像是忽然卸下了肩上重擔,這種仿若受了恩惠的不平衡感,讓他迫切的想要幫戶川徹做什麼。

“我在找……啊!找到了!”

戶川徹忽然抬頭,“這是我之前在便利店裡為了湊優惠買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但是我身上隻剩這個了。”

他將一顆糖果塞到了夏油傑手中。

“歡迎回來,傑。”

微風忽起,拂動碧波綠浪。

夏油傑怔怔看著他,忽覺夏季竟已接近尾聲。

他的苦夏,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