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舉行婚禮好似有些奇特的習俗,也不知道是不是整個大魏都這樣,反正顧媻在自己原來的家鄉就沒見過走一路撒一路花生瓜子飴糖的隊伍。
顧媻還沒走近,就聽見外面敲鑼打鼓,眾人歡聲笑語,大喊著:“背新娘子咯!可不能讓新娘子腳落了地!”
此時臨近中午,太陽正暖洋洋落在兩人身上,隻見胸口戴著大紅花的新郎官孫大人面上的紅好似比太陽都要灼人,卻又抿唇不語,笑著去撩開轎子的簾子。
顧媻哈哈笑著在旁邊抓了一把瓜子,胳膊肘捅了捅謝二,說:“怎麼沒怎麼瞧見晴姨的家裡人?”
謝塵左右看了看,說:“要我去問問?”
“不用算了,估計是在路上耽擱了……”顧媻心想著,結婚這種大事兒,娘家親戚雖然在自家也要擺酒席請吃飯,女兒送嫁出去後,卻是還應當有個兄弟在旁邊照應,比方說這會兒,就應該是女方的兄弟來扶女方出來,交給新郎的。
這點兒禮數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大家都沒怎麼注意,可新娘晴姨卻在下了轎子後餘光從紅蓋頭下方看了一眼,趴上新郎背上的時候,怎麼都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拜堂完畢,被送去休息的婚房裡,她立馬就掀開蓋頭,詢問自己的陪嫁丫頭:“我堂兄呢?”
陪嫁丫頭做錯了什麼事兒似的,支支吾吾垂著腦袋。
“你快說啊!”晴姨是結了兩次婚的人,她自己沒有兄弟,所以結婚的時候是由大伯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堂兄弟來送她出門。
晴姨自覺能夠和孫大人在一起,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怎麼也不能失了禮數,結果卻還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氣急之下,她眸子一轉,好似猜到了什麼一樣,聲音都冷下來,說道:“是不是付文祿做了什麼?”
付文祿,晴姨前夫,原本一介書生,要錢沒錢要什麼沒什麼,當年作為她父親的學生,也不知道是廢了多大的功夫,裝得人模狗樣,誆騙了父親和她,竟是讓她和父親都以為付文祿是個棟梁之材、值得托付,於是將她嫁給了付家。
起初夫家對她極好,隻是一有什麼事兒就喜歡讓她回娘家借、拿、用。
晴姨性格軟綿,很多事兒不願意張口,哪怕覺得付文祿好似把自己家當錢莊了,也忍了下來,心裡還為人找了理由,說人家家中的確沒多少錢糧,又是剛剛入朝為官,需要打點的地方多,用錢的時候,自己家裡幫襯著,這沒什麼,挺正常的,都是一家子,不分你我啊。
誰知道變故發生的那麼快那麼殘酷,父親隻不過寫了一首詩私底下發泄憤怒,抨擊戴通判任人唯親這件事,誰知道不知怎麼就流了出去,這下可壞了事兒,立馬就被戴通判聯合手下人將父親架空,隨後隨便尋了個理由就說父親收受賄賂,還差點兒下了大獄。
若不是母親東奔西走為父親求情,父親怕是至今還在牢裡蹲著。
也正是這個時候,付文祿一家子便開始挑她的刺,後來甚至找了個什麼遠房表妹住在家中,日日夜
夜的和付文祿紅袖添香,做出一副小可憐的模樣,一旦她生氣,全家都來指責她,說她不該那麼小氣,人家隻是親戚,兄妹之間玩鬨,又不是找什麼小老婆,即便是找了小老婆了,難道還不許了?
晴姨當天就被逼著回家,跟父母一頓哭訴後,沒多久就和離,孩子也沒能要回來,說是如果要孩子,便隻能是休妻,理由便是她善妒和不賢,甚至辱罵婆婆等等莫須有的罪名。
晴姨恨透了曾經那個騙了自己二十年的付文祿,如今再婚,禮數又差在這裡,竟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生怕孫大人計較,又覺得孫大人不會計較,便這麼忐忑的吃著糕點,等待夜晚。
這邊晴姨還在難過,不知道自己的兩個孩子今日有沒有被他們放出來去娘家吃酒席,那邊顧媻坐在上賓的位置,收了孫老爺好大的禮金紅包,樂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條縫了,連忙揣進口袋裡,立即又說了不少吉祥話,什麼讓孫大人他們早生貴子啊,孫大人子孫滿堂啊,孫老爺長命百歲,要不了多久就四世同堂。
孫老爺今年六十多,其實不老,一聽見自己還有機會四世同堂,高興的框框爆金幣,弄得顧媻後面都不好意思的,自己說喝多了,拉著謝二到院子裡走走。
誰知道人沒能走成,被今日的新郎官,同時也是他老師的孫大人給拽住,拉到了一邊去,說:“我方才去見你晴姨,她好似有些難過,剛才得知她堂兄沒能過來,是半道上去揍那個付文祿了。”
“哦?”付文祿是誰顧媻也知道,自從晴姨確定要跟孫大人結婚後,顧媻就把晴姨身邊的關係網都梳理了一遍,俗話說得好,有備無患,你瞧,這事兒不就找上門來了?
“事情說來話長……”孫大人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惜剛剛去看嬌妻,發現晴兒目光委屈,雙眸含淚,當時孫大人就怒了,轉身就找人的陪嫁丫頭問是怎麼回事,可這事兒涉及到妻子的前夫,他身份地位都管不到人家,再大的品級,這兩邊部門完全搭不上,也就沒辦法。
可顧時惜搭的上啊,顧時惜相好的父親是揚州刺史,下屬的一個小小侍郎,一根手指頭就能按死。
“老師和我還客氣什麼?說來話長,那就慢慢講,學生不管如何,定然幫老師處理妥當!”小顧大人微微彎腰,端的是一個超級好學生的模樣。
孫大人看著眼前模樣不太靠譜,但實際上格外靠譜的漂亮學生,心中不知第多少次感慨自己眼光獨到。
雖然他收了顧時惜為徒,好似在站隊,但顧時惜同他講了這其中的烏龍誤會,孫大人便更是沒有任何意見了。
眼前的顧時惜,竟是完完全全靠著自己打拚上來的奇人!如此奇人,自己能做他的老師,為他保駕護航,何樂而不為呢?
當然了,目前當務之急,還是他的晴兒。
提起晴兒的眼淚,孫大人眼睛裡也酸澀極了,含著兩泡水,氣憤道:“事情是這樣的,今日本來是晴兒的一雙兒女該去親家那邊吃飯,結果那付文祿也不知道跟一雙兒女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讓他們以為晴兒
再也不認他們了,所以今天半道上竟是想要衝撞隊伍,好在晴兒的堂兄發現了不對,立馬去製止,這才沒有誤了吉時。”
“我明白了,老師想要把那兩個孩子要回來親自撫養?”顧媻看孫大人的眼神都更加真心了,按理說古代人對血脈看得還是很重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誰管啊,可孫大人看在晴姨的份兒上,竟是想要幫忙養育,這得是多大的情感才能讓古人不管世俗之眼光,放下自古以來的規矩,要幫妻子去搶孩子。
孫大人歎了口氣:“是,可這事兒不好辦,所以我想托你去私底下找孟大人,看看孟大人能不能施壓,讓付文祿主動放棄,這樣大家面子上都好看。”當然了,主動放棄自己孩子的男人面子就不怎麼好看了,人人都要罵他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是個混賬,可付文祿被人罵與否,在孫大人看來無關痛癢。
顧媻點了點頭,心想這是小事兒,立馬就應了下來。
等顧媻送孫大人回去陪客人們繼續喝喜酒後,回來就跟謝二大肆誇獎了一番孫大人,一邊誇一邊歎息:“這樣的好男子,真是少見,和我父親差不多了。”
謝二在旁邊不怎麼捧場,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裡,略微有些陰陽怪氣地笑道:“你以前還說孫大人為人虛偽。”
“你懂個什麼?虛偽是指他會作官,是誇讚。”小顧佯怒。
謝二爺連忙哄人說:“啊是是,是誇讚,所以我的顧大人,咱們接下來真要去找孟大人幫忙?”
小顧大人眸子轉了轉,搖頭說:“既然你喊我一聲大人,今日便再教你一招官場生存之道。”
“哦?願聞其詳。”謝塵喜歡看小親戚這麼裝模作樣的仿佛自己老師一樣和自己說話,很有意思。
“那便是輕易不要去用上位者的人情,不到萬不得已,都不要去求彆人,不然等真正需要的時候,說不定就不管用了。”顧媻說著從無數宮鬥電視劇中看來的人生經驗,也裝模作樣的背著手一副教育謝塵的模樣,說道。
小顧也覺著這樣好玩,說完,還拍了拍謝二的肩膀:“你要學的還有很多。”
謝二爺唯唯諾諾眨了眨眼,就差跪下來喊一聲‘喳’了。
顧媻哈哈大笑,覺得草包真是可愛,可人家是大男孩子了,還喜歡自己,捏臉的事情便沒有做,隻是轉身出門準備先去晴姨娘家看看什麼情況。
他身為揚州本地的父母官,剛好也管百姓離婚和離財產分割還有子嗣誰來撫養這件事兒,隻不過大部分時候,要臉面的人家都不會把事情鬨大鬨到衙門上去,可既然付文祿這人不要臉,估計也不會介意上法庭,由小顧包青天來判決吧?
兩人先後出了孫府,誰料孟家的小廝就滿城的跑,大喊著:“中了中了!老爺!三公子中了!”
顧媻連忙先將人攔下來,說:“中的什麼?!”
“狀元!金榜題名!皇帝親口封的狀元!”
說完,小廝立馬又跑進去找孟大人去了。
謝二看著孟家小廝那麼個沒出息的樣子,嘴角撇了撇,可他再看小親戚,卻是眉飛色舞喜氣洋洋,回頭看他的時候,彆提笑得多開心了。
“這麼開心?又不是你中了狀元。”謝二嘴欠道。
小顧大人笑道:“的確不是,但狀元詩友集這個活動,我現在要七成都不過分了,三元及第,這可是百年來頭一個啊!這可都是錢!”
謝侯一時間有些不大懂他的小親戚,他以為小親戚高興是為了孟玉,結果卻是因為錢……
不過……不過喜歡錢的小親戚蠻真實的,特彆真實,真實又可愛。
謝二爺如是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