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規矩(二更)(1 / 1)

穿成寒門貴子 可愛嘰 5229 字 8個月前

李捕頭十三歲跟著師傅老劉做捕快,第一個案子便是抓捕一個偷了當鋪金鏈子的小偷。

那小偷深夜砸了當鋪的後門,動靜弄得極響,吵醒了當鋪守夜的小二,那小二披著外衣前去查看,不料與小偷狹路相逢,兩人一個大叫,一個慌不擇路,伸手便把手裡的榔頭朝小二砸過去。

那時小二腦袋頓時破了,血流如注,小偷卷了一條足足值一百兩白銀的金鏈子,便逃之夭夭,逃走前不少街坊也看見了他的模樣,根據線索,當年還小的李捕快便和師傅劉捕頭一塊兒抓捕此人。

那年那天下著大雨,冬日下雨意味著來年恐怕收成不會太好,小李當時邊與師傅說起自己老家的地不知道如何了,師傅卻笑著敲了敲他的腦袋,同他說,要他認真學習,看看自己是如何抓捕犯人的,以後才好將父母也接來城裡團圓。

小李年少老成,點了點頭,跟著師傅一路淌水過了小秦淮河,直入城郊廢棄了的城隍廟,在此地詢問躲雨的乞丐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圓臉小眼,行跡鬼祟的男子,乞丐們都道不知,雨天又把犯人的蹤跡遮蓋了個徹底,小李傻眼了,總覺著怕是沒辦法繼續追蹤,扭頭卻看師傅不知道嘴裡在念叨著什麼。

小李問師傅:師傅你在想什麼?

劉師傅手持長劍,繞著城隍廟左右看了看,從右面堆滿稻草的,乞丐們用來當床墊的地方,一直看向左邊亂糟糟的,生火用的工具和沒有吃完的稀飯,問他:小李,這雨是何時開始下的?

小李不明白師傅問這個做什麼,卻老老實實回答:昨日。

師傅點頭說:沒錯,這裡的乞丐身上無一人淋濕,但地面卻有泥濘的腳印直入稻草中去,你猜這是為什麼?

小李當即反應過來,拔出腰間的佩劍指向稻草中,大喊:你快出來!發現你了!速速束手就擒,大人們會從輕發落!

誰知道他話一出,卻被師傅製止,師傅無奈道:傻李蛋,他能躲在此處,說明絕非一人行凶,此地乃賊窩,全是同夥!你快走,我護你出去。

這時小李才回頭,發現在場所有的乞丐全部舉起了木棍鐵棒,將他們團團圍住,師傅站在他的身後,與他背靠著背,猛地側頭對他瀟灑笑道:小狗兒,去找兄弟們趕快來,師傅能撐一炷香,你跑快些,再快些,這事兒完了,師傅請你吃雲吞面。

說罷,乞丐們如鬼魅般撲上來,劉師傅大喝一聲‘跑’!

小李立馬聽話從人群縫隙擠出去,連滾帶爬去找兄弟們支援,他回頭悄悄看了一眼,卻被師傅罵得狗血淋頭,最後不敢回頭了,直直衝向繁花似錦的雨夜城中。

……

往日之事眨眼過,從前的小李如今是揚州府府台內赫赫有名的李捕頭,李捕頭今日一大早請兄弟們一塊兒吃了雲吞面,跟著隊伍遊行了一上午,兄弟們都累得不行,李捕頭倒是老當益壯,依舊不覺著困,也不覺得累,此刻他扛出一個重達八十斤的木棍,讓徒弟馬二幫忙拿一下,他自己則卷起小臂上的袖子,露出

青筋突出的結實小臂,然後對著新上任的少年府台道:“大人,屬下開始的?”

顧媻這會兒跟慕容豐一塊兒已然坐在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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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府台大人專門斷案的‘光明正大’牌匾之下,前面是一張朱紅的判官案,案上擺著一隻棕色竹筒,筒中是十幾隻令牌,與電視劇中一般無二,隻是更為精致,上面還有細小的木雕花紋。

顧媻所坐的椅子更是舒服極了,寬大無比,能放下兩個他的屁股,可見餘大人平日裡多爽。

椅子還有墊子,不知道縫的是什麼絨的,總之比沙發要舒適得多,顧媻喜歡這種軟硬適中的感覺,再看視野,哇,居高臨下,下面人開小差的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就左邊倒數第三個,捏著儀仗站著閉眼睛的侍衛,這貨絕對睡著了!

聽到李捕頭的詢問,顧媻立馬回神,淡淡點了點頭說:“可以了,開始吧。”他說完,又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連忙謙虛地繼續問身邊的慕容豐,“慕容大人,你覺得呢?”

慕容豐坐在顧媻的右下首的桌子旁邊,一般情況他是不需要出來坐鎮的,隻是之前府台都沒有一把手,全府上下都聽慕容豐的,他暫領府台一職,處理一些需要上堂的公事案子時,既不能坐真正的府台位置,便找了個小桌子搭在下面,合情合理。

顧媻對此很了解,剛才李捕頭去拿杖子的時候,顧媻就聽慕容豐解釋了一下為什麼大堂上面還有一張小桌子。

其實慕容豐不解釋也沒關係,顧媻一猜就猜得到,可偏偏慕容豐好像覺得他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怕他多想,因此事事都同他說得清楚明白。

對此顧媻覺得,慕容俊傑這人,大約對規矩很是在乎,所以但凡有一點逾越的地方,都會格外強調對錯,解釋原因,這也能說明為什麼慕容豐第一次與他進行衝突,是要求他立刻對女子行刑了。

——一個極重規章製度的逼格很高的二把手。

顧媻思忖著,慕容豐或許不是看不起自己是舉薦來的,而是不喜歡他總是劍走偏鋒的風格。

這屬於三觀問題,那麼以後跟慕容豐共事,恐怕還有得磨合啊。

“大人既說了可以了,那麼下官並無疑問,開始吧。”慕容豐坐在堂下,身後是年輕的府台大人,這個府台大人,幾乎能夠做他的孫子了,讓誰坐在他這個位置,大約都如坐針氈地渾身不舒服。

可慕容豐即便不舒服,又硬是習慣了下來,甚至再少年不斷的詢問謙遜的皮囊之下感受到幾分為人師表的尊重。

哪怕這種事事問他,什麼都以他為中心,聽他的話,接納他的意見,這些所有的所有都隻是顧時惜這少年假裝出來的,慕容豐也覺著無比舒坦,他想,這大約便是少年府台的高明之處,能屈能伸,如此之人,不被舉薦,誰被舉薦呢?

慕容豐今年四十有二,家學淵源,雖慕容一族不如幾百年的孟家,揚州土皇帝一般的侯府一樣昌盛,但慕容自其父起,便師從名師,勵誌振興慕容家,他祖上甚至比顧時惜的家庭還要貧寒萬倍。

說出來恐怕無人相信,當年他祖父是個沿街乞討的小兒,因其一日實在餓得受不了,偷吃了送往大戶人家的乳豬,被主人家當眾抓住,原本要打死送官,但大戶家中小姐心善,饒了他祖父一命,曾了他五十兩銀子,讓他回家鄉做點兒小買賣,不要再要飯了。

祖父當年十歲,捧著五十兩銀子,看著站在梨花樹下的小姐,像是看見了屬於他的菩薩。

祖父沒要那錢,說自己無父無母無親,隻求府上收留他做一看護便可。

從此祖父在大戶人家做仆人,一做五年,跟著小姐出嫁去了門當戶對的男方家後,陪小姐生的公子念書,又是五年,其後小姐與男方不合,遭受家暴,祖父奮起反打回去,拉著小姐回了娘家,結果小城流言四起,皆說是因為祖父與小姐私通,這才遭受家暴。

那時大魏風氣尚未開放至此,小縣更是要求女子甚嚴,為了避嫌,祖父被趕了出去,離開前小姐再送了他一百兩,讓他去彆的地方,好好娶妻生子,這邊的事情不要管了,也不要掛懷,世人的流言不過過耳雲煙,行得端坐得正,便誰說都無畏。

祖父那年二十,一貧如洗地揣著小姐給的一百兩上路,離開前對小姐說他會回來,小姐隻是笑。

又幾年後,祖父中了舉人,回了小縣,大戶家中卻早已人去樓空,問人去了何處,街坊說什麼的都有,但最多的都說,這大戶的小姐被休了,其父送她回了老家做姑子去了。

祖父買了那棟宅院,四十五歲才經媒人介紹成親,如今祖父八十高壽,還常常念叨當年窮困潦倒的際遇,慕容豐兒時養在祖父膝下,年年聽,年年新,聽的最多的一句便是:要守規矩,要感恩,念書是唯一的出路。

如今慕容豐身居高位,比之鰥夫祖父之成就高不止一星半點,比懦弱父親之成就更高許許多多,他亦是晚婚,至今無子。

慕容豐奉行祖父教導他的格言,將方方正正地恪守大魏律例,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隻是很多時候,他看見獨坐梨花樹下的祖父,忽地冒出過幾個離經叛道的念頭,卻又隻是冒出來,又縮回去。

慕容豐有時感覺自己像是活在祖父的愧疚中,替祖父償還那無人知曉的僭越。

慕容豐眨了眨眼,回神回來,他眸色冷淡望著下面越級上告的女子,心想如今與七十年前相比,當真是處處無規矩了,一百板子,其實就應該是一百,打死也屬是正常,怎麼他剛才偏偏要跟顧時惜說五十板子也無妨呢?

慕容豐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身後高堂之上堪稱美豔絕色的顧大人,其人少年心性,觀其面向便不是個守規矩之人,但少年眸子清澈如水,隻看了一會兒,那女子被打出血來的瞬間,少年就惶惶垂眸下去不忍看了……

如此仁善當官,能有什麼出息?

根本不堪做揚州府台。

慕容豐冷漠想著,後背卻緩緩靠在椅背上,肩膀都鬆懈著,在後面少年府台喊停,讓女子歇一歇的時候,慕容豐一句話都沒說,依舊是靠在椅背上,不知為何,感到輕鬆。!